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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文案,男主资源是女主的踏板,但并非硬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真假千金   搜索关键词:主角:明泱(温熹),沈既年 ┃ 配角:温家 ┃ 其它:伪金主文/身份差/京圈风/强取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将高岭之花逼成恋爱脑   立意:向上走,去抓住属于你的风。愿天下无拐。 第1章   二十三岁那年夏天,明泱曾经扑进沼泽,翅膀沾满泥泞。   无意间闯进另一个世界,他帮她擦干净翅膀上的尘泥,让它重新振起。   原以为这是救赎的笙歌,却不想这是另一场对蝴蝶的禁锢。   浸入多年。   直到有一天,安然置于他掌心的蝶忽然振翅。   -   十月的北城,秋意悄然蔓延,银杏叶开始染上金黄。   拍摄已经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从中午就位,一直到此时天色将晚。   场内所有人都在忙碌,镜头对准此刻中央的人。   为了更好地展示珠宝,她的头发全部盘起,露出了雪白修长的天鹅颈,化着精致眼妆的眼角流泻着灿光。   无瑕的水滴形钻石项链垂坠在白皙的锁骨之上,像是在蔚蓝的深夜里,月亮坠进清澈的湖泊。   这是“繁悦”下一季度的高定,不曾面世,今天是首次被佩戴。   摄影师忍不住从镜头前抬起眼,想用肉眼无遮挡地看看这一幕。两秒后,又重新投进拍摄。   这位的脾气是真的好,拍了这么久,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依旧高度配合。她不看别的,只看拍摄效果。以往在圈子里听说过一二,但是不以为然,直到亲眼见到人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夸张。   这一季的高珠与这次它们的代言人相处得很愉快,呈现效果极好。   明泱虽然在拍摄,但她敏锐地发觉到了异常。像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连抱着她的东西在旁边等候的助理都急忙掏出手机在查看。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余光,先将这一组拍摄完成。   这时,一条微博横空出世,热度在飞升——   【预告:扒一扒某知名M女星背后的金主究竟是谁!】   一石惊起千层浪。   几乎称得上是指向性的黑料,热度迅速猛蹿,底下评论有如雨后春笋,不停往外冒出,全都在蹲答案。   话题的主角自从两年前以一部大IP剧的官宣强势回归荧幕,并且资源一路飞升,暗地里这种传闻就不在少数。   ——就在两小时前,京越集团旗下的“繁悦”珠宝品牌正式官宣明泱为品牌代言人。   官宣消息一放出来,不知道惊了多少人。毕竟,自从放出繁悦要找代言人的消息后,就有不少人在盯着这块肉,光是流出的消息里就有两个一线大腕,以其中一位的积极程度,不少人都以为繁悦的代言肯定是她的囊中之物——谁能想到,最终结果却是明泱。   前脚刚官宣,后脚这条爆料就出来了,很难不让人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以前都是在暗地里议论纷纷,有些消息,一旦搬到明面上来,那就是另一种意义了。   助理握紧了手机,不由得有些心急。身后有几个工作人员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她还是听见他们也在探讨这件事,几乎是按捺不住的八卦欲望。   不过拍摄工作紧张,眼看时间有点来不及,负责的总监指挥着,开始加快进度,没给他们多余的时间去八卦。   等到最后一组结束,明泱拈起裙子走去休息区。她与助理对视一眼,接过手机。   助理小声地将情况和她说了一下。那条新闻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团队那边压根没能及时反应,现在已经在处理。   明泱微抿着唇,点亮手机,面容解锁。   一点进微博就是大号,但她直接无视了上面铺天盖地的消息,切换小号,点进那条所谓的“爆料微博”。   爆料人刚刚只发了一条夺人眼球的【预告】,就赚足了热度。在千呼万唤中,现在刚刚发出第二条微博。   相比第一条只为了吸引流量的简短,第二条是长微博。   上面指出来两个人选,一个是圈内的双料影帝,一个是影视投资人。虽然都用了姓名首字母代替,但只要是混圈的人,基本上都能解码。   长微博里,证据、分析,应有尽有,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现在下面的评论全都在吹捧、鼓励,俨然所有的人都相信了这场精彩绝伦的爆料推理。   1L:哥,你就是我最牛的哥!   2L:我好奇很久了,她背后的大佬到底是谁,今天好像一下子醍醐灌顶了!   3L:你可真能编,编,你继续编,明天律师函来了你别删博!   4L:我觉得像是B!三部剧的投资人啊!这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这次繁悦的代言也是B给的吧?   ……   358L:B什么B啊!她和A的行程表都重合这么多次了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我嗑他们CP很久了!我嗑的CP终于成真了啊啊啊!给我把大旗挥起来!   359L:楼上是什么东西?呵呵,能不能出去啊?烦死了。   ……   1182L:慕名而来吃瓜,某m女星现在应该慌死了吧?这下全都被爆出来了。   ……   见她将长微博划到了最底下,看完了那堆成山的证据,助理给她递水喝,插好了吸管:“姐,要紧吗?要不要让他们赶紧先压下来?”   那些看起来十足有力的证据里,都像是藏满了针朝她扎过来。   周围不少工作人员也在偷偷关注着这边。   按理来说,突然被曝出这种事,当事人在看到的时候多少都会慌张和紧张,但奇怪的是——她却淡定得仿佛吃的是别人的瓜。   佩服,真的不能不佩服。当明星果然需要有过人的心理素质,瞧瞧,这都被爆料到跟前了,人家依旧坐不改色。   明泱眉梢轻挑。在点进去之前心还微提,看完之后心却是放了下来。她将手机锁屏,递回助理:“没事,不用管。”   助理苦恼地皱眉。不、不用吗?   明泱显然并不在意。她将耳环摘下来,大颗的钻石压得耳垂都沉甸甸。剩下的一只还未来得及取,外面忽然经过了一大群人。   繁悦的员工纷纷打着招呼。为首之人随之停下了脚步,看向室内。狭长的眼眸一扫而过,在了解着里面的工作情况。   一行人的脚步全部停下。   明泱跟着众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跟着回头。随着她的动作,另一只耳环上的钻石吊坠轻轻晃,璀璨的微芒在光下轻舞。   为首的那个男人穿着面料考究的三件式西装,挺括的身形,气场很强盛,身上带着无形又沉重的压迫感。   场内氛围都变得肃穆了不少。   总监已经快步迎上前,为双方作着介绍。   这位不是繁悦的总裁。繁悦隶属京越集团旗下,而这位,是整个京越集团的掌权人,也是沈家的人。   三言两语,对方的身份便已明朗。整个四九城,还能有几个沈家?   沈既年神色很淡,朝明泱颔了下首:“明小姐,你好。”   官方客套,他绅士又冷淡地和公司旗下的新代言人打了个招呼,可那双眼中满是疏离,没有过多探究的注意,甚至可能都没注意到她身上戴着的是什么首饰。   她的手上捏着刚摘下来的耳环。不经意间,眼波流转。   明泱牵动唇边线条,微微笑:“您好,沈总。”   他的眼神直接让她想起来了三年前——   当时她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得到任何资源,名下唯一的房产也刚刚卖出。   她的工作人员开始接起了其它工作,经纪人也专心带起了其他艺人。   这个圈子更迭太快,经不起半年的泥沙埋没,她就像是被遗忘在这个世界一角的虫鸟。   那天,北城暴雨,气象台不断发布预警通知。   阒静的家中,经纪人的电话打了进来,打破沉寂。他只问她一句:“明泱,你要不要爬起来?”   她顶着暴雨,抵达经纪人发来的饭局地点,也于那日,第一次见到了沈既年。   整场饭局中,他肉眼可见的是居于上位的人物。一如操控这场圈子的游戏中,他是上位者。   事情一开始并不顺利,她有些沮丧,以为这件事告吹,暗无天日的雪藏还会继续。   暴雨持续多时,整座城市的出租车资源紧张。或许等很久之后能等到,或许今晚都不会等到,但她心情坠落低谷,也不在意,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困境,一边任由时间蹉跎浪费。   直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自己身前。   暴雨砸在地上,又溅起飞到她的高跟鞋鞋面上。   她下意识又茫然地抬眸。   车窗落下。   他并未看她,在连绵的雨瀑中,她只听见让她上车的声音。   ——结果就如经纪人所说,这个人能救她于泥泞。   ……   当时他初初望过来的那个眼神,眸中的冷淡,和现在如出一辙。   他们仿佛还是素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   旁边的总监在给今天的工作作着一些介绍与汇报。顶头老板来了,肯定是不能冷落的,没话都得找话说上几句才行:“明小姐昨天刚在宁城杀青,早上的飞机到北城,下午就安排上拍摄了……”   沈既年偏眸看向她,嗓音疏淡:“明小姐今天刚到?”   明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三天前她把航班时间发给了他,但是还没等到他回,下一秒她就又被导演叫走,后面……忘记看他回复,更忘记和他说改时间。   此时再看,总觉得那双凤眼中似有深意。   可他又是一副风雪不染的模样,仿佛这只是顺着总监的介绍而产生的寻常一问。   唇瓣微张,她感觉到嘴角有些僵硬。   “……是啊,刚到。”   不过还好,他们本来就只是经过。沈既年和总监简单关心过几句今天的拍摄情况,便没再打扰,示意这边继续。   全程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明泱捏了捏手里的耳环。转过身,继续去给刚才的拍摄收尾。腰身的纤细在动作间勾勒出,盈盈一握。   网上掀起的风浪还在继续翻涌。爆料人研究得很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到了A和B那两个人身上,补充着各种各样的分析,所有人都在探讨到底是哪一个。   只可惜——   选项全部错误。   -   等到结束后,坐上回去的车,明泱才终于有空能看手机。   置顶的某个对话框里果然躺着未读的小红点。   沈既年:【10号11点。】   很普通的陈述句。   但他重复的是她上次发给他的旧行程时间。   而且,他这次出差了大半个月,她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明泱苦恼地支着脑袋。   很难回。   夜幕降临,北城的灯火奢华璀璨,光线透过车窗打在女人的侧颜上,勾勒出了极佳的光影。   助理给她递了杯咖啡,热心探头过来:“姐,怎么了?在想那个新闻吗?你放心,周哥说已经处理好了!”   明泱转过头看她,诚恳地问:“你说,该怎么讨好金主?”   助理:“???”   明泱无辜地眨了眨眼。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她将信息划拉上去,又划拉下来,苦思不得头绪。   好半天后,索性虚心请教本人:   【滴滴】   【请问您这边需要什么服务吗~】   ——小金丝雀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诚心诚意决定痛改前非。   短短数秒,手机里递进来两条新消息,明泱赶紧点开,目光期待。   【怎么?】   【要试试上次说的那个姿势?】   他的语气,和文字内容,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 第2章   京越集团的会议室内,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会议还在继续。   李特助从门外快步走进,俯身在沈既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淡淡颔首,而后示意投资部汇报继续。   垂眸扫过手机屏幕,对话还停留在他刚才发的那句话。对话框上面几次显示“正在输入中”,但一直没有发过来新的消息。   沈既年好整以暇地等了等。   下一秒,她撤回了刚才那句话。   沈既年:【?】   明泱:【望天.jpg】   她显然还记得他说的是什么姿势。   反口只需要一秒钟。   心虚是心虚的,往下折是不肯往下折的。   沈既年的指尖把转着手中的钢笔,没着急算账,只给她发去了今晚聚会的时间和地点。   【22点,去檀园。】   某人有点诚意,但不多。   -   小金丝雀的反省和愧疚收放自如。   这回她难得可以休息一段时间,除了几个不太要紧的工作外,就是要着手开始挑下一个剧本。   工作室那边挑了很久,目前最中意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古装大IP,一个是双女主的正剧。   这两个各有长处,投资都很大,拍摄周期应该也不会短。   周慕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古偶这个暂定的取景地有几个……双女主这个,倒是方便点,拍摄地点就在北城。”   跟沈既年在一起后,她之前的困境直接破开,他将她从低谷捞了出来。   他那边直接插手接管她的工作事务,派人理事,全部重整。断掉半年的工作迅速接上正轨,不过第二个月,她就恢复了工作,重回荧幕。   她从一个被随意碾入泥潭的小蝼蚁,到现在重新拥有姓名。   这几个月,工作排得满满当当,她待在北城的时间都不多。   周慕想到什么,忽然提了一嘴:“对了,这个本子温璇也在接触,听说两边对接得挺顺利的,另一个女主很可能就是她。”   明泱从手机中抬眸,眸中掠过一抹诧异:“温璇?”   她和对方倒是没有合作过,也不熟,但早早就听闻过对方的大名。   温璇才是真的不缺资源。会挑中这部,一定有其亮眼之处。周慕会专门跟她提这句,也是这个原因。   “对。”周慕颔首,“明天去公司一趟,谈一个合同,也聊聊剧本。”   “行。”   这次走得久,带的行李也多,他们帮她送回去后才离开。   明泱回家换了一身衣服,也换了个日常的淡妆。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匆匆拿过车钥匙便出了门。   这个点,北城还在习惯性地堵车。临近约定的时间,但她还被一个红灯堵在半路上。   中途,手机响起,她望了眼前面看不到尽头的车流,按了接听。   “喂,妈?”   赵瑞芝问说:“没在忙吧?”   “没有,刚忙完。”看了眼时间,可能来不及,她先给沈既年在微信上说了一声。   “我看到消息说你在宁城拍戏,怎么都没回家来?”赵瑞芝一个多月前就看见了,本来以为会等到女儿回来一趟,没想到等啊等,也一直没等到,这才终于按捺不住打过来问问。   明泱微顿,才轻声说:“妈,我已经回北城了,这边有工作。”   赵瑞芝明显愣了一下,讷讷:“怎么这么着急?”   她垂下眼睫:“这次比较赶。”   她其实从大学开始,回去的次数就不多。上次回去,还是两年前的春节。她妈确实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大三那年,因为她弟中考考得不好,父亲决定给他报名一家私立高中,让他去打拼看看,冲刺下高考。但那家学校学费高昂,很快,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她家里不会再给她打学费和生活费。   当时,她的手里只剩下不到十天的生活费。   来不及愕然与茫然,就要被迫又紧急地开始自己供自己上学。   后来,工作排得紧,回家的机会也少。   这次在宁城待了几个月,中间不是没时间回去,只是在外面待习惯了,就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外面灯火辉煌璀璨,她望着前方车水马龙,仿佛也身处这份人间烟火之中。   赵瑞芝也只能说:“这样啊……外公外婆一直在念叨你,下次有时间的话就回来住几天。”   可能太久没聊天,母女俩之间的对话也有一瞬的沉默和卡壳。   赵瑞芝犹豫了下,问起了今天的事情:“我看网上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他们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什么影帝……”   “假的,媒体就喜欢拿这些夺眼球,您又不是不知道。”明泱笑说。   赵瑞芝松一口气,“那就好。那些新闻写得也太难听了,现在的媒体真的是……”   话头一转,她又忍不住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情。回头找个时间回来,有几个邻居、亲戚都在问,想给你介绍人认识。”   母亲口中的“认识”,当然不是什么认识朋友。   她今年二十六,在大城市不算大,在娱乐圈更不算,但赵瑞芝从她大学毕业那年就开始在提这个事。   “再说,现在工作忙。”   赵瑞芝苦口婆心:“那你也得放在心上,工作归工作,成家归成家。”   明泱含糊应了:“……嗯。”   红灯结束,前方道路终于畅通,她踩下油门,没有再多聊。   结婚,对她来说还是远得见不到边的事儿。   ……   果然还是迟到。   这个点,檀园已经热闹了起来。   她轻车熟路地往里走,衣摆随着步伐在扬动。   服务生很快就迎了上来,连忙给她带着路:“明小姐,这边请。”   她穿了一件长风衣,柔顺的长卷发自然散落在肩头。明明戴了口罩,但服务生还是眼尖,看得出来是刻意记了人。   “沈先生他们都到了。”服务生机灵地提了一嘴,帮忙将门推开,请她进去。   这个包厢里的每一位客人都能是老板座上宾的程度,也是他们老板最重视的一处儿。   “谢谢。”   门一打开,明泱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沈既年。   屋里温度更高,她随手脱了风衣,露出里面的黑色收腰长裙,朝他身边走过去。   今晚是他们私下的聚会,都是他的发小、好友。除了聚会之外,也是有事要谈。   明泱当初被他带进这个圈子,几年过去,也都是熟人。   沈既年原本和人在说话,她在身边坐下后,便倾身取过酒杯,也看向她:“吃过了吗?”   他知道她没比他早走多久。   “吃了一碗面。”   阿姨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所以也没有准备晚餐,打扫完卫生后很早就离开了。   “你煮的?”   “当然。”明泱不知道他在质疑什么,看他一眼,随口哄一声:“明天煮给你吃。”   纪含星刚点了酒回来,听见声音,立马凑上来:“我也要!给我也煮一碗。”   沈既年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都不用别人翻译,纪含星自己就读懂了他的眼神——「这里有你什么事?」   “……干嘛?小气鬼。又不是让你煮。”   楼与岑和他在谈一场注资的项目。他这次出差大半个月,今晚也是难得出来。   纪含星拉了明泱去打牌,顺便试一下这家新出的酒。   他们聊他们的生意,这边打这边的牌。   明泱指尖捏着牌,很快就凝神了起来。   但也没用。   没多久,连输两局。   第三局,一看牌,这次牌也不好。   明泱认认真真地继续打。   过了一会儿,沈既年从谈事中抽出神,抬眸往那边看过去。   从动静中就能听出来,她应该没少输。   楼与岑捏了捏眉骨,“哎,你是不知道,这个项目给我压的,这几天都没睡好。我家老爷子发话了,今年就给我这一个项目,没搞好的话过年也不用回去了。”   沈既年饮下杯中酒,“不回去不是正好?”   去年过年的时候,楼与岑被家里从上到下一起催婚,在群里发了一万遍哀嚎。   楼与岑搭起腿,“那可不行,那还是要回的。”   沈既年起了身,走过去看看。   一起打牌的人踢踢赢得嚣张的纪含星:“你收敛点,沈三都看不过去了,喏,护人来了。”   纪含星防备道:“三哥,你不许帮啊。”   沈既年散漫地随口一应,走到她身后看起了她的牌。   啧。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运气,她这手气是真的不太好。   他喝着酒,还真没出声。看着她不得不拆掉了唯一一个对子,但出完以后,手里的牌面就又陷入了死局。   明泱也没想让他帮,还在自己努力。正好他过来,她闲闲地往后一靠,靠在他身上。   他周身的味道若有似无萦绕在鼻尖,有点清冷的雪松味。   果不其然,又输一局。   她手边的筹码如小山一样推倒。   想得认真,又不停输,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她的牌技算是嫩的,当初还是他教的她,不过她打的时间不多,不比他们经常需要应酬和会友。   “哈哈哈哈哈,泱泱,你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我不就是看中了一个包吗?你这就准备送我俩了。”   纪含星赢得太猖狂,笑得见眉不见眼。   沈既年看进眼里,暂且不语。   不知不觉,明泱喝完了杯中的酒,他出声:“你去点酒,我替你打。”   她正好动脑动累了,松一口气,把位置让给他。   纪含星还在抹牌呢,笑容突然卡壳:“嗯?”   那边,沈既年已经施施然替了位。   祝戈捂住脸:“我就跟你说笑得小点声了!!”欺负他的人还欺负得这么嚣张!被制裁了吧!   他漫不经心地垂眸,继续她的动作,帮她发牌。   纪含星反对无效,只能安慰自己。没事,说不定那个位置今天手气都不好。   明泱随手将门带上,在会所里逛逛。   这里私密性很好,环境也清雅,并不像一些地方一味地堆砌奢靡,这风格就很符合沈既年的喜好。   她没让人过来,而是自己去了吧台点酒。点完后,就坐在这边等。   这个点,会所里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光柔和。   吧台周围人很多,明泱低头按手机,身后依稀有几缕声音飘进耳朵里。   “沈家二叔的调令下来了吧?”   “下来了……最近只怕没法太平。”   一开始她也没留意,直到听见“沈家”,她缓缓地反应过来,在这个地方能提及到的,还会是哪个沈家?   她微微抬眼,但并未回头。   而说话的几个人也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说,这节骨眼,沈家会不会选择和其他家联手?”   “联手……你说能是什么联手?”   “沈家适婚的……就只剩下沈三了吧?还有沈惟宁?”   “且看看吧,谁知道呢。”   她的酒做好了。   在服务生出声之前,明泱伸手取走,道谢。   回到包厢,在进去前,她的脚步一顿。   刚才听到的话在脑海中跳跃着。   记得很清晰。   须臾后。   她推开门,站在门口时,先望向了坐在自己刚才位置上的人。   他脱了西装,只着一件白衬衫,说不出的清冷矜贵。   就跟今天白天见到的他一样,像是某一天夜晚抬头时,天边挂着的幽冷的月亮。   屋里喧嚷。   沈既年气定神闲,旁边如临大敌的人已经由她变成了纪含星。   “喂喂喂,你慢一点,我还没看清呢就输了!!”   “我的包,我的车,我看到它们都在离我而去呜呜呜,我都还没下单呢!!”   沈既年果然好心地放慢了动作——让纪含星看清楚是怎么输的。   而后,将手里的牌全部放出。   “……”   明泱打得不好,他可不是。   祝戈又踢了一踢纪含星:“都跟你说欺负人得收敛点了,现在好了吧?被人算账来了吧。”   这人哪里是来打牌的,分明是来撑腰的。   刚才在旁边看着没说话,但心里都给记着呢。哪里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半分?   沈既年眉眼轻扬,并未反驳。   纪含星:“……”   够了,真的够了!   把刀插进来,还要上下左右搅动搅动。杀人诛心。   她往后一摊,将手里的一大把牌一扔,放弃抵抗。几场下来,被沈既年虐得完全没了脾气。   筹码也输完了,他们不准备再继续打。   明泱端着酒回来,纪含星有气无力地取走一杯,刚准备告状——   沈既年长指点了点旁边赢回来的那堆筹码,对上明泱眼睛:   “跟你买面。”   纪含星:“……” 第3章   他的声音没压低,周围一圈全都听得见。   祝戈:“靠——”   纪含星刷地扭过头来,充满愤愤地盯着他:“我们还没走呢!”   明泱喝了好几杯酒,眼神迷离了一瞬,被他望进眼底。   对视之间,好似无声地交流过了一遍。   她指尖微顿,咽下喉间的一口酒。   沈既年站起身,对一大堆控诉不以为意,只是拿过西装,还有她叠放在一旁的风衣:“先走了,你们继续。”   这个男人,风度绰绰,全都在举止之间。   他们今天都刚出差回来,又忙了一天,这群人心里有数,也没拦他。   但明泱还没喝够,她才刚带了两杯新品回来。依依不舍地多喝了两口,才放下酒杯,顺势牵上他的手。   她的脸颊已经起了一层薄红,不知道是暖气太充足,还是酒精上脸。   出包厢门前,沈既年还装作没有看见。一进电梯,他的下巴抵了抵她的额头,在她抬头时,便往下逡巡。   这个点离开的人不多,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含吮着她的唇。闻见她今天身上的香水,是淡淡的甜香,不腻。   电梯速度很快。   这个吻同样短暂。   在电梯门打开时,他已经松手。   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她下意识地微微低头,才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去。   这次他出差大半个月,但其实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从刚才对视上的刹那,她就有种预感,心跳也在加速,只是被她遮掩住了。而现在,预感成真。   刚回车上,车门关上的同时,她就被他扣住,吻了过来,又疾又凶。   明泱下意识抓住他的衬衣。刚才他身上的,一点褶皱都没有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她的指尖抓出折痕。   她空咽了下,在被吻得太凶的时候,忍不住睁开眼,去看他的眼睛。   脑海中闪过今天在吧台听见的那几句话。   被酒精牵绊住的神思没有那么灵敏,她忘记注意太多,忍不住会想,他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很难想象得出来。   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描摹,没有题目,没有提示。   沈既年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怀里的人,凝视着她的眼睛,嗓音有几分低:“你在想什么?”   他的眸中带有几分察觉的探究。   明泱一惊,几乎是立即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后,所有的醉意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脑子里只跳出来一个提醒——要稳住。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完全来不及慌张,努力藏回去刚才可能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所有端倪。牵起唇,和他说起今天在聊的两个剧本,征询意见:“你觉得哪个好?”   她将自己的出神归结于工作。   她平时也经常跟他聊工作上的事情,所以不会显得太突兀。而且,她的很多工作他都清楚,也很能给出建议。   在他思考时,她才能缓缓松开刚才猝然提起来的那一口气。   这个男人,敏锐得不可思议。   但她其实也很意外,她竟然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么浅显的端倪。   ——至于刚才听见的话,她没有任何提起的打算。   明泱垂下眼睫,注意到,刚才接吻时,她的口红不小心擦过了他的领口。   在白衬衣上面,显得格外瞩目。   她的指尖碰上去,擦了擦。   ……越擦越乱。   她随口跟他聊着,“哦对了,双女主那个本子到时候就在北城拍,也比较方便。”   她是宁城人,在宁城出生和长大,但是后来,一连多年,她对北城的归属感反而更强。   沈既年不置可否,轻扫她一眼。意味深长道:“看来是真有在反省。”   也不容易,总算是有想起来自己在北城待的时间实在太少。   明泱想起来白天发的微信,“那当然。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垂眸看她眼睛,嗓音低沉:“我也不是。”   “……”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腰间,看上去只是不经意间的动作。   明泱咬牙,记忆一秒回笼。   上一次她飞回北城和他见面的深夜,就是这只手,强硬地摁在她的腰间。   他在她耳边跟她详细描述了下那个动作。她一惊,立马去拉住他的手。两只手较着力气,一个要行,一个要阻,说什么也不让。   没有开灯的室内,她的丝绸露背红裙礼服叠在他的白衬衣上,一片凌乱,满室荒唐意。   “啧。”   较劲了几个来回。   耳边传来男人散漫的低笑,带着点意见的不爽。   过去了一个月,她没想到他还记得。   明泱抿紧唇:“不行。”   “今天你自己说的。”   “你没有证据。”   沈既年扬眉:“谁说我没有?”   明泱一噎。暗道糟糕,当时犹豫的时间太长,他可能已经截了图。   沈既年捏了捏她的指骨,哄道:“就一次。”   躲也躲不过去,这次又确实是冷落了他太久。纠结半晌,她才不情不愿道:“不能太久。”   他很好商量:“可以。”   -   事实证明。   她就不能相信男人的话。   可以什么可以,一晚几乎到天亮才结束。   明泱被周慕连打了八个电话才叫起来——被叫起来的还不是她,而是在书房里隐约听见声音,走过来从地毯上将手机捡起的某人。   她被吵了三分醒,迷迷糊糊听见他们对话。   “我是沈既年。”   “嗯,我现在叫她。”   她又往被子里一埋,一万个不情愿起床。劳动力劳动完还得睡够八小时呢。   他坐在床边,将人给剥出来。理亏在先,只能承诺:   “晚上再让你睡。”   明泱只想抱着被子。虽然她常年在外,但她对家里的被子有种依恋感,很喜欢上面的味道。   ……虽然科学告诉她,那可能不是单纯的味道,可能是螨虫,可能是细菌,但是没关系。   “你保证。”   “我保证。”   她半眯着眼,伸手:“昨天的证据给我。”   做都做完了,证据得销毁。   沈既年安静了两秒。   明泱不可思议道:“所以你没有证据?”   他眉骨轻抬,意思明显。   他压根就没有截图。   她裹着被子被他抱着,转过身来,就想咬他。   被他捏着后颈,安抚地吻着她的唇,一下下轻吮。   折腾来折腾去,她是真醒了,只能起床。   明泱匆匆忙忙挑着衣服,化着妆。   他早就起了床,甚至已经开完一个跨国会议,现下正闲着,倚在旁边看她。   “想试试可以试试。你说的那个剧本我看过,是不错。”   明泱涂着口红,目光下落,看见镜子里本不该存在的一些痕迹。她默默换了一件领子高点的衣服,又增加了一点人工行为。   “我也比较倾向它。我今天跟周慕去谈谈。”   她动作飞快,简单处理完就出了门。   时间不早了,她自己开车前往。   北城的秋意越来越浓,路边只见光秃的枝丫,它们朝向天际,与阳光相和。   她握着方向盘,在被堵在路上时,眉眼微垂。从昨晚到现在,终于能想一想听见的那件事。   她竟然,已经有点习惯现在这样的生活。   渐渐沉溺其中。   可她忘记一件事——如果他结婚了怎么办?   继续,继续下去是最简单的答案。   可是。   虽然她无权过问,但她不喜欢那样做。   葱白的指尖无声握紧方向盘。   …   今天有好几份工作要对接,时间比较赶。   明泱匆匆赶到公司,还没进去,就发现了前面的动静很大。职业习惯使然,她停下了脚步,借着拐角的一面墙藏身。   她戴着墨镜,遥遥望了一眼。   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温璇被工作人员簇拥保护着,周围是不知道怎么听见风声赶过来的粉丝。   明泱没有去加入的意思,只能等待那边浪潮褪去。   除了在两次晚会现场碰过面,她们之间没有过任何交集。   温璇出道很早,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活跃在电视上,因为要兼顾学业,所以除了为数不多的几部主角剧外,其他都是客串。但即便是客串,剧本和角色也都不差。   因为年龄小,长得又好,很快就积累起来了国民度。   等到前几年完成了学业,她才算是正式进入了娱乐圈。但和别人不同的是,她从来没有缺过资源。   不过同样的资源情况,温璇和她的情况却不一样。   明泱听周慕提起过,据说温璇是温家的人,背靠一座资本大山,来这个圈子完全就是随便玩。一个姓氏,人家就已经赢了。   在娱乐圈里,这样的背景,不可能不让人羡慕。   就比如明泱,不知道是在泥潭里滚过多少遍,才好不容易能将路给走顺一点。当年差一点点,就湮灭于人海。   她们看起来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   遥遥远望,这是明泱第一次有时间打量对方。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没太多烦恼的女孩子,被家里保护得很好。   温璇很有耐心地给周围一圈的粉丝签完了名,那边的人群才开始散开。   微信声响起,明泱从包里拿出手机,垂眸回复着。   准备离开时,却忽然被一道平淡的声线叫住。   “稍等。”   明泱抬眸,刚才完全没留意身边经过的人。   他一身黑色西装,身量挺拔,身上透着冷感。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对方只是捡起地上的一个小本子,递给她:“你东西掉了。”   她一看,发现是自己私人记录的一个小本,压根就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从包里带出来的。明泱连忙道谢:“谢谢。”   温珩之只是举手之劳,并没有多注意她。他手里的电话很快响起,便快步往外走去。   周慕在楼上等不到她,下来接人,远远的就看见他们在对话。他小跑过来,看着温珩之的背影,问说:“你们在聊什么?”   明泱将本子扬了扬:“没有,我不认识他。他帮我捡起来这个。”   她不认识,周慕认识,“是温总,和我们公司有点生意上的来往。”   想起什么,他补充说:“对了,就是温璇她哥。”   这么说,明泱一下子就知道了。   那应该是送温璇过来的吧,怪不得会在这里碰到了。   “温璇今天是为那个剧本过来的?”   “对。他们那边已经确定。”   周慕按了电梯。   这是他们公司投资的项目,所以温璇才会过来这边签合同。 第4章   有些事情不能拖,拖着拖着,可能会丧失选择权。   明泱这边开了一个简短的会,很快就做下决定,就要双女主这一部。   不再犹豫。   挑战更大,不确定性更多,投入不一定有回报,不像另一部不管怎么样都有个保底的成绩。   但她更想尝试。   另一部也只能放弃。   固然可惜,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兜底,她也有了断然放弃的利落。   可能下次就遇不到了。   但错过就错过了吧。   周慕倚靠在办公桌前,将点好的咖啡递给她。他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下。”   他低头按着手机,沟通着这件事,一边说:“昨天那个爆料,背后的人八成也是冲着这个本子来的。”   有竞争,就会有厮杀。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后难免会有些不能见人的手段。   大概是谁,他们心里都有数。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但是对方根本没猜到正主,也不可能猜到正主。而别的这些消息,注定只会被碾没。   昨天爆料的那个博主,一开始还对于一些说他别删博的评论嗤之以鼻,哪里能想到,不过几小时,打脸来得飞快。   ——他主动删除了微博。   看起来像极了造谣被追究后的心虚。也不知道是被追究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这么利落地滑跪消失。   冒出得突然,消失得也利落。   现在网上早就一片干干净净。   另一头回了消息,周慕直起身:“走吧。去聊聊合同的事。温璇他们也还没走。”   明泱端起咖啡,跟着他出门。她闻了闻咖啡的味道,舒服得弯起眼。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公司的走廊,晒得她也有几分懒意。   她将选择结果分享给了沈既年。他那边应该没在忙,回得很快。   【结束前提前告诉我,我过来接你。】   他今天回沈宅,待会正好顺便过去接她回去。   明泱欣然说好,不忘告诉他一个比较隐蔽的停车点。那个地方没有人经过,他在车上等她就行。   沈既年看着她发来的各种隐蔽方法,微眯眼:【地下战?】   刚好走到老板办公室门口。明泱哄道:【乖哦,么么哒。】   敲门进去时,里面的人正好抬眸看过来。她和温璇正好对视上目光。   她接下这部剧,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她们会一起合作,之后的接触只会更多。不说别的,光是在剧组里都要一起生活上几个月。   温璇牵起唇角的笑,礼貌地点点头。   明泱也淡淡一笑。   她和周慕一起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起商谈工作事宜。   明泱喝着手里的咖啡,听着他们讲话。   中途,基本上确定情况,她签了一份合同。签名时,用的是本名。她笔尖微顿,才在纸上顺滑落成。   太久没签合同,对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   本名是她父亲起的。印象中,他不是特别喜欢她。   入圈的时候,她自己给自己起了现在这个名字。后来生活中基本上没有人再提起原名。   将笔帽盖上,她将合同递给周慕,他继续检查和签字。   温璇那边也在走着同样的程序。   她们俩距离比较近,老板在不远处,正好看着这一幕,忽然笑说:“知道这部剧我为什么最中意她们两个来吗?”   从刚才知道一个温璇要接,另一个明泱也同意接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确实是很中意的。   周围人看他一眼,又看看她们,“为什么?”   老板指了指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她们俩长得有点像?五官……就是有一点形似。”   他这点提出得太突然了,一群人都没想过。   周慕从工作中抽神,跟着看了看。   他倒是不觉得。   不过老板觉得就觉得吧。   明泱也没在意,只是笑笑。在准备离开前,她被温璇叫住:“明泱,我们加个好友?”   她们不熟到连好友都没加过的程度。   “好。”明泱将微信二维码掏出来,跟她加完。   她本人私下里比想象中的要好相处。   而后,双方便纷纷告辞离开。   温璇给温珩之发着信息:【哥,你走了吗?我这边结束了,还没走的话,我们一起回去。】   …   暮色四合,沈既年已经在沈宅待了一整个下午。   外人知道的消息只是片面。   事实上,不仅他二叔调令下来,调离原位,母亲那边的两位舅舅也都面临变动。   这无疑在牵动着整个沈家上下的形势。   再没有之前那么太平。   所有人的弦都被提着、绷着。   他面前的白板上是纵横交错的几家关系网,这些信息早就了然于心,被画出来也只是方便分析。   关系网的下面,被母亲写出几个姓氏,全都是北城的世家,也是和家中常有往来的几家。   其中那个“孟”字被红笔圈出。   沈父沈母没有再打扰他,将空间留给了他自己独处。   他静站在对面的桌前,看着那一面白板看了许久。眼眸深邃,很难能够读懂其中的情绪。   等到外面的天色暗下,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消失到不见踪影,他才随手拿过外套出门。   沈母快步走出来,在后面叫他:“晚上不在家里住?”   他嗓音很淡:“不了,还有事。”   跟明泱住在一起之前,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家里。当时那个房子只是想给她一个住处,后来,不知不觉,他在那边住得也频繁。   …   工作一谈就是大半天,等明泱这边全部结束的时候,沈既年已经在楼下等候。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跟他说的那个偏僻点。因为这场“地下战”,她在工作过的很多地点,对于哪里是最偏僻的简直了如指掌。   这边也是,越往目的地走,人越是少。等到快到地方时,已经荒凉得一个人都没有。   她跟他在发着微信,说自己快到了,却没注意到,暗处的一条长柱边,有人倚在那边抽根烟。   温珩之点烟的动作停下。掀了下眼皮,就看到了今天刚遇见过的某个还算眼熟的人。   他顺着望过去。   都是北城的人,稍作思考,他很容易就认出了那辆车的车主。   安静地目送明泱打开车门,上了那辆车。   有个事实在脑海中落定。   原来她背后的人,是沈既年。   黑色迈巴赫并未停留太久,很快驶离。温珩之淡淡垂眸,方才点到一半的烟,这才点上。   车辆穿梭过城市里璀璨的灯火。   聊到温璇,明泱顺手点进微信,给她改着备注。刚才当着面,只来得及加,还没来得及改名字。   过段时间就要一起进组,她们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对对方多一些了解也是好的。   温璇的头像是她在草坪上抱着一只很大的萨摩耶,就和照在身上的阳光是一样的味道。   “咦,”明泱想起来对方是温家的人,扭头问他:“你认识她吗?”   今天他没带司机,自己开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   沈既年并不太记得。   明泱提醒他:“温珩之的妹妹。”   周慕告诉她的。   沈既年纠正道:“温珩之的妹妹早年就丢失了,一直没有找到。”   时间太早了,也有二十几年了,所以要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这个事。   他想了想,“你说的应该是他堂妹。”   果然,还是一个圈的人知道得多,明泱连连点头:“那就是她。”   但不管是亲妹还是堂妹,也没什么区别。   正好路过一家她常去的私房店,明泱眼前一亮:“在那停一下。我和老板说好了,让她给我留了两份点心。”   她最喜欢这一家的东西,这次在外面待了太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到。   沈既年依言停了过去,让她去取。   明泱动作飞快,解了安全带就下车,速去速回。   他在车上等她。   看着她的背影,隐约和记忆中的某一个身影重合。   当时她也是同样的慌忙,以至于并没有发现当天他也在现场。后来,还以为那场饭局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微信消息接连响起,沈既年看了眼,却不是自己的手机。他原本没有在意,直到安静的空间里,微信消息还在不断涌入。   他这才拿起来看了眼。   没想到,一点进去,就看到了十几张——同龄男性的照片。   模样端正,长得都不丑。   沈既年眉目轻扬。   明泱回来得很快,她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放好,他便将手机递了过来:“你有消息。”   她愣了下,一边接过来一边问:“谁发的?”   他知道她的锁屏密码。   沈既年简单扼要地答:“你妈妈。”   话音未落,明泱已经看清了——满屏的异性照片。她飞速瞟了他一眼,才回复着赵瑞芝。   她都不知道她妈的行动力怎么这么强,一转眼就给她搬出来了这么多人。   赵瑞芝:   【这些都是我和你姑姑挑过一遍情况的,你看看哪个合眼缘。】   【过年的时候回来见一见,就当交个朋友!你看你都多大了,别不上心,知不知道?】   【没时间也不要紧,有好几个就在北城,过段时间我过来找你,我带你去见。】   压迫感满屏,恨不得马上压着她过去相亲。   明泱心里发沉。   她摩挲着手机侧面,摩挲两下,默默息屏。   知道他肯定都看到了。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旁边传来微淡的一声:   “着急结婚?” 第5章   车辆启动,重新汇入车流。   她偏头去看,他的下颌线分明,侧脸冷峻,目光已经落在前方的道路上,但还是能感觉到隐约的一点冷意。   明泱捏了捏手机。   安静的车中,她忽然出声:   “我不会结婚。”   她很笃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不会是回到父母身边,去和赵瑞芝刚刚发过来的这些人结婚的那一种。   沈既年侧眸看向她。   她迎视着,没有退却。   不是哄他开心,也不是在他面前的权宜之计,她只是告诉他一个自己的决定。   沈既年眉心轻折,握着方向盘的指骨几不可见地收紧。   “只是我家里着急而已,不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毕业的时候就开始催……我老家那边就是这样。”她解释着,“但我也不听他们的话。”   趁着一个红灯,车子堵在车流之末,她凑上去亲了亲他,“所以别生气好不好?”   他淡淡垂眸看她,淡哼着。   说凑过来就凑过来,像是沈惟宁养的那只猫咪,一个错眼没注意就会往人身上蹭。上次在他腿边绕着玩,他准备离开时一看,发现裤腿上被蹭得全是猫毛。   沈既年不置可否:“不去见见?”   这哪里是问题,这是陷阱。   她一秒的犹豫都没有:“不见。我继续拒绝一下我妈。”   沈既年扫她一眼。   “继续”。听起来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今天不怎么堵车,车流算是畅通,他提了点速度。   赵瑞芝还在接着发消息。看来是攒了很久的资源,昨天跟她打了预防针后,今天就拉开了口子。   她无奈,回复着:【妈,你不用过来北城,我都不会去见的。】   她本来就都只是应付而已,从没当真过。   赵瑞芝:【我不过去,那你就回来,跟人家见一面。】   她介绍着刚发的一张照片:【这个,他妈妈是你弟弟的小学老师。他爸爸是公务员,他自己也是,就是长得差了一点,比较老实憨厚,别的挑不出毛病,你不抓紧点就被别人抢走了!】   明泱一点儿挽留都没有:【那就让人家抢走吧。】   赵瑞芝被她气到,好一会儿没有下一条消息,可能是在酝酿六十秒的语音。   明泱刚刚看过了那一溜的照片,各色男士都有。她关了手机,忍不住去看看旁边的男人。   他只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白色衬衣,却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一种从容闲适、张弛有度。   即便是身处在娱乐圈,她也很少会遇到比他的外形条件更加优越的男士。   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拥有瞩目的能力。视线被他吸引,朝他飞蛾扑火,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很容易就会拽着人往下沦陷。   尤其是当跟他在一起后,要保持清醒很难。会给你一种拥有这个男人的错觉,也会随着日久而生出更多的野心。   但明泱不会。   她没想过和他的未来。只是在某些耳鬓厮磨的时刻,也会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如果为一个人而心动是什么样的?   因为未知,所以好奇。   沈既年装作没有注意到旁边灼灼的目光。   直到车子停下,他解开安全带。   在她也要跟着解开时,他忽然越过中控台,倾身而至。   她下意识的轻呼被他吞了进去,指尖抓着还没解开的安全带。   某人像在黑暗中蛰伏许久的野兽。   从刚才在路上,就在等这个到家的时刻。   他撬开她的唇瓣,吻得她仰起头,掌心贴上她的腰线。   像是突然刮起的暴风雨。他咬着她的唇瓣,动作加重,握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按出了痕迹。   她扯开了他衬衫上的扣子。在被放开的某个瞬间,听见她跟不上呼吸的轻喘,足以见得有多急促。   热度蓬蓬上升。   她攀上他的脖子,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混沌。   “溪溪,”沈既年很轻地喊她原名,吻了吻她的鼻尖,微微分开,哑声问:“为什么改作明泱?”   他知道她过去的信息。   “我喜欢。”她回答得任性。   原来的名字她不喜欢,她自己给自己起的这个才喜欢。   他微勾唇,重新吻住她的唇。   …   到零点时分,一切喧嚣动静慢慢归于沉寂。   沈既年从浴室里走出来,掀开被子,从她身后抱住她。   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她已经迅速入睡,可能是体力被消耗得太狠。   她背靠着他睡的,他一贴上来,她就条件反射地避了避,眼睛都没睁,嘟嘟囔囔地提醒他:“说好的今晚让我睡。”   他扬了扬眉。她很看重契约。定过什么,就记着要履行。昨天也是,以为他保留了证据,就乖乖履行了诺言,结束以后第一时间就准备销毁截图。   他的眉间酝酿着几分若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被子:“睡吧。”   这个点不算晚,起码对他那群发小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都没安静一会儿,他的手机里就不断涌入信息。   沈既年点开看了一眼,起身去书房回复。   纪含星给他分享了一条新闻,是他上个月拍下蓝钻的信息。   她在家里年龄最小,又最受宠,性格是出了名的欢快跳脱,显得挺吵。他略显不耐道:【说。】   纪含星连忙问道:【你拿它定制了一条手链?】   他点了根烟,【嗯。】   拍下来后,他让人送去做一对袖扣,还有就是这条手链。   想也知道是给谁的。   纪含星还以为是谣言,哪里想到是真的。她那边正热闹着,周围一群人起哄,她随手付了刚才下的赌注,一边肉疼,一边靠在吧台前继续跟他聊天。   【沈既年,你可真是变了。】   沈既年:【?】   纪含星:【你给泱泱做的好多事情,换做以前,我根本不相信能是你做出来的。】   沈既年不以为意。   他的指尖弹了弹燃灭的烟灰。一点火星在空气中燃烧。   最近沈家的事情她也有所听说,正好聊到,便问他:“伯母最近是不是在考虑你的婚事?”   小辈们玩得好,他们彼此的父母也都是朋友,纪含星听说了沈母在考虑的几户人家。   停了几秒,他才嗯了一声。   “那你跟明泱怎么办?”   沈既年敛了下眸光。   纪含星抿紧唇。她从他们在一起前就在追明泱的剧,每一部剧都追,她喜欢明泱喜欢得很早。   听着那边的沉默,她垂下头,闷声道:“但如果要分开的话,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什么?”   纪含星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想了想,还是一咬牙,将消息发给他:   “你不觉得明泱很‘懂事’吗?她很清醒,跟这样的人谈事情最简单,也最轻松。你不用担心她越线,更不用担心她纠缠。”   旁观者清。   纪含星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将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说得还是挺隐晦的,到底没敢说得太直白。   沈既年凝视着屏幕上的这一段文字,眉心折起。   当年他将她从那场雨里带走后,他们之间也签了一份合同。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吩咐了人去处理她那边的事情,一个导演动的手脚而已,在他眼里不足挂齿。   而他次日便按照原计划飞了德国,一走就是月余。回国后照常忙于工作,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他想起这边,已经是两个多月后。   那个夜里,他从应酬中抽身,司机原本将车开往沈宅,他突然想起了她。临时交代,更改地点。   他抵达时,时间已经很晚,原以为她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一开灯就发现她睡在了客厅的躺椅上,正朝着门口的方向。   开门的动静扰醒了她。他还没说话,她先站起身,身上盖着的毯子就那么从身上滑落。   之后,他才知道,她在那个躺椅上睡了两个多月,一直在等他出现。   接收了他给予的好处与方便,可他还不曾跟她要任何东西,她很不安。   这是一场交易,本就应该,有来有往,各取所需。她只收,收得不安心。   她是一个很注重合约的人。   手上的烟燃尽,唤回沈既年的注意力,他低下眸。   她是否,也谨记着当年的那份合同?   她今天那句“我不会结婚”,他不知道她只是在跟他解释微信上的那些人,亦或者——指的是全部?   沈既年虚虚眯眼。   -   接下来几天,他好像很忙,经常应酬,有时候会回沈家住,不怎么住在这边,他们一连三天没见到面。   她推测,是和那天听见的消息有关——应该是他家里的变动。   但他没有说,所以明泱也没有多问,只专心待在家里啃剧本。   中午,她吃着阿姨准备好的饭菜,划着手机,突然刷到了温璇的朋友圈。   她们加上后还没聊过天,只是互相备注了一下。骤然刷到,她的指尖一顿。   温璇:【和妈妈待在一起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配图一共九张照片,每一张都是她和另一位女士的合照。说是长辈,但是对方保养得很好,不说明的话都看不出是大了一辈的人,面相看着也很温柔和善。   她点开看完,继续往下刷。   下午公司那边还有拍摄,吃完饭后她就出了门。   好友的消息不停跳出来,时隔半个月,姜小姐终于加完了班,恢复了日常的骚扰频率。   【啊啊啊!男主是宗衍吗!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啊啊啊】   【宝贝我一天都离不开你,进组告诉我,我要去照顾你!!】   【求求你求求你,我给你当助理,免费的,求你让我去QAQ】   新剧名字定为《韶光同》,演员也都陆续确定。   姜莱加了大半个月的班,就跟刚从山里出来似的,疯狂更新着网上的消息。   明泱质疑:【上次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你的墙头还是夏戎。】   姜莱:【呜呜呜哥哥们长得帅,墙头换得快。】   明泱:【。】   明泱:【已读拒回,我们不约。】   姜莱开始尖叫打滚。   到公司后,明泱先退了出来。另一个聊天框被顶上来,是赵瑞芝发的消息,又是长语音。   她一扫而过,这几天赵瑞芝发了很多条,大概猜得到内容,怕影响心情,她一条都没听。   工作人员牵引他们上楼。   她和温璇今天各有一组单人照片,还有一组合照。   她这边拍完后,因为温璇还没结束,所以先去休息室等她。   等了两分钟,门被敲响,她还以为是出去买咖啡的助理。望过去时,却发现是另外的人。   明泱觉得有些眼熟。   在她开口前,对方先笑道:“你好,我是温璇的妈妈,我陪她过来。我可以进来吗?”   她点着手机的指尖微顿,这才想起来今天在温璇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对方的照片。她点头:“可以的,您请进。”   手机上,姜莱还在跟她聊温璇:【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她不是出了名的么,听说家里可宠了。】   明泱想,确实是宠的。她妈妈会跟她一起过来,陪她拍摄。   姜莱:【宝宝宝,我妈等不到我回家,干脆把我爱吃的那些东西都打包寄了过来。一份是你的,里面有一大包炸小肉丸,你就说,我爱不爱你?】   她们是大学室友,从大一开始关系就很好,姜妈妈把她当做自己在外面的另一个女儿,捎东西都不忘她的。   明泱弯了弯唇角。   姜莱:【所以求求你带上我这个挂件一起进组[双手合十]】   明泱:【……】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发着消息,休息室很大,她和温璇妈妈不认识,互相也不会打扰。   但没想到,对方主动先跟她说话:“你是明泱,对吗?”   明泱在屏幕上活跃已久,黎月因为温璇的关系,对娱乐圈也没少了解和接触,所以自然认得她。温璇什么事都会跟家里分享,她也知道接下来这部剧会是她们两个合作。   长辈搭话,明泱礼貌地关了手机:“我是。”   “我买了一些饼干,这款很好吃,知道今天你们都在,所以多带了一份。”黎月出差刚回来,温璇说想见她,所以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她走过来,将准备好的礼物袋子放到明泱桌上,笑道,“可以试一下。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们带。”   她们接下来合作的时间还久,黎月希望她们这次合作能愉快。   明泱微微欠身,有些受宠若惊,“谢谢,我很喜欢。”   温璇母亲和蔼到出乎她的意料。   看得出来,她们母女感情非常好。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请她过去。温璇拍完了单人照,接下来就是合照的拍摄。   温璇趁着换装的空隙发消息过来:【妈妈,我还有最后一组,你等我一会儿哦,待会我们去吃日料。】   黎月迟疑了一下。   前几天,温璇单独来找她,为的不是别的事,只是请求:“伯母,以后在外面我可不可以叫您妈妈?”   她自小失去双亲,喊了他们很多年的伯父伯母,但一晃眼都已经长大了,也到了会格外在意这个的年龄。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尤其还是在娱乐圈。   她只是一提,黎月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在等待答复的时间里,温璇望向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小心翼翼。黎月说不出拒绝的话,但还是很不习惯。   她微微蹙眉,回了个【好。】 第6章   拍摄完后,她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   明泱上车前,余光正好看见温璇和她妈妈后脚也从里面出来了。她侧眸看了看,母女俩挽着手,不知在说什么,聊得很开心。   她收回目光,跟师傅报了姜莱那里的地址。待会没什么事要做,她正好过去取一下姜妈妈寄的东西。   听见她要来,姜莱问:【沈总不在家吗?】   明泱靠进椅背,刷着手机:【怎么问他?】   微博上面,《韶光同》剧组发了官宣,宗衍刚刚转发。   她随后而至,跟着转了一下,又切回微信,继续聊天。   姜莱:【因为他在家的话你根本不会有时间过来的:)】   明泱都没发现这一点,【有吗?】   为了更加直观地传达自己的愤懑,姜莱直接发语音:“有!!!”   她经常在外面拍戏,待在北城的时间其实不多,而为数不多的时间都会被沈既年霸占。   明泱被震得把手机拿远了点。认真回想了下,可他平时明明也很忙。可能还是自己的空闲时间太少了的缘故,才会给姜莱这个感觉。   为表诚意,她特地绕去一趟那家私房店,多买了一些甜点和饮品。   姜莱跟她一样,都很喜欢这一家。   车子在姜莱家楼下停下后,明泱刚要下车,看见黎月送的饼干,便一起提了下车。   沈既年不吃甜食,她吃得也少,正好可以和姜莱一起瓜分掉。   手机上接连不断地往外跳消息,她暂时腾不出手看。等进门后将东西都放下,她点开手机,才发现是温璇给这部剧的几个主演拉了一个群。   温璇率先打了招呼:【接下来合作愉快哦~】   其他人也纷纷冒泡,打着招呼,还没加过微信的人互相加着微信。   温璇在群里发:【@宗衍,衍哥,你开了不能加好友的设置,我们加一下?】   宗衍:【我加你。】   明泱倒是没动作。她有宗衍的微信。   她当年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是跟他合作的。   姜妈妈寄的东西在姜莱家客厅堆成了小山,格外醒目壮观。要不是她过来,姜莱根本懒得拆。两个人一起更有干劲,这会儿,姜莱找出了小刀,开始对快递山下手。   小刀划过最外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胶带,发出撕拉声,跟姜莱的声音正好重叠:“你们真的没有吵架吗?”   姜莱抬头去看靠在餐桌前回着手机消息的女人,即便是私下里,没有刻意打扮,她的那张脸轮廓依旧精致,五官仿佛是被精心描绘过的。   从大一开始,明泱的追求者就不在少数,同系的、外系的、外校的,比比皆是。所以当初她进娱乐圈后的顺利,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但这条路并不好走,不是有脸就够的。这个圈子也从来不缺长得好看的人。   明泱这一路走来,姜莱都看在眼里。   明泱从消息中抬起头:“嗯?”   说沈既年这么忙,姜莱怎么感觉不太信?   总觉得有猫腻。   明泱本来没想到这份上,被她问得生出迟疑:“没有吧?”   姜莱双腿一盘:“那就是有。快说,怎么吵的?”   “……”   他们唯一的矛盾问题就是那天赵瑞芝发的那些消息,不过她觉得她已经把他哄好了。   明泱就将那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听见那句“不会结婚”,姜莱张了张嘴,忽然沉默住。   “你……”她斟酌用词,一边打量着明泱的神色,一边吞吐地问:“你和沈总,也不会吗?”   算一算,距离当初那件事也有三年了。   虽然开始得不纯粹,但姜莱总觉得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突然被问到,明泱关了手机,垂下眼,不知在思考什么。须臾后,才扯唇道:“莱莱……他这样的人,不会跟你谈及情爱的。我心里很清楚。”   犀利,却又尖锐。   他们那个圈层和阶级,本来就不是寻常人想碰就能碰的。她意外接触到,是运气,是缘分,但不会想更多。   想跟他要更多,那就是越线了。   乖乖待在合适的位置,才是正确的。   姜莱的动作卡壳了很久。   许久,才叹了一声。   可能人就是很容易被现实的顺利冲昏头脑,从而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道理都懂,却会难过。   但明泱明明身处在最容易迷失的一个圈子中心,她的心和眼却始终清明。   姜莱回过神,低下头继续拆着快递,想要遮掩一下自己的情绪。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明泱以后呢?会是什么样的?   好难的一道题。   本来这张答卷就难,偏偏人生还操蛋,一点提示都不给。   明泱整理了下桌上的东西,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是这时,她的微信又亮了一下。   是宗衍私聊她:   【好久没合作了,很期待这次我们合作】   -   结束了一场开了半天的会,沈既年往办公室走,面上表情很淡。   秘书团跟在他身后,步伐匆匆。   就在刚刚,两个部门又挨了一顿训。交上来的方案被否,而且沈总一点迂回都没有,毫不留情。   这几天,别说几个部门了,就连他们秘书部也全是高压。   这几天沈总全在处理公务,之前出差堆积下来没完成的事情都被高效率地清空完了。   忙得连他们都怀疑人生。   他本人更不用说,只回沈宅住了一天,其余三天直接住在了公司里。   今天看着情况也不太妙——   两个秘书在外面互相推诿了两轮。   “你去。”   “不行,刚才就是我去。”   “你再去一趟……”   李特助拿着文件过来,扫过两人一眼,好心地将她手里要交的文件一起带进去,救人于火海。   今天工作都忙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着急,她们拉住李特助,忍不住问:“到底是谁惹到沈总了?”   李特助:“怎么说?”   其中一个秘书往办公室的方向悄悄瞥一眼:“您看不出来吗?他心情一看就不好。”   ……看出来了。但是很难说。   李特助没有过多八卦,只是敲门进去。   他将最新的资料双手交到沈既年面前:   “沈总,今天官宣,《韶华同》的男主演是宗衍。”   他知道,沈既年会关注这些信息。但娱乐圈每天消息那么多,沈总日理万机,不可能全都关注,他要做的就是将其中有用的一部分交到沈总面前。   至于哪些有用——   他的高薪水不是白拿的。   沈既年掀了下眼皮。   李特助始终低着头。   三年前沈既年在派人处理她那边的事情时,下面人就有汇报过,有人也试图帮她,但插手到一半,还是中途退却了。   李特助特地问了声是谁。   ——宗衍。   所以今天才会有这一提。   沈既年没有特别在意他。那只是一个,最终还是怕殃及自身的退出者。   想帮她,帮到一半,还是缩回手了,不是吗?   他淡淡应了声,示意李特助可以出去了。   “是。”   走到门口,李特助动作微顿。但身后还是没有传出声音。   到了点,秘书处准时下班,李特助则跟着沈既年前往一场饭局。   这场应酬至关紧要,不能缺席。   一晚上下来,推不掉的酒没少喝。   散场后,在回去的路上,沈既年坐在车后座,阖目休息。   黑色迈巴赫穿梭在北城的夜色里,李特助犹豫再三,还是请示道:“沈总,是回沈宅,还是?”   别人不清楚情况,但他清楚。   沈总一连多天没回柏悦苑,肯定是发生了矛盾。   偏偏又不知道是什么矛盾,严不严重,所以即便是开口,李特助也不敢提得太明显。   沈既年没有立即回答,司机只能先往前开。   他拿过手机,眉目淡如远山。车里的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身形线条更加冷硬。   沈既年点开微信,扫着上面的信息。   前两天还会给他发发照片,今天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几天没回来,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薄唇逐渐抿紧。   他不知道,他是想要验证些什么?   酒意上头,头都开始疼,纪含星那天说的话还在脑子里不停跳动。   沈既年按了按眉骨,嗓音淡得不见起伏:“去柏悦苑。”   前面的李特助心里猛然松了一大口气。   终于……   “是。”   …   明泱这几天都待在家里读剧本。   这个剧本她已经啃了大半,越是往里读,就越喜欢这个角色。开拍在即,她的休息时间不多,开始倒计时。   他不在家,家里格外安静。晚上,她窝在沙发里抱着剧本,读着读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浅。   于睡梦中,似有所觉地,忽然醒了过来,下意识看向门口。   玄关处灯光朦胧。   沈既年拎着西装,站在门口,眉眼沉静地看着她。   明泱做起来,咕哝道:“你回来了……”   他看着她还没清醒的睡颜。   半晌,忽然微微低头,牵了牵唇。   三分无奈,三分妥协。   像是自嘲。   明明想验证纪含星的话。   可他还是先认输了,主动结束了这一场验证。   明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今天给自己定下的任务才只看了一半。她把身上的剧本放到桌上,朝他走过去。   好多天没见了……几天?她也记不清了。   睡意还没有彻底消失,她有些懒懒的,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她仰脸看他:“你喝酒了?我给你煮个面吧?”   别的不会,煮个面还是可以的。   他没有应答,只是锁住了她的目光,他的眸光沉而深邃。   刚才喝的那么多酒,仿佛在这一刻才发作上头,醉得厉害。   沈既年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咬着,厮磨着。   她睡得迷迷糊糊,还懒怠着,下意识闭了下眼,乌睫颤了颤。   越吻越深,她被吻得柔软下来,指尖不自觉用力,想要作支撑的力量。   “泱泱。”   她的眼里盈上一层水雾,睁眼去看他。   沈既年离开她的唇少许,狭长的眼眸微眯,很轻的一声问她:“你怎么什么都不要?”   ——他还是问了出来。   同一个圈子里,沈既年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看过别人要东西。他们要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却唯独她,什么都没提过。   他等,却也没等到。   倒是等到自己先心烦意乱。   他问得挺突然,明泱扬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对上他的眼眸。   他静静垂眸看着她,视线纠缠着。   她好像还没清醒,他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她的实话。 第7章   她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上,腰被他握在怀里,按得她半分不得动弹。   “我已经要了很多了。”   她要了很多非常棒的剧本,它们算是很容易的就落入了她的手中,她如获至宝。   她重新杀回了荧幕,粉丝迅速破了千万。   从走投无路,无人可求,到现在走出一条能看见曙光的明路。   她觉得她已经要了很多了。   往上走,去到更多人面前——这些就是她想要的。   她始终没有偏离轨道。   沈既年垂眸看她,没有说话。他指的不是这些。   但她的眼眸已经清灵而明亮。   对视间,他们仿佛谁也没有让步。   沈既年咬了咬牙,嗓音很低:“明泱,说句好听的。”   ——他可能还是需要用来哄一下自己。   她的眸中突然掠过几缕茫然。   确实提得太突然。   明泱皱眉想了想,几秒后,重新看向他,在他的注视中,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爱你…”   她带着试探地,极轻声地说。像是小猫伸出来爪子,尝试地扒拉下主人的衣服。   沈既年提了提唇。   他结束了执拗,指尖按了按她的细腰,而后便松开了手。   …   他去洗澡。   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水流声,明泱抿了抿唇。   她听得出来他刚才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似乎,想让她想要得更多。   ……危险的界限在怒响警笛。   她躺在绵软的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出神。   当初跟他签的那份合同上的内容还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签完合同后他没有出现的那两个月,她经常翻看。毕竟那是她签下的第一份这么“特殊”的合约。   但当初少不更事,形势又着急,没想得太周全,她到现在才发现里面的一个漏洞。   ——没有提到结束时间。也没提到过什么意外情况的处理方式。   但她是获利者,她没权利提。   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拿完就想走,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他洗得很快,冲掉了身上的酒味。从浴室出来后,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就着黑暗回到床边,掀开她旁边的被子。   明泱闭上眼。   她旁边的位置往下塌陷,他伸手过来,将她拥进怀里。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两个人挨近后,就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   他四天没有回来。直到将她揽进怀中的这一刻,胸口的那一块才忽然被填满。   -   明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她是被他起床的动静弄醒的,迷迷糊糊醒过来,睁眼去看他。   视线还没有清明,还在模糊中。   眼前只是依稀出现了他换衣服的背影。赤裸的男性背部,流畅又漂亮的肌肉线条,紧实有力的纹理。   她的眼神逐渐清晰。   沈既年扣上衬衣顶端第一颗扣子,回身看她,“醒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也下了床,去给他挑领带。   时间并不着急,沈既年等她,顺便接起了李特助的电话。   聊了几句后,李特助道:“好的,沈总,那我明天早上过去取。”   明泱挑完他今天要穿的西装和领带,回来时正好听见一个熟悉的地点,问了声:“要去取什么?”   听见明泱的声音,李特助一点不意外,他静了音,等沈总回答,或者拒绝。   她帮他系着领带,纤细的指尖熟练地动作着。   他微微低头,配合着,“送你的一条手链。”   她的指尖正好碰上他的喉结,那边很清晰地一动。明泱一顿,没敢抬头,“嗯?那我自己去取?”   沈既年垂眸看她,“可以。”   既然如此,他就转而吩咐李特助早上去办别的事情。   电话很快挂断。   明泱将领带系好,微微收紧。   但他却没准备这么结束。她一完成就准备离开,没想到一抬头,直接撞进他带着晨起时满是侵略性的眼眸。   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低头堵住她的唇,侵进深入。   完全没顾及刚穿的衬衣会不会弄乱。   “你要迟到了……”   “闹钟、你真迟到了。”   她提醒到第三遍,男人深吸一口气,咬了一下她的唇,才终于放开她。   他的嗓音还很哑,“下午来接我下班?”   很明显,刚刚只是浅尝辄止,他还不乐意放人。   她咬牙,本来想抵抗一下。   但在耳垂被吻上时,腿部很快发软,只能答应:“嗯,接你,接你。”   她感觉她在哄小朋友。   沈既年这才出门去公司。   …   他没跟她说是什么样的手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定制的,明泱的好奇心被吊得很高,吃过早餐后就出了门。   那家店她去过几次,都不用导航。   秋天已经席卷了整座城市,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熹微,也不怎么堵车。   她很快抵达,跟工作人员核对着信息。   她在等候时,旁边也来了人。   “黎总,还是老规矩么?那我们就……”   sales的声音突然被打断——   黎月看见了人,眼眸微亮,“明泱!”   听见声音,明泱也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温璇的妈妈。她下意识往黎月身后看了看,黎月笑说:“璇璇没来,我自己过来定套珠宝。”   今天丈夫有一个很重要的接待,所以她就自己过来。   明泱连忙同她打着招呼。她们确实不熟悉,温璇不在的话,她怕会尴尬。   不过这家店确实很出名,就她知道的,沈既年那个圈子的人就常来。   看样子,网上流传的那些温璇的家境情况,应该都是真的。   工作人员还在给她找手链,黎月那边的工作人员也在忙。时间不着急,她们闲聊着天。   黎月手上拿着设计图,跟她分享说:“我和我先生每年都会给女儿定一套首饰,由我们自己设计和定做。”   她温和的笑意背后其实藏了一瞬的涩然,但是被她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从女儿小时候他们就在做这件事。但是后来的许多套首饰,在定制出来后便收进了柜中,从来没有被佩戴过。   明泱有些意外。即便知道温璇深受宠爱,也很难想象得出来,爱意具象化的模样。   她弯了弯唇,轻声说:“您好爱她。”   黎月微微垂眸,指尖掐紧了手上的东西,几乎是不可控制的。   她牵了牵唇,转走话题:“快到新年了嘛,正好抽时间过来。再过几天你们不是就要进组了吗?到时候忙起来我就没时间过来了。”   明泱听出了什么,问说:“到时候您也要一起去吗?”   黎月笑说:“对,一起去照顾照顾她。不然总是放心不下。”   她经常去探班,或者一起在剧组里住一段时间。   温璇和黎月,都跟明泱之前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   黎月问:“今年你要在剧组过年吗?还是要回家呢?”   这次拍摄周期正好包括了春节。   明泱顿了下,答说:“在剧组过。”   加上今年,这会是她不在家的第三年。   其实将行程紧一紧,可以抽出几天回去,但她没想这么麻烦。   她也不是很喜欢在家里过年。   黎月眉眼弯弯:“太好了,说不定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呢。”   她已经想好了要给剧组里的这群孩子们做什么好吃的。   明泱笑了笑。   很快,工作人员将她的手链取了过来。知道黎月还要忙着定制,她也没有再打扰,先告辞离开。   她们并不熟悉,原以为独处会尴尬,没想到聊得很好。黎月是一个很好相处的长辈,也没有任何架子。   回到车上,明泱没有立即开车,而是点开了跟赵瑞芝的对话框。因为赵瑞芝前几天连发了很多语音,所以她给设置了免打扰,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几天没点进来,满屏都是未读的红点消息。   她大概能知道赵瑞芝说的是什么,所以还是没有点开听。   只是看着屏幕,想到了黎月和温璇。   她上次回去过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偶然间撞见赵瑞芝私下里偷偷给她弟塞压岁钱的一幕。   当时她的手里还拿着准备给父母的红封,厚厚一沓现金。   她低头看了看,只是忽然觉得兴致寥寥。   第二年新春,她有一个活动邀请,可以拒绝,但她接了。   第三年、转眼就是第四年。   今年,她还是准备在外过年。   同样是父母,同样对女儿,却也能是天壤之别。   刚才,她惊讶于,竟然有父母对女儿的爱能够如此磅礴。   磅礴到令旁人听了都为之震动。   那是她从未触碰过的爱意。   温璇很幸福。   她将袋子放去一边,开车离开。   -   在他们下午下班前,明泱到了京越。   她直接从停车场上去,中途没有停留。   这次和上次去拍繁悦宣传片时的情况截然不同,当时有多高调热闹,这次就有多低调安静。   她给他发了条信息,但他应该是在忙,没有回复。   于是,到顶楼后,明泱先去找李特助。   她穿着白衬衣,搭着一条鱼尾裙,还戴了口罩,这副模样混在京越的员工里,几乎可以完美融入,没有人过多留意到她。   她出现在李特助面前时,他一下子睁大眼站了起来。   旁边还有秘书在办公,好奇地问:“李特助,怎么了?”   李特助轻咳一声:“没事,继续核对。”   明泱眨眨眼,她指了指里面。   李特助压低声音说:“里面没有人。您要进去吗?”   没在忙就行,她点点头,刚要转身,却被一个秘书叫住:“哎,太好了,你帮忙把这些文件带进去吧?”   她以为是同事。这几天被沈总的高压整怕了,又不是什么重要文件,就想让人一起带进去。   李特助拦都来不及拦。   明泱将一堆文件接了个满怀,她顿了下,“……好。”   “让沈总签个字就行。”   一回生二回熟,明泱乖乖抱着文件:“好的。”   “谢谢啊!”秘书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还在和李特助嘀咕:“你说,到底是为的什么事儿,沈总心情看起来好差劲。这都几天了,一点好转都没有。”   她刚来上班,不知道今天情况怎么样,还在愁眉不展。   李特助:“……”   明泱悄悄看了她一眼。   秘书猜测:“会不会是感情问题?”   李特助:“……”   “李助,你今天好安静,你天天跟在沈总身边,有没有什么能说的消息?”   李特助硬着头皮将还没核对的材料堆她桌上:“……赶紧工作。”   秘书瞪圆眼:“哎!怎么这么多!”   明泱抱着文件工作去了。   到他办公室门口,她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   “进来。”   “沈总……这些文件需要签一下。”她将声音压了压。   声线和平时不太一样。   沈既年签字的笔尖一顿,对于陌生声音的反应很敏锐。掀起眼看过去,刚要皱眉,便认出了人。   他微抬下颌,没再动作,静看着她靠近。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将那一大堆文件叠放在他旁边。衣袖微微上滑,纤白手腕上的手链滑落,蓝钻璀璨发光。与他的袖口距离拉近后,跟袖扣上的蓝钻在光下互相辉映。   一种难以描述的暧昧感。   沈既年合上了笔盖,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扫向她。   她那点伪装在他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明泱刚要将口罩摘下来,却又传来敲门声。   是另一个秘书的声音:“沈总,蒋总到了。”   这是早就约定好的行程和时间,现在刚刚好到点,外面的秘书也没察觉哪里不对。稍微等候过后,就要将门打开。   明泱遽然看向门口,眸光一颤,刚要摘下的口罩又戴了回去。 第8章   沈既年看了她一眼,收回原本打算制止的话,目光看向门口:“请进。”   明泱将衣袖往下拉了拉,藏住那条手链。   事发得突然,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下一秒,外面的人就推门而入,客套地问了一句:“沈总,没有打扰吧?”   明泱微微低了下头。虽然戴了口罩,但还是难免心虚。   要是被娱记知道这一幕,她分分钟得在热搜上面买个房。   沈既年起身走过去,神色不见端倪:“没有。”   他系着西装上的扣子,擦肩而过时,微侧眸,对她道:“两杯咖啡。”   明泱:“……”   她想起来她去年的一个角色就是秘书,但那是一个卧底,后来击杀了上司。   她四下看了看,找到咖啡机,走了过去。平时在家时她也给他煮过,知道他的口味。   咖啡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间办公室。   蒋总和他谈着工作,中途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总,你这的咖啡不错啊。”   沈既年微微颔首。长指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明泱很快就煮完了两杯,端到他们面前,“请用。”   在端给他时,她抬眸看了一眼。他已经回到了工作状态,工作时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   蒋总说到一半,等他的答复时,先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尝之前他闻了闻,这位秘书煮的咖啡确实好。   沈既年很快浏览过一遍。他将方案书合上,不着急谈事,偏头交代她:“将桌上的行程表整理好。”   煮完咖啡就准备离开的明泱一顿,看他一眼,“……好的,沈总。”   小明秘书被迫接着工作。她回到了办公桌那边,简单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翻找出行程表。   沈既年交代完,便将目光投回蒋总身上,聊起了项目。   他刚才和她交谈时,蒋总一直在旁观。   此刻,她在那边安静地作着整理,聊完工作后,蒋总往她那边又看了一眼。   杯中的咖啡正好见底,蒋总难得浮上几分心不在焉,将要离开时,还是忍不住问沈既年:“你这位秘书谈恋爱了吗?”   都在同一个室内,明泱那边当然也听得到。她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过来。   沈既年撩起眼看他,嗓音很淡:“谈了。”   微顿了顿,他继续道:“感情很好。”   明泱看向他。他也正好看过来,眸光冷淡又深邃。   他都替她答完了。   闻言,蒋总有些惋惜,但也不好再说什么。都感情很好了,他还能做什么?又不能插足。   她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归拢着手里的纸张。   这些行程表里,除了今天和接下来两天的,过去几天的也在这里。她整理时,看见了他不在家那几天的行程。   从早到晚,都是工作和应酬,倒是没有别的事情。   她依次整理好,把接下来几天的拍下来发给他。   至于前几天的,则收拾起来准备处理掉。   工作结束,她走过去,蒋总刚要开口说什么,沈既年先将文件递还他:“你可以走了。”   蒋总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位今天是怎么回事?感觉格外难伺候。   他有些讪讪,只好道:“那就不打扰了。”   这位本来就是百忙之中抽给他的时间,这个点京越都已经下班了。   离开时,他朝那位秘书颔首,作了个招呼。   明泱站在旁边,也回以一个点头。   在门关上后,沈既年坐在原位,平静地撩起眼看向她,“明秘书。”   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接话:“嗯?”   “你是我的秘书,你跟他说什么?”   明泱扬了扬眉。想到刚才的一幕,她反问道:“你不是都替我回答了么?”   他轻抬眉骨,不置可否道:“不然,你想回答什么?”   她思考了下,故意道:“单身?”   看着他表情的微变化,她先笑出来。   沈既年静看着她。即便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依旧藏不住这双眼的灵动和漂亮。笑起来时,仿佛盛满星河。会让人对她发出邀请,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是真单身的话,追求者只会不在少数。   几年前还显得有些青涩的人,现在已经完全长成,绽放,褪去了所有的稚气。   明泱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他握住,稍一使力,她已经跌在了他旁边,鞋跟和地面很突兀地发出一道急促的声音。   她想起身,但来不及,口罩已经被摘下。   他压住她接吻,动作很重,很难推翻。   从她刚才进来到现在,想碰很久,但是刚刚才能碰到人。   已经到了点,不知道外面的人下班了没有。但是这边安安静静的,再没有人过来打扰过。   “沈总……”   她的眼里是被吻过后的柔软,染着几丝欲,像是上了一层水雾。   他微微分开她的唇,凤眼微眯。   而她半点不知收敛,还在故意招惹:“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沈既年扯了扯唇。嗓音低沉地反问:“很好,是有多好?”   她被问住了,指尖微紧。   像是两个人互相的试探。   他的眼眸幽深,指腹揉着她的唇。   半晌过后,他才松开了她。   …   晚餐定的是一家他们常去的餐厅。   这家位置不多,也很难预约。主要是,对顾客的保密性很强。   她跟他来过几次,这家有几道菜品她很喜欢。   点餐时,他将她喜欢的那两道点上,她则抱着菜单挑选新出的餐后甜点。   餐厅临江,靠着江边的夜色,氛围很好。   明泱想起来一个事,“宗衍约我在进组前一起吃顿饭。”   她漫不经心地提起,目光还黏在菜单上,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投来的视线。   ——“哦?”   “就是我新剧的男主。”   沈既年颔了下首,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的眼睛,“之前合作过。”   明泱没想到他还记得,弯唇道:“对,很多年前,我的第一部剧就是跟他拍的。”   她回忆着,“那好像也才是他出道的头几年。”   现在都不一样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她不是新人,他也不是。   沈既年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水,倏忽提议:“到时候我帮你们定餐厅。”   那最好不过。明泱欣然答应。   这是他们时隔好几天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这几天的空白像是不存在。   吃完饭,她起身去趟洗手间,他在座位上接着工作电话。   “我今晚预约的时候,有看见三哥,他好像也在。少灵,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要了,我们就是来吃顿饭,去打扰人家不太好。”   “噢……你说得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明泱洗着手。另一边有两个女生,但出于隐私,她并没有去看对方的长相,只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伯母和你妈妈,是不是有意给你们牵线?”   “嗯。”   “我好像听说,三哥和一个女明星,有点来往?”   说话的人格外隐晦,试探地去看另一个人的脸色。这也是他们私下里听闻的一点风声,但更多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听她说话的人却不以为意,只垂眸看着水流,声音轻慢,“女明星而已——”   明泱对着镜子补着口红,仿佛与自己无关。   “提到小明星,圈里谁会想到要和他们结婚吗?”   孟少灵看了一眼朋友,带着冷嘲与轻蔑的语气,并不曾放在心上。   朋友想了想,掩唇笑了下:“也是。”   洗完手,她们一道走出去,里面重新恢复了安静。   补完妆,明泱将口红收进包里,落后了一步离开。   她回来时,他站在窗边,背影颀长而冷淡。同电话那边讲到一半,回身看她,“好了么?”   她微微笑,点头。   晚风吹着她的裙摆,轻轻飘动。   沈既年结束通话:“回头再聊。就按刚才的方案办。”   他走向她,牵住她的手离开。   -   傍晚。   黎月从定制店里回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些年轻人们喜欢的吃的和喝的。   ——虽然长子可能不喜欢。   听见她回来的动静,温璇扔下了剧本就跑了出来接她。在看见她手上有一个袋子上面是那个定制店的logo时,她的笑意几不可见地微顿。   黎月每年都去,她认得这是什么。   每年一套首饰,设计独特精巧,价值昂贵,却束之高阁。她也没资格碰。   温璇帮忙将东西都接过来:“妈妈,你今天去定制啦?”   改口后,她很喜欢叫人。   “对,明年的设计图做好了,趁着有空过去一趟。”就连要定做的宝石都是她精挑细选了一年的。她很期待成品。   黎月整理着东西,温璇就在旁边陪着她。   这次接的剧本,两个女主是一对姐妹,温璇是妹妹。她已经看了很多天的剧本,对剧情都已经熟知。可她自己本身却不喜欢姐妹。   她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眼看着大伯家的姐姐那么受宠,什么都有,在目送他们回家后,她转头扑进奶奶怀里,哭出声:“我不喜欢姐姐,我不要姐姐。”   直到姐姐丢失之后,她才被奶奶送进了这个家。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女孩。   但即使如此,她也依旧比不过那个人。   温璇回过神,伸手想拿一个东西:“妈,这个……”   温承章和温珩之从公司一起回来,他们从外面走进来时,还在聊着公事。   看见妻子,知道她今天去忙什么,温承章问:“定制好了吗?”   黎月回头看他一眼,这两人今天难得回来得都挺早。   “都定好了,等到时间我们一起去取。”   她交代着佣人今天提早开餐,又将买回来的一杯果茶递给长子:“你的。”   温珩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了两秒,才接过来:“这是?”   “很好喝,你尝尝。”   看见他几不可见的皱眉,黎月忍着笑,又递了一个纸袋子给他,“这个也好吃。”   温璇想笑。大哥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吃瘪。   温珩之接了满手。他垂眸看了眼那杯饮品上面的标签,看见全糖后,还是没喝,先放一边。   父亲和母亲在说话,他看向温璇,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温璇微愣,下意识的提了提心。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都做过什么,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从小就怕这位大哥,不苟言笑到有点凶。虽然自己是他妹妹,但也没见过他笑。   他倒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温璇记得,他会对自己的妹妹笑得很开心,他笑起来时唇边好像还有一个很浅的梨涡。会抱妹妹,还会背妹妹。   温璇犹豫了下,跟上脚步,去他的书房。   温承章看见,但没有阻止。长子事先跟他说过是什么事,他并无意见。   黎月买了几束花,问他的意见:“你的书房想要哪一束?”   跟着温珩之进去,温璇试探性地问说:“大哥,你有事找我吗?”她顺手将门关上,心里还是没底。   温珩之静默了瞬。刚才进屋时,听见温璇对黎月的称呼,他和父亲的脚步皆是一顿。   他直言道:“温璇,伯母就是伯母,母亲就是母亲,家庭关系还是不要混淆的好。”   温璇眼一眨,脸色忽然有些白。一下子就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   而他没有半点让商量的语气。   他的母亲只有一个女儿,也只会有一个女儿。   “哥,我只是……”她的嘴角有些苦涩,试图想要解释什么。   其实那只是一个称呼,有什么要紧的呢?就算不喊,这个家里也只有她了。   温珩之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冷淡:“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   比如,黎月女儿的位置。   不管她有没有这个想法,反正他先直言。   温璇安静了几秒,她微垂下眼,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刚才她还在疑惑,温珩之会有什么事情找她。而现在,也就这一件事情。谈完之后便结束。   离开他的书房后,她静默在原地。脑子里是黎月今天定制的一整套珠宝,也是温珩之刚刚的那段话。她抿住唇,许久,才收拾好情绪。   没关系。   他们找了这么久,又找不到人。 第9章   这一楼层重新恢复了安静。   温珩之坐在书桌前,侧脸笼在光影里,显得有些阴翳。   过了片刻,他才站起身,开门出去。   他的房间离书房不远,妹妹的房间和他在同一个楼层。   后来温璇住进来后,给她安排的房间在另一个地方,并没有在这里。   经过自己的卧室后,他的脚步未停,一直走到第二个房间,他才握上门把手,将门打开。   温熹丢失那年只有三岁多,还和爸妈住在一起,有时和阿姨睡,有几次在他的房间玩到睡着后,也被他带着睡过。   这个卧室虽然早就安排好了,但她还小,他们还没舍得让她自己睡过。   房间本来很空,还没开始布置。现在这里面已经放满了东西,都是他们这些年陆续往里面添置的。   不知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很舒适的女孩子的房间,根本看不出来这间卧室没人居住。   这里日常除了保姆打扫,就是家里人会进来。虽然没有人住,但并不见尘埃。   温珩之在里面逛了逛,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步伐缓慢闲适。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他随手拿起桌上、或者是旁边柜子上摆着的东西看一看,再放回原位。   柜子上摆着的这几个盲盒是他上次逛街的时候买的。当时看见几个年轻小女孩在买,他停下脚步看了眼,在她们买完后,就将剩下的都买了回来。   他不常逛街,距离那次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时间跑得太快。   待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垂眸看了一眼,而后打开一个抽屉,放了进去。   “新年快乐。”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   但你还是没有回家。   抽屉里已经放了很多礼物,但还没有等到它们的主人。   刚将抽屉关上,外面传来敲门声,温珩之抬眸。简单三下过后,温承章才开门进来。   看见长子,他微愣了下,没想到他也在。   温承章手里拿着一束花,走向房间里的花瓶,“我来换下花。”   上一次放了一束洋牡丹,这次换了黎月刚买回来的澳洲腊梅。   花都开得正好,因为换的勤,上次这些才刚开始发蔫。   这些事情有时候是阿姨做,他闲着无事,今天他来换。   等他换完花后,温珩之才和他一起出去。   父子俩对于对方也出现在这的这件事并无意外。   温珩之将房门关上。   像是又一次隔绝了这个世界。   -   晚上,明泱洗完澡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跟助理对接着工作信息。   她往他身边靠过去。   沈既年原本在看电脑,见状,将笔电放到一边,找出吹风机,插好插头,“过来。”   明泱听话地跟过去,躺在他的腿上。   他帮她吹,她继续谈着事情,和助理确认了一遍接下来一周的行程和各种工作。   他挑起她的头发,吹风机里的风徐徐地在空气中流淌。   沈既年瞥了眼她的手机,问说:“有什么工作?”   “一个代言拍摄,还有个活动。”   她犹豫了下,没刻意介绍说是婚纱展的活动。   但这次活动也简单,只是一场走秀,早上去晚上就回来,都不用出差。   聊完后,她把手机放去一边。   他给她吹得很认真,微垂着眼,她能看见他微深的眼皮。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看向她的眼睛。   很安静的。   她撑起手臂,扬起脖颈去亲他。   吹风机被关掉得很突然。   声音戛然而止。   她头发基本上吹干,只有发尾还微湿着。   喉咙却发干。   他含住她的唇,往里探着。手掌强势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压近自己。   欣然接受了她的主动,一点推拒都没有。   明泱记得今天那个秘书说的话。纠缠间,她往后退了退,声音微低:“这几天心情不好?”   沈既年唇角微勾。很难得,她还能知道。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在她执拗的索问下,他的手从她衣服下收回来,点了点她心脏的位置。   “明泱。”   “你自己悟。”   她蹙眉,不解地去看他眼睛,可他不为所动。   几缕发丝细碎地落在她脸颊边,他含着她的唇,吻得越来越深。   她一侧的睡衣都往下滑了。   也是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室内的安静,惊扰了正在接吻中的两个人。   沈既年皱眉,下颌线微紧。   他摩挲着她的腰,喉结滚动着。   明泱摸到了他的手机,先看了眼来电显示。在他要抽走丢去一边时,她的掌心连忙推着他的肩膀:“是你父亲……”   她的脸颊泛着热,晕起一片很漂亮的红。   沈既年低眸扫了一眼。   这才起身,去书房接听。   明泱从沙发上坐起来,整理了下衣领。她轻轻吐出呼吸,拉过一个抱枕抱着。   自己悟。   她蹙眉,抓了下散落下来的头发。   天天给她出难题。   他这通电话看起来有点长,打了一会儿,还没结束。   平板就放在旁边,明泱拿了过来,解锁后,屏幕上还是她查的新剧角色的一些资料。   她想起来今晚上在餐厅遇到的人。   她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他还在忙,而后,指尖点出了搜索首页。   微停了停,她输入了一个名字。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着,她对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以及相关的人际关系多少都有了解一个轮廓。有些人即便没接触过,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所以,刚才虽然只听见了一声,但已经足够她在心里对应上名号。   孟家的那一位。   很快,屏幕上就跳出来了相关的资料信息。   上面有一张对方在参加交流会议时的照片,一身白色西装,看起来精练利落。   下面还有她的背景介绍,以及现在在集团担任的职务,等等。   孟家,孟氏。   与他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今晚听见的话,如犹在耳。   书房里的通话不知于何时结束,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一愣,立即将页面切回到刚才看的资料上面。   沈既年正好走到她身后,手撑在她后面的沙发椅背上,问说:“在看什么?”   “……新剧的一些资料。”   她重新滑动着屏幕,佯装正常地浏览着。   他的眸光扫过她手上的屏幕,停留了两秒。   刚才他过来时,看见她动作有些突然地在切换着什么。   像是,发现了他过来,才进行的切换。   明泱心跳加快,她关了平板,仰头看他:“你爸爸找你有事吗?”   沈既年没有多问。顺着她的话题道:“一点家里的事情。”   他回到她旁边坐下,将人拥过来,“好像很少见你和父亲有联系?”   他只看到过她和母亲的联系。   明泱点头:“很少。”   他的观察一直很仔细。   她的长发刚吹干,显得有些乱。沈既年帮她梳理着,与她闲聊:“是从小就这样,还是长大后生疏?”   明泱回忆了下,好像也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她记得在很小的时候,记忆都还模糊的时候,她会很习惯性地朝父亲伸手索抱,父亲也会很疼爱地将她捞起来抱进怀里。那种疼爱的感觉无法作假。   是长大后才变得生疏了吧。   或许是大学那年产生的罅隙,她和家里变得越来越疏远。   而且,她看不惯父亲的古板封建,他们之间很容易产生冲突。联系一多,就会吵架。   他低眸看着她的眉眼,“今年要回去过年吗?”   明泱摇头:“在剧组过就好了。”   她去年也是待在剧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其实重点也就是那么一两天,等大年初二一过,年味也就慢慢散去了。   安静了须臾。   他倏忽启唇道:“今年我陪你过。”   她诧异地看向他。   在一起几年,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过过年。   明泱张了张唇,找回声音:“你不用跟家里一起过吗?”   这跟别的节日不一样,这种日子,他肯定是要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团聚。   往年也都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想过要跟他一起过,也从来没提过要去他家里之类的。   懂分寸、也知进退。   她从不在这方面生出更多的野心。   沈既年抬手,指尖描摹过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嗯。”   “我会安排好。”他说。   她有些疑惑,但他既然这么说,她也就没再多问。   她知道,他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任何状况出现在控制之外。   这就是沈既年。   室内温度很舒服,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生出了困意,却不想动,赖在他身上。   她没跟他提起今天遇到的人。   但她有种预感。   他们之间,已要开始倒计时了。   沈既年将人抱起来,带回卧室。起身时,凤眸扫过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平板。   -   翌日,明泱跟宗衍顺利约上了晚餐。   地方是沈既年定的,比较隐秘,环境也很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上次见面也只是在一个晚会,只简单地作了点头之交,私下里的见面已经很久没有有过。   宗衍比她先到一步。远远看见她时,便站了起来,原本淡漠的脸上现了笑,“好久不见。”   当年他们认识时都才二十出头。一晃眼,他仿佛还是当初的大男孩,而不是现在早已经成熟的男人。   明泱在他对面坐下,“好久不见。”   她也没来过这家餐厅。不过沈既年将什么都预约好了,不用他们操心任何。   他们直接入座开始用餐。   宗衍将几本书送给她,“这是你那个角色专业上的一些书。正好看到,就买了下来带给你。希望对你有用。”   明泱最近投入的都是对于这个角色的研究。她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这么有心。   “谢谢。”她简单看了眼每一本书,笑道,“太有用了。”   他还记得她钻研角色的习惯,会在拍摄之前了解人物的背景、职业之类的。   宗衍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喜欢就好。”   当年第一部戏杀青之后,意料之外地爆火,他们俩配合着剧组的宣传,关系也在拉近。   之后即便是宣传结束,也一直都有保持着联系。   直到她那边出事。   宗衍微垂下眼,思索片刻,还是直言道:“当年……本来想帮你,但还是没能帮上忙。抱歉。”   明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件事。她弯唇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都已经过去了。”   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是自保最重要,而且当年,他也只是个新人。作为朋友,他有这个心就已经很好。   她倒了杯酒,朝他举杯。   宗衍微抿唇,与她酒杯碰了下。   在开拍前,他们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吃顿饭,聊一聊。一整顿饭下来,相谈甚欢,渐渐忘却了过去的往事。   中途,明泱手机亮了下,是他发的消息。   沈既年:【什么时候结束?】   他们聊起来就没注意时间。明泱看了一眼,回说:【还早呢。】   沈既年继续问:【需要我来接你吗?】   她回答得很快:【不用。】   按灭手机,他们接着聊天。都是同行,又是故人,要聊起来简直有太多的话可以聊。   聊到一起合作过的一个老导演,宗衍唇角微微勾着,带着清浅的笑意。   明泱分神想,他这几年走红速度飞快不是没有理由。笑起来时确实很能蛊惑人。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小时。   他们早已吃完,还一起喝了几杯酒。   聊得起兴,明泱也没注意后面手机还亮没亮。   眼看时候不早了,他们才准备离开。   服务员过来结账,宗衍问她说:“你准备几号进组?”   “还没定。我还没收拾行李。”   “到时候一起?”   服务员在旁边等候着。   直到他们聊完,才出声道:“明小姐,这边账已经结过了。另外,按照您的口味给您打包了一份甜点,希望您喜欢。”   宗衍准备付账的手一顿。他微掀眼,看向服务生。   话外之意,似乎有些明显。   他们都不知道结过了账,也就是说,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刚才吃饭时,她说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所以,那个人还很熟悉她的口味,才会准备好这样一份甜点。 第10章   气氛微滞了一瞬。   明泱也是一愣。很快就笑着解释道:“我朋友付过了。”   她很轻巧地揭过了这一页,没有特别在意,笑意如常。   宗衍微微颔首,收起了钱包,“那下次换我来。”   他们一道离开,他先送她上车,亲自将车门关上后,并不着急离开,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车开远。   没过一会儿,明泱就收到了宗衍的微信。   【今晚的酒很棒。】   【我那儿还有瓶私藏,回头进组的时候我带上,找个时间一起来喝。】   今晚那瓶酒她喝了大半。两个人都没注意,等回过神时才发现一不小心被他们喝得见底了。   她弯了弯眼:【好呀。】   和多年前的友人相聚,会有一种将人拉回到青春那年时的感觉。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   她还拥有满腔孤勇。就连撞上沈既年,她也没有考虑过任何未来的问题,就那么攀住了人。   那时候多好啊。   愣头青一样,什么也不用怕。   她想起了他。   想着想着,不知道还想到了什么,忽地皱起了眉,眼底有点热。   她低下头,看着拳头握起。   握紧,又松开。   手中只捉住了虚无缥缈的一场空。   此时,沈既年的消息跳了出来,他问她:【喝酒了吗?】   她眨了下眼,化掉眼角的泪痕,【你猜?】   他从善如流地继续往下问:【喝了多少?】   她费劲地回想了下,回答着:【半瓶,再加一丢丢。】   他那边没有再回。   她懒懒地支着脑袋休息。车窗没有关严,夜风吹进来,徐徐拂过脸颊,吹得脑袋更晕。   等快开到家楼下时,远远的,只看见楼下有一道颀长的身影。   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看起来很熟悉。   明泱直起身望了望。   车子正正好停在对方面前。即便她没看清,司机师傅也看清了。   她弯了弯眼,就准备拉开车门。想起什么,又回头提走刚才打包的甜品才下车。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朝她张开手,黑色大衣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明泱故意将甜品拎到他面前晃了晃,“沈先生,特意交代的甜品,喏。”   他暗藏的心机,她哪里看不出来。   沈既年提了提唇。   但沈既年是什么人啊?即便被人拷问到了面前,依旧八风不动。施施然接过了手:“谢谢。”   她刚才没提,不代表她不计较。明泱跟他算着账,扬起脸看他:“你做什么呢?”   他就势低下头吻住她,嗓音低低:“他喜欢你。”   明泱的眼中迷茫了一瞬。很快便解释道:“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   沈既年唇角微提。他低眸看她,指尖抚上她白嫩的脸颊,眸光像是在看一个单纯天真的女孩。   他从她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伸到她面前,点亮。   她一眨眼,面容解锁成功。   沈既年还看着她,漫不经意地点进微信,点出宗衍。   他们两个的对话赫然于屏幕上。他随意扫过一眼,便拿给她看。   明泱刚才看过,但此时再看一遍,仿佛是能读出些不太一样的味道。   他云淡风轻的动作,三两下便结束了印证。轻叹道:“泱泱,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有多么容易令人心动?”   她似乎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即便混入人群之中,她也有能够在其中出彩发光的能力。   明泱怔然望着他,几乎要被他眼中的深邃吸引进去。   “那你呢?”   他微偏头,似不解。   “你也心动了吗?”   沈既年深色的眼眸看了她数秒。   她直直看着他,心跳狠狠加快。忘记进行太周全的思考,也忘记各种各样的顾虑,就那么脱口而出。   “你说呢?”   他掀了下唇,反问。   冷风吹过来,她醉得也有些站不稳。沈既年拦腰将她抱起,径直上楼。   电梯里寂静无人,只看得见纠缠在一起拥吻的男女。   他撬开她的嘴唇,往里深入。   扣在她腰间的手越来越紧。   像醉梦一场,不管不顾的沉沦。   到家后,他将她带到客厅里,腾出手来,在早就准备好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他端起喝了一口,接着,便堵住她的唇。   酒液倏然涌入喉间。   “这个酒,比你们今晚喝的好。”   “尝尝?”   她的眼角泛红,被他喂进一半。   …   一晚上纠缠。   直到坠兔收光,晨曦微露。   下午,明泱被电话叫醒的时候,脑袋都还是晕的。   她扶着太阳穴揉了揉,接着电话,脚踩下地,想去洗把脸。   一低头,她就看见了脚踝上握出来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明泱皱了下眉。   有点回忆不起来昨天晚上都荒唐到了什么程度。   但他早上好像还是准时去上班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怪。   听周慕说完,她一出声,就发现嗓子哑得太厉害。电话那边停顿了下,等她说话。   最终,她只应了一声“嗯”就挂断了电话,改作微信沟通。   下午她还得去趟公司。年底了,各项工作繁多。   匆匆收拾好准备出门时,纪含星的微信跳了出来。   她发来了一张婚礼展邀请函的照片,得意地问:【看我收到了什么?】   明泱一边点开一边换鞋,看清图片后,动作却一顿。   既然是受邀贵宾,肯定会知道这场婚礼展的具体展示内容。   也包括,会知道她作为特邀模特压轴出场展示的事情。   明泱无奈,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纪含星不知道情况,还在积极地问:【三哥去不去?】   她指尖微停,回说:【他不知道。】   明泱补了一句:【不用特地告诉他。】   ——也就是,不用和他说的意思。   毕竟是婚纱,这种东西比较特殊。一不小心就会被男人误会,女人是想暗示什么。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关系,现下,正处于这么敏感又不能戳破的阶段。   所以,她没打算告诉他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任何想要传达的暗示。   纪含星愣住了,小心翼翼地询问:【不让三哥知道吗?】   她知道,这场婚纱展的婚纱都很重工华丽,作为压轴的那一件更是难以想象得奢华漂亮到什么地步。   穿在明泱身上,根本想象不出来具体的样子,三哥看见那一幕还不知道得惊艳成什么样。   她本来是来调侃人的,哪里想到变成抱了一个秘密走。   明泱回答:【对。】   就当做是普通的工作就好了。   纪含星:“……”   高高兴兴的来,捂紧嘴巴地走。这简直是在为难她。   她纠结地皱起脸,但是这种时候,她肯定得跟泱泱统一战线。即便再惴惴不安,也只好说:【我就在第一排,到时候我陪你!我给你拍照片!】   明泱笑着说好。将高跟鞋穿好,拿起包就出了门。   到时候要展示的婚纱她上次试过,但是腰围还得微修。修好之后他们又送了过来,待会她还得去试一次,确保万无一失。   昨晚她醉得厉害。   但有几句对话还飘在耳畔。   明泱轻舒了一口气。   这种男人,即便是心动都会掩藏。   无从探知。   跟他过手,简直太难太难。   到了公司,她和助理进电梯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但她也没有注意,只是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图片。   滑动了几次后,明泱将手机递给助理看:“这个颜色好看吗?”   她的手机屏幕就那么袒露在温珩之面前。   他垂眸,便是一扫而过。   他记得,她们在挑的这两样东西也在他让人去准备的购物清单里。   略微沉吟过后,温珩之还是开口问道:“这些东西,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会不会喜欢都买下来?”   听见声音,明泱一愣,回头看见是他,连忙打着招呼:“温总。”   听见他的问题,她想了想,回答说:“也不是。有时候这些节日限定款的颜色不一定好看,就不会都买。”   温珩之貌似遇见了什么难题,眉心微蹙。   他从小就跳着级念书,不管做什么事都如鱼得水,倒是鲜少会遇见令他露出这个神色的事情。   上次他还帮过她,明泱热心道:“温总,是要给别人准备礼物吗?”   温珩之颔首:“嗯,我妹妹。”   明泱点点头:“哦,我认识温璇。”   温珩之顿了一下,再次启唇:“她是我堂妹。我说的不是她。”   在他那边,温熹和温璇泾渭分明。   温熹从来不可被替代。   明泱微愣,想起沈既年跟她说过的他丢失的那个妹妹。   一下子哑然。   她没有再问下去,避免过多触及别人的伤口,而是就着问题解释说:“有些颜色出得会比较奇怪,年轻女孩子就不太喜欢。温总不介意的话,下次我可以帮你挑选。”   为了避免他误会,她补充说:“不需要也没关系。”   她有些羡慕他的妹妹。   她也有几个表哥、堂哥,但是从小和他们关系都不近,没什么来往,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温珩之逛街的时间太少了,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了解得也少。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助理,他的助理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也没好到哪去。   闻言,他还是接受了她的善意,跟她加了下微信。   “多谢。”他一如既往的寡言。作为回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可以找我。”   温珩之忽然想起,沈家和孟家最近走得很近。如无意外的话,接下来圈子里比较热闹的应该就是沈既年和孟少灵的婚事。   想起她跟沈既年。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深思。   但毕竟只是别人的事情,他也没有过多插手。   电梯到了楼层后,他微一颔首,提步下去。   他的助理做完了整理,将所有准备购入的限定款图片都发给了他,让他先过一眼,就准备吩咐人去购买。   原本温珩之没什么意见。但这次他想到刚才明泱挑剔出来的颜色,便去掉了其中四五个。   他没给温璇准备过任何礼数之外的礼物。但是每一年,温熹那边都会多一大盒子各种节日的礼物。   他的助理好奇:【温总,怎么突然不要了?】   温珩之指点道:【提高一下你的审美。】   助理:“……?”   -   婚纱展的活动如期筹备着,明泱跟那边的工作人员在线上对了几次流程。   开始的前两天,沈既年去了港城出差。她关心了下时间,知道他今明两天都赶不回来。   倒计时两天,一天。   婚纱展当天,所有前期的筹备全部完毕,只待拉开序幕。   明泱很早就被拉了起来,早早抵达现场,开始做着准备。   她跟这个公司合作过几次,是老朋友了,这次被他们特邀过来,会在压轴最后出场。   在化妆室化妆时,助理接收到了一份今晚的贵宾名单。自己看完后,助理分享给她:“姐,你看,今晚贵宾好多。”   明泱在化眼妆。她无意间接过来看了一眼,却是一眼就看到处于最上方的几个名字。   其中有不少熟人。   比如纪含星。   比如,孟少灵。 第11章   明泱没有想到会遇到她。   而这种情况下,她会出现在这里,要么是这家公司的客户,要么——   是婚期将近,为婚纱而来。   她的指尖微紧。   化妆师在旁边轻声提醒:“明老师,眼睛往下看一下。”   明泱顺手关了手机,还给茉茉。   妆造已经可以初见轮廓,茉茉靠在旁边看着,难以想象等待会全部做完之后会有多惊艳。   这场婚纱展是公司私人活动,但因为有她的加入,消息还是流传了出去,蹿上了热搜。   但此时她的造型还没有外泄过,所以热度还暂时可控。   明泱重新闭上眼,任由化妆师上妆。   另一边,婚纱已经准备好。   等她化好妆后,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帮忙给她穿上。这件是真的繁琐重工,由她和助理的话根本无法单独穿好。   一群人动作细致地忙碌着,这件婚纱就像花苞一样将她的身材包裹收拢住,抹胸处的不规则花边贴合在锁骨处,完美地勾勒而出。鱼尾的设计,裙摆长至曳地数米。整身婚纱上面使用的钻石和水晶无数。   它为她量身定做,由她来为它进行最好的诠释。   甫一上身,便可见绝艳。   工作人员往后退了两步,欣赏着,眸光惊动。会被拿来作为这一场准备多时的婚纱展的压轴婚纱作品,果然不凡。   明泱是被请来救场的。   这个婚纱展筹备已久,他们领导很早就开始在考虑展示这一件婚纱的模特。但将很多人考虑过一遍后,不是被老板否决,就是被设计师否决。否了一遍又一遍后,实在没人了,好在这时候有人想起了他们公司经常合作过的明泱。   资料一放出来,挑剔至极的设计师立马拍板,让他们去请人。   ——现在看来,这项决定简直再正确不过!   明泱轻提了下裙摆。正在准备固定头纱时,纪含星终于被她助理领着闯了进来。   距离邀请函上的开始时间还早,她专门跑过来找明泱。   人都还没到,远远地看到这边的情形时,惊叹声已经先发出。   “天呐——”   纪含星看得有点傻了。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将明泱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   今天这一场,仿佛不是婚纱展,而是明泱的婚礼。   “好漂亮,这身真的好漂亮!”纪含星想扑上去,又怕毁掉她造型,只能强忍着。   她从来没有觉得婚纱这么好看过。   明泱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还没有忙完,她忙低头配合着戴头纱。   今天她真的像是新娘本人。   而纪含星觉得自己就是来送嫁的。   怔怔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什么,悄悄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将明泱全身都照了进去。   此时,明泱微微低着头,唇边含笑,像是含羞带怯的新娘,美得不可方物。   不知道为什么,纪含星突然有点想哭。她想看三哥和泱泱的婚礼。   婚礼当天,泱泱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   明泱那边一群人围着她在忙,纪含星来后台本来就是例外,此刻也没有打扰,只是乖乖待在旁边。   她低头滑着手机,忍不住,点出了和沈既年的对话框。   刚才拍的那张照片,原图直出,没有任何修饰和调整,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她有一股发给他的冲动。   他还不知道今天这场秀,也不知道他看到照片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纪含星理智还在。   她也就只是想想。   胡乱想东想西,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她“拍了拍”沈既年。   纪含星呼吸一停,手忙脚乱地赶紧找撤回。   沈既年:【?】   下一秒,屏幕上才显示她撤回了拍一拍。   纪含星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讪讪道:【不小心按到了……】   但她也得是先有事要找他,才会不小心点到拍一拍。   沈既年眼眸微深。   而她能找他的事情,倒也不多。   他问:【你在哪?】   压迫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纪含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在看秀,还没开始,好无聊哦。】   沈既年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径直问:【今晚不去酒吧?】   纪含星鼓了鼓腮,不服气道:【我又不是只会蹦迪!本大小姐也很忙的好不好?】   沈既年不置可否。不过他正忙着,也没功夫理会她,便只警告道:【纪含星,你最好安分点。】   纪含星不服气地嘟囔着。她可安分了,今晚就算是天塌了,她也绝对不会惊动到他。   沈既年还在路上。他给明泱发着消息:【在做什么?】   明泱的头纱已经戴好,刚完成了全部的妆造。他的消息跳出来时,她的心跳不可控制地漏了一拍。   但他只发了这一条,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掐了掐指尖,回复着:【临时有个活动。】   他还算是了解她的工作。很多时候,她都会直接说自己在做什么事情。这一次却说得比较笼统,没有详细跟他讲。   那边,沈既年的车抵达目的地。他给她发了语音:“到家告诉我。”   他并没有察觉异样。   明泱穿着婚纱,看了两秒屏幕上的对话,回着:【好。】   工作人员在给她做着最后的检查。时间不多,她要准备去候场了。   纪含星不敢碰她身上的任何一处,她的造型太华丽了,感觉随便一碰就是一颗水晶,再一碰就是一颗钻石。但她又很撑得起这样的重工珠宝,整副造型完全不会显得违和、夸张。   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好几遍,纪含星感觉今晚简直是视觉盛宴。最后只拉了拉她的手:“别紧张哦,我在台下陪你!今晚你就是最美哒!”   明泱弯起眼,晃了晃她的手,“快去坐着。”   纪含星离开了后台,前往观众席。她握了握小拳头,心下已经做好决定。   ——今晚她要买下这件婚纱。   即便是瞒着沈既年,掏她自己的小金库,她也非买不可。   …   前台那边,婚纱展准时拉开序幕。   灯光明亮,一位又一位的模特身着婚纱正式出场。   后台这边隐隐能听见前面的动静,氛围被炒到很热,时不时能听见呼声。   销售情况更是可观,捷报频传。   前面的婚纱都能拥有这个效果,后台的很多工作人员都不由将目光放到了明泱身上。压轴的这最后一身,势必会惊动全场。   所有人的心脏都微微提起。   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即将出场压轴婚纱。   观众席的目光齐齐看往台上,看向那条长长的通道尽头。   灯光汇聚,在现场所有的等待与声音中,明泱双手拿着捧花,走进众人的视野之中。   骄傲的、明艳的、发光的。   踩着旋律,她将这一件婚纱完美地呈现于众人眼中,做出了最漂亮的展示。   神圣又梦幻,高洁不可侵犯。   好多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现场的闪光灯完全不带停的,她就是全场的高光。而她步伐从容稳定,更是没有被影响到目光。   展示精彩,却是短暂。   众人还没回神,这一场婚纱展就落下了帷幕。   媒体疯狂往外传送着现场消息。今晚这一幅画面,足够他们抢下头条!   …   回到后台,明泱微微松下肩膀,放松下来紧绷了多时的身体。   今晚比她想象得要顺利。   他还在港城工作,没有惊动到他那边。   观众席意外出现了一个人,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就在她准备开始卸下身上戴的首饰时,却突然听说:“前面好像有两位贵宾争起来了。”   今晚的婚纱全都是销售性质,在婚纱展结束之后就会开放定制。   而明泱所穿的那一件,被拍下之后,会为对方做独一无二的定制,全世界都不会再出现同款。这身婚纱,只会出现在一个新娘的身上。   一开始,明泱还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简单的矛盾,工作人员去处理一下就好。没想到,她刚摘下耳环,就有人急急跑来后台:“经理呢?快找一下Lina!完蛋——这都吵起来了!”   关键是,两位都惹不起啊!   “谁吵起来了?吵什么?”   “纪小姐和孟小姐,已经开始竞价了,这都出价到三倍了!”   她们所争的这一件是今晚最贵的一件,三倍的价格,足以震动。   仅是听见姓氏,明泱的注意力就全被攥住。她倏然抬起头,提起裙摆下意识就要出去,却又在那个瞬间突然停住。   她想起了孟少灵。   脚步像是被灌了铅。   明泱咬住唇,最终拿过手机,问着纪含星情况。   纪含星正和孟少灵争着呢,不过她从小就是大院里的女霸王,一点不带怕的。明泱一问,只让她放心,自己没有事。   明泱怎么放心?   她握紧手机,无心再卸妆,让茉茉出去看着点情况。   …   此刻,沈既年刚刚抵京,在准备前往去见一个合作方的路上。   他在港城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提前结束了这趟出差。   他所乘坐的车辆刚刚开出机场,就接到了纪含星大哥的电话。   听完全程,他微微阖眼。   “嗯,我现在过去。”   沈既年吩咐司机,开去另一个地址,同时,让李特助将这次见面改期。   李特助不明所以,小心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可他此刻神色晦暗不明。   沈既年低眸,长指点进微博。   此刻,热搜第一是#明泱婚纱#,后面紧跟了一个紫红色的“爆”字。   男人眉心微折,折痕渐深。   于此时,才突然明白刚才纪含星出现的缘由。   ——很好。   他掀了下唇,嗓音很冷:“开快点。”   司机忙道:“是。”   黑色车辆在道路上飞速行驶。   而此时,婚纱展现场,纪含星已经叫价到了十倍。   是眼见场面失控,消息才传到了她大哥那边。可惜她大哥此时不在北城,这才拜托了沈既年前往。   十倍,已经是天价。   可看现场这两位,谁也没有罢手的打算。   只看得其他人急得团团转。   孟少灵抱着手,微抬下颌,冷笑道:“纪含星,你给谁买婚纱?别说你是要自己穿。”   纪含星咬牙切齿,“你管我?那你呢?你又在干嘛?”   孟少灵一双眼中尽是看透,轻嗤一声:“你是在跟我抢婚纱,还是在跟我抢人?”   纪含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扯出明泱。她眼里冒火地瞪着孟少灵,“我喜欢,不行吗?只许你买啊?”   没有人知道此时已经通知到了沈既年那边。   但情况失控,纪含星很清楚知道自己不能闹大。偏偏此时谁也不让谁,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输。   既然谁也不肯停,那就继续。   十一倍。   这两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九位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泱那边实时收到了情况。她闭了下眼。她当然知道纪含星这是在为了谁。   明面上,是纪含星和孟少灵在争。但其实,纪含星是代表着她,不想她输。   可她真的无意于那件婚纱。于这场婚事上,更无执拗。   明泱给纪含星发着消息。但刚才纪含星还会回,现在和孟少灵吵上头了,压根没有功夫再看手机。   迟迟收不到回复,而她们还在继续叫价,明泱再坐不住。她的指尖掐进了手心,半晌,终于起身往前台而去。   茉茉下意识想拉住她,但是根本没能拉住人。   纪含星跟孟少灵还在叫价,正准备再加一倍,于此时,明泱拎着裙摆快步赶到。   她愣了一下,卡了下壳。   孟少灵原本背对着后台的方向,顺着她的目光,回身看去。看见对方,她也无半点意外,目光始终平静、高傲。   那道目光,却会令人自心底涌出一股羞耻。   像是暗处的蛆虫突然间遇到了阳光。   明泱紧抿住了唇。她走过去,拉住纪含星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所有话语,尽在不言中。   纪含星握紧了拳头。   这件婚纱她当然不是为自己买的。可要她松手,她不甘心。   要是能甘心的话,也不会闹成这样了。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外面突然掀起一片喧哗声,像是婚纱展的主办方亲自去迎接谁。   明泱还想说什么,自外面进来了许多人。   忽然间,她似有所觉地,抬眸看向某一个方向。   周遭仿佛顷刻间万籁俱寂。   她只对上了一双深到发沉的凤眸。   让她想起,暴风雨前的那一片乌压压的浓云,又沉又低。   令她心口遽然一惊。 第12章   她刚才在后台解下了头纱,现在只穿着婚纱,被他收进眼中。   婚纱曳地,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沈既年敛眸,一步一步走进来,步伐沉稳有力。身上仿佛还带着风雪的凛冽,深沉冷峻。   刚才吵架吵上了头,纪含星到现在才被吓得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的场面是,她和他的女朋友,还有很有可能是他不久之后的联姻对象——   她的眼前一黑。   而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在港城,却是转眼间就出现在了这里。   纪含星觉得,今天她可能命中有一劫。   看见他,孟少灵轻扯唇角,意味深长道:“沈先生出现得倒是及时。”   她这一句“及时”,在点的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沈既年神色依旧不变,只淡声道:“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这场暂停,以及他的到来而稍微缓解。   “我和纪小姐看中了同一件婚纱。”孟少灵笑着看向明泱的方向,“你觉得这件婚纱如何?”   她仿佛只是正常寻求意见。   明泱指尖微紧。   沈既年顺着示意看过来,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几小时过去,她脸上的妆容半点没受影响,眼睛周围泛着细碎的闪,完全适配今天的这一身婚纱。   他道:“是不错。”   孟少灵问说:“那沈总觉得我有没有机会穿上?”   他们的婚事,如无意外,只会顺利进行。   男女之间,一问一答,皆是试探。   纪含星咬牙,下意识看了眼明泱。可她的神色依旧镇定,出奇的冷静。   纪含星一愣。   沈既年唇角微提,“二位貌似争执不下。”   言外之意是——这件,还不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孟少灵眉梢轻挑。   这样的男人,无疑很容易让人倾心。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可他那双眼中,也是太过凉薄。   即便是今晚这样的场面,竟也不见他的眸中有太大波澜。   沈既年微微侧眸,看向身后主办方的人。经理很快迎了上来,他启唇道:“这么好的展会,怎么没有邀请到我那边?”   虽然他问的是经理,但明泱知道,他问的不一定是主办方。   经理连连擦着汗。今晚他已经出了好几身的汗,后背都湿透了。不管是孟家还是纪家,没有一家是他们惹得起的。还好、最后等来了这一位。   闻言,他忙鞠躬道:“是、是、是我们的疏忽。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他刚从公务上撤身,还是一身严谨高级的黑色西装。此时站得离纪含星她们又近,距离不过一两米——他这一身,倒是与明泱身上的婚纱正是相宜。   沈既年接着道:“这一件,沈某也看中了。不论二位出什么价,沈某都再加两重。”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落地,谦逊道:“不知二位可否割爱?”   孟少灵蹙眉,他这一句话,直接堵死了抬价的路。而他沈既年,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化解。   便是想抬也无法再抬。   她倏地笑了一声。目光从他到明泱之间逡巡而过,意味深长道:   “倒是没有想到,沈三哥也会护到这个份上。”   几乎是挑明了。   即便是再不知情的人,都要嗅出几分味道来。   明泱却没有去看她,仿佛身处局外。   沈既年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高傲。   孟少灵淡笑了笑,口吻轻松:“既然这样,那也只能割爱了。”   没事,她并不着急。   纪含星刚才到现在,终于敢出个声,“三哥……”   沈既年扫了她一眼,嗓音冷淡:“看的秀结束了?好看么?”   他今天对她的警告,算是一点用没有。   “……”   纪含星重新缩回龟壳。   他狭长的凤眼就势落到了她旁边的人身上,深邃发沉。   此时,他的车正在外面等候。   专门来接人。   …   他们还在前面寒暄,明泱先回了后台,去换下这一身。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想起今晚沈既年刚出现时,望过来的那一眼。   半晌。   她深舒出一口气。   本来还在庆幸很顺利。   谁能想到,事态一步步恶化下去,到最后,完全失控。   她漫不经意地摘下耳环,工作人员给她摘着其它的首饰。   手机里,跳进来纪含星的消息:   【QAQ】   【我被我大哥捉回家了】   【宝宝,我还会再回来的!!】   纪含星也没想到,自己能惹这么大的祸。   她大哥说要关她半个月,沈既年在旁边慢悠悠开口:“两个月。”   她不可思议地望过去,难以置信这个人怎么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当时小脸上的表情不啻于天塌了。   但是完全不可商量。   明泱指尖一僵。她的罪行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他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她。   转眼间,她的首饰已经摘完。   工作人员在旁边欢快地说:“明老师,都摘好啦!”   明泱嘴唇张了张。   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谢。   距离她进组还有两天,这两天能不能莫名其妙地过去?   纪含星那边等了半晌,等到回复——   明泱:【QAQ】   她噗嗤笑出来。   她大哥幽幽道:“两个月不够长是吧?”   纪含星默默伸出爪子捂住了嘴巴。   明泱在后台慢吞吞地把妆也卸了,实在很难走出这里。   纪含星在线指导着她:【你哄哄他,他一个高兴就忘记什么婚纱什么展了。】   明泱:【怎么哄?】   纪含星真是替她着急。心想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容易的事了啊!   但见她实在不开窍,只能自己继续上手。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就试着,不要那么清醒就好了。】   明泱:【?】   不要那么清醒?   纪含星重重点头:【对!】   她只要不那么清醒,他分分钟就能被哄好。   明泱费解地蹙眉。   …   月色深沉,沈既年的车就停在外面,安静等候着,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他垂眸看着今天佩戴的蓝钻袖扣,眸光冷淡。指腹随意地在上面摩挲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   他看了眼腕表。对于她那边需要多久,他大致心中有数,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倍的时间。   沈既年唇角微提,却并不着急,继续等候。   寒风凛冽,隐隐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手机里,跳出纪含星大哥发来的微信,说是已经将人拎回去了,以及,今天实在是麻烦他了,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兔崽子要在外面闯多大的祸。   沈既年长指按着手机,简单回复了下。   今天这一场,这两个人瞒得都挺好。   一个去看秀,一个去活动。   结果一场婚纱展他捉住了两个人。   沈既年淡淡抬眸扫向出口处。嗯,还在躲着。   他不紧不慢地把转着手机。   下一秒,纪含星那只鹧鸪终于冒出了头,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沈既年漫不经意地点进去,看清之后,眸光微停。   在明亮的后台,她身着婚纱,头披白纱,唇边含笑地低着头,面颊带着点粉。   就像是,婚礼候场的现场。   他的眼眸微深。   那个时候,他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可她只字不提,简单带过。   平时什么都会发,什么都能分享。却唯独这一场,回避得显得刻意。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玩得花的人。沈既年见过不少男人,被逼婚,被人要名分,被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上位,什么式的都有,新的手段层出不穷。   唯独她。   退避到了一个完全不会过线的位置,对此一点念头都没有。   沈既年长指往上滑动。他看着上次纪含星发的某一段话:   【你不觉得明泱很“懂事”吗?……你不用担心她越线,更不用担心她纠缠。】   之前有一些猜测,仿佛在被逐渐验证。   他先前没有得到的答案,陆续落入了掌心。   他虚虚眯起了眼。   他的泱泱,似乎懂事得过分。   此时,光亮处终于走出来了人。   沈既年掀起眼皮,看着已经换上一身红裙的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的眉眼,和那张照片上重合,已经没有那么浓妆,但依旧明媚。   明泱拉开车门上了车,悄悄看眼他,自己在一个位置上坐下。他长腿交叠,领口微敞着,身上漫不经意的,带着几分矜贵。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她微松了口气,佯装无事地问:“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她还没有参悟纪大师的话,还不太明白那句是什么意思。   沈既年抬眼看向她。   可他的眸光,却看得她的心口莫名一跳。   他掀了下唇,语气淡淡:“那件婚纱,你不要么?”   她微愣,眨了下眼,眸光还和今晚在展台上时一样漂亮。今天她像新娘一样穿着婚纱、拿着捧花,可她却丝毫不曾入戏,冷静清醒:“我只是模特。”   她只是来展示婚纱的,不是来买婚纱。   那件婚纱令今晚无数女人心动,她却没有。   今晚那场争执是意外。就算他没来,她也会跟纪含星解释好,不让她买下。   沈既年深深地看她一会,似乎想要努力看破她的冷静背后所有的伪装面具。   他没有容忍他们之间的距离多久。下颌微紧,下一秒,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上。   沈既年握上了她的腰,低头凑近她,灼热的气息挨得很近,嗓音却泛冷:“一个活动,就是婚纱展?”   她咬了下唇。就知道,所有的预感都是真的。他果然还是问起了这一件事。   最终还是没能瞒得过去。   沈既年擦过她的唇,目光锐利:“如果我没回来,就打算瞒着我?”   他们的身体抵到最近,他的呼吸翳翳在鼻尖,吻有些热。她被问得有些抵挡不住,“不是……这只是一个展会而已。”   “那你怕什么?”   她的呼吸一停。   “怕我看见婚纱,想得更多。还是怕我看见婚纱,不想得更多?”   太过犀利的问题。就如同他此刻的目光一样,洞若观火。   她所有的退避,在这一刻,将要无所遁形了一般。   她抬眼,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他眼中的自己。不自觉怔怔。   视线纠缠难分间,明泱仰起头,忽然贴上了他的唇。   沈既年阖了下眼。情绪起伏未定,没有那么容易被熨平。   她的指尖顺着攀上他的手臂,往里陷入,身上红裙的一侧在无声中滑落。   被质问时的湍急心跳还没有平息,随着这个吻,变得更加急促。   她闭上眼。   此时,她离他的心脏很近,依稀间,耳畔似乎能听见他的心跳。   她想起纪含星的那句提醒——   不要那么清醒。   它仿佛在作着指引。   带着人坠落。   乌睫轻颤着,在偶遇及时掌控住理智和任由自己往下沉沦的分叉口时,她的脚步犹豫,走进了后者。   明泱抬手碰上他的心脏,感受着指尖的跳动。   她望向他的眼眸。   “沈既年……”   在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空响的空间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为一个人而心动时的心跳声,是什么样的?” 第13章   他原本静如深潭的目光中,微起涟漪,似是意外。   明泱的心猛然一跳。   她想起他上次几天没有回来,她听见秘书们说他心情不好,才后知后觉去问他。可他让她自己悟。   她当时悟不出来。   纪含星的那句提醒,她一开始也并不理解是何意。   却仿佛在这一刻,一切福至心灵。   ——她忽然摸到了一点,他想要的东西。   而她就顺着那一条道,走了下去。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过来问他。   沈既年紧锁住她的眼睛,微微提唇:“你想要么?”   她明明被他抱在怀里,但是感觉浑身都在绷紧。   她想要,他的心跳,为她而动。   可这个愿望,奢侈到她无法宣之于口。   她闭了下眼,眼妆上的细闪即便是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亦是漂亮得出奇。她很轻声地问出口:“我可以要吗?”   这个男人,大概,或许,是想要她对他的动心。那他自己,是否也已经有了此意?   “明泱。”   他扣紧了她的腰,喉结轻滚:“你试试。”   你试试。   你从来没有要过。   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你。   她微微勾了下唇,却是笑得那么漫不经意。   他们的唇近在咫尺。他微低头,重新吻住了她。他的手抵住了蹁跹蝴蝶骨,指尖缓慢往下,按住了她的腰。   方才凌厉的对峙似乎就这样化解。   明泱紧闭上眼。她怕他想得更多,从不怕他不想得更多。   但她也承认,此时,她有点不舍得结束。   纪含星算着时间,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后,才给明泱发消息,问说情况如何。   她那边刚刚到家,径直上楼,现在就只想泡个澡。   要是不行的话……她还有一计!   她的消息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刚开。明泱被推进门后,手里的包哗啦一下掉落在地,金属链条和地面发出声响。   他将门关上,将她抵在墙壁上吻,强势又用力。她有些站不住时,他抵开她的腿。   手机收在包里,那短促一声微信提示音被淹没得悄无声息。   放好浴缸里的水,纪含星托着腮,继续发消息:【难道真的哄不好?他还在生气吗?】   奇怪,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要是这样的话,沈既年未免也太难哄了。   寂静的室内,她那件红裙的肩带陆续被脱出,顺着腰线落地。   手机细微地震动。   她仰头接着他的吻,脖颈扬起一个很漂亮的弧度,莹莹如玉。   纪含星蹲了半天,没蹲到。只好将手机放旁边,先泡个澡。   泡完澡后,她慢悠悠做着护肤,靠在床头玩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   直到凌晨四五点,她忘了开免打扰,才被突然响了一下的微信吵醒,迷迷糊糊地捞过手机看了眼。   明泱:【没事,别担心。】   哦……   纪含星翻了身继续睡。   却突然。   瞪大眼睛,拿过手机重新看了眼时间。   纪含星:???   -   翌日清晨,明泱才刚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蹙了下眉,下意识往旁边的怀抱里埋。他也还在睡,随意地吻了吻她的额间,像是潜意识的动作。   电话铃声继续在响。   明泱终于被叫醒,她睁开眼,找着手机。在房间里望了一圈,最后在门口的地毯上找到。   睡眠不足,她眉心还蹙着,按了接听,“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   她微信一直不理、不回,赵瑞芝索性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听见她明显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后,顿了一下,火气忽然消了下去。她哑了哑,只提起了正事:“你春节什么时候回来?”   明泱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昨晚事毕,他喂她喝了一整杯。但清早起来,喉咙还是渴得厉害。   听见这声问,她才想起来忘记跟家里说。   “我不回去了,今年还是在剧组过。”   赵瑞芝皱起眉,“怎么这么忙?你去年就没回来……前年好像也没有。”   可是这对演员这个职业来说,似乎又很正常。   “回去也没什么事,就不折腾了。帮我跟爷爷奶奶他们问个好。”   赵瑞芝说:“怎么没事?我本来准备过年安排你跟几个人见一面。他们平时也是在外面,只有过年才回来。”   睡意渐渐褪去,明泱喝了口水,说:“我不会见的,您不用操心了。”   “应溪!”赵瑞芝被她拱起了火,“你想做什么?啊?翻了年你就二十八了,转眼就是三十,你还准备一辈子不结婚吗?”   赵瑞芝算的是虚岁,动不动就能加到一个她想不到的数字上面去。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二十八了。   她起了床,沈既年也坐了起来,拿过手机,回复着几个工作信息。   他今天不准备去公司,但有些公务还是需要交代下。   在母亲的怒吼声中,明泱微微沉默。   “结婚不应该是为了过得更好吗?我现在过得就已经很好。”   赵瑞芝:“那不一样,你总要成家的。应溪,我是你妈,我不会害你,我知道你眼光高,我也给你认真挑过了。一个是高中老师,一个是国家电网的,还有一个,自己在网上做生意的,收入都不错……具体长得怎么样啊,高不高啊,你回来后我给你看照片。”   听见母亲喊着自己的原名,明泱想起大三的那一年,她被他们义无反顾地放弃掉的时候。   原本,她或许可能按照他们的意愿,按部就班地毕业、工作、生活,被赶着催着,结婚生子。   可是那一年开始,改变了所有的轨迹。   她给自己换了一个名字,也像是,给自己换了一个人生。   “妈妈。”明泱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很轻声的说,“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   赵瑞芝倏地沉默。嗓音有些嘶哑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太多了。   她望着落地窗外,数不尽的城市高楼,繁华喧嚣,目光有些缥缈。   沈既年发完消息,不知她在外面做什么,走出来准备找她。   “我想要……”明泱似乎在思考。很多话,她和母亲说,母亲也不会明白。   她只能浅显又直白地道:“往上走。我想要更远的未来。”   迈进这个圈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既定的目标。   ——被看见,被时代看见。最重要的是,被她自己看见。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如若不然,当初被雪藏的时候,她就不用那么绞尽脑汁、不顾一切地非要重新爬起来。   因为她还没远远没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她不甘心。   她总是不甘心。   她记得当初进圈不久时,有人对她的评价是:野心蓬勃。   当时她意外,但现在她承认。   沈既年走到卧室门口,停住了脚步。   意外听见她的这一声。   虽然她没说,但不知道为何,他莫名就是知道——她所想要的,是她自己的未来。   是她的工作,是她的事业,而不是她的婚姻。   他微垂下眼,神色不明。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明泱语气平和地说:“我不会回去,也不会见面。您最好早点跟阿姨们说,别放她们鸽子。”   她的态度已经变得坚定。   她的家庭给她的托举太少。   后来,她一直都在自己托举自己。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又怎么会甘心,重新归于柴米油盐、平淡普通。   没过多久,她就结束了这场通话。   明泱喝完一整杯水,将杯子放回桌上。没睡够,整个人都还很困,她重新回到床上,靠近他就要接着睡。   她今晚收拾收拾行李,后天就要进组了。   想到什么,她问也已经醒了的人,“这次就在北城拍。”   明泱仰头看他,“你会来探班吗?”   沈既年垂眸看她,掀了下唇,“你想我去么?”   拍一部戏要好几个月,时间太长了。她困得眼前雾蒙蒙的,点点头。   她的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嗯。”   她弯了弯唇角。因为实在太困了,他刚回答完,她就又重新睡了过去。   -   进组那天,明泱一大早就到了地方。   这个时候来的人还不多,她和茉茉一起将几件行李先放进剧组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今天沈既年有个董事会,比她还早就出了门,他们都没见上面。   简单收拾了下后,她带上手机出门,准备去买杯咖啡。刚到楼下,就遇见一辆车正好停在了跟前。   她停住脚步,稍微等了等。   温璇先从车上下来,朝她挥了挥手:“明泱!你到得好早啊。”   她指了指车里,介绍说:“我家里人送我过来。”   明泱轻轻点了下头,简单打了下招呼,“我去买杯咖啡,你要喝吗?”   看得出来车上人很多,很热闹。今天温璇进组,可能全家人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温璇弯了下眼,看得出心情很好,“哇,好啊,那麻烦你也帮我带一杯啦。”   温承章跟着下了车,插入道:“不用,姑娘,我跟你一起过去。正好我也准备买。”   明泱没拒绝,她算是帮忙带路。   她今天穿得很暖和,长发披在肩头,慢慢露出来的阳光暖煦地打在她身上。   她大概清楚温璇家境情况,她的家里人,地位肯定也非同一般。所以她没有太热切地攀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让对方心生不适。   倒是温承章,先开口同她说话:“姑娘,你自己过来的吗?”   他给她的感觉儒雅又温和,就是很正常的父亲那一代的长辈。   明泱点点头,“是,我和我助理。”   她家人没有陪她进过组,没有陪她一起去忙过任何工作。   父亲母亲都很忙,忙工作,忙日常管她弟的事情,几天、一个月不联系都是常态。   刚出社会的时候,她什么也不会。自己慢慢摸索着,倒也把自己养到了今天。   温承章微微侧眸。她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应该和温璇差不多,但明显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是很棒的女孩。   他温和道:“我太太应该会经常留在这边陪温璇。回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一定不要客气。”   明泱有些意外,愣了下后,与他道着谢。   温承章笑了笑,那点笑意融化了他脸上因为长年累月的威严而堆积而成的严肃之色。   “别客气。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你们都还是小姑娘。”   兴许是听多了赵瑞芝对她年龄的“嫌弃”,总在耳边强调她已经多大,早该如何如何,乍然听见这句,鼻腔微酸。   她微微牵动着脸颊的肌肉,提了提唇。   这种时常挂念于嘴边的,疼爱不会作假。   看得出来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他看起来很好相处,明泱也没再顾忌,顺着往下,跟他聊起了天。   他们素昧平生,能聊的并不多,但对方给人的感觉始终温润舒适。   买完咖啡,在明泱准备回去时,温承章叫住她,在旁边多买了一份饭。他没让她等多久,很快就结完账走回来,却是将手中打包好的饭递给了她。   明泱一愣。   温承章笑道:“除了咖啡,也要记得吃饭。”   她早上只简单吃了一点,一路赶到这里后,确实还没有用餐。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真诚实意地又道了一回谢:“谢谢您。”   她有些难以想象,平时温璇得是生活在多么浓郁的爱意里。   买完咖啡回来后,温璇那边还很热闹,她没再打扰他们一家,先行回了房间。   关上门后,明泱微低着头,点开跟父亲的聊天框。   上面已经荒凉到长草。学生时代还会有事情要说,工作之后便没了话题。   她刚才有点想给父亲发条消息。但是想了又想,也不知道发什么好,最终便还是作罢。   她退出了那个聊天框,指尖重新往上滑。   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也有点想他。   …   翌日,从一大早就开始了忙碌,她的时间逐渐被工作占满。   一连几天,沈既年那边似乎也很忙,他们每天只会在微信上简单聊几句。   有时候是深夜回复清晨的消息,时差很严重,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一晃眼过去了数天,明泱也没具体数清过。每天的生活都在简单重复,却也忙碌。   直到这天,剧组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刚下戏,只来得及换回自己的衣服,就临时赶了过来。明泱抬眸看向对方:“孟小姐,找我有事?”   她并没有想过,孟少灵会专门来找她。   但想了想那天晚上的情况,有这一面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孟少灵穿着一身浅色的套装裙,看起来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女人,明泱确实很漂亮,是那种会令人一眼注意到、且停留注视的美丽。那天晚上盛装之下尚且不意外,可今天全身上下都很简单,也是同样的惹眼。   在知道这就是沈既年看上的女人时,她可以说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孟少灵笑了一笑,“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来跟你聊聊天。”   如果孟家和沈家就这么顺利地推进下去,那她们势必要有这一面的。   明泱不置可否。她并未紧张,只是不想。她不觉得她们需要这一场见面。   孟少灵跟她聊起了往事:“当年你得罪了文长丰,才找到了沈既年面前,求他帮你。”   明泱的脸色淡了下来。   对方已经将她的所有背景、情况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很显然,今天的来意也不会多无害。   她看着孟少灵,“然后呢?”   孟少灵饮了一口咖啡,“那只是一个不足为提的导演。我身边所有人都可以做得到。”   孟少灵慢条斯理地将她们之间的差距挑明。   那是横亘于她们之间,亦或者可以说,是横亘于沈既年跟她之间的阶级之差。   撕破得有些残忍。   带着若有似无的高傲。   明泱却不为所动。   她面无表情地道:“孟小姐有话可以直说。”   孟少灵勾了下唇。既然如此,她也就挑明了。她淡笑地将咖啡杯放下,轻声道:   “明泱,你说,谁会穿上那天他买下的婚纱?”   ——是你,还是我? 第14章   外面的银杏叶掉落, 悄声落入落叶堆之中,四下阒静无声,孟少灵的那句话清晰落地。   虽是问句, 可她的语气却带着信誓旦旦。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不如自己所愿。   她有骄傲的资本与底气, 那一切足够让眼前的女孩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明泱安静地垂下眸光, 却没有选择她给出的两个选项。而是看向对方, 悠悠道:“你很在意这个问题。”   在意那件婚纱的归属权, 在意最终他会给谁。   孟少灵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 不复之前。   明泱扬起唇,淡淡驳回了朝自己射来的箭矢:   “你错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婚纱。”   这对她来说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哪个选项, 也无关紧要。   直视对方一眼,她起身离开。   她本就不欲开始这一场对话,现在更是没有打算多言。   孟少灵握紧了手中的杯身,指尖泛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瓣抿作一线。   事前准备好的所有腹稿, 全部作废。   到最后,她们所站的位置似乎被调换。   明泱刚要离开,却没想到一走出来就遇到了温珩之。脚步下意识一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温璇和她在一个组里,他会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温珩之的咖啡刚做好, 一手端了一杯, 扫了眼她走出来的方向, 递给她一杯:“刚才你应该没怎么喝。请你。”   明泱有些意外地愣了下,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刚才那杯咖啡她确实一口没喝。   她抿了一口, 润过喉间。   他倒是……很贴心。   虽然什么都没问,但似乎对情况一目了然。   明泱双手捧着热咖啡,和他一起走出去。同他聊着天,她的脚步轻快起来,遇见门口的一个台阶,微微低头笑着,抬脚跳了过去。   温承章过来找温珩之,走到不远处时,便看见了这一幕。他的脚步忽然停住。   温珩之先看见他,“爸?”   明泱也跟着打招呼:“叔叔好。”   和温璇的这一次合作,她很意外地认识了这一家人。   温承章还没有从刚才那个画面中回过神。他有些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是明泱读不懂的深邃。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扯动了下唇角,收回了眸光,解释道:“刚才看见你们一起走出来,我就是想起了他小时候带着妹妹出门的那一幕……跟刚才一模一样。”   那个小女孩儿腿短短的,穿着漂亮的花边小裙子,被哥哥牵着手,走路蹦蹦跳跳。时不时会仰头看一眼哥哥,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那时他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准备接他们一起出门。去买儿子喜欢的玩具,去买小女儿最爱的小蛋糕。等他们走近,他便朝小闺女伸出手,习惯性想抱抱。   他一天总要抱她许多次。她最初学不会走路时,他总是被妻子责怪。   ……当时只道是寻常。   回忆突然像潮水一样涌来,才冲击得他刚才有一瞬的失态。   温珩之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他握着咖啡的指尖收紧,唇边笑意微敛。   之后,明泱发现他明显沉默了许多。   他们没有和她多说,温承章如常与她说着话,她便也贴心地装作不知内情。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刚回到房间,她就接到了沈既年的电话。   看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   她接起电话,往沙发上靠着,抱着抱枕。   他问说:“在做什么?”   “刚忙完。”明泱微顿了下,没有告诉他孟少灵今天来找她的事。   他那边翻着文件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他好像还在忙。   一转眼,她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只要一忙起来,他们就见不上面。   沈既年又翻过一页合同,随口问说:“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明泱扬眉,他们现在可连面都见不上。   “你要过来送给我吗?”她有几分故意。   却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一声:“嗯。”   她有些意外,刚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等我一下。”明泱将手机放在桌上,先去开门。   宗衍举了举手中的酒瓶,笑说:“我助理刚刚送到。虽然应该比不上你带的酒,但味道也还不错,回头要不要找个时间试试?”   他带了酒过来分享,明泱过来的那天也带了两瓶沈既年的酒。而现在,只是愉快的分享在继续。   可她的后背却微微绷紧。   这个时候,身后的通话页面还在继续……   她屏息,简单应约过后,连忙关门回到桌边,重新拿起手机。心中却忐忑,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个距离,说远也远,说不远又好像也不远。   明泱十分主动地凑上前问:“沈先生,我想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那边,沈既年直接攫取重点,嗓音平静得出奇:“所以,你拿我的酒,去和别的男人喝酒?”   明泱的笑容僵持。   果然,还是听到了。   她支支吾吾,但是狡辩无效。   电话那头,沈既年冷嗤一声。   明泱试图转移话题:“新年礼物……”   他平声,残忍地告知她:“份额被取消了。”   明泱:“……”   还没到手的肥羊就飞了。   她沮丧了一秒,但又很快释然:“好吧,反正那天我们应该也见不上面。”   他会很忙,他家里也忙,很难腾得出空过来。   沈既年从文件中微微抬眼。   她今天拍了一天戏,又出去见了孟少灵,实在累得不轻。本来只想在床上靠一下,没想到跟他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   沈既年等了等,再细细去听,隐隐能听见很浅的呼吸声。   过了须臾。   他没有挂断,只是将手机放在旁边,任由通话继续进行。   …   转眼便到了年关。   可新年却也是他忙碌的时段。各路的应酬、公司事务,全都离不开他。   一直到除夕前几日,他还得飞一趟美国,专门前往处理一项公务。   临去之前,沈母的电话过来,要他先回老宅一趟。时间咬得很紧,他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计算完时间,沈既年临时吩咐司机改道。   车子重新驶往另一个方向。   抵达沈宅后,沈既年迈下车。一边看了眼腕表,一边快步而入。   家中正在说着事情,沈惟宁眼尖,远远的就先看到了他,立马扬声道:“哥!”   成滢说话的声音一停,往外一看,连忙迎了上去。   她已经等了儿子好几天。他太忙,平时想找他都不一定找得到人。   沈既年脱掉大衣,递给过来接的人,看向母亲,等她开口。   成滢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前几天,你爷爷和孟家的老爷子见了一面。”   沈既年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轻折。   开了这道口,后面想说的话便已经很清楚,几乎不必再多说。   既然会将这些事摆到明面上来商议,就说明这件事已然到了必须推进的时候。   这几个月,各方接连的调动下来,沈家确实动荡不断。在这种情况下,势必是要先想办法稳定住时局。   成滢是以通知的口吻告诉他,而非商议。   这也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多时,享受家中多年带来的各项好处与权利之后,所应尽的义务。   沈家上下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家族努力,他没有理由例外。   沈惟宁抱着个抱枕,靠在旁边的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在沈既年到来之前,她已经发表过一通意见,但是被强势镇压,现在干脆不说话了。   “年后会开始将这件事提上日程。”成滢看向长子,可他现在的神色太难看穿,她现在也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她只好将话说完,“孟少灵,你知道的。阿年,要记得对这件事上点心。”   沈既年漠然垂着眼,不置一词。他的神色太深,很难洞穿他的心理。见母亲说完,他便站起了身,准备继续去忙碌。   距离除夕只剩下四五天,成滢接过大衣递给他,帮他整理着,不放心地问:“除夕那天能赶回来吃团圆饭吗?”   “不一定。”他并不将话说满,“到了时间你们就先吃,不要等我。”   成滢无奈,但也只能送他离开,“让司机开慢点,路上小心。”   他颔首,往外走去,行程匆忙。   沈惟宁适时丢下抱枕,跟了出去:“等我下,哥!”   等走到外面,里面的人再听不见声音,沈既年才停下脚步,看她想说什么。   沈惟宁犹豫道:“哥,一定得是孟少灵吗?”   沈既年轻挑眉梢:“怎么?”   她纠结道:“我不喜欢,我想象不出来她当我嫂子是什么样的画面……”   光是想想,她就已经皱紧了眉头。   左右他们现在都不熟,这件事也还没有板上钉钉,她才敢说出口。   若是一切都成了真,若是孟少灵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家人,那她即便有再多的不满都不可能再表示出来。   沈既年蹙眉,警告似的唤着她的名字:“惟宁。”   这些家中大事,哪里是喜欢与不喜欢便能决定?   沈惟宁却没收敛,盯着脚尖,继续嘟囔道:“要是非让你娶她,那还不如让我嫁给傅闻……”   沈既年沉下声:“沈惟宁。”   兄长的威压一下子盖下来,沉得吓人。   她瞬间就噤了声。   沈既年面色冷峻,警告道:“不要让我再听见第二遍。”   她不敢再出声,紧抿住唇。   可他往外走,她瘪瘪嘴,却还是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哥,那到时候,你喜欢的人怎么办?”   沈既年积攒多日的好性都要被沈惟宁给耗光。他沉沉吸一口气,又目视向她,“什么喜欢的人?”   “就,你外面的人啊。”沈惟宁眨眨眼,她也听说过相关的风声,虽然消息不具体,但这并不妨碍她自己猜。她微微提高音调:“让我猜猜,是不是公司的某个代言人?”   她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意有所指。看似是一个范围,实则是某一个人。   可沈既年依旧八风不动,只乜她一眼,“不要胡乱猜疑。”   沈惟宁挑眉。   猜疑?!   繁悦一直由她独立负责,她哥这回却突然给她空降了一位代言人过来。   还说是她猜疑?   ——不信。   她的眸中带着探究。但她道行太浅,探究别人还成,探究他?——痴人说梦。   试探了半晌,一直到沈既年坐上车,她也没试探出丁点端倪来。   站在原地,沈惟宁吃着车尾气,不甘心地抱起了手。   …   除夕这一日,剧组收工得很早,还没到傍晚就放起了假。   各个角落里没少被布置,随处可见一点喜庆的年味儿。   今晚,等厨师做顿年夜饭,留在剧组里的这群人就可以聚在一起过个年。   明泱是最后收工的,拍完那一场,周围接连响起了工作人员和她说“新年快乐”的声音。她从戏中抽离,倏然一笑,朝四面八方都挥了挥手。   她先去卸妆,沿路上都听得见打电话的声音,或是视频或是语音,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归家团聚,大家都藏不住思念。   氛围和平时的差别很大,年味很浓。   温璇比她早结束了一会儿,卸妆卸得差不多了,见她进来,问说:“明泱,今晚你也要待在剧组吗?”   明泱解着头发,“对。”   “奥,今年不能回去过年了,你家里人一定很想你吧?”   “还好。”   温璇捂了下唇笑,“他们只是没跟你说而已,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念呢。”   明泱笑笑,没有辩驳。   造型师帮她继续处理着,她低头看了眼微信。手机里堆了一大堆的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完后,指尖滑到了置顶。   想了想,她还是问了一声:【过年能回来吗?】   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明泱关了手机,继续卸妆。   他已经去了三天,但事情应该处理得没那么快。   她还记得他之前说今年要陪她过年,不过应该无法实现。   就算他在北城,大抵也是要留在家里过的。   她也就没再想。   时间还很早,她回房间休息了一小会儿后,便被室外传来的各种喧闹声吸引了出来。   明泱换了件大衣,探出身往外看了看。   这个节日,确实不太适合自己闷在屋里。   黎月转身就看见了她,笑意盈盈,“明泱,快过来,一起吃点东西。”   今天所有的主创都不走,温璇虽然回家方便,但还是决定留下来和大家一起过年。   她不回去,黎月他们索性过来找她团圆。他们刚刚才到,带了满满一桌她喜欢吃的。   明泱推却不得,被招了过去。   黎月和温璇说:“奶奶身体不好,不能过来,但饺子是她亲手包的,你最喜欢的馅。奶奶还在里面包了硬币,说着能不能被你吃到。”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饺子还在冒着热气。   团圆日,总该吃一个饺子。   黎月并没有冷落明泱,拿了碗,给她夹了几个,让她先吃一个饺子。   明泱道了声谢。   要不是他们带过来,她也不会想起要专门去吃个饺子。   她们吃着,黎月就在一边,给女儿剥着虾,又将蟹肉都取出来。   说是随机吃,但温璇还是发现了奶奶在饺子上面做的记号,很快就咬中了硬币,眼眸一弯,递给黎月看。   黎月笑着看孩子:“保佑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明泱微垂下眼。她吃完了碗中的饺子,在黎月准备继续留她时,婉拒道谢,“不用不用,我还准备过去跟导演他们喝个酒。”   其实并没有。剧组还没有开餐,只是他们一家团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   既然如此,黎月也就没再留她。   但她刚走出不远,黎月快步又追上来,“对了,明泱——”   明泱回头,黎月递过来一个红封,笑说:“新年快乐。”   她怔了一下,本想拒绝,但黎月已经放进她手中:“事事顺意。阿姨的祝福,收下啊,乖乖。”   她指尖收起,捏住了那个红封,“……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   黎月弯了弯眼,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明泱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新年礼物准备送人,期间加了几次,但要送的人还是越数越多。她给茉茉发消息,交代着要再加几个。   至少,她想给黎月准备一份。   今天她给茉茉放了假,让其回去跟家人团圆,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剧组。   发完消息后,她将手机收进口袋。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那一弯月。   今夜月色明亮。   …   入夜之后,剧组也开了餐。所有的人聚在一起,想不热闹都不行。   桌上陆续摆开了酒,导演一看这架势,得,明早怕是也准备不用开工了。   他原本还试图阻拦一下,结果那群人就跟约好了似的,一轮接一轮的酒就敬了上来。   红的白的混在一起,一句敬“拍摄顺利”,一句敬“上片顺利”,一句敬“韶华同大爆”……没一句是能抵得住不喝的。   没过几轮,导演已经扶额服气。   ——得得得,还想着开什么工?做梦呢他?   一大群人,开了十几桌,闹哄哄一片。到后面互相串着桌,没过一会儿,甚至连自己原来是哪桌的都忘了。   原本不能回家的落寞逐渐被冲淡,覆盖而上的是另一份独属于这一年新春、再不会出现第二次的记忆与欢腾。   虽然没有家人陪伴,但这一年身边的人,以后也不会复刻。   导演被灌酒,制片人被灌酒,主创这边也被围了好几轮。念在明泱和温璇是女生的份上,他们还算手下留情,但或多或少还是喝了一些。   一个转眼,明泱也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杯。被劝着哄着,还来了杯白的。   但气氛在这,今夜是真的热闹,她的唇边也始终带着笑。   酒意上了头,她单手支着脑袋,听着旁边的人被打趣。   宗衍叫她时,她毫无防备地回头,“嗯?”   他一愣。为她面上的薄红,为她清浅纯粹的笑。   仿佛走回当年。   年少时仓促却惊动的心跳。   他轻吸一口气,酒杯碰了碰她的,佯装自然地弯起唇,“一起祝愿下一年吧。”   这群人来敬酒劝酒总是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明泱微低头笑,这个也无法拒绝。   她举起酒杯,想了想,放下豪言:“那就祝我……”   “——永远自由!”   泱,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且祝我生命之长河——   自由无畏。   旁边的人也喝得迷离,听见声音,附和得飞快:“好哎!自由!!!”   “敬远方!敬自由!敬明天!”   “敬月光!敬未来!敬梦想!”   一句接着一句,一群人依然喝醉,但是灭不掉赤子之心。   明泱笑起来,笑意明媚而生动,仰头饮尽杯中酒。   “明老板大气!再来一杯!再敬一个!”   “继续,继续!别停下来!”   明泱失笑。   那就祝她,继续往上走,继续在这一条道路上,留下脚印。   她又饮尽一杯。   “太飒了——!”   “明老师好酒量!”   “男女主不得来一杯啊?宗老师!快倒酒倒酒!”   宗衍按住了酒瓶。   起哄、劝酒,玩得正嗨的一群人纷纷看向他。   名头太多,实在太难躲得过,他唇边微微笑,无奈道:“那我替明老师喝。”   一群人起哄大笑。   有人故意计较着:“那你得喝两杯啊。”   明泱支着一阵阵发起晕的脑袋,笑着看他们,笑容有如皎月。   …   沈既年下飞机时,北城的霓虹已经璀璨。   按照正常的工作以及速度,他原本要到明天下午才忙完工作。再算上回来的时间,最快也是初二才会抵达。   但他还是挤了挤日程事项,将最后半天的工作分发下去,腾出一天空来,忙完直接前往机场。   天公也不作美,当时风雪很大,航空停运。李特助问他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他看了看天,道:“再等等。”   这一等,在机场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好在,最后顺利登机,也于今日顺利抵达北城。   此时已经过了用年夜饭的点。来接他的司机询问:“先生,是要回沈宅还是?”   沈既年看眼腕表,冷淡的眼眸微掀。   给出了她那边片场的地址。   机场距离那里算不得近,即便开得再快也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时针跨过二十三点后,沈既年启唇吩咐:“尽量再快些。”   司机连忙应是。   却不知,沈先生这是要赶着去见谁?   但直到二十分钟后,他们都还堵在路上。前方车流漫长,看这架势,是要堵上好一阵的节奏。   沈既年垂眸扫了眼旁边带回的礼物。   心想,或许还是赶不及这一天。   …   喝到后半场,几乎醉倒了一大片,没几个能幸免的。   明泱缓了缓,倒是没回房间,而是去了外面。酒喝多了,脸颊发烫,室内又暖和,她觉得太闷。   她碰了下屏幕,看了眼时间。   二十三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马上,就又是新的一年。   她抬头望向月亮。   只有它,会永远在那里等着她,她抬起头就能找见。   他们今年还是没能在一起过年。   温珩之刚刚赶到,准备来接黎月回去。走到门口,瞥见那边站着的一道纤细身影,他望了望,脚步随之停下。   不知道这么晚,又是这一天,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黎月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不用着急,说温璇喝了很多酒,她还在照顾。   看完消息后,温珩之也就没着急进去,索性也在外面待一会儿。   他点了根烟。   今晚是除夕,黎月说温璇一个人待在剧组太孤单,非要过来看看。他并不赞成,但也没有多言。   当年温熹丢失之后,她一度崩溃。也是那时,奶奶将温璇送了过来,承欢于膝下,才陪着她度过了那段堪称绝望与黑暗的时光。最疼爱的幼女丢失,黎月将对女儿的所有爱意都倾注在了另一个女孩身上。后来她对温璇也总是不免诸多宠爱,这些他可以理解。   虽然不想接受,但他也不会干涉太多父母的行为。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在时间跳成五十九分时,黑漆漆的道路上出现了一盏车灯。   灯光将道路瞬间打得通明。   明泱随意地望了过去一眼,以为是过路人,并未在意。   直到那辆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觉得熟悉。   受了酒精的影响,她的大脑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很卡地转动着,终于,明泱微微瞪大了眼,眸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色彩。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被打开,男人下了车,踩在雪地上,脚印陷入了雪中,他遥遥望向她。   温珩之并未意外,早就认出了车。他只是不经意地扫了眼她的方向。   他夹着烟的指尖微顿。   她面上浮现而出的欣喜是那么直白。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期待于见到这个人。   明泱原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原以为……他此刻还在美国。   在确定不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后,在短暂的分秒里,她的眸底急促地涌上了热意。   不可控制的,滚烫的热意。   她等了一整日,但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曾想,能在旧岁流逝的最后几十秒,仍是见到了……这一天里,她其实最想的一个人。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压着那股热泪,投进了他的怀中,“沈既年?”   沈既年收紧手臂,加深这个拥抱。   新年倒计时的最后一秒,烟花在天空炸开,轰然震响,敲响整个世界的时钟。   辞旧岁,迎新年。   她仰头看他,眸底璀璨如星。他就势吻住她,低低的一声:“新年快乐。”   顶着漫天的风雪,就着燃烧的烟火。   他不远万里而至,成功陪她跨过了这一年。   在鼻息交融时,明泱明明喝醉,脑子里有个念头却格外清晰——   这应该会是她与他最相爱的一年了。   再不会有一年,能够胜过今年。   她闭了闭眼,眼底的热意始终难褪。   -   全剧组都醉了酒,第二天压根没有通告。谁也没有定闹钟,整个片场一片安静。   迷糊睡醒时,明泱看了看四周,脑袋晕着,还以为昨晚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直到看见枕边的一个红封,还有桌上多出来的几个礼物盒,她才弯起了唇。   她从大学开始就没有再收到过家里的红包,直到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年,她收到了他的红封。   金额比她过往收到过的所有红封加起来都要大。   后来,年年都有,一次不落。   那又何尝不是填补那个,没有被偷塞红包的女孩。   这个新年,她沉浸在丰盈、圆满之中,一点也不用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也没有想过家。   她洗漱完时,沈既年刚从外面接完电话走进来。   大年初一的清晨,他就已经被工作缠身。   他揽住她的腰,带进了怀里,低低一声问:“昨天喝了多少酒?”   他跋涉而至,她倒好,一整晚都醉得厉害。虽然不折腾人,但睡得也沉,压根没说上两句话。   明泱已经数不清了,根本给不出答案。“唔,昨天大家氛围太好。”   他轻提唇角。   微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散漫地往下。   这次隔了太久没见,也许久没碰这么一抹温热。   明泱似有所感,抬了抬头:“你要回去了吗?”   沈既年微蹙眉,“嗯,得回去一趟。”   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只扬唇道:“沈先生,新年快乐。”   “等过几日我再来。”   等年后他会稍微空闲一些。他吮了吮她的唇,点着她,“少喝酒。”   “少跟别人喝酒。”   这个别人,是特指。   他的手机又在响起,催命符一样地震。   沈既年没再久留,很快便坐上了车离开,外面雪天严寒,没有叫她出来送。   明泱感觉得出,他最近变得很忙碌。   这个变化不会无缘无故。   再加上孟少灵专门过来找她。   这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她没再睡回笼觉,换了件新衣,接着便开始拆礼物。   没过多久,茉茉坐着车也到了。她已经在家吃了个年夜饭,舍不得将明泱一个人丢在剧组里,今天就带着帮忙购置好的一大堆礼物奔了过来。   明泱和她一起点着礼物,一样一样分好,最后,她抱着其中的两样,准备就近先送去给温璇和黎月。   不出意外,黎月肯定还在这里。   果然,她去找温璇时,温璇正在洗漱,脸上都是泡沫,“奥,我妈去买早餐啦。”   虽然被温珩之警告过,纠了错,但出于私心,在他不在时、在外人面前,她依然还是想这么喊。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黎月,可惜黎月不是她的妈妈,她再怎么想要那也是别人的妈。好在后来,一切都是她的了。   温璇笑说:“她包还在桌上呢,你东西先放那儿,稍等我一下,我冲个脸。”   自从温熹不在后,她的人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烦恼。平坦顺遂,诸事如意。   明泱应着声。   她原本和温璇交集不多,但受了她家或多或少的照顾,出于礼貌,她还是想还个新年礼。   盒子太大,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没太注意,先放到了桌上。   却是同时,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紧接着,便发出清脆磕碰的一声响。   明泱一惊,将盒子一搁,连忙蹲下看着情况。   ——桌上黎月的包被碰倒,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明泱探进桌子底下,摸出了掉落进去的一块玉佩。   是一块白玉,玉质上乘,上面还有雕刻。   响声太脆,她作着检查,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面的纹路,想看看有没有碎痕裂痕。   可是看着看着,却觉得这个玉佩很熟悉。   她还没有想明白,这时,温璇听见动静也探出了头来。明泱刚要解释,却见对方脸色骤变:“明泱——”   顾不上脸上还没冲洗干净的泡沫,温璇冲了出来,连忙夺过去作着检查。   明泱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紧张。歉意更深:“抱歉抱歉,刚才没看见,我不小心碰掉……你检查下,我赔你一个新的?”   温璇却急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赔她的问题。   偏偏,黎月买完早餐回来,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目光从她们身上逡巡而过,问说:“你们在做什么?”   她看见了掉在地上的包,还有温璇手中的玉佩。眉心蹙起,眸光费解又难以置信地转向她们,等着一个解释。   明泱轻轻屏住呼吸。   她从来没有见过黎月这个眼神。   冷静,冰冷到没有温度。 第15章   温珩之过来时, 正好打破了这一场僵局。   他昨晚就休息在这边的酒店,原本是被黎月叫过来和妹妹一起用早餐,却没想到刚好遇见这件事。   他看了眼场面, 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提步进来, 看向明泱:“没事, 不用担心, 你先回去吧。”   黎月看看那块玉佩, 目光又转向明泱, 眉心始终未展。原本的惊魂未定慢慢放下去,她的眸光最终停留在明泱的眉眼之间。   她一直没有说话。   明泱再度道歉后才离开。   一直以来黎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刚刚意外发生得太突然, 她还没有见过黎月的这一面,也是以,完全反应不过来。   回房间时,茉茉还在整理那些礼物。明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拉出来自己最常用的一个行李箱, 在隔层里翻了翻,但是没有找见想找的东西。   有时候茉茉也会帮忙整理她的行李,明泱回头问说:“茉茉,你记得我那个玉佩放在哪了吗?”   茉茉在本子上记着,这个礼物是要邮寄, 这个待会就可以送出去。头也没抬地回:“就放在你来的那天提的那个包包里。”   她这次过来一共就带了两个包。   明泱也想起来了, 很快就过去找了出来。   这个玉佩她从小就带着, 后来因为工作性质,长年累月地到处飞,赵瑞芝就拿去寺庙中请了个愿, 跟护身符一样,给她装进了一个小锦袋里,让她平时出远门都将它带上。   她已经很久没拿出来看过,所以刚才虽然觉得熟悉,但也不敢确定。   此时,她将玉佩从锦袋里取出来,在看清上面的雕刻后,才终于确定了刚才那一刻的猜测。   确实很熟悉。   玉质纹路很像,上面的图案也很像,都是龙与凤。   ……是巧合吗?   她微微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着。茉茉问说:“怎么啦?你突然找它做什么?”   她摇摇头:“没事。”   明泱拿过手机,给温璇发了条微信:【不好意思,摔到了阿姨的玉佩。】   温璇知道她还在惦记着刚才的事情,宽解道:【没事,没有摔坏,别担心!】   她的指尖微停,仍是问说:【想问下,那个玉佩是在哪里买的?会不会有同款?】   温璇:【应该没有吧,那个是】她打着字,下意识想说“大伯”,但又改道:【我爸偶然得到的料子,专门找人刻的。】   这玉佩要是她的,她刚才就不会那么慌了——关键并不是。   平时她跟黎月什么都好说话,但也有一块区域很特殊,碰也不能碰。   明泱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疑惑更深。   温璇其实也不确定。饭后,她跟温珩之坐在一起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句:“哥,那个玉佩会有同样的吗?”   温珩之抬眼,“只有我和温熹各有一块。怎么?”   “没,明泱问我呢,我确认一下。”   温珩之敛眸。猜测她应该是想买一个一模一样的送过来。   “跟她说不用放在心上。”   “好。”温璇按着手机。   -   整个新年下来,沈既年的休息并不算多。那天连夜赶去她那边,已经是难得挤出来的碎片时间。   年还没过去,他的应酬已经堆了起来,各路的邀请函雪花一样呈过来。   饭局到深夜才散,上车后,沈既年看了眼时间,这个酒店离沈宅的距离近得很,他便吩咐道:“回沈宅。”   交代完,他便阖上了眼休息。   等他到家时,时间已近凌晨。   家里用了多年的一位老佣人还没有睡,帮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见他目光投向旁边堆放的众多礼品,笑着解释道:“今天孟董和孟太带着孟小姐过来了,一起在这用了顿晚餐,这些都是他们带来的。”   两家最近在各界的联系明显频繁起来。   但凡是熟悉情况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一定有在某个方面达成了协议,亦或者是合作。   成滢还没有睡。从楼下走下几级台阶,安静地看着楼下。   沈既年扫过那边一眼,长指解着西装扣子,随手递给佣人。忽然间,抬了下眼。   成滢扶着扶手,神情冷静,“阿年,跟我来一下。”   阿姨不知道母子俩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要事商谈,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沈既年面色倒是不变,抬步跟去她的书房。   他父亲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处理德国那边的事务,只除夕回来待了两天,现在已经又赶了过去,所以家中只有成滢。   成滢刚才已经睡下,她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衣,出声问:“阿年,除夕夜那天你去了哪里?”   沈既年神色淡淡。她问他,不是为了要答案。既然她会问,便说明十有八九她已经知道情况。   他淡声道:“这与您无关。”   成滢皱紧眉。她看着从小就稳重懂事的长子,忽然发现了他的变化。   他们让她找个时间可以和孟少灵见一面,但他并没有时间。原以为是真的没有空,可谁能想到,除夕夜那天他坐了数小时的车前往另一处,连家都没有回。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只问:“你打算怎么做?”   她现在实在看不透他了。从他接过京越的位置之后,心思便越来越沉。再加上他们在家的时间都不多,相处得也极少。   沈既年掩在灯光下的神情很静。他微垂下眼睑,看着手上的腕表,上面的时间缓缓走动。   ——他还没有想好。   如果已经想好了的话,倒也不必像现在这般为难。   他只道:“我会处理好。”   成滢还预备要说什么,张了张唇。   时间已经很晚。   沈既年起了身,“您早些休息。”   他没有被留住脚步,径直回了他在沈宅的卧室。   沈孟两家的交集或多或少地传开。   一晚没看手机,才发现祝戈也给他发了消息:【三哥,她知道了吗?】   这问题挺难问,祝戈也是揪了半天头发才打出这几个字。发完后,盯着看了半天,又想再润色润色,但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也就只能干等着。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沈既年:【还没。】   这个点,这群人冲浪惯是最快的。祝戈秒回道:【要告诉她吗?】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阖了下眼。半晌,才出了声:【再等等。】   他总想着再等等,再晚一点。他也不知道他想等什么。   -   明泱看着工作安排,算了算时间。想着这几天将通告赶一赶,抽出一天的空回柏悦苑一趟。   他没空过来,她就找时间回去。   但她的通告本来就多,再排得满一点的话,她就更忙了。   一连两天她的时间都很赶,也没怎么注意别人。   这天中午,她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便坐下吃午餐。休息时间不多,待会还有她的一场戏,得提前去准备。   这个角落没什么人。她一边吃一边看了几眼手机,身边有人坐下时,她还以为是剧组的同事。没想到吃了两口回头时,看见的却是黎月。   黎月也端着饭盒,在她旁边一起吃。   明泱愣了下。这几天太忙,她也没怎么再遇到温璇家人。   那天的事情过去不久,她不知道黎月是否还在生气。斟酌着,开口道:“实在抱歉,阿姨,那天我不是有意。”   她吃的是剧组的盒饭,黎月那份是家里刚带过来的,菜色明显丰盛许多,看起来也更有食欲。   黎月还没开始吃,筷子是干净的,她夹了一些菜分给明泱。   “没事,你也是不小心的。”这孩子已经道了好几次歉,黎月意识到自己那天吓到了她。   她好像又恢复作了往日的模样。但明泱还记得那天的她。   明泱试着问道:“那块玉佩对您很重要吧?”   黎月微微垂眼,应了一声。   明泱夹了一筷被夹过来的菜吃,“是要给温璇的吗?”   她们平时感情极好,她每次看到她们,都是那种让人很羡慕的状态。下意识会这么猜也不是没有道理。   黎月偏头看了看她,笑笑说:“那不是温璇的。”   她解释道:“我丈夫当年做了两个玉佩,一个给儿子,一个给女儿。那天那个是珩之的。”   明泱几乎是顺着往下问:“那另一个呢?”   黎月声音柔软下来:“在我小女儿的身上。”   温珩之身上不喜欢戴东西,但小女儿年纪还小,那个玉佩一直戴在脖子上,丢失时也还戴着。   那天早上,还是黎月亲自给她换的小裙子。她吵着说不要穿黄色的,想要那件粉色带花花的,黎月唇边忍着笑,还是去给她拿过来换上,也是亲手摆正了下她的玉佩。   两个玉佩有七成像,后来温珩之的这个就被黎月收在了手里,总想着它会不会也是一个线索。   整整二十三年,她还没有放弃。   明泱原以为,只有那一个,自己手里的那个相似款是巧合。   却没想过,背后还有这层渊源。   黎月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多给她夹了一点家里厨师的拿手菜,“你别害怕,我没有生气。有空要多过来玩。”   明泱抿唇,笑了一笑。   本来没再多想的事情,她似乎……又想不通了。   黎月说只有两块,那她手里这块也会这么像吗?   黎月想跟她聊天,也怕孩子跟长辈一起吃饭会拘束,主动找着话题:“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没见过你家人。”   明泱暂时收住了有些混乱的思考,随口回答:“我家里人很少过来,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在外面。”   别人经常有父母探班,但她没有。只有助理会和她一起待在剧组,周慕偶尔会抽时间过来看她。   黎月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侧眸看着她。   其实在这次合作之前,黎月当然也有在网络上听说过她的一些消息。可是在认识之后,就会发现她和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   她很努力,在这条路上,自己很努力地走了很久。   或许也是因此。   她才能靠着自己,走到了今天能和温璇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位置……   她并没有太多午休的时间,匆匆用完午餐就被叫去准备下一场戏的妆造。明泱快步走到一半,又回头朝黎月扬扬手,“谢谢您的菜。”   黎月温温地笑,示意她快去忙。   连续忙了这几天,但好在等今天下午拍完后就可以告一段落。   司机早早在等,等到太阳落入远山,现场也收了工,明泱卸完妆后就坐上了回去的车。   她并没有提前告诉他。   …   直至深夜。   沈既年一边扯松领带,一边打开家门。   平时若是没事的话,他现在不回沈宅,基本都是在这边居住。   明泱不在,家里的灯如往常一样是暗的,室内黑漆一片。   在开灯前的一刹那,他指尖一顿,敏锐地感觉到今日家中的异常。   他抬了抬眼。   感觉得到有人的靠近。   灯还没开,下一秒,她直接仰头吻住他的唇。   在黑暗之中,男人的眸光有如鹰隼。柔软的身躯柔柔地贴了上来,他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   他含着她的唇,往里探着,就这么直接按着她接吻,甚至无需过多的反应时间,两人就一起融入黑暗。   她指尖碰着他衬衫上的扣子,动了几下都没有解开。男人喉结轻滚,握住她的手,直接带着她扯开,一连扯开了好几个。   呼吸涌得越来越快,她微喘着,汲取着氧气。   沈既年握住她的手腕,低眸去看她,嗓音微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身上的酒味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应酬场上下来。明泱没回答,而是凑近他的领口,嗅了一嗅。   沈既年唇角轻勾,明知故问:“你在闻什么?”   好像有香水味,又好像没有,若隐若现的。   “突击检查。”她抬眸看他,在黑暗中,眸光亦是明亮。明泱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看看沈先生有没有趁我不在,去找别的红粉佳人呐。”   他一扬眉:“那闻到了么?”   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就发现屋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光亮。外边的月亮已经高悬,皎洁月光洒满大地,银辉也投进了室内,显得那般澄澈干净。   这份亮度刚刚好,能够让他看清她,又不至于打扰这个氛围。   “闻到了。”她故意说,还板了板笑。   沈既年这次不知素了多久,捏着她的掌骨,很快又低头堵住她唇。   “那明小姐的嗅觉不大好。”他散漫地哼笑了声。   这个男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亦是独属于他的高傲。   一面接着吻,她一面弯起了唇。   数日没碰,身体要比什么都诚实。   她吻他的唇,吻他的下颌,吻他的喉结,慢慢撩拨。他身上泛起燥热,手掌逐渐用力,手背泛起来青色的筋络。他扯下来领带,塞进她的手中。   没有过多久就回到了房间。沈既年腾出手去拉开抽屉。   明泱微微呼吸了下,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剩下几盒,零星散落。因为她这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怎么在家,所以可能也没想着去补,抽屉里挺难得地显得空荡。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随意地扫过去一眼。低头啄在她的鼻尖,哑声道:“回头我让人送。”   “不用。”明泱握住他的手指。   他低眸看她,那双凤眼像是夜里的深海,黯得惊人。他也并没有给太多的耐心等她说话,已经伸手去取。   她咽了咽喉咙,好不容易才把话接着说完,“我想看看什么时候能用完。”   她数了数。   六枚装,还有五盒。   沈既年并未在意。   只漫不经心地一声:“嗯。” 第16章   她有她爱用的香水。   到最后, 他身上在应酬场上沾染到的气味已经全部被她的香水味覆盖。   次日,已到中午,房间内的遮光帘挡掉了大部分的光线, 室内还如同夜晚时分一般,不扰睡眠。   察觉到身边人起床的动静, 明泱下意识拉了一下他的手。   对方的动作一停, 没再继续, 将人收进了怀里, 吻了吻她的唇。平时一到点就能起床去忙工作的人, 今天倒是意外生出各种流连。   本来只是蜻蜓点水,但很容易就被勾得更长。   她眼睛都没睁, 很懒地接着他的吻。迷糊地问:“你要去公司了吗?”   今天是周六, 但他已经连续好几周的周末都避免不了工作。   沈既年暗自思忖着各项安排和时间。低声道:“不去。但是得去书房开个线上会。”   他亲了亲她的发顶,“你继续睡。”   她今天能有一天的假。知道他不走,她就放心了,卧进被窝里继续沉沉睡去。   剧组里的被子也很暖和,但她还是更喜欢家里的这一床。   ……虽然清晨时刚换过一床。原来那一套太潮, 根本没有办法再睡。   沈既年将卧室的门关上,去外面开了两场会。开完之后,他接着李特助的电话,也是这时,门铃声响起。   他原以为是今天要过来送东西的人, 继续讲着电话, 走过去开门。   却在看清外面站着的人的下一秒, 他的掌心拊着门,便准备关上。   这人的动作利落到让人毫无准备。沈惟宁双手并用,赶紧死死抵住门:“哥哥哥!!!!”   她试图唤醒里面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一点作为哥哥的好心。   那头的动静太大, 李特助的声音一顿。见沈既年没有打断,便继续请示道:“沈总,那那两天的行程就帮您空出来?”   沈既年“嗯”了声,而后挂断了电话,目光扫向沈惟宁:“你有事?”   男人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形只显落拓。   不管有事没事,但她来都来了,当然是要进去的。沈惟宁谄笑了下,“我刚好路过,过来看看我哥不行吗?”   沈既年轻抬眉骨,很明显并不吃这一套。   他压根就没有打算请她进去。沈惟宁自己往里钻,“我真有事儿,让我坐一会儿。”   他的这一处住宅他们都没来过,但她好奇已久。说话间,眼神已经忍不住往里飘。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一起住在这里。   她还没往里走两步,眼睛已经搜罗完了情况——随手一放的包、玄关处可爱的小摆件、客厅的花瓶里插着的粉白相间的玫瑰……   沈惟宁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   这跟他平时的喜好、风格完全反差。   要知道,他在家里的卧室风格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不会出现任何一样多余无用的东西。   沈惟宁想象不出他作为另一个身份,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时的生活了。   她的眸光轻闪。一扫房子里面,却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沈惟宁矜持了下,压了压自己的满腔好奇,故作认真道:“妈喊我来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邀请函递过去,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说:“应该是想让你跟她见个面。”   成滢不可能让他一天拖过一天的。眼看着年已经过了,双方势必会推进这一件事。如无意外,婚事就在今年了。   但沈惟宁只是负责送到,并不负责劝说,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她那天想见的人……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应该就在这里。   百分之八十,不,九十,一定是她亲爱的新代言人。   沈惟宁的眼睛又飘了飘。可是整个室内都毫无端倪。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了关着门的主卧上。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低头看眼腕表,心底缓缓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不会吧!?   沈既年翻开那张邀请函看了看,淡淡扫她一眼:“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沈惟宁深吸一口气,“我不走。我第一次来,我要再坐坐。”   怕被他提起来扔出去一般,她抱住了他家的抱枕。   还是一只可爱的小熊猫。   天,那个女孩子私下里一定很有趣。   门铃再次响起,沈既年没工夫理她,先起身去开门。   这一次就是过来送东西的人了,他接过东西,关门进屋。   沈惟宁的目光瞟过他手里的袋子,十分好奇:“这是送给她的吗?”   她聒噪到了极点。   他没回答,将东西放在了一边。   沈惟宁若有所思,忽的问了一声:“哥,你想过跟她结婚吗?”   沈既年垂眸看着电脑的眸光微顿,定在了上面任意的一行字上面,却读不进去。   也是这时,主卧里传来动静,应该是她醒了。   他很淡地掀了下眼,在沈惟宁下意识看过去之际,直接下了驱逐令,不容半点商量的口吻。   沈惟宁好不容易等到了现在,怎么肯走?挣扎道:“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顿饭吗?”   “我这里没有饭。”   他微抬下颌,直接赶人,“沈惟宁。”   沈惟宁不甘心地望了眼主卧。   沈既年:“将门带上。”   沈惟宁:“……”   这个冷漠无情的人!她会永远记住他的!   她愤愤起身大步往外迈,沈既年也放下了电脑,回主卧去找人。   适时,主卧的门也打开。   明泱这一觉睡得很饱,还迷迷糊糊着,伸手圈住了他的腰,一仰头就被他吻住。   她赤着脚,脖颈微扬,乌发垂落在身后。   他明明看着一派正经,可能刚刚还在忙工作,但下一秒就能与她接吻得认真。   被吻得太深,她的喉间溢出声无助的呜咽。   他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两人都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沈惟宁走出去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沈既年说一件事情,去而复返,重新将门推开——   下一秒,她全身僵住,瞠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哥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浑身充满危险的气息,握在细腰间的掌骨根根分明,青筋凌厉。   仅仅只是接个吻,都能激烈到这个程度。他想要的似乎远不止于此,下一秒就能进入到更深的一个层面。   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既年的这一面。   什么性冷淡、冷静、自控……全都是假的!   沈惟宁很轻很轻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可脚下也跟灌了铅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平时多么镇定、厉害的小沈总,某一方面的认知全部坍塌了。   ……但是也有一点好,她所有的疑问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什么都不用再问。   沈既年的感知格外敏锐,锐利的眸光很快扫了过来。   他拧紧眉,手掌抬了抬,示意她出去。   她现在是繁悦的掌权人,也是明泱的老板,现在这样撞见,肯定会吓到人。   沈惟宁握住门把手的指尖攥紧。又是一深呼吸,终于找回了反应,匆匆回身出去,耳根已经红透了,脸颊就更别提了。   明泱似有所觉,抬头看面向门口的他, “是谁?”   “家政。”   想到这一幕被人看见,明泱微微尴尬了下,更不敢回头。不过想到是很熟悉的阿姨了,只一瞬的尴尬也就过去了。   门关上的前一秒,沈惟宁听见她哥的回答。   “……”   你才家政!!!   这是她亲爱的代言人!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她俩才是一家!   沈惟宁想用力地把门甩上。   ……但还是没敢。悄无声息地给关上了。   出了门后,她才愤愤咬牙,连戳手机的指尖都在用力。将刚才没能说出口的事情发给他:【妈喊你下周末回家吃饭!!】   门关上后,沈既年才收回了目光。   他将刚才从袋子里取出来的一个锦盒放进她的手里。   刚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就又响起。   沈既年眉心轻折,被迫中断,“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饿了先吃东西,厨房里什么都有。”   他先去了书房。明泱指尖握紧手里的东西,她低头看着。   他刚送完她新年礼物,不知道怎么又有一样。   但是,它的大小有些特殊。刚刚好到……像是专门用来放某一样特殊物品的盒子。   她的心口一紧。   想说不可能,但又无法那么笃定。   心口一下子混乱起来。   无意间瞥见自己赤着的脚,明泱先回房间找鞋,顺便找衣服出来换上。   将那个盒子搁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沈既年这通电话接得不算久。他很快出来,准备去她衣帽间,却在经过柜子时,瞥见了被放在上面的锦盒。   ——它还没有被打开。   正常收到礼物,她都会很期待地打开,先看看里面是什么。而这一个,倒是被冷落在了这里。   不知是受到了什么犹豫。   明泱刚梳好头发,从衣帽间里一出来就撞上了他。她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便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沈既年抬眸看她,将它重新递过去:“怎么不打开?”   他漫不经意地问说:“在怕什么?”   他的直觉,简直太过犀利。   她掐了一下手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熟悉他,他这么一问,她反倒是放心了一半。   明泱没有接话,只是佯装无事地轻轻一笑:“想当着你的面打开而已。”   她接了过来,终于打开了这个盒子。   一对小巧的粉钻耳钉露出了身影。   眸光与钻石的光芒对上的那一瞬,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微微松下的那一口气。   而沈既年从始至终没有看它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面上,将她所有细微的神情变化全都纳入眼中。   看穿了她的猜测,以及退怯。   他当然知道她在庆幸什么。   ——庆幸,这里面不是一枚戒指。   他插在口袋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神色如晦。   “怎么还有礼物?”明泱故作轻松地问。   沈既年垂下眼睑,淡声道:“也是新年礼物之一,但是工期延迟,刚刚才做好送过来。”   原来是这样。   刚刚那一刻,她竟然真的生出了那个荒谬的猜测。   他的眸光微深。想到那张邀请函,原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都归为了沉默。   -   明泱多在柏悦苑住了一晚,结果就是她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赶回剧组。   但好在结束得还算早,下午拍完第二场后就收了工。   时间还很早,太阳都还没落山。   从片场到住的地方有一小段路程,她慢悠悠走着。   直到看见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的温珩之,明泱才快走了几步,跟上去打了个招呼。   “黎阿姨今天又来了吗?”她随口搭着话。   黎月也不是天天住在这里,但是来的频率高得跟住在这里也没差。   温珩之没想来看温璇,但因为黎月在这,导致他也得经常往这跑。   他颔首,从手上提的东西里分出一袋来递给她,“给你吧。一些蛋糕,我不爱吃。”   明泱看见logo就认了出来,“这家很出名,排队要很久。”   温珩之无奈地点了下头。因为黎月点名要,所以他在那排了快一个小时。   明泱猜出来了原因。看到他的表情,不由莞尔。要是他妹妹也在的话,还不知道他日常得忙成什么样。   但想到了那枚玉佩,她的笑意又下意识微僵。   明泱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唇,目视向前方,故作自然地问说:“可以问下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温珩之没想到温熹会被提到,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平声道:“温熹。晨光熹微的熹。”   明泱轻轻眨了下眼。   温熹。   应溪。   Xi,第一声。   ——这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去联想,两者是否有什么关联。   或许在戏里她能够很好地扮演别的角色。但是在现实中,她的伪装能力实在不高超。   所以,她也没有敢去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路,轻声问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温珩之一顿。   过了许久,他才道:“可能还在读书,可能……”   因为是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所以他的语速很慢,有如泉水潺潺,缓慢流动。   “已经参加工作。”   “可能会普通平淡一点,但至少顺遂,无忧快乐。”   毕竟她的父亲,从她出生之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快乐。   温承章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最宝贝的这小女儿的一生,要衣食无忧,要鲜花着锦。   所以温珩之想,这一点应该会实现吧。   ——主要也是,她的家人们从不会想、或者说,从不敢想,她过得不好的那一幕。   他们会自动地逃避那个设想。即便她不在身边,他们也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   趁着他陷进思考,明泱悄悄看了他一眼,如星一般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经过一道桥后再过不远就到了住处。明泱今天只作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没有多言。她扬起笑,同他道别:“谢谢你的蛋糕。”   温珩之原本没觉得有什么。   他接着去了温璇那边,将黎月点名要的东西都递给她们。   却在某个瞬间,忽然串联起了某些问题。   他的眸光一顿。   她为什么突然和他聊温熹?   黎月见他出神,问说:“怎么了?公司里的事还没忙完吗?”   温珩之看了旁边的温璇一眼。想起那天她私底下问温璇,那个玉佩会不会有同款。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他还是,稍微地,多想了一想。   在母亲面前,温珩之只是淡淡揭过,“没什么事。”   他拿出手机,在上面按着。   黎月她们早已习惯他随时随地会忙起工作,所以一点不意外,只是分起了蛋糕和饮料。   温璇平时本来是要控制体重的,但是只要是黎月的喜好,有时她会刻意迎合。不经意间的、很自然地迎合。   温珩之在网上搜了一下明泱的资料。   生日之类的信息被他一扫而过,看不出什么也不要紧。   “明泱”这个名字是入行后起的艺名,她的原名:应溪。   同音不同字。   都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什么在冒头。   温珩之若有所思,他关了手机,只是同温璇道:“这边的酒店还有房间吗?”   黎月这几天没什么事,就准备在这住两晚,省得每天来回跑。   温璇答说:“有呀,很多。”   温珩之颔首道:“那帮我也订一间。”   明天是周一,公司里会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他根本算不上空闲。   是以,在听见他的话时,温璇诧异抬眸,“啊?大哥,你要在这住吗?”   她很明显的意外。   温珩之还没在这留宿过,她都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提。   温珩之思考了下:“嗯,先定三晚。” 第17章   “如果里面真的是戒指呢?”   明泱将手机放在桌上, 跟姜莱接着视频,手上则在收拾带回来的一些东西。   闻言,她的动作微顿。须臾过后, 才微垂下眼,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现实情况就摆在眼前, 似乎已经给了她答案。   耳钉刚从锦盒里拿出来, 她收进了手心里。   姜莱原本在工作, 听着听着, 她将电脑放去了一边。犹豫着问:“那他当时什么反应?”   明泱无奈道:“有点生气。”   他在这方面的直觉一直很敏锐。上次婚纱展就是, 直到她朝他靠拢,好不容易才将那一页揭过去。   姜莱叹了一声:“他心里有你。”   明泱扯扯唇:“只是, 像他们这样的人, 并不知道他们的心动能到哪个地步,不是吗?”   他们相差太大。坐在他那个位置,眼前所观所览的东西太多,所需要顾虑和衡量的东西也多。或许会有心动,却说不好这份心动足够让他为她到什么地步。   她太过清醒, 很早的时候便看透。   她当然看得出来,他想让她想要得更多。但那是现在。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识分寸”的话,她根本不可能跟在他身边安然无事地度过这几年。   姜莱又叹了一口气。整颗心像是被揉吧揉吧,揉作一团纸一样,皱得厉害。   跟身份差太大的人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 远得缥缈, 无法握在手中的感觉。   明泱将耳钉收进首饰盒。她想起今天和温珩之的对话, 不由得问说:“莱莱,你觉得,我这条路走得……顺遂吗?”   姜莱以为是又有人在酸她路走得有多容易、现在过得有多好。声音瞬间扬高两个度:“不啊。你走到今天, 什么时候顺遂过?”   姜莱到现在都记得,大三那年她刚被家里断了生活费时的场景。   那天自己一直打不通她电话,在寝室里也等不到人回来。出去找了很久,最后才在二教门口找到了人。   时间已经很晚,校园里的人流量也变少,周遭只听得见凛冽刮过的风声。直到在台阶上找到她,姜莱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那一天,只是抬头看她,试探性地与她提出请求:“莱莱,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不得不开了那个口,先借一笔钱。她说,她会尽快还上,她会靠自己去挣钱。   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问题,她已经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刚刚坐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或许她一直都在思考偿还的各种方式,以及每一条继续走下去的路。   姜莱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在她眼里,明泱应该是明媚的天之骄女,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在学校里的这几年应该是她积蓄着准备鹏飞的几年。而不是,要为那一点学费和生活费困到无法前行。   她这一条路,与顺遂二字从来没有关系。   明泱想想也是。如果她是……的话,那她和温珩之所想象的情况,应该根本搭不上关系。谈不上平淡,也谈不上顺遂。   她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问他那些。   可能是因为某些疑惑一直在心底蔓延。一些想法刚被压下去,就又被勾了起来,几度反复,加深了她的疑虑。   想了想,趁着有空,她还是给赵瑞芝发了条信息。本来想问几个问题,却不想,赵瑞芝开口打断了她:“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们刚到北城!”   明泱还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赵瑞芝那边很吵,可能是刚从高铁站出来,“我跟你弟到北城了啊。你爸出差,过几天再过来。”   明泱直接站了起来。被一句话打断了刚刚想问的所有问题。   “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不是不回来吗?我就过来找你哎。”赵瑞芝等了她一两个月,怎么也不见人影。她拉着行李出来,对这座城市一片陌生。   这么多年,他们根本没有怎么来过,上次来还是两三年前。   赵瑞芝上次说过,但是明泱根本没有当真。   她被他们打得毫无准备。   这个点时间已经很晚,她这边走不开,明天还有戏要拍,只能吩咐助理先去接人,带他们在酒店先住下。   那边的动静一直折腾到了十一二点才算结束。   -   开完最后一场会后,沈既年前往了那场晚宴。   这是世家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的寿宴,不论今晚是不是为的跟孟少灵见个面,他都得亲自出席。   他那圈的几个发小都在,除了纪含星,她还在被她大哥禁足,最近被迫安静。   与主家交谈完后,沈既年不过刚去拿了一杯酒,很快就有人攀谈上来。   “三爷!好久不见您……”   他微侧眸,却对来人并无印象。   沈既年也没在意,给对方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随意地环视了一周,饮了口杯中酒。   散漫随意与对方的热情迎合形成两个极端。   但那不过才是个开头。   他最近出来得少,大都是去私下里的应酬,多的是人在等着见他。一位刚结束,另一位很快迎上来。   忙完一阵后,沈既年将酒杯放下。不过刚一偏眸,就看见了不知在旁边等候多久的孟少灵。   见他终于看见她,孟少灵盈盈一笑,走上前来:“三哥,借一步说话?”   今晚这个宴会本来就是两家刻意安排的,就是要让他们先见上一面。   他狭长的眼眸微敛。   给了她时间。   宴会厅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他们去到了外面。   孟少灵今晚穿的是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因为外面温度较低,她披了一件比较厚的白色披肩。   夜风寒凉,她拉了拉披肩。盈盈站在月光下,柔和而清浅。   这一幕当是很吸引人的。她今天光是打扮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于自己的每一寸外形条件都有吸引,可他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过长地停留。   孟少灵唇角衔了笑,她看向他:“好不容易才能见三哥一面。”   沈既年神色依旧淡淡。   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始终不算积极。   孟少灵打量着他的神色,倏忽问道:“三哥一直不肯,是因为她吗?”   她直接扯开了那道帘,没有再客套寒暄。   沈既年微蹙眉,却是不置可否,“两家的合作不一定达成,孟小姐是否操之过急?”   不一定吗?如果不是他不肯点头,这桩婚事早就顺理成章。两家说不定都已经将订婚的时间敲定下来。   孟少灵的指尖缓慢地掐进了手心,笑意微微敛起。她看着他,带有深意地问:“那她知道吗?”   都是聪明人。   她相信他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如果明泱不知道这件事,她不介意去让她知道。   不知为何,明泱没有告诉他那天的事情。孟少灵当然也不会说,可她想试试看他对此的态度。   她一直在看着他,便也是清晰地看见,他眼眸中危险的杀机。虽然消逝得太快,可也是太过浓郁。   他平静地看向她:“你不必试探我的底线。”   底线二字太重。   孟少灵的脸色慢慢变了。   手心都快被掐出血,可她完全没有感觉。   如果只是寻常的交往还好,可她看出了明泱对他而言的特殊。   她曾以为,他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这个人是刻进骨子里的凉薄,不可能跟你谈情动爱。   可现在,却是不然。   在他目光的压迫下,她只觉得齿冷。   “那我呢?”她嗓音有些嘶哑地问。“如果我们联姻,那我算什么?”   沈既年略勾一勾唇,“需要我提醒你吗?两家只是因利而合,孟家并非没有好处。”   对沈家来说是助力,对孟家来说又何尝没有好处?没有足够的好处,也不可能会推动这一事项的进行。   双方越是积极,便可知道背后的好处越大。   既然都是为利益而走,再谈更多,便是可笑了。   孟少灵张了张唇,心跳被刺激得加快。   “所以,”她仍执拗,“你不会跟她分手是吗?”   沈既年淡淡扫她一眼,嗓音依旧寒凉:“孟小姐管得是不是有些过线?”   他分出的时间与耐心已经到底。沈既年准备离开。   孟少灵叫住他,扬声道,“那要是我在外面也有人,也无所谓的是吗?”   沈既年声线淡淡:“孟小姐尽可随意。”   他不需要她干涉他,他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干涉。   他抬步离开。   说起来可笑。孟少灵竟然觉得,他和明泱有几分相像。过人的理智、冷静,淡漠到会令对方感到绝望。   她握紧双拳。在这一场博弈之中,竟是全无胜算。   可是多么可笑?!   …   远程安顿好赵瑞芝他们后已经很晚,关掉灯后明泱入睡得很快。   只是睡得很浅。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落在耳畔的吻吻醒。   半睡半醒间,她微微偏头。那个吻湿湿热热,真实得并不像是她梦中的触感。   刚睁开眼,视线还是模糊的,但她已经认出沈既年的身形轮廓。   “沈先生……”她的声音有些意外。   他亲了亲她的眼睛。   先谨慎到位地问一声:“明早有戏吗?”   她摇摇头。   既如此,他才放心扰她睡眠,往下寻着吻。   明泱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也没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半夜突然出现在了她片场的住处。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忙了一整日,再看手机时,她那边一片安静。   “唔。”她困得朦朦胧胧,声音也懒懒的,“刚处理完事情。”   他问说:“什么事?”   “我妈他们来了,我让人去接了他们。”   沈既年垂眼看她半睡半醒的睡颜,嗓音低低:“怎么不告诉我?我让人去安排。”   “不用,我助理带他们去住酒店就行。”她这两天行程排得满当,等她过两天有空再过去找他们。   她熟稔埋进他怀里,伸手去抱他的腰。明明她在被子里睡了好久,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他的怀中更暖。   “他们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可能是想催我相亲。”   上次赵瑞芝发的一大堆照片已经被他看到过。其中有几位都是在北城工作的,她不肯去,赵瑞芝八成是准备过来压着她去。   沈既年抬手,指腹轻抚着她的眼角眉梢。若有所思地问:“怎么没想过拿我去挡挡?”   毕竟,她如果不是单身的话,她家里人也就不会催了。   刚睡醒,她的思考没有那么快。在暗淡的光线中,她的眸子里掠过一瞬懵懂。   可他故意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深深地看着她,倏忽问说:“怕我见他们?” 第18章   “嗯?”   她慢慢地从睡意中醒过来。   于那一瞬, 突然惊觉。   明泱轻声道:“我的事情,都不告诉他们的。”   她在外面的事情家里本来就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在拍什么戏、不知道她又接了什么新的工作、不知道她又飞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当年的学费是怎么紧急补上的,不知道她的交友情况, 也不了解她的情感状况。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并不单指这一件事。   她没有掉入他的陷阱, 去回答那一个问题, 而是这样轻巧地揭过去这一整页的内容。   明泱凑上去吻住他的唇角, 眼眸亮亮的:“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他明早还得去公司, 而这里距离京越大概得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 要是早高峰堵起来更没个数。   她哄人似乎越来越有经验了。沈既年轻勾了下唇:“刚忙完,过来探下明老师的班。”   他之前答应过她要来探班, 但一直没能抽出过时间。   今晚……只是实在想见她。   车子直接从晚宴现场开到这里, 刚才下车时,他在看到腕表上的指针指向一时,唇边也带出了些无奈的笑痕。   真算得上是平生以来头一遭了。   明泱无声地弯了弯唇。自己待在剧组太孤单,她确实想见他。   被子底下,他捉住了她的指尖, 摩挲了一阵。   似在斟酌话语。   “泱泱。”   沈既年仍是出了声。   虽然只是一贯沉静的口吻,但她还是听出了几分异常,好奇抬眸:“嗯?”   她的睡意已经被他刚才那一问吓跑了,现在格外清醒,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什么都不做, 也会觉得心情在上扬。   “沈家和孟家, 今年大抵要有一场联姻。”   他终是说出了口, 嗓音过于沉冷,平静。   明泱顿了顿。   须臾,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既年垂眸看她, 低了声:“听说过了,是不是?”   她抿唇,诚实地点点头。   他的眼眸微深。好像也是意料之中。   室内忽然归于沉寂。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挨,却于那一刻,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既年嗓音微哑:“给我三年,最迟四五年,这场联姻就会结束。”   他有信心尽快,可他不敢将话说满,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时局变化。   明泱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问她:“在想什么?”   她乌睫垂下,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还是被摆到了面前,他最近这么忙,果然是因为这些事。   可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   而且,说白了,她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太多,她其实没有叫停的权利。她不可能既要又要,又当又立。   沈既年的嘴角动了动。这个时候,他本应该问她,是否愿意等一等。   可他不知道会不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几度踟蹰,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算得上卑劣。   他阖了下眼,同她道:“你们不会见上面。”   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明泱弯了弯唇,想说已经晚了,她们早前就已经见过了一面,也已经过过了招。   在昏暗不明的夜里,她只是轻轻“嗯”了声。   ——她并没有问他,那最迟四五年后,你会娶我吗。   沈既年沉沉呼吸。他捉住了她的指尖。   …   他到得晚,走得早,属实是折腾。   明泱倒是能睡到了中午,才准备过去做妆造。   来到了北城,赵瑞芝给她发的消息也多了起来,她一一回复了下他们想去各个景点的消息,让他们这两天先跟着茉茉去玩。   她跟温璇今天是同一场戏,也在一起化妆。妆造快做完时,她从镜子里看见温承章和温珩之一块从外面进来。   明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住。   温承章给妻子和温璇都带了份小吃。   “这个是不是你上次念叨着还想吃的那个?我一早就让人去买了。”他看见温璇腾不出手,还贴心地给打开摆面前,“怎么还限量?一人限两份,不然我就多买一些过来了。”   温珩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色淡淡,只是跟在父亲身后进来。   温家人经常过来,剧组的人都已经习惯,对这一幕也都见怪不怪。温璇在家里的受宠程度真的没话说,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以前明泱只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少去注意,但她今天往他们那边多看了看。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想看一看他们的生活。   造型师在做着她的发型,她的视线无意中停留得有些久。   回过神时,她眸光一转,却蓦地一惊——于镜子中对上了温珩之看过来的目光。   她短促地眨了下眼,被抓包得猝不及防。   那双眼太锐利,所有的心思在它面前似乎无所遁藏。   ……跟沈既年的很像。同样带有沉得让人扛不住的压迫感。   或许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同样的迫人气场。   明泱呼吸都停了一拍,佯装无事地轻一颔首,才收回目光。   看了她几眼,温珩之才缓慢撤走视线。   他仿佛只是很随意地一瞥。   这两个人的公务都很繁忙,明泱原以为他们只是中午过来待一会儿,很快就会回去,却没想到温承章是回去了,温珩之却没有。开拍后,他也跟着到了片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捉住的那一眼的缘故,她总是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只能尽量地不去看他,忽视他的存在。   但也不用暗示太久,开拍后一进状态,她就将其他的琐碎小事抛在了脑后。   今天是剧中姐妹俩的重头戏,也是情绪爆发的关键点。   温璇昨晚准备了一整晚,今天更是一早就起来开始捋剧情,但第一遍还是被卡掉。   导演在不远处扬声道:“重来!温璇,你调整下。”   温璇调整着呼吸。   没过多久,第二遍,卡。   第三遍,第四遍,一连五遍。   一整个下午都快过去。   最后一声“姐”的声音落下,温璇自己就皱着眉闭了下眼。知道肯定不行。   导演脸都黑了,“你跟我过来。”   温珩之旁边的工作人员围观着,也没管NG几次,自顾自地闲聊:“哎,你别说,导演可真会选角。”   “咋说?”   “泱姐和璇姐仔细看还真有点像。”   “是说哎。”   为了不打扰拍摄,温珩之安静地走去了另一边。   导演将温璇叫到一边,掰开揉碎地给她讲心理变化。这一场是她跟她姐姐的对手戏,但她的情绪一直上不去。   “你把她想象成你姐姐,你亲姐姐!”   “那种亲密和依赖感,你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为什么你总是跟隔着一张纸一样?我要的不是那种眼神,懂吗?!”   明明很简单的一场戏,导演讲得都上火。   温璇微低着头,抿紧了唇。   她和她姐姐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所以无法想象。   她深呼吸了下,低声说:“我明白了,我再调整一下。”   温璇这边不过,明泱就得一直陪着重来。   又来了几条,导演才脸色近乎铁青地勉强点了头。   本来今天明泱应该可以很早收工,结果硬生生被拖累到了现在,饭点都过去了好久,温璇实在过意不去,坚持邀请她去自己那边一起用餐。   “我叫了一家私厨的饭菜,可好吃了,我吃了好多年!来嘛,一起一起!”温璇半拉半推地把人带过去。   明泱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去。   她本来不太想再过去打扰他们。   每个人都该有每个人自己的生活。交集太多了总不免会对彼此产生影响。   她们进去时,温珩之正在摆着餐具。   他看了她们一眼,顺手将手上的下一双筷子递给她。   “……谢谢。”   明泱看了眼桌上的菜,能被温璇夸的还真不虚。   剧组里饭菜单调,这也算是改善伙食。   黎月在给温承章的助理打着电话:“点的菜应该送到了。嗯,你记得让他开完这个会就吃,别让他拖着。好,那你再给我发消息。”   打完电话后她才走过来,朝明泱弯起唇笑:“好像好几天没见着你。”   “我回去了一趟。”明泱拆开手上的筷子,“过两天您可能也看不见我。”   “为什么?”   “我家里人过来了,我去陪陪他们。”   黎月恍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快吃,待会凉了,刚刚送到时的口感最棒了。”   明泱弯唇:“好。谢谢。”   黎月给他们盛着汤,一人一碗。因为明泱是客人,所以先盛给了她,“这个是补气血的,你多喝点。”   温璇经期刚过,她专门让人做的。   明泱双手接过来,道了谢。   吃饭时,温璇就跟黎月聊着天,闲聊着家里的各种事情,也聊下午在片场的事情。   从他们的聊天中可以听出来,她有养了一匹很漂亮的白马;等这部戏拍完,她要去澳大利亚看望下小姨;家里花园中她养的花盛开了,开了好几朵……   她拍戏的频率不高,求精不求多。等这部拍完后她就会进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期。而她的休息期并不枯燥,内容丰富多彩,主要是享受生活。   女演员和白富美的无缝切换。   明泱的话一直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用餐。   黎月不会冷落客人,聊完老家,也问她:“明泱,你是哪里人?”   温璇知道答案:“我记得是宁城是不是?”   明泱刚才虽然在喝汤,但是听得认真。突然点到自己,她微愣了下,点点头:“对。”   黎月笑说:“南方沿海那边啊?生活应该很舒服。”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温珩之忽然出声:“明小姐本名是应溪?”   明泱拿着汤匙的指尖微顿,抬眸与他对视上了一瞬。不过这些信息网上都能查到,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就跟昨天她问他一样,他也朝她抛来了问题。   她颔首道:“是。”   “有什么含义吗?”   明泱没想太多,回答得很简单:“我家门口有条溪,我爸就起了这个。”   没有太多的寓意,也没有什么为子女思虑祝福的费尽思量,就这么简单。   后来在入行前,她就将名字改掉了。   原来的名字,她也不是特别喜欢。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温璇好奇:“那明泱呢?是你自己起的吗?”   “嗯。”   “为什么叫这个呀?”   她想了想,“光明,自由。”   温璇认同道,“真好听。”   明泱笑了笑。   用餐是最能体会到一个家庭生活氛围的时候。她仿佛在旁观着他们的生活,美好到让人不忍心打扰。   …   一连两天,沈既年每天晚上都过来。通勤时间拉长,他却并不在意,就那么开几个小时的车过来,在这睡一觉,早上再去上班。   他们有时会做,有时就只是简单的在一起休息。   赵瑞芝他们都到了四天,明泱才抽出一个空闲的下午,开车带他们出去逛逛。   应靖祺一年前毕的业,工作时间不长,前段时间刚辞的职。赵瑞芝就想着带他出来散散心,先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找工作也不迟。   当年应父停止给她打学费和生活费,将钱挪去让他读了那家私立高中,后来高考他擦线上了个二本,专业还被调剂分配到了个冷门的新专业。   明泱开着车,她对北城的路况很熟,不太用得上导航。   来了四天才见到她,赵瑞芝积攒了一肚子的意见。   “让你去见见那个外科医生,你也不肯。人家家庭条件很好的,你想要的话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明泱并没有在意,“那你就当作他没看上我好了。”   赵瑞芝气得瞪了她一眼。刚好微信消息进来,她顾着要看,这才没空训人。   明泱打转着方向盘,问说:“妈,你记得我那个玉佩吗?”   赵瑞芝没好气:“记得啊,咋了?”   明泱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佯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声:“我好像遇到有人有一块跟我一样的。”   赵瑞芝还在回着她大姨的消息,随口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恰好就买到了差不多样子的。”   她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太过坦然。   它的背后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秘密。   明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路。问了下后座上打游戏的人:“爸啥时候来?”   应靖祺从小就黏父亲,父子俩关系也最好。等到她记忆比较清晰的时候,父亲的怀抱里就只有弟弟了。   平时也是他最知道父亲的行程。应靖祺手上动作不停,随口回说:“说是后天。”   北城的景点很多,能逛的地方也很多,明泱陪他们玩了一个下午后,晚上就得赶回剧组。   赵瑞芝送她到酒店楼下。   她们这两年也就只见了这一面。还母女俩呢?站面前都快不认识了。   她絮絮叨叨着:“你也少忙一点。过年都见不着你人,哪有这么个忙法的。”   这么冷的天气,明泱穿得也少。就那件外套,赵瑞芝都不知道能不能抗风,“年纪轻轻别不知道好歹。赶紧上车去,回去换件厚衣服!”   走到门口,明泱站住了脚步,“这次过来,你和我爸就好好玩几天,别着急回去了。”   “知道了。”赵瑞芝今天的语气终于在女儿的好话中和缓,“对了,你房子在哪?让小茉带我们过去看看。”   明泱放在口袋里的手心虚虚握了握。停顿了下,才低声回答:“卖掉了。”   赵瑞芝一愣。   明泱垂下眼,没多说,“您回去吧,外面冷。”   她快步往外走去。   赵瑞芝望着她离开,呆愣着,在原地站了许久。   明泱刚回到剧组就发现了今天的氛围不太一样,里里外外格外热闹,好像有好几波东西要发,鲜花也有好几束。   分东西的工作人员眼尖地看见她,拿了一杯咖啡就小跑过来:“明老师,给!你的!”   明泱伸手接过,笑问:“这是哪儿来的?”   咖啡刚分完,就接着分起了小蛋糕。这是一家很出名的私房蛋糕,平时单价很高,而且每日限量,可今天却送了这么一大批来到剧组。   工作人员欢快道:“今天是温老师的生日,请大家一起高兴下。”   明泱想起来,好像是今天。   “您今天早上就出去了,所以不知道。黎阿姨一大早就过来忙活了。温老师刚才拍完,他们应该是要一起去过生日,刚走呢。”   温老师的哥哥在这住了几天,今天好像也退房了,应该也是为了今天她的生日。   工作人员笑嘻嘻地又递给她一朵玫瑰花,“嘿嘿,这个也来一朵。”   明泱笑着道谢,只接了咖啡和花就先回了房间。她和温璇的房间离得不远,走廊里也都是花。   没见到温璇,她在微信上发去了一声生日祝福。   回到房间,她重新拿出了那枚玉佩,放进手心看了看。   没回来多久,明泱又出了趟门。她穿着浅绿色的长大衣,双手插在口袋中,像是饭后散步。   刚才回来时还是傍晚,天边尚有微光,转眼间,天色已经暗下。   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附近的那座桥上。   侧眸看了眼夜色下的湖水,她停住了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这个点,四下阒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自己看着湖面上月亮的倒影、月光泛起的波光波澜,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   月亮都困倦地藏进了云里,盈盈站立在月色下的纤细身影才终于有了动作。   明泱从口袋里伸出手,将一直拿在手心里的玉佩,扔进了面前的湖泊里。   动作不急,从容不迫,也不见犹豫。   玉石打碎了湖面上的月亮,惊起不小的涟漪,而后安静地坠进水中。   明泱将手收回了口袋里,眼看着那道涟漪平息。 第19章   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   只是她觉得, 他们现在也没有必要被打扰了。   而且,她过得并不像温珩之所想象的那么好。他很爱温熹,他所想象中的妹妹一直都是很美好的模样, 可她不是。   将之前的猜测扔掉后,她好像也扔掉了一点包袱。   明泱看着刚才被自己打破的水面, 重新归为平整, 出了一会儿神。   或许是, 或许不是吧。   一个玉佩而已, 作不了任何依据。   她下了桥, 往来时路的方向去,想再在外面走一会儿。   却并未看见, 在她将玉佩扔进湖中时, 身后的湖畔,温珩之难以置信地抬目的眼神。   他没有看清她扔的是什么,速度快到一晃而过。但匆匆一眼,他心底自有猜测。   她安静地离开,后脚他便走近湖边, 直接看向湖中心。可那边早已不见任何端倪,根本看不出她扔了什么进去。   他的面色逐渐沉下,叫来了酒店经理。   他在这边待了整整三天,有意无意的都有在注意她,可是他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他所在意的那几个点看起来无足轻重, 只是人家的一点好奇。   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有过各种怀疑和猜测, 只是从来没成真过。这次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只定了三晚, 明早公司那边也有一场不能缺席的会议,原本准备今天和父亲他们一道离开。但车还没有开出这里,他忽然反悔。   三天太短了, 他直觉不够。   在半路上遇见她时,他停下了脚步,远远望着。   却没想到,会撞见后来的这一幕。   …   那天之后,明泱和温璇的戏份就开始分开,她们的见面也变少。   这部戏已经进入尾声,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情节的拍摄。   从冬天刚刚开始,到冬天将要结束,整部剧终于要落下帷幕。   隔天,在应父车次抵达的时候,明泱请了个假,开车跟赵瑞芝一起去接他。   应靖祺昨晚通宵,实在起不来,就没跟她们一起。   堵在路上时,赵瑞芝问说:“这部拍完能休息休息不?”   明泱看着前面的红灯,随意地支着脑袋,“不能。”   她昨晚刚跟周慕聊完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要去趟时装周。”   下部片子目前还没定,等忙完目前手头上的工作后,她是准备休息段时间。但她没跟赵瑞芝说。   “又要出国?”   “嗯。”   这几年赵瑞芝就没见她有个休息的时候,“那你记得把我给你求的那个护身符带身边。”   明泱答应了下来。那块玉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一直放在小袋子里,她几乎没有拿出来看过。那天扔进湖中,只当是祈福许愿。   今天天气冷得厉害,北风呼啸,加上下了雪,路上并不好走。   提前了个把小时出发,但是加上堵车,等她们到时,时间才刚刚好。   明泱不太方便去人多的地方,将车停在了外边,让应父走过来。   她和赵瑞芝都下了车,等着接人。   温珩之的车也随之停下。他没下车,只是坐在车上看向不远处的人。   那天晚上,他没有去家中给温璇准备的生日宴,一直待在酒店处理着那件事。可是那么多人打捞多时,却没有结果。   他的心口仿佛压着一块重石。   温珩之微阖了下眼,遮不住眸中的深色。   他跟过来,只是想看看她的家人。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打在脸上跟刀一样,赵瑞芝被这风吹得头疼,搓了搓手:“还是应靖祺舒服,在被窝里躺着。”   她们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两个电话,应父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也看见了她们,提着行李快步跑过来,只问赵瑞芝:“靖祺呢?”   明泱在看着他,原本搜肠刮肚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她微微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赵瑞芝笑骂着丈夫:“这么冷,谁要来接你啊?没睡醒,还在酒店!赶紧上车。”   应父颔了下首,将行李先拿去后备箱,而后匆匆上了车。   明泱在旁边等着,只是忽然觉得兴趣缺缺。   她转身去开车,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一点没变。   她将他们送回酒店后就回了剧组,没再陪着,回来得比预期中快了几小时。   导演那边正好不用再等,直接将她拉走去拍。   没过多久,温珩之也出现在了片场。   旁观拍戏,这一次,他没有看温璇那边一眼,目光始终淡淡落在明泱的脸上。他试图将她和父亲母亲的模样作比对,或者,和自己的模样作比对,试图找出其中的相像之处。   可是这样很难看出什么,加上她还化了妆。如果非要看,最多只能看出眼形很像。   他微皱着眉。   今天几组戏份拍得很顺利,这已经是明泱的倒数几场,她的戏份即将杀青。结束后,她低头看着手机走出来,准备给周慕回个电话。   温珩之忽然叫住她:“明泱。”   她抬了下头,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温珩之一直在这里。明明温璇的生日已经过完,但他还在这里。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递给她一杯感冒药:“今天天气冷。”   他手边还有另外几杯,应该是给大家准备的。   明泱接过来,道了谢。   她今天在外面吹了会儿大风,刚才又有室外戏,被冻得头疼。   温珩之的手机里递进来一条信息:【温总,今天还是没有找到。】   经理也很奇怪,不知道他到底想捞出什么来,为什么这么执着。   温珩之随意地掀眸瞥眼她的背影,命令下得断然:【抽水,继续找。】   那是一个人工湖,将水抽干,可以实现。唯一的难度只是天气原因,湖面结了冰。   明泱往外走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给周慕。   她进组的这段时间,周慕在外面给她跑别的工作。加上也没什么事,就一直没有过来。   “怎么了?”   雪下大了,今天的温度是最近最低的一次,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   周慕问说:“你跟孟家有什么交集吗?”   明泱声音轻扬,“孟家?”   “对。”周慕刚忙完回到家,换着鞋往里走。   明泱不动声色,只先问:“怎么?”   “有两个本子我本来想去谈谈,但还没开始就都黄了。”他皱眉,嗓音微凛,“我觉得不太对劲,让人查了查。弯了几弯,才查到了背后是孟家旗下的影业插的手。”   明泱喝了口手中的感冒药,只一口,差点被苦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冒药?中药吗?   她强忍了一下,才将那口咽下去,差点被苦到怀疑人生。   那两个本子倒是不重要,只是怕对方会接着拦路。周慕问说:“要不要问问沈总?要紧吗?”   明泱心中已经了然。轻声说:“不用,我会处理。先不用管。”   孟少灵似乎是想让她知道,那天所说的“我们都能做到”是什么意思。   想让她体会一下,轻易就会被压制住的感觉吗?   或许是示威,也或许是因为,他们那边的进展并不顺利。   她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不太在意地垂了垂睫。至于手中的感冒药,她纠结了几秒,又皱眉屏息喝了两口便扔进了垃圾桶。   …   导演只放她休息了几个小时,到晚上还有一场夜戏。   剧组等这个天气已经等了大半个月,但这个气温也是真的低,尤其是夜里,还是室外的戏。   拍完一场下来,冷意浸透了骨头。   中场休息时,茉茉赶紧跟上去,直接拿毯子捂住她。   工作人员倒了杯热水过来,明泱捧在手里,道着谢。   温珩之就站在旁边,身形挺括,往那一站存在感很强。   明泱有些奇怪,偏眸看了他一眼。   下一场还要等一会儿,温璇那边正在拍。   温珩之看了过来,轻抬眉骨。   明泱扯扯唇,被冻得还有些发抖,她说:“您最近好像经常待在这。”   她怎么感觉天天都能看到他?   温家的公司……很闲?那沈既年怎么就忙成这样……   温珩之重新看向前方,语气淡淡:“为了找一件事。”   他说得含糊,明泱没听明白,但也没有多问。   倒是温珩之,启唇道:“你觉得,我能找到温熹吗?”   明泱一愣。藏进暖手袋捂在一起的手顿了顿。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抿一抿唇,就像所有的路人安慰寻亲家庭的那样说:“肯定可以的。”   虽然所有人都会这样安慰,可是希望也是渺茫。泱泱大地,寻找一个人有如大海捞针,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失踪案例数不胜数,寻回的案例屈指可数。   温珩之敛眸,看来一眼。   远处的工作人员喊着她,打断了他们:“明老师!这边可以开始了!”   明泱将东西递给茉茉,暖意一下子消失。她咬咬牙,重新钻进雪里。   等到所有的戏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缓了缓身上的冷意,她一边卸妆,一边拿过手机,用已经冻僵的手指点开屏幕。   他那边没发消息,今晚可能是没有过来。   明泱给他发了一条:【好冷[龇牙咧嘴]】   半夜的气温简直不讲道理。   还好,今天一晚上拍完了所有需要的戏份,之后不用再挨冻。   她这边飞快地卸完了妆,准备早点回去休息。   刚刚站起身,手机叮地进来条消息。   沈既年:【要过来取暖吗?】   明泱指尖微顿,似有所觉地问:【你在哪里?】   过了几秒,他拍了一张照片过来。   就在她此刻所在地的外面。 第20章   黑色宾利低调地停在了片场外面的一处角落里, 雪光给车身覆上了一层冷霜。   这一片很少有人来,又处于灯光的暗处,僻静冷清。   ——这是她从拍戏初期就蹲好的地点。   见面像是打地下战。   挡板升着, 沈既年独自在后座处理着公务。   车子安静地在原地停了许久,四周一片阒静, 直到忽然响起低低的脚步声, 紧接着, 有人飞快地开门上了车。   明泱投进他怀里, 汲取着他身上稳定的热源, 低低喟叹了一声。   沈既年一手将平板拿去旁边,一手将她压进怀中。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取暖器乖乖地给她取着暖。   沈既年垂目看她, 体贴问一声服务:“满意么?”   她又靠在他身上蹭了蹭, 感觉哪哪都舒服,小幅度地点着头,问说:“你在这等了多久?”   车停在这边,他刚才也在不受影响地批示公务,沈既年并未在意:“没有多久。”   她抬起头, 去吻他的喉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她所吻之处,下意识地上下滚动。   沈既年阖了下眼,掩下眸底的深色,“不知你什么时候结束。再在这等一小时, 就要出发去机场。”   明泱微愣住, “出差吗?”   “嗯, ”他的手谈不上多安分,往下走,指腹在她腰间摩挲着, 一下一下,明明隔了那么厚的衣服,好似都能让人感觉到烫意,“只跟你见一面。”   催得太急,没给他太多的时间。   明泱嘴角动了动,忽然问说:“那要是见不到……怎么办?”   他提了提唇,身上那份淡然从容的气度始终不变,“那便是我跟明小姐,缘分不够了。”   刚刚进来时的那股冷意已经被他身上的热度烫化,烫得她连眼底都有些热。明明没有时间,还要开这么久的车过来。已经是深夜,他们并说不好能见上面。   好在,今天的缘分还是够的。   她咽了咽喉咙,贴上去吻住他的下颌,又寻上,吻住他的唇。   在有限的空间里,好像更容易亲密。   他掌住她的腰,落给她吻。在他越来越滚烫的气息里,她身上的温度也涨得飞快。   被挟制着,屏作难耐的一息。   微微退开,她去看他眼睛,努力想隔开眼前的水雾,让视线清晰些。很轻地一声问:“沈先生,你们……”   他垂眸看她,眸色还习惯性地黯,觉得这一声太疏离。   “你什么时候结婚?”   她还是问出口。   上次听他说完后,好像就没有了后续。   只是一声。   他遽然醒过来。   沈既年眸中情绪一怔。他收紧了怀抱,好半晌,只道:“还不急。”   他的嗓音带着欲色的沉哑。   上次聊完,他们便没再提过这个话题,今夜她提起得太突然。   当时她说“不知道”,可他不知,会不会等时间定下后,她就给出一个“知道”的答案。   不急吗?   老爷子派人给他递过来一份写满他们挑好的“良辰吉日”的纸,让他选订婚日,昭告亲朋,可他按下不提。从年头算到年中的“好日子”,他一个没选。   明泱的乌睫轻动,静静望着他。实际上是他在拖——她心知肚明。   他只能停一小时,转眼间便到了,可是怀抱太暖和,她都舍不得抽身。沈既年亲了亲她额间,压抑着吻的灼热,“这次时间不长。等你杀青后,差不多就能回来。”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前方,李特助硬着头皮再次敲了敲挡板。时间真的要来不及。   明泱打开车门,可还没推开,就被他握住手腕,带回来,妥帖地印上一吻,沈既年低声交代着:“早点回房间。”   “嗯。”她下了车。   黑色宾利驶离,但是明泱还没走,双手插进口袋中,站在原地目送。   她身上的浅绿色大衣成了寒夜里唯一的一抹颜色,盈盈地站在那里,鲜亮、明媚。   沈既年的目光在那一点上面停留了许久。   刚才拍完后,剧组的不少人围在一起吃了顿夜宵。吃完后茉茉还没走,等见到明泱回来才跑过来,要跟她一起回房间。   “对了,姐,我昨天和周哥对了对行程,接下来的工作好像都停了?”茉茉被冷得缩脖子,偏头看她。   除了既定的几大项外,她的行程表上没有再加进新的工作。   明泱遥遥看着前方,唇边弯着,只浅浅“嗯”了一声。   -   周五晚,温珩之独自待在温熹的房间。   他站在柜子前,看着上面摆放的一张她幼时在家门口拍摄的照片。那时他们还不住在这里,房子更小。   温承章在家里找了一遍才在这里找到他,“跟我来趟书房。”   温珩之又看了眼照片,才抬步跟上去。   他这一整周的工作日都泡在了剧组里,单单是会议温承章就帮他开了三个。   要说他是去陪温璇的吧,可他比她待的时间都要长。   温承章观察了下他的神情,可他倒是坦然,往桌前一站,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温承章鼻尖带出了点笑,在茶桌前坐下,泡起了茶。   温珩之没跟父亲客气,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   温承章问:“没什么事?”   温珩之不语。就算父亲不找他,他也是得来找一趟。   这两天,他一直在想同一件事。   “想问您个问题。”他看着开水冲进茶叶中,茶汤滚沸,目光却平静。   “什么?”   温珩之的记忆力很好,他完整地复述了一遍那天明泱问他的问题。   “您有没有想过,温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温承章面上始终清雅温和的笑意于那一刻淡却。他准备去执起茶壶的动作停住,半晌,握住了膝盖。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温珩之垂下眼帘,“我只是想知道您会是什么答案。”   这几天他一直反复在想,是不是那天他给出的答案是错的。因为他们仅仅有过为数不多的一点交流。   或许他的答案是不及格,或许他答错了。   所以今日,他转为前来请教父亲。   温承章眉心微皱。突然被长子问到。   年逾五十的男人,面对多大的风浪都不曾皱过眉,却于此刻紧皱眉心。   “她是什么样的都好。”他想了很久,又自己给自己推翻了好几个答案。想有很多期许,可又觉得,她自己在外,能够生存就已经不容易。最终,他只归为一句:“只要能平安回来就好。”   温承章似有所觉,他抬眸注视着温珩之,“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珩之看着父亲,眸光微动。从前对妹妹的未来有着有最好的期待与祝愿的人,不知不觉,已经将标准降到最低。   不求任何,不盼任何。   他并未多言,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个问题,就想问问您。”   温珩之没有多说,他想等确定下结果再一齐告诉父母,现在毕竟还只是他自己无厘头的猜测。   可能是他直觉正确,也可能完全是他想太多。   温承章看着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剧组里待了那么久,是在做什么?”   温珩之提了提唇,饮了口刚泡好的茶,将空茶杯放回红木桌上,径直起身往外走:“回头有结果了再告诉您。”   他还要继续去酒店抽干那个人工湖的水。   温承章对着被饮空的茶杯,气笑,他好像又被糊弄了一场。   -   沈既年出差后,明泱一下子就无聊了起来。每天除了拍戏,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明明以前也是这样的,但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有些不习惯。   好在,最后几天的时候,早就嚷嚷着要来的姜莱终于拎着行李,美滋滋地出现在她面前。   《韶光同》里以两个女主的戏份为主,几个男演员的戏份相比起来没那么重要,所以宗衍待在剧组的时间也比不得她和温璇的长。   她到的这天,宗衍刚好不在。   姜莱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枯萎,“oh no!!!”   这比她吃泡面没有叉子都要令她难过!   没来得及难过太久,她很快就双手并用地缠上明泱,撺掇着她帮忙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泱只在这边待最后几天。她一走,姜莱肯定也得跟着走,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姜莱又哄又磨地,趴在旁边看着明泱给他发消息,双眼亮晶晶。   但是等了等,又等了等,一直没等到回复。   倒是自己的手机先响了,通知她出去取快递。   姜莱心有不甘,一步三回头,“泱泱,你帮我蹲着他消息昂,他回了你就告诉我。”   她自己拉着行李过来还不够,额外还寄了一箱子,都跟她一起到了。   宗衍应该是在忙,明泱敷了个面膜后才收到他的消息:【明天下午回来。】   也不能光问人家一句,明泱整理了下面膜,和他多寒暄了几句。   还没来得及告诉姜莱,她电话就急匆匆地打了进来。   “他回了。”   明泱将刚才问好的信息贴心地整理好,“宗衍明天下午到,他参加活动去了,就那个江城的活动。从机场过来,晚上可以见到他。”   姜莱这次很难得地坚持了好几个月,她觉得姜莱应该是知道什么活动的。可是等她说完,过了好几秒钟,电话那边还没有声音。   明泱照了照镜子,好奇问:“嗯?你不知道吗?就是他新接的那个代言活动。”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声线徐徐而沉稳:“你知道得倒是很清楚?”   时间、地点、活动,尽数掌握。   明泱陡然一惊。她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来电显示。   眼前嗡了一下。 第21章   沈既年不紧不迫地追问:“所以晚上要去见面吗?”   他翻过了一页文件, 话筒里传过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更加衬出他气定神闲的压迫感。   明泱解释得飞快:“不是。”   “我朋友来剧组找我,是她喜欢宗衍,我帮她问问。”   她没有忘记这个人上次的醋意, 当然不会自己踩进去那个陷阱。   她跟宗衍私下里的相处还算正常,又免不了合作, 关系算是不错。不管对方是否有此意, 没有挑破就是最好的。   沈既年轻抬眉骨。美国这边此时正是夜晚, 他放下了手头的公事, 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窗边, 望向窗外极致繁华的夜景。   这次他倒是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   只是想起一个问题,在他们分开之后, 她是否也会和别人在一起。   在将来的某一日, 她是否也会像当初那场雨里一样,出现在别人的车前?   或者,她要去正常地谈一场恋爱。   这个问题几乎无法太深入地想象。   凤眸微垂,无意间,他已然掐断了手中的烟。   沈既年淡淡阖了下眼, 他问那边:“何时杀青?”   因为进度实时在变,时间也会更改。明泱回答了一个最新的日期。   沈既年面色不动,只是提了提唇:“杀青时拍一张照片传过来,有礼物。”   她的眼眸一亮,“真的吗?可你要怎么送过来?”   “到时你会知道。”   他漫不经意地扔掉了指尖被掐断的烟管, 问说:“接下来怎么没接新的工作?”   他时不时会过问她的行程, 对于她的工作情况都是基本掌握的状态。最近公务缠身, 却也依然如此。   明泱很轻巧地答说:“先将时装周忙完再说,有点想休息休息。”   她这几年到处飞,几乎没有专门腾出来过的休息时间。   沈既年不疑有他, 没有多问。   静默了一瞬。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灼灼灯火,沈既年低声问说:“你想看看纽约的夜色吗?”   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明泱愣了一下,才展颜笑说:“沈先生,你是想我了吗?”   这句话对于电话那边的人来说或许是极陌生的字眼。以至于他反应了须臾,才有答声。   “嗯。”   他的桌上,刚被摊开沈家和孟家接下来的合作宏图。长达经年,两家牵绊交缠,荣损与共。   生于这样的家庭,又坐在这个位置多年,他一贯以利益至上,自诩理智清醒,在做一项决定之前总会先经过慎之又慎的权衡利弊。   可这一回,他却是头回生出了想抛开所有利益对比与分析的心。   在姜莱敲门准备进来的那一秒,明泱反应极快地掐断了电话。   她瞥瞥门口,姜莱抱着东西回来,一边用脚关门,一边狐疑看她,“你看起来……”   明泱:“嗯?”   姜莱不忍直视地点评:“像是刚偷完情的。”   明泱:“……”   她当然不会承认。帮忙去接了一下姜莱买回来的两杯饮品,问说:“这次能待几天?你放多久假?”   姜莱拆开吸管,眨眨眼:“我辞职了,可以待到跟你一起走。”   明泱动作一顿,意外得失声:“什么?”   姜莱将吸管插进奶茶里,递给她,“baby,别慌。我去年就想这么干了。”   不能怪明泱意外。   她从毕业开始就一直在这家公司,积累了多年的经验、人脉、前途,新年过后就会是一次新的晋升。以她的年龄能坐到那个位置,绝对是罕见的个例。   明泱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地说:“可你走了很久才走到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   “沉没成本不能作为影响决定的因素,”姜莱想了想,说,“没关系,我以后还会在其它路上走得很远。”   明明是她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可她放弃得依然决绝。   明泱有些怔神地看着她。   她蹙眉,微垂下睫,问说:“如果放弃的那条路是你求来的呢?”   “那也没有关系。”姜莱不以为意,“反正都是我做的决定。”   是曾经的她所求,也是现在的她所弃。   她一夜之间,从全球五百强的高管变为无业游民,她爸妈都已经说过她不知多少回了,现在的回答果断干脆。   姜莱吸了一口奶茶,看向明泱,“别聊我了,说说你。你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吗?”   对视上她的眼睛,明泱心底有声音自动出现:有。   可她没有说话。   她们还年轻。   这个年纪——在母亲口中已然很大,但其实依然青涩的年纪,似乎,是还可以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然。   之前迟迟在迷雾中看得不太清晰的答案,于那一刻,在心底浮现得格外清晰。   -   春到南楼雪尽,惊动灯期花信。   转眼间便化了满地的雪。   明泱在《韶光同》的最后一场戏,是她跟宗衍的对手戏,也是剧里两对新人大婚这一天的场景。   迈过长达十数年的光阴,经历了时代的改革和变迁,最终剧中人还是走到了一个圆满。   导演专门等的今天的晴日,一大早就开了拍。   直到午后,明泱的戏份正式杀青。   她还没从剧中走出来,导演喊了结束之后,周围就响起了连片的掌声和恭喜声,为这一场盛大的落幕。   茉茉身上带着任务,拿她的手机拍着照片。   姜莱在另一边,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比起茉茉,她要放松许多,只在某一束光影落在明泱身上时,她掏出手机对着那边拍了一张。   明泱走出搭建的场景,回头望了一眼。身旁,宗衍朝她张开手,她笑了笑,拥抱上去。   “杀青快乐。”他在她耳边道,弯了下唇,“隔了六年,又一部。”   明泱微怔,很快笑道:“谢谢。”   茉茉和姜莱都围了上来,帮忙搭把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后,明泱一边回复着周围上来说话的人,一边准备挑张照片发给沈既年。   姜莱见她腾不出手,眼疾手快地拿过她手机:“我帮你发,你去忙吧。”   明泱看了她一眼,也就任由她去。   这几天她都待在剧组,近距离追星追了个够。   剧组里的人很快就都围了上来,拍照的声音也不断,热闹喧哗。   姜莱压根没看她相册里的照片,而是将自己抓拍到的那一张发给了沈既年。   那一张照片,明泱穿着正红色的衣服站在光影里,精致的发髻上没有戴任何饰物,只有一朵红花。照片里没有多余的人和物,只有她,最简单,却也是最纯粹。   发完后她便笑眯眯地收起了手机。   两位主演衣服都还没换,穿着那个年代特色的婚服,她一身红,他则是黑色的中山装,胸前是一朵和她发间一样的红花,站在一起时格外登对。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两位老师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新人诶!”   “杀青了杀青了,宗老师和明老师私下里记得多联系哇!”   宗衍的助理抱着一束花,从外面小跑进来。宗衍一直在留意着,等他赶紧来。   却也是这时,一道早就等候在最近的门边的身影快过了他。   李特助走过来,步入众人的视野之中,将怀中的一大捧花送到明泱手中:“明小姐杀青快乐。”   那束花太大。   比平时大家要送人的花还要大上一圈,称得上高调。偏偏挑选的花束又不浓艳,看上去十分有品味。   现场搭腔起哄的声音有一瞬的卡壳。   不知是谁送的,只是有人福至心灵地想起来,明泱在网上的那些传闻……传闻她背后有人。   那些凑对的声音呆滞得出奇。   李特助似乎不觉,笑容维持着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幅度。   明泱接过来,很是内敛低调地点点头:“谢谢。”   宗衍的助理慢了二十米的距离,止步在那儿,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就这么没抢上。   明泱不知道李特助怎么会在这,为什么没跟在他身边,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会去问。   李特助温和地同她低声道:“礼物送到您房间了。”   明泱颔首表示知道后,他微微欠身后便离开了现场,没再过多打扰。   看起来十分有分寸。   但是全场的风向在他出现之后早就都已经变了,不似方才。   有人在悄悄面面相觑。   明泱倒是如常,还跟刚才一样,和他们说笑聊天。   她表面上冷静,但心早就飞回了房间。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将时间掐得这么准,可是一想到他是沈既年,又觉得他能做到任何事都不足为奇了。   宗衍注意到,她的唇角始终是弯起的。不似平时的客气、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想往上翘。   他的目光几不可见地在她的面上停留了须臾。   她下午杀青,待会收拾下行李后就会离开,回去准备即将到来的时装周,时间紧凑,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在国内。   明泱换完衣服准备离开化妆间时,刚巧遇见了准备进来的黎月。   黎月看着她换回了平时的妆容,知道她今天就要离开,不由问说:“怎么赶得这么着急?”   她日常的妆容和剧里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浓,要自然漂亮许多,眉眼也更加清丽。   “之后还有工作。”明泱微微笑说,顺便将额外准备的一份点心递给她,“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私房店的甜品,刚才特地让他们送过来,请您尝尝。”   她礼貌地打过了招呼,对上黎月的目光时,微怔了一瞬,但也没有过多停留,轻一颔首后,便准备离开。 第22章   这场分别之后, 她们可能很久都不会再见面。   就如同拍这场戏之前一般,那么多年都没有过交集,也不认识彼此。   这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场分别, 不知为何,却叫黎月生出些放不开的凝重来。   她今天有些奇怪, 罕见地没有怎么回应明泱的话。却在就要错身而过时, 忽然伸手, 一把攥住明泱的手腕。   黎月斟酌许久, 还是对侄女的同事、在圈内地位不容小觑、明知不能太随意地冒犯与对待的人, 提出一个很是冒昧的请求:“阿姨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明泱微微偏头,等她下文。   “您说?”   她不知道温太能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   黎月的另一只手攥了又攥, 几度犹豫之后, 仍是有些艰涩地开了口:   “你可不可以……跟我去做一个亲子鉴定?”   明泱蹙眉,愕然地看向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一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变得坚定。黎月注视着她,嗓音除了恳求之外,更多的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路口的无助:“我真的找了她很多年。”   最初那几年, 温家的千金丢失的事情不是秘密,各种带着消息、或是抱着孩子找上门来的人数不胜数,也就是后来这几年才少了。这些年,黎月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亲子鉴定。   可她很少会有这样主动又强烈的时刻。   “就算结果出来不是,我可不可以认你作干女儿?”黎月很轻声地问说, 眼眶不知不觉泛了一圈的红, 可她还维持着优雅的笑, “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知道,她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冒昧。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的温熹了。   她拉住明泱的指尖无意识地越握越紧。   茉茉抱着明泱的包, 还待在化妆间里,不知道该不该出来。   温璇紧跟着来卸妆的,却在外面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黎月的背影,不敢置信其忽然兴起的执拗,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悬心。温璇的目光慢慢流转到明泱的脸上,带着打量与猜疑。   明泱轻抿住了唇。肢体的发条好像不动了,骨缝里上锈发僵,不知该如何动作。   寻常人好像很难去拒绝这样一位母亲。不管对方再富有,身份再高贵,都只是一个可怜人。   许久,她安静地垂下了眼睫:“抱歉,温太太,但可能是您多想了。”   “我幼年从来没有来过北城,我的家里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不是亲生。”她很妥帖地安慰着黎月,“一切应该只是您多想。”   黎月在她的声音中滚下了热泪。   明泱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说,她也曾升起过同样的猜测。只是那个猜测,还没有证实就已经被自己摁灭火星。   距离很近,她闻得见黎月身上的香水味,那是柔和清雅的、让人舒服的气息。也是赵瑞芝身上永远不会出现的味道。   她连沈既年的家庭也进不去,又怎么会融得入同样阶级的一个家庭。   温珩之带着父亲一并赶到。他一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里面微凉之物,目光如炬,径直落在里面的人身上。   见她们交谈完,温璇微松一口气,适时走进去,她伸手拥住了黎月的肩膀,“妈妈,我们别打扰人家了。”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却是倏然被打断——   “温璇。”   温珩之依旧是一件挺括的黑色长大衣,凛然肃穆,自外面步入。因为刚才他们后到,在她身后,所以她不知道他们也来了。   温璇的背脊一僵,她看向温珩之,声音怔怔:“大哥……”   “我是不是有告诉过你,该叫伯母就叫伯母?”温珩之冷声道。   他之前已经私底下告诉过她,也已经给她留过颜面,这一次没再有任何客气。   化妆间里并不只有他们家人。   他冷厉得不近人情。   温璇轻轻吸了一口气,脸色几乎是瞬间泛白。可她没敢辩驳半句,只垂下了头,应道:“是……我一时忘记了。”   仿佛有一百只手在撕着她的脸,在外人面前,她前所未有地难堪过。   她甚至难以去回忆,这间化妆室内都有哪些人。   明泱有些意外地在旁边围观着。但偷偷看了眼温珩之,只难怪温璇会害怕,他的气场太凌厉,确实很吓人。   温璇咬紧了唇内侧,她没有去看其他人,知道黎月现在状态很糟糕,便借口带着她先回了房间。   明泱也准备走,她回房间收拾下行李,今天就要离开。   在经过温珩之时,她轻一颔首打了下招呼。   对方微微偏了下头看过来,却是打断她的脚步:   “你知道真相对吗?”   他刚才在外面,目睹了她们的对话。   明泱被问得突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珩之伸出手,口袋里的玉佩呈放在他的手心。白玉无瑕,龙凤齐飞。   粗略看一眼,明泱还以为这是他的那块,不解地又喃一声:“怎么了?”   他淡淡掀了下眼:“这是二十分钟前,刚从外面的湖中找到的。”   这一回,终于换做明泱难以置信地看他。于那一刻,胸腔中震撼,全身都仿佛被定住。   “那天看到你扔了,但不确定你扔的是什么。让他们将水抽干后,才找到了它。”   明泱嘴角微僵,本来想说它们并不一样,可是下一秒,温珩之就准确无误地点出了两块玉佩的区别:“上面凤凰的雕刻比我那块更加清晰,背部有一小块黄翡。这就是温熹的那一块。”   黎月留在身边二十三年。   终于有一日,它真的成为了线索。   明泱明明穿得很暖和,可是皮肤却像是起了一层颤抖,血液都在翻涌。   温珩之抬眼看向她:“你就是温熹。”   他们可能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血缘关系最近的人,却于此时,站在对面而不相识。   “……我不知道。”   明泱握了握拳,慢慢找回来由自己控制的力量。她很疏离地笑了笑,“我过得没有太好,而你们已经过得很好。”   明明他们距离这么近,却像是隔了很远的天堑。   在对方开口前,她微顿了下,澄清说:“不是出于怨恨,只是我没有必要再打扰。”   她曾目睹过他们现在的生活,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自己有分辨能力,也有选择的权利。   温珩之归于沉默。她所说的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以至于他此刻完全失语。   他目视着她,压下了眉心,终于肯定一个事实——不管是黎月没有证据的请求,还是他带着证据的印证,她本就没有太多的意愿。   明泱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快步离开了这里。她没有去拿那块玉佩,就这样还给了他。   走到门口时,迎面撞上了一直站在门口的温承章,她的脚步一顿。   明泱没有抬眼,步履匆匆地绕过对方离开。   茉茉的胆子没有她的大,早就在刚才看见温珩之阴沉的脸色时就已经被吓到不敢抬头了,紧跟在她身后离开。   茉茉现在整个人都混乱了,刚刚都发生了什么……本来只是温太太的猜测,但后面怎么证据都出来了……   她们离开之后,过了许久,原地才有动静。   温珩之看向门外的父亲,知道温承章看到了全程。   “抱歉,爸,”他轻扯了下唇角,“上次忘了问您,要是她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   行李昨天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回房间后,明泱整理着剩下的一部分。   待会司机会来接他们回柏悦苑。   她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去。   刚入行那几年,她走得很顺利,赚了一些钱后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全都攒了起来,等攒够就拿去交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她亲手给自己营造起了一个家。   那套房的地段没多好,相比起柏悦苑来肯定算偏的。也不大,七八十平,只够她一个人住。但她自己很喜欢。   可后来还是在最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它出售了。   明泱将一些小物件都收进最后一个行李箱里,茉茉挨在她旁边,心不在焉了好久,到现在才终于敢弱弱开口:“姐……你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明泱动作微顿。   垂下眼,将拉链拉上,声音轻轻的:“我也不知道。”   还没有做过亲子鉴定,一切就都不作数。   只是……   大概率也是了。   她现在只想到一件事——想要藏起她的过往。   他们并不会像应家人那么好糊弄,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她知道,她所有的资料他们都可以查得到。   可是,那些晦暗的、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往,她不想被他们看见。   这个房间今天就要退,姜莱比她们先走了一会儿,前后不过两小时,明泱也收拾好了,带着所有的行李退房离开。   她的生活其实有被今天的那一场意外所打乱。   直到坐上车,她一垂眼,才发现沈既年送来的礼物一直被自己抱在怀里,但是没有拆开。   明泱轻轻舒了一口气。   茉茉在旁边划着平板,看着各项行程安排,同她说:“姐,那我们在家休息两天,到时候提前一天飞巴黎。”   明泱轻轻应了一声,忙到现在,才终于顾得上来拆自己的杀青礼物。   茉茉记录好行程,也悄悄探过脑袋来瞧。   她永远猜不对她姐会收到什么礼物,比如今天那束突然出现在片场的花,差点惊掉她下巴。   明泱解开丝带,打开了小方盒。   里面是繁悦新一季的定制款珠宝。   她上次在繁悦遇到他时的那次,拍摄的就是这一款。只不过出售的款式上面镶嵌的是白钻,而她现在手上这一套是专门定制、鲜有同款的粉钻。   就算别人也想定制,单看项链上的主钻之大,也能知道有多难得。   这是连她这个代言人都得不到的一套高级珠宝。   明泱的指尖下意识地触上去,忍不住弯唇。   她当时还在心里腹诽,这个人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连她戴的是什么首饰怕是都没看清。   却没想到——他哪怕只是轻瞥一眼,也看清了。不仅看清了,还上心了。   茉茉惊叹了一声,想“哇”,又觉得太没见识,太给她姐跌份儿,愣是强行给憋了回去。   明泱被她逗笑,“想说什么?”   茉茉不憋了,慨叹:“好大的钻!”   这得抵上她多少年的工资?!   明泱失笑出声。   她垂眸,那抹璀璨就这么映在眼底,和她唇边的笑同样的明亮。   明泱忽然冒出来一个很冲动的想法,一边想一边试探地提说:“要不……我直接飞纽约?”   她不太想回一个,他不在的柏悦苑。 第23章   想法只是转瞬, 明泱就已经决定好。   到时候她可以从纽约直接过去巴黎。   一开始茉茉只当她是随口一提,但过了几秒,见她真的开始想了起来, 不由瞪圆了眼。   “可是,你的时间很紧张。”   明泱点头, 表示知道。   茉茉皱着眉, 在手机上算了一通后, 告诉她:“只有一天多。”   试图让她知道这个时间有多紧张匆忙。可她依旧面不改色, 主意不变。   茉茉真是拿她没办法, 皱着小眉毛在手机上重新又算了一遍,帮忙排除一些无所谓的杂事, 给多挤出来了一点时间。茉茉无奈地比了比手指:“两天, 最多最多只有两天。”   明泱莞尔地接受:“够了。不做什么,只是去见一面。”   沈既年原本是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回来,但是计划有变,还要在那边多留几天。到时候她飞去国外忙时装周,两人的行程就会刚好错开。   她空闲的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正好可以过去看他。   下好决定后,她定了最快的一个航班,回柏悦苑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后就前往机场。   剧组那边的杀青宴定在两天后,不过她的行程太赶,只得和导演请假缺席。   没过多久, 导演给她回消息:【小泱, 不要等宣发期再见, 有空来家里吃饭,我太太说要亲自下厨,你来尝尝她的手艺。】   在开拍之前他们就已有过会面,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加上还一起过了年,他实在喜欢这个晚辈。   这位在圈里的地位不低,早年的几部作品直接焊定了他的地位。   明泱有些受宠若惊,斟酌着字句,回复着他的信息。   在工作之外,她和别人的社交不多,但她很感激圈内的一些长辈对她的指点与照顾。   回完消息后她就关了手机,准备登机。温珩之发过来的消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已经关机的手机里。   温承章坐在儿子身边,看着他发,也是看着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应该是不想与他们见面。   他一贯冷肃的面容拧起眉来,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周围的佣人安静地进进出出,不敢往父子俩那边看去一眼。   虽然温熹的房间一直都有准备好,里面的用品也是定期清洁更换,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很多东西还是得重新再准备一遍。   即便还没有见到人,温家上下几十号佣人也都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应该是过往这么多年里从未有过的大事了。   在家里待了最久的一位佣人阿姨,当年都是看着黎月生下两个孩子的。从知道消息开始先是哭了一通,再是根本压不住笑。又哭又笑的,旁人怎么哄都哄不好。连他们这些外人都如此,又遑论她真正的家人们。   等了等,温珩之垂眸,指尖点进她的头像。加上好友之后,他并没有看过她的朋友圈,他没有对别人过多探究的癖好,这是第一次。   好消息是,她的朋友圈设置的可见时间很长,坏消息是,上面都是一些工作的转发,几乎没有什么日常分享。   温璇的朋友圈内容就很丰富,她可能会随时出现在任意一个国家,可能会出席某某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举办的什么聚会,也可能会去某一个期待已久的秀场……拍戏算得上是她的朋友圈最安静的一段日子。   温珩之往下滑了两下,看见了明泱在去年冬天发的一条朋友圈。可能是她助理拿着她手机发的,拍了一张照,还给配了字:【我们的敬业angang。】   照片里她穿着很厚的棉服,整个人蜷在片场的椅子上看着剧本。   温珩之点开这条,看不见别人的评论,但能看见回复:   【昨晚发烧了,还没退呢,今天继续赶通告。】   【小脸又烫又红的,给我们可怜的(但是手感好好)】   【好的!放心!包在我身上!这场拍完我就把她拉去打吊瓶!(恶魔露齿)】   温珩之摩挲着手机的侧面,一下又一下,心口像是被水泡满发涨。   明泱还没回复,他的助理倒是给他回了:【温总,明小姐过两天会飞抵巴黎,参加时装周。】   看完消息,温珩之按灭了手机,无声垂眸。   温承章还在回忆今天的那一幕。她的脚步停在自己面前,但是头也没有抬,匆匆离开。   他当时本来在斟酌开口,最终却没有说话的机会。思绪万千,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随意抬眸,扫过了桌上的果盘。从前,小女儿会自己站在那里吃,等他过来,一只手忙着喂自己,另一只手再拿一个,爬到他身上,塞进他嘴里。   但是现在……   他握紧了膝盖。不太确定地问儿子:“她看起来是不是很怕我?”   温珩之不好回答。父亲这是在难为他,实话不好听,也不好说。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沉默半晌,他问说:“今天的话您都听到了……您有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温承章揉了揉眉骨。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场面。   “今天太突然,你等我先想想。”他并不了解这个孩子,他们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说一会儿话。   温珩之将助理的消息递给父亲看:“我去趟巴黎。”   温承章不放心地叮嘱:“你别惹妹妹生气。”   温珩之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个担忧,但蹙了眉心,还是低应了一声。   说话间,温承章的助理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袋。   温珩之只是看一眼,大致就清楚了里面是什么。父母不了解明泱的信息,但他多少知道一些,比如沈既年。他伸手想拦,但是在父亲沉沉的目光压过来之后,动作微僵,仍是只能收回手,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起去了父亲的书房。   温熹。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从来没有想过明泱就会是温熹。   温熹啊。   温珩之重重舒了一口气。   -   茉茉还要留在北城对接一些工作,并且准备过两天要带去巴黎的行李,明泱就没带她一起,也没告诉沈既年。   但当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想见到他会是一件多有难度的事情。   明泱径直去了京越在纽约这边的分部,但是一连两个理由都被前台小姐拦住。繁悦的代言人也不可以上去找沈总,首先没有预约,其次这样的事件平时也递不到沈既年面前。   而她最熟悉的他身边的李特助,现在还在北城,这次没有跟他同行。   明泱也没想到,裸考这么行不通。   只好开始作弊——   她点进沈既年的聊天框,若无其事地询问:【在做什么呀?】   品牌部的汇报正到关键处,沈既年点亮看了眼信息,轻抬眉骨。她今日倒是稀奇。   进组几个月,不说全部,起码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他简短地回:【开会】   过了一小时,研发团队的汇报也结束后,他才起身。   她的消息再次进来:【现在呢?】   沈既年看了眼腕表,原本准备回办公室继续处理文件,但在她的询问下,规范了一下日程安排,转而往电梯走。   他没回消息,而是直接将电话打过去:   “忙完了?”   明泱还在百无聊赖地等着。   “是啊,你在做什么?”   “刚开完会,现在去餐厅用餐。”   电梯高速下行,他抬步而出,车子早就等候就位。   “那你现在到哪了?”   她今天好奇得挺具体,一会儿一问,沈既年回她:“停车场。”   又过了一小会儿。   沈既年准备点开邮件,司机忽然停车,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旁边的车窗传来了轻敲声,他才漫不经意地抬眼。   明泱催他快开门。   他的司机都认得她,已经十分心领神会地解了锁,并且自然习惯地升起了挡板。   沈既年目视着这个此刻本应该在北城,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人。   她甚至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地方,而是就这么随便地在路上遇到,敲开他的车门。   明泱优雅地拂了拂过长的裙摆,矜持地看向他:“先生有女朋友吗?”   她的长发柔顺地落在肩头,连头发都在透着漂亮。明明不是太高调的装扮,但就是有能够将人一眼吸睛的能力。   在这个圈子里许多年,她身上的魅力被浸染、调教、扩大。比之年少时的青涩,现在早已成熟。   沈既年提了提唇,唇边倜傥的笑泄露出了他的心情:“你问的是国内,还是这里?”   明泱读懂了,瞪了他一眼。   沈既年没给她保持正常社交距离的机会,握住人的手腕就带了过来。   他伸手挽了挽她的长发,将人按到了怀里,续上刚才的话:“都只有一个。”   她轻哼,被哄得顺了。   身体贴着,他轻吻着她的唇。由浅至深,他像是拥有足够耐心的猎人。   “怎么突然过来?”   明泱忽然想到他那日的那句话。她抬眸看向他,很轻地答说:   “我想来看看纽约的夜色。”   他眼中辉煌的夜色,她也想一观。   握在她腰间的手腕几乎立时收紧。   她极少见过他这般深的眼眸,沉如雾霭,会叫人在雾中迷失。   在他的目光中,她空咽了咽喉咙。   她很少有说情话的经验,偏偏他们都能听懂。   司机将车停在了原定的餐厅门口,他原先的计划安排是用完餐后还要返回公司,继续开会。   寻常的这样一天,除了休息时间之外,他都耗在了公司里。   可是今天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不寻常。   他忽然不想还像原定计划那样,去错过这样一天。   工作是做不完的,但这样的一天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   沈既年淡淡阖了下眼,微掩了些眸中的神色。他并没有下车,问了下她所住的酒店后,直接吩咐司机开过去。   明泱一惊,她想从他的怀抱中脱离,但是他的掌心带着不由分说的强硬,强势地摁住她的腰。   他低下头,亲着她的嘴角:“去哪?”   明泱摸到他的腕表,动了动,提醒这个男人:“你还要工作……”   沈既年面不改色地现改行程:“今天休息。”   “……”   他回答得倒是快,也不知道他的助理那边现在知不知道这个事。   她的手有些凉,他揉着她的指骨,问说:“在那等了多久?怎么不直接上去找我?”   “前台不认识我,李特助也不在,又不想打你电话。”她没有太在意地说。   虽然前面不太顺利,但是她对自己最后准备的惊喜还是很满意。   沈既年微微垂下眼睑,摩挲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他不想让她在他这边遇到任何的阻拦,比如今天的情况。   如果她是沈太太,不论在京越旗下的哪个地方,今天她都会畅通无阻。   ……可她不是。   那天那句话的背后,他其实在想的是:如果他与她结婚……   只是最终,又被沉沉咽回。   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你想看看纽约的夜色吗?   ——他所有的情愫,压抑,全都沉进了那一声之中。   沈既年阖了下眼,吻住她的鼻尖,哑声交代:“以后不要傻等。打给李特助,他也会安排好。”   明泱没有应声。   不说以后。   未来遥远得没有形状。   她搭上他的肩膀,迎住他的吻。   下车进酒店后,还未到房间,他已经在电梯里给了她很深的一个吻。   门被难耐又急促地推开,她的衣服被推了上去。   端方禁欲,高冷矜贵,全都不复存在。   他贴着她的耳畔,描摹到唇间,吻得越发狠。   明泱的脊背起了一层的薄汗。见面前习惯性冰凉的手心已经被渡得滚烫。   中途,沈既年停了一下,像是前进的动作遇到了什么阻隔。他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好像没有。”   有的酒店房间会准备,有的酒店房间没有,但是可以让人送。   箭都在弦上。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咬住唇,从他身下溜走,腿部几乎是顷刻间软下。她撑了撑,去打开放在里面的行李箱,找出了一盒。   “最后一盒。”   上次家里还有五盒,被陆陆续续用到只剩这盒。   沈既年看着她,眼神染上了些兴味,“带它做什么?可以在这买。”   “提醒你节制。”明泱咬牙,“用完……我就要飞巴黎了!”   她还要留着点体力去工作,才不可能都给他用光。   好新鲜的说法。   用它来限制次数。   但是现在不买,回去后也是要买。千里迢迢将这盒带过来,实际作用实在不大。   他走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那最后一盒“仅存者”。   ——“行。” 第24章   酒店房间的大小有限, 她莫名被逼到了落地窗前。   背脊所抵上的地方凉透,但那点凉意被身体里蓬蓬卷起的热度所压过。   他扣住她的手指,伸进去, 在进到最深的时候,扣住她十指的力度同样发紧。揉着她指骨的动作里, 似乎藏了点儿无法完全满足的难耐。   明泱今天飞机落地的时候还是白天。   现在, 窗外明月高升, 无数栋楼体灯光璀璨, 星点光芒照在此刻她与他的身上。   燥热同时在侵袭着他与她。   他勾缠着她的舌尖, 吻得又狠又深。   深蓝的夜空,缀着数颗星子, 星光跳动, 点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夜色。   夜色最深时,星光最是明亮。   他抬眸扫过一眼,忍去了眼眸中过深的绮念,带着她转过身去。   从刚才到现在, 她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还没有清醒过来,不知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难得安静了片刻。   直到她对上今夜明亮的星空,对上窗外连绵不尽的繁华灯影。   ——明泱受到了视觉上的短暂冲击。   她眨了下眼,感受着这一刻。   沈既年站在她身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的吻无声地没入她的颈窝。   她的背脊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垂落的眼眸中所倒映的, 是纤瘦的蝴蝶骨, 是白玉无瑕的脊背。凤眼中点的墨,比之窗外夜空,也不遑多让。   …   到后面她根本数不清来过几次。   直到瞥过去一眼, 看着他取走了里面的最后一枚。沈既年抬眼,撞上她的视线,她的呼吸浅浅一停。   她也就带了一盒。   他真是一点儿没客气,一枚不剩。   他很快回来,吻都带着热意,哑声道:“最后一次。”   她的指尖轻动,挠了下他的手心。   ……要是按照她自己来说,第三次就该结束了。   可惜她说了不算。   ——她像是个赖着床却被强行拖起来的人。   他重新吞入她的吻。   在最后一枚意外破损时,两人的动作都是一停。   室内有一秒的阒静。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那个盒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沈既年压抑地深呼吸,征询道:“我让人送来?”   她紧抓住他的手,摇头,再摇头。   他微微眯了凤眼,咬她的唇:“你是不是吃准了我?”   她不承认,据理力争:“……我已经带了很多了。”   沈既年哼笑了声,意味不明,不知是不是带了嘲讽。   他退让了一步,没再执着,只攥住了她的手,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挲了两下。   …   明泱“工作”了一整晚,累得不认床也不认被,陷在被窝里睡得很深。   她拢共也就只能待两天,却有种恨不得将剩下的时间都在床上睡过去的感觉。   翌日,沈既年看了眼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的人,垂了下眼,只开了他那一侧的灯,在床上处理着公务。   半天的时间,一连推掉了两个董事会。   还有一个推不掉的,他给沈惟宁发消息,让她去开。   突然收到消息的沈惟宁一脸莫名:【怎么这么突然?】   沈既年面不改色地答:【不突然。你早就该历练,这个会议规格正合适。】   她哥的决定就很少有出错的时刻,沈惟宁对他有种盲目的追随与信任感。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沈惟宁感动道:【谢谢哥!待会结束后我给你发我的会议总结!】   沈既年:【嗯。】   推掉了手头上所有需要出席的工作后,他便安安静静地在这个房间里陪她待了会儿。   室内的灯光刚好够照明,她睡她的觉,他批示着他的公文。   一小时一小时过得飞快。   明泱根本睡不醒。明明已经睡到了八小时,但她还是困到睁不开眼。   等过了十二个小时后,她才半梦半醒地醒来,熟稔地往旁边的人身上靠了靠。   睡意怎么赶都赶不走。   沈既年一手拢着她,一手敲着键盘,回复信息。   等又睡了一会儿,明泱才终于能睁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他的屏幕。   全是英文。   其中夹杂着很多的专有词汇,阅读起来枯燥乏味。他还在床上,却还能做到毫无困意,这个人的意志力实在厉害。   见她终于醒了,他从昨晚到现在问了一句为数不多的人话:“还渴吗?”   他一说,她发现嗓子确实发干,闭着眼睛点点头。   “再喝一杯。”他递给她一瓶水,一边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餐点送上来。   明泱喝着水,点开手机看时间。她这一觉睡得太久,再过几小时就要准备去机场。   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好像……只为了睡这一觉?   她怨念幽深。   可他的心情却很好。   沈既年佯装没看见她眼神中所有的控诉与谴责,温柔地吻了吻她唇角,“起来用点东西?待会我送你去机场。”   明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费解地问:“你不用去工作吗?”   从昨天到现在……   她算了一算,他已经旷班一天?   沈既年笑了一笑,漫不经意道:“我想,没有什么工作,值得我错过这样一天。”   这个人就连语气都能听得出他昨晚一定没做什么好事。   他不像是出差,她不像是来探班。他们像是两个偷偷逃到这座城市进行一场秘密约会的人。   昨晚失控到极致,浸在其中,谁都没有想起外界的任何事情。   明泱的目光从他颈间的痕迹上掠过,不太自然地瞥走,仿佛她不是始作俑者。   餐车很快送了上来,沈既年特地叫的一些她喜欢吃的中餐。昨晚榨干她的体力,这一餐主要是为填饱她的肚子。   明泱洗漱完后,在他旁边坐下,先用了点煮得软糯的白粥。   这一桌里有不少海鲜,她吃她的,他慢条斯理地拿着刀叉,很轻巧容易地就剥出了一只完整的虾肉,放进她的碗中。   她看过去一眼,这个男人即便是在剥虾拆蟹,也依然不失优雅,动作间满是矜贵。   沈既年三两下后就将一小勺的蟹肉放进她的碗碟。   他的动作举止漂亮得过分。   明泱还没有享受过他这么周到又妥帖的服务,她不错眼地看着。   沈既年像是没发现她盯着自己出神的目光一般,任由她看。   直到做完所有的“活”,他才好心又风度翩翩地提醒一句:“明小姐,再不吃就要凉了。”   明泱骤然回神。   看着自己碗碟里堆作小山的、全都被料理好的食物,弯起了唇角。   心情有如三月的春天,明媚得出奇。   她忽然完全地理解与赞同了他刚才的那一句话:没有什么工作,值得我错过这样一天。   ——她觉得也是。   …   温承章的助理将调查到的明泱的所有资料交给温承章之后,只在他的书房待了半个多小时就离开了温家,继续去办事。   而温承章自进了书房后,一整晚就没再出来过。   助理调查得很详细,从她幼时到现在,能查到的所有信息全都罗列在了这份资料之中。   温承章已经不用去做什么亲子鉴定,比对一下信息,大体已经能够确定事实存在。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看着她大学的某一年差点因为费用问题而辍学,看着她三年多前不得不低于市场价紧急出售了唯一一套房子,看着她入行以来的所有资料和过往……面上尚算平静,可是那一双眼风雨如晦,无意识收紧的指尖已经将纸张捏皱。   书房里的电视机播放了一整夜她出演过的所有作品。从她入行的第一部影视作品,按顺序播放到现在。   最初时,她身上的灵气遮都遮不住。这样一个孩子,即便是在这个圈子里也依然能够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是近几年,她身上所经历过的事情,也从能她的眼睛里看出。年纪轻轻的一个孩子,可她的眼中已经是成熟与阅历。   时间不多,他贪心地都想看一遍,便一部都只看一点。到了早晨,他已经基本翻完。   画面不停变动,而他静坐在沙发上,经久未动。   温承章的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放着的东西和公务无关,都是他给女儿买的保险、置办的房产店铺等各项资产。   温熹生在初春,春天万物生,百花开。从她出生时温承章就在想,他最宝贝的这小女儿的一生,要衣食无忧,要鲜花着锦,他会为她安排好一生。   他后来也确实在做,为她盘算未来,为她筹谋万全,为她置办的资产越来越多。作为父亲,他有为她托举一生的底气和信心。   便是连儿子他都不曾这样煞费苦心,男孩子要经受的历练总是要更多一些,靠自己就可以。   可是费尽思量多年,却不能想到,后来她波折坎坷二十载,流离在外,踽踽独行。   温承章一夜未眠。   他无法接受女儿被更改调换,平顺无忧的人生变得充满坎坷和波折。   胸口好像有一股意难平,始终挥之不去。   试问,这要让他如何走得出来?   直到早晨温珩之来敲门,才打破了这一室的阒静。   温承章敛了敛眸,方才出声:“进来。”   开门进来,温珩之看了眼书桌那边被摊开的所有文件资料,明明是意料之中,但心底还是沉了沉。   所有能知道的、不能被知道的。   父亲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她去年的一部剧。   她从马上重重摔下,沙砾纷飞,尘土飞扬。切转到下一个画面时露出的伤口,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温珩之不太敢去想象此刻温承章的心情。   他默了默,企图劝说:“您要不要用点早餐,先休息下?现在的情况……不急于一时。”   平时温承章不是难以说话的人,但也会有例外的时刻。比如昨天他伸手想拦这份资料时,温承章的目光便是不容置喙的威势。   他从来不觉得父亲真的没有脾气。   当年奶奶不小心将妹妹弄丢之时,他虽然年龄还小,但也还记得父亲当时发的火有多大。   发动了全城的警力在找,忙碌多时回来后,火气依然没有消退分毫。   “今天公司的两个会开完之后你再去巴黎。”温承章吩咐道。   那两个会议原本他不能缺席,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正常工作。   温珩之抿唇,应了声。   他想去看眼桌上的资料,毕竟他还不知道那上面具体都写了些什么。   可能是头疼,温承章支着太阳穴,目光还放在电视上。也没有拦他,任由他去。   安静的室内,许久才响起这位静坐了一夜的父亲,沉哑的一声:“是我对不起她。” 第25章   温承章所得到的资料, 比温珩之所想象的还要具体和全面。   但那些都是后来的事情,温承章还不知道她当年怎么会去到宁城。两地之间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中间可能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流转。   事情发生之后,他先是在北城找, 几天之后就开始覆盖周边。可他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就到了南方, 是最一开始, 还是后来才流落到那?   温珩之看完之后, 沉默地将资料放回桌上。   直到这些事实摆在眼前, 才推翻掉了他当时给她的那句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温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可能还在读书, 可能已经参加工作。可能会普通平淡一点, 但至少顺遂,无忧快乐。   她的学业结束得很匆忙,并没能好好享受学生时代的时光,后来也没能继续深造。   不知道她想不想,但都没有机会。   他垂下眼睑, 将口袋中温承章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我跟她说您在忙,您可以给她回一下。”   想了想,温珩之出门前,将两块玉佩也都一齐留给了父亲。   这两块同时出现, 就足以解释一切。   他准备去公司, 温承章也站起身, 和他一起出去。   正好遇到一个阿姨抱着一束花准备放去温熹的房间,温承章看着那束腊梅,叫住她:“换作玫瑰吧, 挑一束粉色的。记得,以后她房间里的花每天都要换。”   每日都换,这个房间可以开始等待它的主人回来了。   他上次在剧组遇到过明泱一次,她当时怀里抱着的就是刚从外面买的一束香槟玫瑰。温承章猜想她应该比较喜欢。   平时温承章很少管这些日常琐事,阿姨有些意外,忙应了声,将这束腊梅拿去别的花瓶里。   -   连日以来的晴天,巴黎这边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和以往不同的是,最近明泱的行程都没有公开,临近时装周的这几天,一众媒体在国内的机场蹲守着都没能蹲到她的身影。   等明泱再出现在公众视野,已经是在巴黎时装周的场外。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系法式长裙,蕾丝在她的锁骨处完美地贴合与点缀。裙摆垂曳,就像春天一样明媚风情,乍然出现在了这座城市的春天。   给了多日不曾见到她的人惊喜,也给了在场一众媒体和粉丝的惊喜。   她朝镜头弯唇笑着,像是不小心和大家玩了一场捉迷藏的小千金。   这边才刚露面,相关照片和视频就火速传回了国内,断掉的消息层重新被续上。   这一身实在太惊艳,她好适合浓妆,被精致地打扮过后,并不会显得违和夸张,只像是出逃的哪位富家千金。而且,她在镜头前的那份感觉独一无二,完全不可复制。   他们很快就将之前她没有出现在国内机场的事情抛之脑后,没有过多思考,飞快地刷起了新的照片与讯息。   那边,巴黎时装周拉开序幕,国内这边也不见空闲。   沈既年回国当天,直接前往一场酒局。赴宴之后,才发现也有孟家的人在。   隔着一整桌的距离,对方朝他轻一颔首,他遥遥回以示意。   孟少灵的这位堂兄,这两年所坐的位置越来越高。   饭桌上,一位长辈看见他们俩,笑说:“你们两家是不是喜事将近了?”   都在一个圈子里,或多或少有耳闻。况且这位还是跟他们爷爷同辈,老人们之间就爱互相聊这些。   孟家的那位没答,淡笑着喝茶。   沈既年端的那叫一个八风不动,应了声,但是没应话。事情到底没拍板定论,之后不论是成或是不成,他的话里都挑不出理来。   挑起话头的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这群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活成了精。便是把坑挖在他们面前,也不见得他们会掉下去。   饭局一结束,沈既年就被叫回了沈家。这次不是成滢叫他,而是老爷子亲自来叫。   看了眼腕表,上车后,他吩咐司机:“去沈宅。”   他再点开手机,这个时候微博上已经全都是她在巴黎被拍到的照片。   之前还与他相拥接吻的人,现在已经出现在各大摄影师的镜头前。   虽然身处名利场,但她的眼睛中并没有透露出一丝的迎合与讨巧,依旧还能从其中看见独到的纯净感。   她的身后是春天,她也是春天。   在沈既年准备过去老爷子那边时,先被成滢拦下叫走。   时间并不着急,她有话要同他说。   沈惟宁也在,因为提前被妈妈警告过,所以她又乖乖地闭着嘴巴,只听,不许说。   好憋屈!   沈既年只扫过她一眼,松了松领带,准备解下来,十分耐心地等成滢开口。   纽约那边的事情太急,成滢专门多等了沈既年一个出差的时间。   她多少知道他最近的行踪,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事先,她心里已经准备过许多的话,但等到开口时,成滢还是去掉了所有冗长无用的话,开门见山道:“你一直不答应,是因为她吗?”   沈惟宁微微瞪大了眼。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就只有她是好不容易才探出答案的是吗?   而且——咱真的不婉转一点吗?   母子俩的对话气压有点低,又不让她说话,她百无聊赖地点进微信里,找那个姓傅的说话。   【我怀疑我之前背着我妈做的所有坏事她都知道。】   【比如?】   沈惟宁下意识的准备打字。下一秒,指尖一顿,【休想套我话:)】   狗东西。   沈既年随意地垂眸,指尖转着腕表,“您想多了。”   成滢凝视着他的表情与反应。他说是这么说,可她却不信。犹豫之下,她问了一声:“那么喜欢她吗?”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沈既年掀了掀眼。   成滢在等他的答案。不知为何,心口像是悬了一块石。和他对话,似乎越来越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是半晌,他只反问一声:“重要吗?”   成滢一怔。   ——他喜欢与否,对他们来说重要吗?   沈惟宁抬头看着哥哥,指尖随意地按掉了手机。   喜欢与否,不必摸得太清,也不会有那么重要。   时间差不多了,沈既年今晚没准备在这耽误太久,淡声道:“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括修长,走进夜色中,一身黑色的西装近乎融入其中。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他早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渐渐变得已让人捉摸不透。   老爷子派人将选好的日子递过去给他,是叫他选,可他倒好,收下之后就没了声响。   索性也不一来一回地让人递消息了,直接当面来谈。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最终也没提日期的事情。年头年中,哪个日子,这些都是小事,他们也可以自己商定。   须臾之后,一杯茶端到沈既年面前,同时,他也将一份文件推过去。   老爷子开口道:“到时候这场活动,你替我出席吧。”   这是沈家每年都会出席的公益活动,有时是他去,有时是沈既年父亲去,今年交给沈既年也很正常。   最主要的是,孟家那边会由孟少灵出席。   到时候会有不少市领导,也会有媒体到场。等照片一放出去,沈孟两家是什么意思便一眼分明了。   这算是变相又正式的一场公告。   思忖须臾,老爷子便已经定下了这个方案。他也不是商量,只是通知。   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孩子,“这两年形势不好看,不要再雪上加霜。”   …   明泱在巴黎的一周,除了工作之外称得上惬意。   私下里她不带助理,经常自己出去转。会随机走进一家店里,挑挑衣服,也会走累了,坐在路边喝杯咖啡。   不过,随着手头的工作陆续完成,她之后的工作安排空白到了周慕也觉得不对,专门打电话问她:“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再接?下周跟我去上海谈一场活动?”   接到电话的时候,明泱还在悠闲地晒着太阳,享用一家偶然遇到的下午茶。   听着周慕的话,她依然是拒绝:“先不接了。”   她自有安排。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周慕的嗅觉一向敏锐。他问说:“是不是要有什么变动?”   和煦又温柔的阳光照在身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剔透,像是上了一层光。明泱笑起来,安抚他说:“不要多想。一切顺利。”   周慕半信半疑,但也勉强算放下心,颔首道:“休息下也好。”   她这几年的工作量太饱和,有几次连粉丝都看不过去,齐齐跑来围攻工作室。   去年她发了一次烧,断断续续病了一段时间都没好,也是那次才停下脚步在家休养了月余。   这是她在巴黎的第三天。   刚打完电话,她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北城的一场重要公益活动的安排与通知。   出席人员的名单上面,有不少在新闻报纸上能看到的领导名字,其中还有两位:沈既年,孟少灵。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虽然匿名,但也跟没匿没差。都无需猜测,就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看完短信,她轻轻垂了垂睫。   感觉今天的阳光都不是那么美好了,它被人刻意地破坏。   但这还不止。   如果说这条短信尚且算是平和不见风浪,那么下一条紧接着进来的信息,才是真的亮出刀光——   【你不就是看中了他的权势、金钱,想要借着他往上爬吗?人与人之间,本质上都是一场交易,也不知道最初的时候,他是看中了你的脸,还是你的身体?之前匆匆几眼看不出,原来你的身材这么好。】   几行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阅读很快,只需要一眼。可是明泱的脑海中反应了十几秒,才逐渐读透,才像是被那把刀所击中。   过分直白的揭露,字里行间是轻描淡写、却又充满攻击的羞辱。   而且,这把刀可能是单向的,发信人的信息都不一定会被查到,再发过去的消息也不一定会被接收。这把刀只能捅向你,你却无法还手。   明泱垂下眼,关掉屏幕。   她的神色正常到,此刻的旁人看到时都会以为她只是看了一条寻常的讯息。   她还在晒着太阳,可是阳光给身体带来的却不再是任何暖意,而是从骨缝里蔓延而出的寒凉。   服务员过来询问说,需不需要来一份点心,他们的蛋糕刚刚烤出来。   明泱微微一笑,用英文礼貌地拒绝:“不用,谢谢。”   她是女演员,总是要控制身材。即便接下来没怎么接工作,但也会担心或许什么时候就要出场露面,时刻为此做着准备。   她也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放肆地吃过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明泱只是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咖啡。   唇瓣碰上杯沿时,也压了压自己的呼吸。   咖啡也尝不出味道。不管是苦还是甜,她好像丧失了味觉。   她其实,也不是生来就那么坏,满眼名利。   她只是……想要往上走一点,再走一点点。   直到对面有人坐下,明泱才抬了抬眼。   从第一天的秀场她就遇到了他,这个人总是在出现。   她没带助理,自己出门,但他也会跟着。   她指尖微顿,将咖啡放回了桌上。   上一次,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不欢而散。   温珩之想起父亲的那句叮嘱,别惹她生气,本不擅长多言的性子,愣是多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   她毕竟是公众人物,即便这里是国外,一个人都不带的话还是不太放心。   明泱没说话。   那天他发的消息她隔了一天才看到,犹豫了下后,还是没有回复。因为她也不准备要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服务员走过来点单,温珩之跟她一样,点了一杯咖啡。他看了她一眼,接着要了一份他们刚刚做好的小蛋糕。   她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客气又礼貌地喊他温总,知道了他的来意,现在连话都不和他说了。   是看起来与乖巧并不沾边的妹妹。   但也是,自己在外面生活,才长满了刺的妹妹。   明泱以为他是给他自己点的蛋糕,却没想到,服务员端上来后,他将白瓷碟里的蛋糕推向她。   对上她的目光,温珩之只说:“心情不好,可以吃点甜的。”   明泱微愣。   她什么也没有说,而且,她觉得自己的掩饰应该还算是可以。   可他的语气却那么笃定。   温珩之刚才从她的背影就已经看得出来。心情很突然的变坏,像是瞬间积蓄起连绵的乌云。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得出原因。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并没有急着和她说别的事情,就只是在这陪陪她。   思忖了下,温珩之说:“如果你想和沈既年在一起,我可以去一趟沈家,找他们商议此事。”   虽然这很突然,但不是不能做到。最多只是需要些时间,留给两家运转和联系。   明泱愕然抬眸看他,刚拿起刀叉的动作怔住,反应不及。   她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提出。   突兀到她都觉得震撼的程度。   ……他们没有感情,也并不熟悉,可他包容得好像有点太过了。   她之前想象不出,在找到温熹以后,温珩之对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可是现在,似乎在具象化。   明泱吃了口蛋糕,缓了缓。等蛋糕在嘴里慢慢融化,甜腻的感觉在味蕾中扩散,她才出声:“多谢。”   她垂眸看着蛋糕,“不过,我没想过和他的未来,也没想过结婚。”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婚纱。 第26章   之前沈既年在试探的答案, 或许就是这一句话。   她清楚直白地说出了口。   她在戏里举办过好几次婚礼,包括刚刚杀青的《韶光同》里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婚礼,可她却没有想象过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婚礼场景。   刚做好的小蛋糕确实好吃, 但明泱只吃了三口,就克制地停住手, 搁下了叉子。   这一次, 意外的人换作了温珩之。   他的目光有些深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 她不止是对温家如此, 对待她的感情也是同样的态度, 或许这就是她的性子。   可他的心情却有些发沉。   温珩之抬眸看她:“你爱他吗?”   他可能看到过答案。   ——在那个新年夜,在她的眼睛里。   明泱喝了口咖啡, 神色和天边流动的云一样静, 声音也很轻:“或许吧。”   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时刻,朝她伸出手,又曾给过她这样一段回忆的人,应该很难会不爱吧。   但她还是要,更爱她自己。   心脏在胸腔跳得有点疼。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 压了压这股不讲道理的动静。心情喘过了气,现在也能品得出咖啡的香。   明泱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见他一直不放弃,她退了一步,和他商量说:“我每年春节的时候可以回去一趟, 陪你们一起用个年夜饭……如果需要的话。其余时间我们还是互不打扰, 这样如何?”   她原本没有想这么多, 但兴许是今天他带给她的一点震惊,才叫她多想了三分。   温珩之执着咖啡杯,垂眸。她将他们对她的感情与渴望想得太轻, 以为一年一顿饭就可以解决,就像别人家的亲戚那样走动,而且这个频率还只是远方亲戚。   他略扯了扯唇,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些年他看到过很多例子,分离的时间长了,丢失的一方早已在另一个地方成家立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在认亲之后,与亲生父母家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往来。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温珩之抬眼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因为手握正确答案的缘故,他忽然能够看出来他和她在眉眼间的相似。   明明有相似之处,上次怎么没看出来?   他说:“可以,也不可以。”   明泱不解地微微偏了下头。   “想跟你过春节,但不止是如此。”他的嗓音沉着,“我想接你回家,也想让那里以后成为你的家。”   她想得太天真了,过一个春节,吃一顿年夜饭,这才算什么?饮鸩止渴也不能够。   明泱听得安静了一会儿,一时没了话。   “家里一直都有你的房间,每天打扫,里面的东西经常更新、更换。有一些是我买的,一些是爸妈买的——你不喜欢的话都可以换掉。”温珩之想告诉她,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等这一天都等了很久,从来不是临时面对。   明泱心口微皱,她摩挲着杯炳,似是轻叹地说:“我经常在外面,很少回家的。”   她回忆了下,告诉他:“我上次回我家还是两年多前。”   她家在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城市,她的记忆也只有那里。算家,也不算。   但这只是暂时的,她以后会拥有自己的家。   明泱笑了笑,“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也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工作,也可以养活自己。”   这已经是很好的一个结果了。   温珩之:“父母眼中的女儿永远都是小朋友,爸妈还想有机会爱你。”   明泱笑容幅度不变:“他们已经有温璇了。”   她看到过,他们生活得很好。   温珩之注视着她的眼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下。   ——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他皱了下眉,还想多说什么,但明泱已经站起身。她的咖啡喝完了,该回去工作了。   那边媒体多,他们也不能继续一起走。   温珩之和她一起站起来,最终只道:“回北城以后,可以住家里。或者,有时间的话可以回来一趟。”   她笑笑:“再说吧。”   今天她好像被抚平了很多带着刺的情绪。   明泱先一步离开。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沈既年的电话。   他随口问说:“这两天有看中的衣服吗?”   距离不远,她自己散步回去,就这么闲闲地与他聊着天。   这个点,他那边是晚上八点多,但她还能听见他签字发出的沙沙声,“还在加班吗?”   “嗯。”   “你最近好忙。”   “这段时间事务比较多。”忙的不止是他这边,家族里其他同辈也是如此。   “噢。”她也没有多问。   “几号回来?”   明泱一手抄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她身量又高挑,将身上薄荷绿的大衣拿捏得极好,走在整齐典雅的屋舍街道边十分亮眼,微风像是吹拂过一片刚长出嫩芽的绿翠草地。   她没答,而是轻笑说:“我回来后直接去找你吧。”   沈既年在手上的文件签下名字,眸光淡垂着,“嗯。”   想到她上次准备惊喜的难度,他周到地提醒她:“李特助也在北城。”   已经不算是暗示了,可以称得上明示。   她不愿意打他电话提前透支惊喜,那可以打给李特助。   明泱弯唇笑起来,偏偏自信:“我自己可以。”   沈既年漫不经意地道:“都好。你问他,我也不会知道的。”   明泱算是看出来了,她上次在外面傻等,算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等她走回酒店,才结束了这场通话。   她低头点了点手机,等保存好今天收到的几条信息证据后,直接拉黑了那个号码。   酒店的礼宾员同她打着招呼,她扬起唇,回应着。   -   在巴黎这边的行程结束之后,明泱直接飞上海,在那边有一场杂志拍摄,还有一场代言线下活动。   等到回北城,气温都已经回升。   在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茉茉整理完资料,将平板递给她看:“姐,一共挑出来这几套,感觉都还不错,后面有实地照片可以看。”   她其实有些疑惑,不知道明泱怎么突然要租起房子来。柏悦苑那里就很好,除了贵什么问题都没有,明泱在那边也住了三年多。   明泱接过来看着。指尖滑动,在比对几套房的情况时,温珩之那天说的某句话忽然从她脑海中划过。   是他一直不断强调,想让她记得回家的那几句。   那天回去后,他就将具体地址在微信上发给了她。那个区域的房子她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天价,温家的实际情况可想而知。   她挑得很快,将所有房子的信息都看过了一遍后,只看中了两套。又比对了下地理位置,很快就挑完,让茉茉可以联系房东签合同。   “啊?”她速度太快,茉茉还没跟上,一边点着平板一边问,“咱们租多久呢?”   明泱想了想,“先租一年。”   租房子比较简单,她顾虑得也不多,可以一年一年地续住。   看起来是要长期。   茉茉点点头,根据她的要求去办。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她的突发奇想,而是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明泱低头刷着手机。   某软件推送了一条新闻,有关今天在某某场馆的公益活动。   她点进去,一眼看到图片上面,除了众多领导之外。   还有沈既年和孟少灵。   车里的音响在放着歌,歌声绕在耳边,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如果决定要走,为何要停留   没有打算相守,为何要牵手」   「原来你只从我身边借过   我却误以为你是从天而降的彩虹」   ……   明泱出了下神。   她关掉了手机,没有再看,只是望向了车前方。   北城今天的天气不好,风很大,雾蒙蒙一片。   很快,司机将车停在了她所指定的地方。   明泱下了车,压了压口罩边,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休息。   茉茉左右看看,不知道她来这个场馆做什么,“姐,我跟你一起吧?”   明泱只露出了一双眼,澄澈明亮。它也会笑,比如此时弯起来时像一轮月亮时就是在笑。她将茉茉推回车上,“这次忙了这么多天,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你可以吗?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我过一会儿自己就回去啦。”明泱没有多说,帮忙关上车门。   等他们离开后,她才转回身,往今天举办公益活动的场馆的方向走过去。   风刮得很大,吹乱了她的衣角,迎面而来都是细沙。明泱抵抗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打服,微微低下头,躲避它的威力。   里面的活动刚刚结束,领导们都在陆续离开。其中几人因为寒暄而落后了几步,一齐走出了场馆。   因为一位大领导要与他们说话的缘故,今天孟少灵全程都跟沈既年走在一块。   偶尔聊到一些工作,他们也会说上几句话。   等到将大领导送上车离开,她的面上依旧端方得宜,偏头看向他,笑说:“刚刚聊的那个项目,京越今年是不是也有意向?”   今天这场活动很顺利,最主要的是和几位老领导聊得都很好。她试图与他续上刚才的话题与氛围。   孟少灵今年也接过了孟氏旗下一部分的职务,正在逐步朝他靠近。   她小他几岁,不过,他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早就已经做得很好。   沈既年翻看着手机信息,刚要说什么,忽然似有所觉地抬眼。   便看到了站在场外静静等候的某一个人。   穿着黑色长裙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他原本估算她就是这两天回来,却没有想过,眼下见面的这个场景。 第27章   不远处等候着的李特助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他愣了一下, 立马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可是上面安安静静的,他很确定明泱事先并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他复又抬头望着前边,不太确定情况。   沈既年遥遥看着她, 只是如常问:“怎么不过来?”   男人的下颌线依然利落松弛,不见什么紧绷之色。   今天这场活动已经结束, 周围还没走的人不多。   明泱也没有拒绝, 依言走了过去。   孟少灵就在他身后, 她能看见那道目光——高傲的、不善的。   所以她很清楚一个事实:孟少灵容不下她。   不会与她共存。   ——这个选项很早就pass了。   他所想过的某一个可能性根本不会成立。   明泱走过去, 脚步停在他们面前。她微微一笑, 问说:“要回去了吗?”   她没有问一句眼前的情况,也没有过问任何。   今天的场合很重要, 从着装到妆容、礼仪, 孟少灵全程都维持着优雅大方的做派。尤其是在诸位领导面前,更加需要注意,她代表的不仅是公司,还是孟家。   唯独此刻,才泄露些许端倪, 她嘴角的笑意拉平,眸光冷淡地看着明泱。   也不知道,对方是来她面前挑衅还是宣战。   沈既年目视着明泱,他太了解她,以至于敏锐地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可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常, 唇边带着些微笑意。   他颔了下首, 同孟少灵正常道别。   孟少灵笑了笑, “那下次再约。”   李特助极有眼色,已经让司机将车开过来。他们谈话间,车也停在了面前。   明泱手抄在口袋里, 离开前,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孟少灵回视着,可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和他一道上车离开。   直到那辆车开远,孟少灵还站在原地,她蹙了下眉。头一回,与一个女人的交锋,让她这么捉摸不定,忐忑猜疑,而对方始终淡然如一。她甚至拿捏不准明泱到底想出什么招。   一上车挡板就是升起的,李特助和司机没有敢打扰他们的世界。   沈既年将她揽到怀里,吻住她的唇。   他们这次将近半个月没见面。接着吻,他扣住她指尖的手松开,改作揉捏着她的指骨。   刚才口罩戴得严严实实,但只看一双眼,也能猜得出口罩之下藏着的妆。现在将口罩拉下,只道果然,明艳动人,漂亮得不像话。   他吻得逐渐不再克制。   车子平稳在行驶,车内安静。   身体里像是掀起了浪。但却没有失控下去,她伸手抱住他,身体与他紧贴着,两人的衣物都被弄皱弄乱。   他偏头,吻贴在了她的颈窝上,依然燥热。   在紊乱燥热的呼吸声中,她像是不经意地低喃了一句:“沈先生,谢谢。”   他握着她的手腕,指腹在内侧最细嫩的地方摩挲着。   情到浓时,吴侬软语都像调情。   身体贴得太紧,刚才从外面带进来的所有冷意都褪了个干净,只剩下暖意。   他偏头吻了吻她的脸,音色还有些沉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落地。”她眼眸明亮。   沈既年垂眸看她,“知道我在那?”   她之前和他说回来后直接来找他的时候,他应得毫不迟疑。却没有想到,她会是直接过来这里。   “嗯。”明泱低头摆弄他的手,“我看见了新闻。”   沈既年稍一想便明白了,怪不得李特助那边没收到消息,她这次还能准确又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他也想到,新闻上不止会有他。   他们一起出席意味着什么,圈里人心照不宣地都能懂。   明泱抬起眼眸看他,“沈先生,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要吗?”   他静静地望着她。   “你说的有道理。”她笑了笑,“所以,这次,我跟你要个东西吧?”   凝视着她的眼睛,沈既年已经有所察觉。他的下颌线微微紧绷起来,有些冷硬。   明泱说完接下来的一句话:“之前我们签的合同,就到此为止吧。”   车里还是他们两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却是空前的沉默了下去,阒静到仿佛一开口就能听见回声。   上次她不知道,这次,到了时间,她也给了他答案。   沈既年想起了纪含星提醒他的那句话:「你不用担心她越线,更不用担心她纠缠。」   他倏地笑了。是啊,她很懂事,一贯知分寸,懂进退,一旦到了时间,一点纠缠都无。不知该说她清醒,还是说她太傻。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只是动作近乎僵硬。   沈既年缓声说:“我们还可以同从前一样。”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他听到过她和她母亲的对话,他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事业、未来,他都可以给她,都能比从前更好、更多。   她在娱乐圈的这条路再难走,他也能给她护航,护一个周全。   明泱牵起唇角,笑得却很不合格。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改名作‘明泱’。”上一次她只是随口一说,这次她认真地回答他,“泱是‘江水泱泱’的泱。山河无尽,它奔涌、自由,亦是我之所求。”   一切是可以和以前一样。   可是沈先生啊,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是泱。   它困不住。   不知不觉,只是轻眨了下眼,就滚下了一行泪。   今天的活动场馆离柏悦苑的距离并不近,这一条路也显得遥遥无尽头。   他身上的热意全部褪去,后脊发僵。   沈既年知道,他无法再拒绝她。   他其实也知道该结束,很早就知道。理智、规矩都刻进了脑子里,早就在提醒。   只是放下又不甘心。   又和她走不到最后,又想陪她多走一段路。   人的贪欲总是无穷。   车内是经久的沉默。   刚才觉得车子开了很久,可是转眼之间,就已经停在了楼下。   四周一片阒静。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声音。   下车后,她站在他面前,微垂下眼。话好像还没有说完,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直到他伸手拥住她。   声音很近地贴在她的耳畔:   “是时间不对。”   明泱牵动了下唇,大颗的眼泪却差点夺眶而出。   她知道,他也动心了。只是这一生太长太远,他们走不到尽头。   李特助从后视镜看着陆续下车的两人,李特助直觉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对。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不大好。   ——就和今天明小姐突然出现在场馆之外时一样,那股感觉很不对劲。   他的西装布料硬挺垂顺,质感很好。她掉落的眼泪无声地浸入了其中,悄悄没有声音。   沈既年问说:“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好像已经结束了某一段关系,而他们现在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明泱被问住,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顺着思考了下,她犹豫地答:“要高,要帅。”   她本身外形条件就不差,又是在娱乐圈混,被养得太颜控。   “要很厉害。”她太慕强。   “最好独立一点,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她抿住唇,因为她好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分给他。   又想了想,因为实在无法具象化,她临时也想不出来了,便只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了,等遇到了那个人再说吧。我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有些深地看着她。   静默半晌,方才启唇道:“你的资源不会受到影响,放心。”   明泱点点头,“我会好好作安排。”   她知道,他有这个风度,不会对她有多坏。   他抬眸望了眼他们住的那一层,“你不用搬走,这套房留给你。这两天我让李特助带人过来收拾。”   明泱没有与他推辞来推辞去,只是说:“可以过两天吗?”   沈既年颔首,“到时候他与你联系。”   合同结束。   他们之间,也走到了终点。   沈既年看着她:“祝你自由。”   明泱弯眼笑了笑,哪怕眼睛还是红的,“我会努力。”   “再见。”   她微微笑,极体面地道别:“再见。”   裙子外面,她穿了一件咖色的大衣,今日的大风将衣角吹得纷飞。   她就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开走,远去。   那道身影静静。   像是要在记忆里镌刻下一刀。   ——温柔,却极深的刀痕。   沈既年的视线停留了几秒,敛了下眸,移走视线。   没有看着那道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直到黑色迈巴赫拐弯,车尾也失去踪迹,明泱才回身上了楼。   她垂眼看脚下的路,步履始终安静。原本两人一起回家,现在变成了她一个人归。   她到现在仍记得,在雨瀑之中,停在自己面前的那一辆车。车窗降下,她原以为落空的计划忽然间遇到了转机。   柳暗花明又一村。   困境突然间迎刃而解,她仿佛在冰岛的黑沙滩上幸运地偶遇了极光。原先的黑暗低谷泄露进了光束,一下子全部被照亮。   对她来说,这桩买卖赚大了,但他应该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   她太清楚这个圈子里有多少玩弄女人的花样和手段,可他并不难伺候,也没有什么让人难以经受的奇葩怪癖。反倒是她,不算是太合格的情人,连自己都照顾得不好,遑论是去伺候别人?长年累月地往剧组里一待,时常忘记上心外界的很多事。   眼底浸着泪。她知道她做的不好,以后她……   不。   以后不会了,也不会有以后了。   她加快了脚步,迈进电梯。   春天将至,北城的柳叶已经快要抽出新芽。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第28章   将他们送回来的时候, 李特助是准备空车回去的,却没想到能接上沈既年。   挡板早就落下了,但是车里好像比之前还要安静。   司机拼命的朝李特助使眼色, 车往前开,也得知道要开去哪里。李特助心里叹了一百回气, 才小心翼翼地请示:“沈总, 我们是回沈宅还是?”   沈既年没有立即回答, 李特助也没敢再问第二遍。   过了会儿, 才听见后座传来声音。   “去上院。”   那是沈既年另外一处住所。置办之后就一直放着, 他还没有过去住过。   刚才到了柏悦苑后又上车,现在要去上院, 一切似乎都已经在昭示着什么。   李特助轻一颔首:“是。”   车子总算有了方向, 更改了轨迹。   “过两天她联系你,你带人过去收拾东西。”沈既年看着窗外,面上没什么情绪,“顺便办下手续,将那套房过户给她。”   一句话而已, 所有的情况都分明。   李特助心里猛然一惊。从今天明泱突然出现在场馆外面时就有的感觉,果然尘埃落定。   手机细微地震动了下,李特助点开看,是孟少灵那边的人在跟他对接时间和行程,准备一起约顿饭。   等再过段时间, 老爷子应该就会将订婚的日子选好定下。   一切都在推动着往前走。   …   回来以后, 明泱开始安静地收拾着东西。   也没有请人过来一起帮忙, 就自己慢慢收拾着。   一忙起来,脑子里只剩下整理的事项,忘记了许多原本要去想的事情。   这个房子太大, 平时东西看起来不多,但等收拾起来后才发现里面的东西有多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外面的夜空已经深邃而广袤,她一连忙了数个小时,但是好像感觉不到疲惫。   等偶然发现时间已晚,她才先暂停下来,去洗漱休息。   房子空荡,只有她在里面走动,像是这个世界为她单独开辟出的一隅。   洗完澡后上床,她睡在自己的那一侧。另一边空荡得很明显。   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   要是换做往常,刚到家的第一天,这个点她还睡不了。   当初他问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原来,她要的话,他真的会给。   她的行程没有再加进新的,慢慢忙完之后,行程表上也空了起来。这几天她也没有别的事,除了休息就是收拾东西。   一箱子一箱子地逐渐码放在了客厅里。   直到第三天,她才开始收拾起首饰,也是最后的部分。   最新收到的几样就摆在最外面,新年礼物里的手链、手镯、项链,后面收到的粉钻耳钉,还有杀青礼物……   都还没来得及怎么戴,但还记得收到时的惊喜。   她也都收进了盒子里。   他是真的没少送她首饰,这才几年而已?收到的这些首饰都能堆作一座小山。   就她指尖刚刚碰上的项链,是他在一个展会上买下的高珠,平时轻易不可得,很适合配上礼服,和他一起出席晚宴。   沈先生出手一向都很大方。   他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跟她计较过任何。送她的所有东西没有提过要还,她的卡里也已经存起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等全都收拾完后,明泱请人过来,将自己的那些行李搬去她已经租好的房子里。   至于他送的那一部分,她全都收拾整齐,留在了这里,回头如果他要处理就会很方便。   工人师傅将行李搬完,明泱最后离开。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她一样都没有带走的那些东西,又环视了一遍这套熟悉的房子。   她有些安慰自己地想——她也没有那么坏。   等到坐上离开的车,她才给李特助发了条消息,请他有空可以过来收拾。   李特助不知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一个字没敢多说,只十分讲规矩地回:【好的,明小姐。】   租的房子还没有收拾好,有些家具也要换,这几天茉茉一直待在那边忙,明泱先定了两天酒店。   她给赵瑞芝他们定的也是这家。这次他们过来待得倒是很久,已经快一个月,悠闲又舒服地逛了很多北城的景点。她没有时间陪他们,不过费用都从她这边出。   晚上还有一个聚餐,她到酒店后就开始护肤,准备化妆。   赵瑞芝来她房间找她,隔了这么多天,赵瑞芝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人。一个月了,面都见不上两面。   应靖祺也被拉了过来,他没什么事可做,往沙发上一窝就开始打游戏,纯粹是来凑人头。   明泱翻着口红色号,为今天的妆容做准备,行李箱打开,赵瑞芝一边给她叠着衣服,一边絮絮叨叨着。   明泱忽然出声说:“妈,再玩几天,你们就回去吧。”   赵瑞芝动作一顿,看向她:“咋了?”   熟稔地猜测着:“又要出差吗?”   明泱点了下头,“要出国一段时间。”   “多久?”   “……还没定。”   赵瑞芝偏头去看她,总感觉她今天有些奇怪。   明泱垂着眼,手上还在忙碌着。她有些逃避和家人袒露太多的情绪。   本就很少说话,尤其是成年之后,在家时间少,袒露心扉的机会更少。   她现在也很难开口告诉他们,我的心情有些糟糕。   明泱只提了这么一句,没有跟赵瑞芝说太多,但是一切都有自己的安排。   房间里只有应靖祺游戏的声音。   安静了一会儿,赵瑞芝将手上的这件衣服叠完。这件是刺绣的,领口、袖子处都是精致的蕾丝,一看就很贵。但这些衣物、这样的消费都已经成了明泱的日常。   “你小时候看着书,跟我说你想去大城市,想去国外念书。我当时笑你,人儿小小的,心倒是大。大城市哪有那么好混,国外哪里有那么好去?你年龄小,想得也天真。可我们全家族,就算往上数三代,去去大城市还行,但也没人出过国。再说了,我们家什么家庭?哪里能供你留学?   等你上了高中,身边朋友多了,不知道在外面听说了什么,回来跟我说,你以后也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我还是笑你,谁家的姑娘会想要什么房子?这些东西,等你嫁人后就都有了,我也没有当真。”   明泱记得她当时的嘲笑,笑自己异想天开,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   赵瑞芝接着叠手里的衣服,絮絮说着:“可是后来,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去了北京,去了你想去的大城市,还自己在北京买了一套房。”   他们从来没有帮过她什么,谁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程度。   “现在又要去国外。”赵瑞芝叹了口气。家里那边跟她一样大的姑娘都结婚了,生了一个两个的都有,但她就是和她们不一样。“你小时候说的那些,你都做到给我看了。”   她自己闷着头,往前走啊走,一不小心都已经走了这么远。做到了一件又一件不被看好,还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赵瑞芝还是看出了一点她今天的异样。   或许是经历了什么,也或许是遇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性子倔,但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总要放下一些什么。”赵瑞芝将叠好的衣服收起来,声音缓缓,“就像后来,你的房子还是卖掉了一样……人生不可能什么都圆满。”   她好不容易买下的房,进了娱乐圈,还能控制住欲望,把钱全攒起来拿去买它。   她多喜欢啊,可是还是留不住。   明泱闭了闭眼,明明没想哭,但是眼泪已经无声染湿了脸庞。   游戏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室内一片安静。   眼泪一开就止不住。从那天到现在,她第一次哭得放肆。   胸口堵住的凝滞随着泪水的流出而慢慢消散。   得了失聚了散。   千万莫求全。   …   等到晚上要去赴宴前,她敷了好久的眼睛才上妆,好在总算是遮掩住了哭过的痕迹。   今晚的酒宴是《韶华同》的导演攒的局。他从她去时装周之前就想约她一次,这次一攒局,立马就喊了她一起。   老导演笑呵呵地提前跟她说过,都是圈里的一些好友,大家一起吃饭交流,让她不用太拘谨。   他的圈子,可想而知都是什么咖位,这就是好心把她介绍给各位前辈老人认识,明泱肯定是要前往。   她准备了一些礼物,在约定时间之前就到了酒店的包厢。   跟在他身边多时,她真的成长不少,学了很多人情世故和为人处世。   刚进圈时,面对一些场合还会陌生局促,但现在已然游刃有余。   翁导很快也到了。杀青后他还没见过明泱,但知道这孩子紧接着就忙时装周,忙这忙那去了,才刚回到北城。一看见她,他脸上的皱纹都随着笑意舒展开了,“哎哟,可算约着了。我太太还在念着你呢,喏,这个是她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他们说着话,其他人陆续也到了。   几乎都是长辈,只有两个同辈,明泱跟在翁导身边,跟他们一一打着招呼。   直到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人,在看清对方后,她忽然怔愣。   翁导与对方明显是老熟人,见他到了,立即和其他人说:“真不容易啊,看我今天竟然能请得动他!”   他照顾得周到,回身和明泱介绍说:“你见过,叫温叔叔就好。”   温承章之前能常在剧组出现,也有他和翁导私交甚好的缘故。只不过碍于工作,当时都没怎么聊。   明泱垂了垂睫,刚准备顺着喊就好,但温承章先抬手打断,“都坐。”   他顺手先帮她拉开椅子,而后在旁边坐下。 第29章   饭桌上基本的绅士礼仪, 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人都到齐了,纷纷推着让着落了座。   都是一些习惯于这种场合的人物,氛围很快热络起来。   只有明泱不习惯。   不是别的问题, 就只因为此刻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人。   他出现得太意外,她没想过他也会来。   早知道的话……她就躲开了。   很快就上齐了菜, 酒也都上来了。桌上就两个小姑娘, 点菜的人很体贴地也点了些饮料, 让她们可以喝果汁。   有些饭局专门逮着女性灌酒不放, 但也有些饭局与之相反, 事事周到,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服务生上了两款鲜榨果汁, 明泱选了其中一款, 倒了一杯。   原以为旁边的人要喝酒,没想到他也和她一样倒了一杯。   她的目光只是从他倒饮料的手上经过,接着一位老前辈的话。   一边吃饭,一边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等他们聊完一阵,温承章偏头问她说:“吃得惯北方的菜吗?”   他知道她自幼在南方长大, 而今天这一桌都是很地道的北方菜。   明泱规规矩矩地回:“还好。”   翁导笑着对几个年轻人说:“别拘束,多吃点,这家的菜味道不错的。”   有道菜需要包一包,卷一卷,在翁导的催促和推荐下, 明泱刚准备动手, 温承章先卷好递给她:“我来。别脏手。”   明泱微顿。不论是按照年龄辈分还是按照社会地位, 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温承章给她卷菜吃。她飞快地拿过一张饼皮,“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温承章的动作停在半路。见她不肯收, 他才收回了手。但他对这些年轻人爱吃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便只是放在碗碟里。   翁导就坐在旁边,瞧着瞧着,觉得有些不对味了,看了眼温承章,微皱着眉:“老温,咱们可不能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温承章瞥他一眼,语调淡淡:“都是自家孩子。”   他这么说,翁导也就放了心。确实是,这些孩子都跟他们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可不是自家孩子么?在外面多照顾一些也正常。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人。   翁导压根儿就没多想温承章的这一句“自家”有多“自家”。   今晚饭局人多,不仅要听,有时也要聊,明泱顾着面面俱到,也没注意自己一直在喝饮料,却没添过杯。   直到和旁边的一位导演聊完天,她不经意间低下视线,才发现温承章倒饮料的时候顺便也帮她倒满。   她微愣,抬眸看她,低低道了声谢。   温承章温声:“不要客气。”   在座的有几位都上了年龄,过了十点后就有两位告辞先走。   明泱是晚辈,准备尽量留到最后,但意外的是,温承章也一直没走。   明明他不是圈里人,一晚上下来也少搭话。   又过了会儿,她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   是一个合作方打过来的,要跟她亲自沟通接下来合作的一些事项与细节。   这通电话比较长,明泱不知不觉走到了外面,寻了个台阶坐下。   “嗯,我这边没问题……生日吗?还有一段时间,四月三十。”   她接着电话,没有注意到身后温承章的出现。直到他在她旁边也席地而坐,她才偏头看了他一眼。   合作方又跟她确认了两个问题后便愉快地结束了这一次通话。   明泱将手机握进手里,她有些犹豫,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身旁的人先开口,嗓音很温和,就像徐徐拂过的微风:“你知道你的生日吗?”   她的指尖摩挲着手机,一时没有开口。   “不是在四月底,是在三月初。”温承章说,很准确无误地报出时间,像是早就烂熟于心,“三月二日,农历二月初四,凌晨一点四十几分出生。”   明泱当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日期,她微讶于他能够随口报出,也不知道记得是有多深多牢。   “当年你刚过完三岁生日没多久,四月七日,奶奶带你出门去逛集市,却在中途匆匆跑回来,说你不见了。”   温承章望着前方,同她回忆着那一天。   “她说她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付了个钱,就再没看见你的身影。”   当时他难以置信,不知道为什么女儿只是和奶奶出去了一趟,就能消失不见。   当年她三岁。   而现在——   温承章偏头看向她。翻年之后,她就二十七了。   从孩提之年,到亭亭玉立。   从时常赖在他的怀里让他抱、不肯自己走路,到现在……他应该已经抱不动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春秋四季,转眼已经流转二十四回。   他们是最亲近的亲人,却是见面不相识。   在同一个剧组待了几个月,他也没能认得出来她就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幼女。   “当时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警力,封锁了整座城市的所有道路、出口,但是毫无线索。”温承章的声音,仿佛揉入了当时的绝望与无力,“几天之后,我和警方也开始联系周边城市的警力,但依然一无所获。”   虽然只是寥寥几语,但,是他当时几天几夜不曾合眼,担心耽搁了时间,就减少了一重找到她的概率。也是他连续数月的忙碌,一回又一回得不到消息的失望。   他没有想到,她会去到宁城。那么远,远到他就算想梦到她都梦不到。   想不到她是怎么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的那边。   他的眼眶微湿,阖了下眼,也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怕我。”温承章很低声地说:“你从前最喜欢爸爸了。”   明泱攥紧了手心。她早已不记得了“喜欢爸爸”是种什么感觉,可她不是草木之心,她也会为之所动。   “你对我们还不熟悉,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沟通。”温承章征询她的意见,“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好吗?”   活到这个年岁,走到这个位置,他早已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可是此刻在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面前,他却是久违地紧张,不错眼地等着她的答案。   直到看见她垂下眼,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胸口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温承章忽的笑了下。那是一种长足的欣慰。   不着急。他已经找到了她,他有耐心慢慢来。   就像小时候她在游乐场不愿意回家时一样,零食、玩具齐上阵,他要好声好气地哄上好一会儿,才能成功将小娃给抱回家。   温承章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回去?我送你。”   明泱没有再拒绝,里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回去简单说一声后就可以离开。   她报出所住酒店的名字后,温承章偏头看她,“怎么住在酒店?”   他查过她的资料,甚至已经能够接受现在将她送回柏悦苑。   明泱顿了一下,“我租的房子还没收拾好。”   温承章微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思考着她那边都出了什么情况,但也很快就提议道:“那要不要回家住两天?”   他不愧是个商人,最是懂得怎么得寸进尺。   明泱讶然地看向他。没想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从她刚答应他送她,进展到了要去他家里住。   温承章后退一步:“一晚也行,回去看看我们的家?你的房间一直准备着,家里也很方便,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带。妈妈和哥哥都在家里等你。”   如果想要说服一个人开个窗,可以先主张拆掉屋顶,被拒绝之后再改为提出开窗,就会变得很容易被接受。   ——拆屋效应。   一晚而已。她想。   -   一位世伯的庄园刚刚落成,亲自打了两遍电话过来确定时间和安排。沈既年无法拒绝,推掉了两个公务宴请,一同过去热闹热闹。   孟少灵的助理和李特助两次都没能对上时间,遗憾邀约失败。不过这次,她也在邀约之列,倒是能在庄园见上面。   世伯几乎邀请了圈子里大部分的人,等到了邀请时间,各式各样的豪车停满了庄园。   佣人领着路,一边带着沈既年往里走,一边给他作着庄园各个地方的介绍。   等到人几乎到齐了以后,现场更是热闹非凡。沈既年扫了几眼,没看见祝戈那几个人。没过多久,倒是有一对未婚夫妻上前来攀谈。   细数关系,倒是沾着亲,只不过早就出了五服。难得见一面,谈话间沈既年倒是耐心。   他身上有种天然的矜贵感,又寡言少语,同他交谈,女人下意识的会小心斟酌话语。   她的未婚夫与沈既年聊了几句某个项目的事情,想听他一二见解,只不过他兴趣寥寥。   看着他的脸色,未婚夫自己作着反思,这个项目太小,拿到沈总面前确实是上不了台面。   为了缓解氛围,女人找着话题,聊着聊着,聊到了繁悦,又聊到了繁悦的新代言人,女人眼睛亮亮:“我好喜欢明小姐,她演的戏真好。”   沈既年难得附和,点点头:“是。”   “沈总也看过吗?”   未婚夫心中忐忑,想拉一拉她。觉得沈既年可能就是给个面子点点头,他日常那么繁忙,怎么可能去看她们这些女生看的那种恋爱片、偶像剧?   却没想到,沈既年给出了难得的耐性,“看过。她演的很好。”   这倒不是客套的寒暄,他确实看过她的每一部作品。   明明是看起来极遥远的人,不知怎么,给人的感觉忽然近了。   未婚夫惊讶地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   女人毫无察觉,得到认同后聊得正开心:“她的剧我都刷完了,我真是太爱她的颜值跟演技了。”   她给沈既年安利:“她刚拍完了一部《韶光同》,听说班底和剧本都很好,回头可以等它播出!”   她不知道,哪里还需要她安利?《韶光同》拍摄期间,眼前的人不知道去探过多少回的班,在那个剧组住过多少夜。   沈既年垂眸,散漫地笑笑:“一定支持。”   跟他聊这个话题的感觉很奇特。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和一个中世纪的绅士讨论泡泡玛特。   女人莞尔笑起来。   孟少灵过来找他时,他们极有眼色,礼貌同他道别。   庄园风景很好,那位世伯退休之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建造这里。沈既年随意地望了眼远处的景色。   孟少灵走近他,浅勾着唇,十分善解人意地问:“那天回去,你们没有吵架吧?”   ——她指的是,明泱看见他们一起出席那个活动的事情。   沈既年垂阖下眼,嗓音沉静,又毫无迟疑:“她不会。” 第30章   他断然得孟少灵微愣。   能够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亲近与熟悉, 他才能对她这么有信心。   孟少灵轻轻抿住唇。   所以,不论是那天收到那样的短信,还是亲眼看见他们一道出席活动, 她都可以做到这么不为所动吗?   可孟少灵不信。有感情的话,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旁观他和别人谈婚论嫁?   她的父亲风流成性, 这些年她跟在母亲身边, 不知道料理了多少想要上位的女人, 也见多了这种事情。她不信有人真能做到这么大度。   孟少灵轻轻勾唇:“你就这么确定她不会在意吗?”   沈既年并未回答, 只是冷淡地提醒:“你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是否过多?”   他站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清隽修长, 只是有些辨不出喜怒。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半开放式的, 今天风还是很大,气温不算高,孟少灵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他还不知道她私底下去找过明泱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发过的短信。   她轻掐住指尖,意识到自己表露得太过明显, 微低了下头,语气尽量轻松道:“抱歉,我只是对她比较好奇。”   沈既年不置可否。他并没有要和她多聊明泱的意愿。   等露面的时间差不多,司机将车开过来,他便抬步准备离开。   孟少灵轻咬住唇, 懊恼于自己刚刚的失误。在他将上车前, 她想起什么, 跟上去两步,问说:“既年,下个月我爷爷的寿宴, 你和惟宁都会来吧?”   她和沈惟宁同龄,从小就是同年级,还当过几次同班同学。可惜看对方都不太顺眼,这么多年没少扯头花。   可是谁能想到呢?到头来她们竟然要做一家人了。   沈既年抬目之间都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他的嗓音也淡:“自然。”   这个节骨眼上,盯着两家的交际往来的人太多。一旦有什么变故,很容易就让人开始议论两家的婚事是否有变。   孟少灵微微笑,仪态从容:“到时候等你们来。”   沈既年弯腰坐进车中,动作间没有半点停留。   今天李特助没有跟他一道过来,而是带人去柏悦苑收拾他的行李。这是个很简单的差事,也没什么需要请示的问题。   但沈既年还是收到了他的信息。   李特助:【沈总,明小姐好像搬走了。】   他将房子里面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拍了照片过来。   照片上,是明泱整理得整整齐齐,并且全都留下的东西。   至于主卧里,她私人的行李物品,已经空空荡荡。   沈既年让他今天去收拾东西,并且办理过户给明泱。可到头来,她先走一步,什么也没要,包括这套房子。   沈既年垂眸看着信息,长指将照片点开。   他送给她的所有珠宝,她一样也没带走。   包括今年的新年礼物。   李特助将消息发过去后,不清楚沈总是不是在忙没看到,反正等了好一会儿。   沈既年:【先放那吧。】   李特助想了想,细心周到地询问:【那需要将这里上锁吗?还是让阿姨和以前一样,定期过来打扫?】   沈既年:【定期打扫。】   他关了手机。手支着太阳穴,垂阖下眼,掩去眸底的深色。   孟少灵今天的问题属实有些多余。   她即便是被母亲逼婚,被催着去相亲,也从来没想过要拿他出来挡一挡。她一直都将位置摆得很正,心里很清楚,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即便是结束了合约,她也什么都没要。合约上有的、没有的,她分得很清楚。   她有她想要的东西,目标一直明确。   就算手边有一条路能让她直达最高处,她也没有想过要怎么去走。因为那与她的梦想、追求都无关。   -   车子开进了温家所在的别墅区。   明泱点开手机,无意识地刷着,随意地浏览。   她都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会答应温承章。明明之前都没想过要去,但是跟他话说着说着,脑子一热就点了头。   距离越来越近,她的紧张随之扩大。   要不是车是温承章的,方向盘也在他手里,她现在很想掉头。   温承章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擅长于察言观色,不过是看他想与不想。而现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当然感觉得到,离家越近,她的话也变得越少。   他没有点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与她聊着天。   二十几年没见,他二十几年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有很多可以聊的。   快到家时,车子经过家旁边的一栋别墅,温承章指了指它。   明泱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以为那栋就是温家,可又觉得疑惑,因为那一栋的灯都是暗着的,好像没有人在家。   而后便听见温承章笑说:“这栋是我买给你的。”   这句话响起得猝不及防。   明泱又看了看它,还没有理解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就是旁边那栋。”温承章指给她看,那栋的灯就全是亮的,家里人全都醒着,在等他们回家。他跟她介绍说:“这是我几年前一起买下的。当时想的是你以后要是嫁人了,就可以住在那边,离家里近,回家方便。”   不过,她现在离嫁人还早,温承章接着说:“现在的话,要是你平时觉得住在家里不习惯,就可以住在那边。到时候我派几个阿姨过去照顾你。”   他当然想让女儿和自己一起住,但是他知道她的不习惯,也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自己住。   明泱愕然地轻动了下眼睫。完全没有想过他这句话的出现。   这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范畴。   应国生和赵瑞芝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买房,而她自己汲汲营营许久,才终于自己能做到。   而现在——   眼前的这一栋房子在北城的价值太高,她根本无法将其想象为是自己的所有物。   像是很莫名的走在路上,有一套房突然掉在了自己的名下。   温承章知道她现在住在外面,就想让她考虑考虑搬到这里来住的事情。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和她讲,也不着急一口气说完。   车子开过了那一栋房,很快就开进了温家。   刚才思路被打断,明泱看着前方,紧张和无措冒出来,她又开始考虑起现在掉头离开的可能。   温承章大抵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停好车,朝她笑笑:“到家了。下车吧,妈妈和哥哥都在家等你。”   那天,他将两块玉佩交给黎月,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秒,她几乎是瞬间崩溃。   她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另一块玉佩。   握着两块玉佩握了整整一夜,翌日惊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们重新握进手心,确认它们的存在。   明泱动作微顿,解开了安全带。   怕她觉得突兀,温承章特地交代,没让家里人出来迎。一切只跟平时那样自然就好。   他和女儿一起走进家门,同她闲聊:“你喜欢什么菜系?有喜欢的口味吗?”   他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厨房,但明天很想亲自下厨给她做顿饭。   他们迈进家门时,黎月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来。   时隔了很多年,她终于再次看见父女俩一道回家的场景。   就像是从前寻常的一个夜晚,丈夫带着女儿出去买蛋糕,或者是去朋友家玩回来,女儿跟在他身边,一起走进家门。   温璇被她吓了一跳,温珩之也微愣,但不用问也知道原因。他站起来,握了握母亲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激动,也回身看向了门口。   他有让明泱回来,委婉的、直接的都有,但回国以后她那边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倒是没想到,今天父亲一去,竟然能将人直接给带回来。   也是这时,温承章轻扬眉梢,正好看过来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点他。   温珩之一顿。   这种时候没人太留意温璇。她捏了捏手心,整理着情绪,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天她和黎月还在剧组,她在为最后一场杀青戏作着准备,温承章突然过来,告知的就是这一件事。   她到现在都忘不掉那一瞬间涌上来的震惊和一万个疑惑。   ——明泱不是说她不是吗?   之前的猜测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她们明明连鉴定都没有去做……   明泱又怎么可能是温熹呢?   她想不通这个结果是怎么出现的,无法将整件事连起来。   直到大伯将玉佩拿出来,直到黎月反应过来——   她参加完杀青宴回来后,这几天家里的变化肉眼可见。   他们的心思很明显都放在了同一件事上,没有什么精力再去管自己。   之前黎月跟她说好,这段时间会带她去见一位圈内知名的老导演。那位和温家有些交情,前几年都在国外,今年刚刚回来,正好可以带她去拜访一下。   温璇早就习惯了跟着他们去认识人。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出席一些场合,也能结交一些圈内的人脉。   金钱有价,人脉才是无价。   但自从找到温熹,黎月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带她出席,只顾着去给温熹准备各种东西。   这种时候,她当然也不可能再提。   时隔多日再见到明泱,一切已经和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看着她站在温承章身旁,温璇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弯起唇,率先叫了人:“姐。”   她们好像还在《韶光同》的戏里。   只是这次却是现实。   黎月看着自己的眼神太厚重,明泱几乎要接不住。来得太突然,她应该改口的,但是改口得也很难。好在这时温璇开了口,明泱朝这个明明已经认识了好几个月的朋友道:“还是叫我明泱吧。”   温璇笑说:“这怎么行呢?大伯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   明泱摇摇头:“没关系,还跟以前一样。”   温璇笑笑。   一样吗?   不可能的。   要是以前她来温家,那她住的会是客卧。但现在她回来,住的是温承章早就给女儿准备好的房间,比自己的房间位置好,面积也更大。   那个房间放在那里,温璇住不进去,也懒得想。可温璇从来没想过温熹会回来。   他们找归找,但要是能找到的话早就找到了,都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找得到人?   温承章同她正式地介绍说:“温璇是我弟弟的女儿,小你几个月,是妹妹。”   温璇的父母在她还不会认人时就遭遇了车祸,双双身亡。她先是跟着奶奶,后来温熹丢失后,就被老太太送到了他们家。   明泱随意地点了下头。她对于给人当姐姐兴趣不大,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他们将温璇当女儿是他们的事。   黎月握了握她的手,只是一握,眼眶便是微红。   明泱不大习惯,但也没有收回,任由她牵。   她的手一看就是保养得宜的手,和赵瑞芝的完全不一样。   ……也比自己的要暖和好多。   时间已经不早,温承章带她去她的房间休息。就如他今晚所说,只是带她回来休息。   温珩之安静地跟在旁边。走到门口,他指了指旁边那个房间,同她道:“我住那,有什么事就叫我。”   明泱颔首,没想到他们房间这么近,不过她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叫他。   推开门时,她有微愣了一瞬。可能是没有想到这个房间会这么丰富。温珩之和温承章都说过“早就准备好”,可是不论是几个花瓶里的花,还是颜色华丽花纹漂亮的地毯,摆放满所有空位的摆件……等等,一切都远比她想象的要周全。   温承章说:“一直有在布置,时不时会买些东西进来,放不下了的话,再将一些旧的拿走。”   所以,这个房间里才会有这么多东西。各种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放在了柜子上、桌上。   明泱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盲盒。   “有一些你可能不一定喜欢,回头我们再一起去买。”温承章看着她,温声道。   他已经在说“下一次”。   明泱些微一顿,犹豫了下,才轻一颔首。   温承章笑了一笑。   他们没有过多打扰她,她也累了,让她先洗澡休息。   他们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明泱重新环视了一遍整个房间。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却完全没有空荡的感觉——这个房间装得太满。   可以用“丰富”、“馥郁”、“充盈”来形容它。   她收回目光,找出洗浴的东西,先去洗漱。   睡前准备是个大工程,不过如温承章所说,这里真的什么都有。不管她需要什么,都能从里面翻找出来,这里准备的东西远远比她所需要的更多。   一个房间甚至比得过一套寻常的房子,在这里面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出去。慢悠悠地做完所有后,明泱刚准备睡觉,不过想起什么,还是准备出去一趟。却没想到,她一开门就遇见了等在外面的黎月。   门一打开,黎月也微愣。   她只是想过来这里,也不知道明泱会不会出来。不出来的话,她自己待够了也就回去睡了,却没想到还能等到明泱开门。   黎月关心地问:“会不会不习惯?睡得着吗?”   明泱长年累月到处跑,经常在外地住酒店,倒是不认床。她摇摇头,继而问:“您怎么还没睡?”   “我有些睡不着,脑子里总在跳着告诉我:你回来了。”黎月无奈地笑了笑。实际上不止是今天,她已经连续很多天都是这个高度亢奋的情况。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明泱看,“你平时有戴它吗?”   ——是那块玉佩。   它在明泱手里的时候,就是孤零零一块玉佩,而黎月重新给它穿上了一条很漂亮的绳子,用一些玉石作点缀,像是专门设计过的一样。   明泱看着它,“没有,它一直被收在抽屉里。”   她只知道是她的,但没有带在身上过,“毕业后我妈……”   说着说着,她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才去开了个光,然后放进一个小袋子,让我带在身边,当做护身符。”   听见那个称呼,黎月的神色也有微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温柔地说着:“它以前也是穿成了项链,你一直戴在脖子上,可好看了。哥哥就不喜欢戴东西,说只有小妹妹喜欢。我重新让人穿了一条,以后喜欢的话可以戴。”   她递给明泱,将这块玉佩交回它的主人手里。   明泱迟疑了下,从她手中接过。   将它扔进湖中时,还有将它还给温珩之后,她都没想过还要再拿回它。却唯独此刻,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感。   她声音很低:“对不起。”   黎月一愣,“什么?”   “我不应该扔掉它的。”它的背后,承载的是一位母亲二十三年从不曾断绝的想念和希望。   只是——   她轻蜷手指:“我只是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爱我。”   在察觉苗头的第一时刻,她想的只是回避。   像是蜗牛冒出了触角,却被他们的幸福所碰退。这是一只胆小的蜗牛,然后它就再也没有勇气重新伸出过触角。   黎月的唇瓣不受抑制地轻轻颤抖。她摇摇头,她从不需要女儿的道歉。   温珩之打开门的动作停在半路,没有走出去打扰,但他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黎月主动道:“我帮你戴上吧?”   明泱没有拒绝,低下头,拢住了自己的头发,方便她佩戴。   “你丢失的那天早晨,我刚给你换了一条新裙子,还整理了一下你的玉佩。”   就跟现在一样。   黎月将它摆好,正面朝上。   泪水慢慢模糊了视线。和那天不同的是,今天她无法再那么轻松地笑。   黎月再控制不住,她将女儿拥进了怀中。   “妈妈妈妈,你抱我去嘛,我喜欢妈妈抱抱。”   “我不要这个小蛋黄,我要花花的裙子~花花真好看,它还会动耶。”   “那我今天都不在家,妈妈会不会想我呀?”   “我要买小麻花,小蛋糕,小饼干……要给哥哥带大车车!”   “妈妈,你真的不再抱一下我嘛?人家走得好累哦,爸爸为什么不在家呢……”   “才不是人家懒得走呢,人家只是喜欢妈妈喔。”   ……   记忆中的童声童语仿佛在这一刻回到耳畔。   她也终于重新将女儿抱进怀中。   黎月闭了下眼,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已经数不清今天是第几回流泪,“是我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跟你发脾气,是我太紧张,那块玉佩根本没有摔到,我吓到了你。”   黎月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天凶到了她,将她吓到,以为妈妈很凶。   她着急地解释:“我以前从来不凶你的。”   明泱早已忘记了小时候。   今天是她们的好久不见。   但即便很多年没见,距离好像也不会太远。   明泱轻声道:“我没有被吓到。”   黎月哭得太厉害,她犹豫着,回握了下黎月的手,本是想安抚,但好像没有效果。   距离在无形中拉近。   黎月主动提出说:“我们能不能跟你现在的爸爸妈妈见个面?”   他们早就想见,但因为还没经过她允许,所以一直没有私自前往。   黎月说不上来对他们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毕竟,买卖同罪,他们很可能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她的孩子。可对于明泱来说,他们又是她的父母,所以此刻,黎月什么都无法说。   谁也不知道当年的情况。   可她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黎月应该不知道,她此刻握着明泱的手有多紧。平时可能在生意场上,不论面对多大的合同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的紧张却是尽数泄露。   明泱还没有和赵瑞芝他们说起过这件事,主要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低头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沉默须臾,她点了点头。   他们有很多让她无法拒绝的时刻。   比如此刻就是。   黎月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她和丈夫已经想见那对夫妻很久了,这次终于可以实现。   时间已经很晚,该让孩子去休息了,可她又舍不得。丈夫说她只住一晚,可是一晚过得太快,再过几小时天就要亮了。   黎月依依不舍地问:“宝宝,你回家来跟妈妈住好不好?要是有工作的话妈妈再陪你一起去。”   她像是恨不得黏在女儿身上。明明才刚熟悉,但是就急切地想要将孩子留下。   明泱轻抿住唇,犹豫道:“应该不行。”   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们。   黎月微愣,不由咬住了唇。不过确实是她操之过急。   她刚想改口说什么,明泱先轻声道:“我申请了国外的一所学校。”   “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第31章   今天赵瑞芝说, 她后来真的去了大城市,也真的自己买了一套房。   其实还不止。   她还背着所有人申请到了想要的一个进修资格,也早就开始停下行程, 开始为这件事空出时间。   小时候说想去留学,她也真的要做到了。   黎月怔了一下, 下意识问:“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 我让人……”   不怪她意外。换做任何人应该都会是一样的反应。女演员的时间金贵, 青春最宝贵, 没有人会选择在混得正好的时候突然退场。离开半年一年的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更不必提是几年。   明泱轻笑笑:“不是,是我自己想去。”   那天她问温珩之, 他觉得温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他的第一个回答是,她可能还在读书。   当时她偏头看了看他,不知该作何想法。读书时代离她已经远去了。   即便还有这个念头,也很难去实现。   成年人会被很多的现实捆绑,而她现在也已经停在了一个安全的港口, 不大可能再去重新经历一遍巨浪。   她一听而过。   直到那天,姜莱突然辞职,她好像也于迷途中重新找到了答案。   心底有道声音在纠正——   不是的。   停在港口是安全的,但那不是造船的目的。   她一直都有在遗憾,当初太着急进圈赚钱, 没能好好享受学习和休息。她喜欢演戏, 但不是专业的科班出身, 缺少了很多相关的学习。   但遗憾不是永远只能成为遗憾。   她的脚步一直都太匆忙,她想慢下来,静下来, 去听一听自己想要的声音。   孟少灵插手阻拦她的工作,试图让她知道“厉害”,她也没在意,而是顺水推舟地开始停下工作,空出行程时间。   这件事,她还没有跟别人讲过,一不小心黎月成了第一个。   明泱同她说:“我收拾收拾东西,下周就要过去了。”   所以,不能经常回来住了。   温珩之握着门把手,沉默着,静静垂下了眼。   明泱知道黎月不会舍得。但她和他们都还不熟悉,她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她也确实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黎月握着女儿的手,根本松不开。她记得明泱大三那年学费的事情。几千块钱的费用,为难住了她女儿的学习生涯。   她张了张唇,嗓音微哑:“去那边学习需要费用,我……”   明泱笑了笑:“我已经存够了钱,您不用担心。”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应溪。   换作以前,不说别人,公司那边也不会答应她空出行程,但因为有沈既年,所以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她还是要感谢他,没有他的话,她无法得到这么多的自由。   黎月心口好像也被攥紧。她长到这么大,可自己没有为她付出过任何。   -   京越。   沈既年批示着文件,手机里突然进来条消息。   他还在忙着,只随意扫了眼发信息的人。   ——是柏悦苑那边的管家。   笔尖微顿,沈既年点开了消息查看。   那天离开后,这几天他都住在上院,没再回去过。她也搬走后,那边日常就只有管家和保洁阿姨。   管家刚刚拿完快递,给他拍了张照片发过来。   沈既年没买东西,大抵是她买的,但她应该也早就忘了。   他回说:【放那就好。】   管家:【好的。】   他的手边还堆了一大叠文件,之后还有几个会议在等待他开,并不算有空。   但他在忙碌之间的空隙里,脑海里还是会闪过一些、与手头的文件无关的事情。   过了片刻。   沈既年微抿住唇,将钢笔搁下,往椅背上一靠。   司机、李特助都在外面,他能让很多人去办事。   可他还是拿起外套,又在保险柜里取了样东西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李特助正在秘书台交代着事,见他突然出来,微愣:“沈总?”   “车钥匙给我。”   李特助立马找出来,交给他,一句话没有多问。   沈既年自己开车,回了趟柏悦苑,谁也没带。   他不在这住,她也搬走了,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变得冷清空荡。迈步而入时,他险些觉得陌生。   他没有吩咐能动,她整理好的那些东西都还放在原位,一个个箱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沈既年的神色始终寡淡,目光只是从它们上面扫过。他径直走进去,去拆管家今天拿回来的快递。   里面是一瓶香水,他很熟悉,是她今年常用的一款。她去纽约找他时,吻辗转流连在她的锁骨和颈窝,记忆里就是这个味道。   不算大的一瓶,刚好能够收进掌心。   解决完快递的事情,沈既年也不着急离开,他脚步缓慢地在家里走了走,看了眼她收拾的情况。   他送她的所有东西,她一样也没带走。   原来真正的离开这么寻常又普通。只需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穿着一件寻常的大衣,下了车,这就是道别了。   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宣告,也没有藕断丝连的纠缠。   就那么寻常,一切就结束了。   建立起关系,两个人之间变得熟悉、亲近需要很多个日日夜夜,但归零只需要一瞬间。   在她的衣帽间里逛了逛,沈既年抬步离开。经过门口的一个柜子时,他偏眸扫了一眼。   那里整齐地放着几个首饰盒,前段时间送的新年礼物、粉钻耳钉都在。   上回婚纱展结束后他问她的那个问题,他已经自己肯定了答案。   ——她不怕他不想得太多。   只怕他看见婚纱,想得太多。   沈既年扯了扯唇。   想起很久之前,她在他耳边半真半假的那一声“我爱你”。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他发出的动静。   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和那个耳钉的包装盒一模一样的盒子。   长指将其搁在了桌上。   声响很轻。   而后抬步离开。   他没准备回这边住。   他们这边一分,李特助手头的事情也空闲了不少。沈既年交代过他,多看着点她那边的情况。   但李特助发现她那边最近的行程几乎空白。   沈既年上车时,他刚好汇报了情况过来。   明泱之前说过会休息一段时间,沈既年也就没在意,“没事。”   “好的。”李特助还在浏览着一些信息,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一时间看不出来,他正好也闲着,便交代底下的人多留意留意。   -   说住一晚,明泱还真就只住了一晚。   她租的房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不用再住酒店,她得回去开始收拾起出国要用的行李和资料。   得到她这边的允许后,温承章和黎月没有再耽搁。先是跟她一起去做了个亲子鉴定,而后便带着鉴定结果,联系应家那边见上一面。   正好,他们也在北城。   从始至终,在黎月眼里,应家人都是“买方”。她对他们带有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但为了和平谈话,她努力压制下了私人情绪。   听他们说完来意,应家夫妇的愕然很明显。   赵瑞芝一开始不知道他们是谁,直到此刻,皱着眉,终于认真地打量起了对面的这对夫妻。   黎月抿唇,挑明道:“你知道她不是你们亲生的。”   他们当然是知道。那时候这孩子都多大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瑞芝暂且没说话。她看得出来,对面这两人不是简单的角色。   温承章在桌下牵住了妻子的手,示意她别太心急。他温声道:“我们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到你们家?”   黎月跟着问:“你们是从谁的手里买下的她?”   她的个人情绪还是没能藏住,或多或少泄露出来。   赵瑞芝眉心始终皱着,“什么叫我们买下的她?”   相比起来,她的丈夫要沉默许多,这里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赵瑞芝目光犀利地打量了一遍对面的夫妻。须臾过后,才勉强愿意袒露些过往:“当年根本没有人要她,是我好心把她捡回来。”   黎月猝不及防,“什么?”   “浑身都是灰,看都看不清长啥样。”   “瘦瘦小小一只,穿着条不知道是灰色还是黑色的裙子。”   “警察说,她应该是遇到了人贩子和买家的抛弃,哪个环节对不上了,没能成功卖掉,临时被脱手扔下了。”   什么买下的,他们压根没有遇到人贩子,也没有参与过买卖的环节。   赵瑞芝的每一句话,仿佛在敲碎他们的耳膜。   黎月浑身上下的血液近乎凝固。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指尖用力到不见血色。   赵瑞芝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孩子竟是从北城过来的。一南一北,跨越了那么大一个中国,也不知道是怎么去到的宁城。   应国生话少,今儿又是这么大的事情,他比平时还要沉闷,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喝着茶水,他安安静静的,其实也有在打量温承章。   等他们讲完,他才问了一声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本名是什么?”   温承章抬眸,嗓音沉哑,“温熹。”   他在纸上写出来,递给对方看。   应国生点点头,“真叫‘xi’啊。怪不得,刚来我家的时候,问她叫什么,她只知道‘xixi’。”   所以他就拣了个“溪”字,给她用上。   她小时候还缠着他问过,他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的那条溪,解释作名字来源。   但其实,那只是因为她本名同音罢了。   在温家,她是温熹。   丢失之后,她只是应溪。   不是熹微的熹,不是承载父母所有的期望与祝福的光明璀璨。   就只是普普通通一条溪流。   温承章凝视着他,眸光厚重发沉。他想要怨恨,却因为今天赵瑞芝说的这一番话,而让他对这个男人所有的怨恨都没了出口。   喉间艰涩,温承章经久难言。   不知道她是如何丢失流转,不知道她粉嫩嫩的新裙子,怎么会变成黑灰难辨的破裙。   不知道他苦苦找寻的宝贝,怎么会成为,被人贩子和买家齐齐扔下的被抛弃者。   应国生回忆起了什么,仔细看了看温承章,问了一声:“她小时候,你经常抱她吧?”   温承章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回答得……甚至都小心。他颔了下首,“是。她小时候不爱走路,可以说,是在我怀里抱着长大的。”   应国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想不到能有家庭对女儿这么宠。   “你家没有儿子吗?”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有,她有个哥哥。”   应国生更费解:“都有儿子了,你还生她?”   温承章目视着他。夏虫不可语冰,他不欲与对方争辩。   他和妻子一直很喜欢女孩,也一直想要个女儿。二胎顺利得女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但那种喜悦应国生当然不会懂。   对方不接话,应国生也有些讪讪,却还是试图教他:“一个丫头,有什么好疼的,以后都是别人家的。有那功夫你还不如用在你儿子身上。”   听他们说找了这么多年,应国生实在不能理解。   温承章不语,只是询问:“刚才为什么问我是不是经常抱她?”   他并未多想就问出了口。却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回答,会成为他此生都难以放下的沉重。   应国生回答说:“哦,她刚到我家的时候,我妈教她说,我是她爸爸。”   “那时候她老朝着我喊‘爸爸’,还总跟我伸手要抱。”   “可我哪有时间啊?那时候我儿子也刚出生,她太缠人了。”   “但后来就好了。小孩子嘛,狠下心多骂几次,她自己就知道安静了。” 第32章   她不是一来就那么乖。   她是被驯服。   而驯服她的人直到此刻说起时还在洋洋得意。   温承章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却还在不受控制地隐隐发颤。   …   明泱去了公司,和周慕谈了一整个下午。   周慕没有想到,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在腾出的行程是为了这一件事。   他是有察觉到不对, 一下子这么空闲,并不像她的性格, 可他也没深想。   等她坦白完, 他往沙发里一坐, 沉默了许久。   周慕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看着她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问出这一句。他是和她一路走过来的, 知道她的来时路,也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在一个本没有必要降落的时候选择退场。   明泱的手拢在大衣口袋里, 轻垂着眼。   她知道。   她也知道她必须将所有的计划安排都告诉他, 才能跟他要到时间。   周慕冷冷掀唇:“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准备放下的这一切,是你当初求了多久才求来的?”   一旦开了闸,后面他便没再客气地开始扫射——   “你不要有一点成绩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你自己愿意离开, 多的是人准备补你的位!”   “当初我带你去那个饭局之前,是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愿意?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先是分手,再是出国。——过去了三年,你就忘记了那些事了是吗?”   “明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操作, 你很有可能再回到当年的境地?!你对得起当年的你自己吗?!”   明泱安静地听着, 闭了下眼。   在短暂的沉默声中, 周慕深呼吸了下。他站起身,直接帮她做好决定:“陈导的本子,还有刚刚跟你说过的代言, 下周跟我一起去谈。”   她没有应声。   周慕眼神凌厉地扫着她。   可她依然没有退避。   明泱抬起眼,隔着距离望着他,眸光明亮:“我知道。但是当年的我,也不会后悔的。”   她不是小新人了,知道自己作出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明泱——”   周慕很难被说服。   他们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沉下去,他也要沉。   明泱轻抿住唇:“哥,你给我点时间。半年,一年……总归不会太长。”   和当年不一样的是,她已经从二十三岁来到了二十七岁。羽翼更加丰满,脚下的路更加清晰,这些年也给她积累了底气。   周慕眉头紧拢着,脸色发沉。   整整一个下午,从日头高照到夜幕已深。   明泱走出公司,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这是断尾求生。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决定的代价。   她知道今天两边父母见面,但不知道情况,不太放心地发了条消息过去询问。   温承章没回,而是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他已经回到了家中,周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温承章温声问说:“忙完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里的女儿身上。他刚才就想见她,只是怕打扰她工作,等到现在才好不容易看到了人。   他将手机的角度摆好,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明泱还是瞥见,他右手的手背上好像有抹擦伤。   她的眸光一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都忙完了,后天一早的机票。”明泱迟疑地问,“今天见到了吗?”   温承章颔首,“都处理好了,别担心。他们不是买方,只是收留……当年的事情,爸爸还会再查。”   隔着网线不方便细聊,温承章说:“等过两天爸爸再详细告诉你。”   明泱一愣,“过两天?”   “是,你刚到那边,爸爸妈妈肯定要过来帮你收整一下,陪你入学。”   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明泱动作微顿。   她大学报到时,是自己拎着行李来到北城。后来每一次进组、面试,也都是自己去。   现在她已经二十七,早已能够独立,更加无需陪同。   她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助理会陪我过去。”   温承章笑笑,嗓音柔软:“是爸爸妈妈想陪你。不是你需要,是我们需要。”   身居高位多时,虽然平常都是被捧着奉着,可是在自家的小女儿面前,他也能熟悉自然地弯下身段。   明明坐到他这个位置,他有傲然的资本,可他身上却没有这个年龄的男人们最常见的不可一世,身上不见半点架子。   她微微沉默,也就没有再推脱。   温珩之提着药箱走过来,从镜头另一边绕过去,也不着急,等着他们说完话。   温承章温温和和地和她闲聊着一些琐碎的日常小事,聊聊点心,聊聊一束花,聊聊什么菜。   明泱慢慢放松下来。   和他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但她这边没有太多的事情,很快就要去忙。   温承章也没有打扰她,喉间晦涩,只在挂断前,同她道:“熹熹,你要记得,爸爸一直都很爱你。”   明泱倏然握紧了手机,唇角微动。   温承章掩下了眸中所有的情绪,挂断了电话。   情绪在胸腔里汹涌,他怕再多一秒就会露馅。   他靠进沙发椅背,忽然抬手盖住了双眼。   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叫嚣。   他想起今天在听完应国生那几句话时的反应。   身上的骨骼仿佛被打碎了重塑。   平生数十载,所有的骄傲,都在那一刻被碾灭,踩进泥泞,眼眶也在顷刻间不受抑制地发红。   他亲手给她塑造了一个完美快乐的童年,却也是亲手捣碎了她的童年。   温承章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情绪。   ——万般晦涩难于口。   温珩之始终安静着,没有打扰他。   他竭力在想象,三岁时的温熹还和往常一样找着爸爸,但不知为何,爸爸不再理自己。不仅不会抱她,还招来了一顿怒骂斥责。   她当时,应该很不解,也很无助吧?   温珩之拿出了棉签和药水,等待父亲的情绪缓和,才开始上手,帮他整理着手上的伤口。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控的场景。当时没有在场,更想象不出父亲打人的模样。   温承章对那点伤口毫无感觉,脸色始终沉晦。   “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让她回家。”   温珩之垂眼看着棉签擦过伤口,声线平淡地说了一声:“她不会回来的。”   温承章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他抬眸看父亲,重复了一遍:“她不会回来的。”   温承章怔然,“为什么?”   温珩之看着父亲,嗓音定定,有如金石之音:“因为温璇在这。”   温承章皱眉,一时不解。   温珩之不是随便提的一句话。   从第一天挑明时她的那句“你们已经过得很好”,到后来在巴黎街头的老咖啡店时她提到的那句“他们已经有温璇了”。   再到那天她回家时,他站在一旁,目光忽然落在了母亲身边的温璇身上。   只是一刹那,温珩之突然间想明白——他错了。   他忘记了一件事。   温熹怎么会不在意呢?   怎么会不在意,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   她流离在外,却有另一个人在替她享受家庭温暖,父母宠爱。   温熹不在,温家的千金就只有温璇一个,温璇能够夺走原属于她的,所有的风光与目光。   如果她过得很好,她所拥有的东西富裕到让她能够不在意这些,那也就算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温珩之亲眼见过她和她家人的相处情况。她养父走过来时,她的眼中分明是有期待,直到被对方直接忽视,并且听他一开口问的就是没有在场的儿子名字后,她眼中的那抹期待才黯然熄灭了下去。   一直以来她都只靠自己,还曾因为走投无路求到了沈既年面前。而此时,温璇却是一路坦途。   她不是圣人,能够不在意这样的落差,依然能以平常心对待。   温珩之想通这一层后,所有的堵塞仿佛瞬间疏通。   “当年是奶奶弄丢温熹。后来,将温璇送过来,想让她替代温熹,抚平您和妈心里的创伤。”温珩之垂阖了下眼,眉目沉静,“可是,爸,温熹不可以被替代。”   清凌凌一句话落地。   温承章心头大震。   温珩之迎视上父亲的目光,“这对她很不公平,不是吗?”   这一切本属于她,她已经流落在外了,他们怎么可以趁她不在,将这一切送给另一个人?   ——尝试着代入一下,她当然不会高兴。   怪不得她不愿意回家,他们没有将她的位置留给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温承章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个问题。找到温熹之后,他的重心就全放在该怎么与她相熟、哄她回家,而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到过温璇身上。   温璇站在楼梯口,握紧了扶手,没有再往下走。   她微嘲地扯动唇角。   ——真是还跟当年一样啊,只要温熹在,温珩之眼里就只有温熹。   为温熹讨回公道,为温熹冲锋陷阵。   温承章与长子对视着,突然间接收到了自己从不曾触碰到的一层。   他思忖着开口:“可以让温璇回奶奶家住。奶奶身体不好,正好回去陪陪她。”   这些年温璇大多住在这里,他们养育她多年,用心栽培,对她并无亏欠。   他真正亏欠的是温熹。   两相抉择,温承章几乎不用进行任何犹豫。   温璇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大伯。”她咬紧唇,倏然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温珩之动作一顿。   她裙摆在空中飞旋,快步下了楼梯,语气是同样的坚决:   “可我不想走。” 第33章   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温承章没有想过她会突然出现, 但面上的沉静不变。   “我都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想过要去替代她。”温璇的眼眶微红,“我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她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家庭氛围, 习惯了现有的资源和条件。   也早就习惯了作为温家唯一一个女儿的身份与位置。   就像这个家一样,现在温熹都比不上她轻车熟路。   上完药, 温珩之收拾着药箱, 并未看她。   温承章收回了手, 听完她说话, 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不容置喙道:“接下来我们在家的时间不会很多,你回去也好。”   温璇一时不解, “什么?”   “温熹准备出国, 接下来我们应该会经常往返于两地,不会怎么在家。”   他这也是事实,今天让她听到也好,省去再找机会同她谈话。   温璇蹙眉,压根没有想到, “她为什么要出国?”   明明发展得好好的,她们那部剧刚结束,温熹的资源本来就很好,现在回了温家,肯定更加不愁。   温承章只道:“她也想去做点她想做的事情。”   温璇明白了过来。而以现在的情况, 他们根本不可能让温熹自己待在国外。   温熹一回来, 他们的陪伴也在开始转移。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好像也没有办法再坚持。毕竟温家的主人都不在,她也不好提出要自己留下。   保姆见他们在谈话,端了茶水过来, 温珩之长指接过一杯。   父亲不愧是父亲,这么一句话,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她坚持的理由。   温璇父母双亡,他们是不好将她一个孤女赶出去。但若是家人都不在家,一下子就变得顺理成章。   见温璇接受得太突然,温承章也缓和了语气,温声道:“在奶奶家也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她自己在外面也有房产,已经是这么大的孩子了,没什么让人放心不下的。   温承章不是对谁都好说话,这么多年的威势早已养成,平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对他撒娇商量。温璇的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再揪住那一件事。她在他旁边坐下,脑子很快在转,也端过了杯茶,只能说:“我会想你们的。”   “到时候我经常来看你们。”   温承章颔首,温璇这才牵了下唇。   -   沈宅。   沈既年在清晨抵家。   今天沈孟两家会坐下一起商议婚事,全府上下都要到齐。   沈家的佣人已经开始在收拾准备,成滢也早早起来,在作着指挥安排。   今天将日子一敲定,正好可以借着下个月孟老爷子的寿辰公布。   成滢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见到他,将一杯茶端到他手边,“等婚事一定,你也该收收心。”   她以为他在外面都是跟明泱在一起,这话是暗示,也是提点。   毕竟谁也不希望沈孟两家的婚事会出现什么不愉快。   他没接那一杯茶,成滢指尖微顿,也就放在了他手边。   沈既年淡声道:“已经分了。”   成滢刚要坐下,为他这一句话而错愕地停住动作。   下意识怔怔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人家姑娘跟着我,这也不是一个多好的未来。”   成滢忽然失语。手扶在桌边,迟迟没了动作。   她想起上次问他时的那句——   “那么喜欢吗?”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可是知子莫若母,她哪里看不出来他真正的心意。   他从小到大,太多的东西唾手可得,所以很少能有让他真正上心的。可她看得出来,这一回,他并不像是简单玩玩而已。   可他的喜好一直没被他们重视过。不是不想,只是有太多的东西必须得放在这一项之前。   成滢抿了下嘴角,也想起了他当时回她的那句“重要吗”。   即便他们已经分开,这段时间他也从没回沈家住过,是不是也有这一道道的原因?   她胸口忽然觉得沉重,手握住了桌角,心底冒出一个问题——   要是这门婚事成立,他还会快乐吗?   …   沈惟宁晚了他一步抵家,在花园里撞上他,便紧跟在他身后。   她刚从公司开完会回来,偏头看他,笑眯眯地问:“繁悦新一季度的珠宝就要出来了哦,这次要不要预约定制呢?越提前定,就越快拿到手哦。”   她分明是故意地打趣。上次某人表面上清清白白,实际上反手就定了一套粉钻高珠的事情她还没忘呢。   沈惟宁脚步雀跃,“让我猜猜,某人这次想要什么宝石呢?蓝钻?还是绿翡呢?”   沈既年瞥她一眼,眸光淡淡,暂且未答。   也是这时,她手机里进来了几条微信,沈惟宁毫不设防地低头看一眼。   旋即停住了脚步。   她轻咬唇,偷偷吞咽了下,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眼睛。半晌,才抬头看向沈既年:“……哥,明泱要出国吗?”   繁悦那边刚刚递过来的消息,明泱提前了一周拍摄新一季度的宣传片,因为拍完后就要出国,到时候行程不方便。   这本来没有什么,也不影响工作,副总那边也就随意提了一句,哪里想到,极无关紧要的一句,却让沈惟宁吃惊地呆滞住。   她都能知道这件事,消息自然早就递到了沈既年那边。沈既年淡应了一声。   走到了鱼塘边,他取了些鱼食,喂着凑上来的鱼。   “不定。”   新一季珠宝,他兴趣不大。   沈惟宁读懂了他不曾细说的话。   之前定制是为的送某一个人,换一个人,他不一定还会有一样的态度。   可是,有些时候。   态度就是答案啊。   沈惟宁跟在他旁边,看着脚尖,有些沉默。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上次撞见他们接吻的那一幕,不知道事情怎么能恶劣得这么快。   “哥,她今早的飞机,”她吞吞吐吐道,“不知道登机了没有……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这时,门口那边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应该是孟家人到了。   沈惟宁望了眼那边,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她不是不懂规矩,不是不明是非黑白,只是,她更在意哥哥真正的喜好。   沈既年没应,静望着湖里争先恐后涌上来的锦鲤。   母亲那边在催着,沈惟宁望了一眼,先跑了过去,将地方留给他。   等脚步声远去,四周一片阒静,沈既年低眸看了眼腕表。   说不定已经上飞机。   电话不一定能打通。   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以往经常在微信上面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很多事情的人,这段时间再没有了消息,那个聊天框始终安安静静。   成年人的世界,一旦分道扬镳,再传来消息时可能都是大事。   电话响了两声。   沈既年眉目沉静。   又过了几秒,那边接起来。   明泱的声音带了几缕疑惑,但还和记忆里的一样,轻扬明媚:“沈总?”   沈既年动作微顿。   他抬眸,看了眼天边。今日天气晴好。   他问说:“要出国?”   他知道她空出了不短的行程,便也能猜到这一趟不是简单的飞一趟,也不是因为工作。   明泱轻轻应了一声。飞机即将起飞,她刚才正准备找出手机关机,没想到会在关机之前接到他的电话。   他们上一次说话,久远得像是上个世纪。   “去学习。”   她很简要地回答。   他知道她当年学业结束得很匆忙的事情,又是那么敏锐的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原因。   沈既年道:“一路顺利。”   她微微笑:“会的。”   他那边会开始谈婚论嫁,她这边也要开启一段学习之路。   分道之后,各自拥有各自的人生。   两条线渐趋平行,再无交点。   短暂的沉默了须臾。   在他祝她顺利之后,她似乎也应该礼貌地回应。   明泱看着舷窗之外,很轻地出声:“你结婚的时候我应该不回来了。”   那就——   “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他的目光骤然停留在前方的某一个点上。在满园的春光之中,身形归于沉默。   明泱空着的那只手虚虚握了握,指尖蜷进手心。她轻轻地道一句:“再见。”   电话挂断。   飞机也在起飞,一下子升上万尺高空。   身体里像是瞬间被失重感所席卷。   她闭上眼,没再碰手机。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沈既年站在原地,垂敛着眸,忽然间回身,看向身后。   孟少灵并未掩藏,直接从小路上走了出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听你电话。”她道歉得也坦荡,“是沈爷爷让我过来这边找你,走近了才发现你在打电话。”   沈既年轻蹙眉,神色很淡。倒是没有过多追究这一件事。   他抬步,准备去前厅。   在他经过自己时,孟少灵也跟了上去,好奇地问了一声:“你刚刚是在跟谁通话?”   他并未隐瞒,淡淡回答:“明泱。”   孟少灵倏然看向他,“她出国了?”   她只听见一声“出国”,一声“顺利”,却不知道电话那边的对象。此刻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也是确然的震惊。   她以为,上次见面对方是在挑衅她,也做好了准备要与她争抢。   她以为,这段婚姻的开始是要伴随着明泱的存在。想要的东西总无法太圆满,她说服自己,也已经想好了释然。   却没想到,几日不见,转眼之间得到的就是对方出国的消息。   沈既年的脚步一停,目光不紧不迫地落在了她的面上,口吻慢而沉静:“你很意外?”   她们只在婚纱展和上次活动结束时见过一面。极短暂的两次见面,不足以产生任何了解。   明泱出个国,她又何至于如此意外? 第34章   她确实意外。   她将这个对手看得太重。不是因为明泱如何, 而是因为她察觉到了他的在意。在这场婚姻中,她以为这会是她的一个坎。   一叶障目了太久。   直到此时,孟少灵才恍然知道她那句“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婚纱”是什么意思。   ——原来, 那句话是真的。   自己所执着的东西,却不一定是人家之所求。   孟少灵的眸光轻闪。她抬眸看向他, 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现在事业正当红, 我确实没有想到。”   意外的不止她一个人, 恐怕谁听见都会惊讶。   沈既年随之颔首。   两方长辈都在等他们过去, 他提步前往, 穿过园林长廊。   目光落在前方,他随口道:“你们是不一样的两种人。”   孟少灵心里还装着这一件事, 她跟着轻一点头。   ——是。   如果换作是她, 她无论如何也要争个结果,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尤其是还手握着他更倾向于自己、自己与他之间的感情也更久的优势筹码。   沈既年淡淡敛眸。   两家的长辈今日一齐坐下来,敲定着一项又一项的流程与细节。   沈既年并未有什么参与。   只在最后,起身离开时,他在红木桌边停了一停, 侧眸看向放在桌上的红纸。   右下角的两个名字并列齐行。   他的眼眸极淡地从上面一扫而过。   仿佛他不是其中的主角。   等到夜幕已深,孟家人方才告辞离开。所有的事情都已谈妥,接下来两家人就只等下个月的孟老爷子的寿辰。   沈既年和家人一道送着他们上了车,礼数上挑不出丁点错处。   直到回了房间,他缓步走到窗前, 打出一通电话。   今夜月色并不明亮, 被一片浓云所遮挡。   电话接通, 他冷声道:“查查,孟少灵和明泱都有过什么交集。”   他的试探极不经意,仍是从对话间察觉出了端倪。   孟少灵不该那么了解她。了解得就像是, 她们的接触绝不止于他所知道的那两回。   ——他警告过她。   他也跟明泱保证过,她们不会见到面。   沈既年的凤眼微眯,眸色和外边的夜色同样沉晦。   似乎灌注满了风雨。   最好只是他多想。   同样一个夜晚。   回到孟家后,孟少灵也得到了刚才派人去查探的消息。   ——明泱的行程确实都空了出来,这次出国应该不是短期的决定。   孟少灵轻轻抿住了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选择了在这个时候退场。   她兀自安静地思索着,过了许久,吩咐着助理:“之前让你安排的阻碍就这样算了,不用再关注她那边。”   她适时收手。助理刚要离开,又被她叫住:“上次的那些事,尾巴也收拾得干净点。”   她担心沈既年会有所察觉,他实在太敏锐,在他面前,她都得提起十二分注意。今天定下了婚事,等到她爷爷生日那天就会正式公布婚期,她不希望这件事出现丝毫意外。   之前是她太心急。   现在冷静下来后才发觉自己是当局者迷。诸事未定,本不该那么早出手。   ...   婚期既定,良辰佳时。   虽然两家还未对外公布,但日子一定下来,消息肯定藏不住。   圈子里悄悄掀起了一小阵的哗然。   之前这件事还没敲定,只是隐隐传着风声,但总有人不肯信。现在好了,板上钉钉,不信都不行。   沈既年的那群发小现在一聚会,聊起来的就是这件事。   要不说世事无常呢?   换做之前,谁能想得到沈既年的妻子会是孟少灵?   他们没少感慨,也不怕沈既年听到,因为他已经几个月没出来玩过。   明泱一出国,消息也包不住。现在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只叫人唏嘘。   聊着聊着,有人感慨:“明泱是真的聪明。”   旁边的人不解,摇着酒杯问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那人摇摇头。这个圈子里的人从小浸染在这个环境里,对一些事情看得极透彻。   “这个节骨眼上,孟少灵风头正盛,明泱却选择退场,不跟她正面相接,可不是聪明?”   “她在娱乐圈这两年发展得也好,冲得又顺又猛,能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狠下心做出来的。”   有时候当局者迷,但他们这些旁观者看得太清。   私底下议论声沸沸。   但一群人都极有默契,谁也没敢在沈既年面前提到半点。   只是忍不住会感慨,物是人非。   纪含星的禁闭早就结束了。有天晚上和祝戈他们喝多了酒,忍不住给明泱发消息:“好想你,泱泱宝贝。”   明明喝多了,脑子都已经不清楚,但她就像是潜意识里知道明泱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不是不会回国,只是一切回不到从前。   发消息的时候,她没注意到后面的门正好推开。   到美国几天,明泱已经安顿下来,生活进入正轨。   收到消息时,她正和黎月在外面逛街。   她也回了一句语音:“我也想你。我给你买了礼物,给我个收件地址,我寄回去给你。”   纪含星没注意到,周围突然变得有些安静,以至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既年的脚步停在她身后,微微侧眸。   楼与岑试图提醒下纪含星,但踢了一脚,却是祝戈瞪过来——踢谁呢你?   楼与岑:“……”   纪含星按着语音条:“好啊好啊,我发给你。呜呜呜,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忘记我。”   救不了场,楼与岑望天,端过一杯酒喝着。   纪含星的心情瞬间转晴,回完消息后一转过身,却是一秒僵住。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手机按灭。   一副像是刚偷完沈既年家的心虚模样。   他们三天两头的约着沈既年,但这几个月就没能成功将他约出来过,却没想到,今晚他会突然出现。   沈既年却并没有说什么,目光只是从她身上淡淡扫过,便落了座,随手端过一杯酒。   一群人也就是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很快就又纷纷找起了话题,盖过去刚才的插曲。   傅闻洲问他:“婚期定在六月初?”   沈既年饮了口酒,酒液入喉,他淡应了声:“嗯。”   两家商议着,最终决定赶在上半年就将婚定下。   美国那边。   明泱低头保存了下纪含星发过来的地址,准备回去后就将东西寄出去。   黎月手里捧着一杯喝的,脑袋凑过来看着她点手机,提议道:“过几天爸爸有一场会,要不要让他帮你带回去寄?”   国际快递比较麻烦。   明泱觉得可以,便收起手机,没再准备寄出。   她不知道那天温家跟应家谈了什么,但是在她出国前一天,赵瑞芝就给她发消息说他们回宁城了,后面就没再有过什么讯息。她到这边后就开始忙着各种事情,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不曾过问半句。   温承章和黎月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父母。   专门飞过来,陪着她办理入学,收拾着行李。等安顿下来后,黎月就带着她出来逛街。   她刚搬进去的房子里空空荡荡的,黎月想挑一些东西布置一下。   她的生活是真的慢了下来。   明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悠闲地逛街。   上一次和母亲一起逛街的记忆也已经遥远到追溯不到。   她成长的过程,大多都是孤独的。   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为是休假期,没有任何工作拘束,她的穿搭也自由。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裙面在阳光下泛着流光,今天心血来潮,将那只玉佩也戴上了,整个人看上去休闲却又不失优雅。   黎月挑了一条裙子,偏头想找她,一看见女儿脖子上的那枚玉佩,心便是一定,眉眼温柔。   ——是那种她已经回家的感觉落到了实处的定。   黎月将挑中的裙子拿给她看,一边聊着天:“今天见到教授了吗?”   明泱喝了口咖啡,点着头:“见到了。”   那位教授是个很严肃的小老头儿。   还没开始上课,她趁着这两天再休息休息。刚刚换环境,总感觉睡不够。   黎月挑中一条,拿给导购员后便继续挑着。她现在热衷于给女儿买东西,从衣物到用品,一直在买,一直觉得不够。   她的眼光好,下手也干脆,要是不阻止的话,一天下来买的东西都能堆作小山。   “这次的同学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中国人?”她问说。   明泱弯了弯唇,“嗯,是个男生。今天没见到,下次应该可以见到。”   她的话本来不多,但是被黎月慢慢地聊多了。   黎月一合掌:“那正好,你们可以作搭档了,刚好当个伴儿。”   她将刚拿的裙子往女儿身上一比划,导购都不用夸到第三句,她已经示意可以拿下。   这个颜色一件,那个款式一件。   加起来后,还没逛完一家店就已经是满满一摞。   她们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直到很晚才回到家。   之前茉茉还会跟着一起,几天下来,今天说什么也不跟了。   等到她们忙完,她才溜来明泱的房间找她,怀里抱着今天排队买到的甜品,“这家好火哦!尤其是冰淇淋,他家的冰淇淋好出名。”   茉茉不忘提醒:“对了,姐,你注意经期哦,到时候得避开,不能碰冰的。”   不碰的话还好,要是一碰了冰的凉的,那个月她准疼到说不出话。   明泱答应着,从桌上拿走一盒冰淇淋,“还没到。”   落地窗外,夜景正好。   茉茉找着角度,以星空作背景,给她拍了一张,准备发微博。   休假归休假,但是营业归营业。   她平时没别的任务,唯独照片不能少拍。 第35章   正式上课后, 日子很充实。   课表很满,明泱每天都忙着奔波于去上课的路上。   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就见到了班里唯一一位和自己一样来自中国的男同学。因为语言相通, 所以从第三节课开始的课题练习就时常由他们两个搭档。   他叫林琢,长相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干净。   但干净不代表简单, 他并不是能让人一眼直接看穿的角色。第一次见面时, 他只浅浅打量过她一眼, 明泱看出来他知道自己, 但除此之外他并无多余的话, 看起来并不想交际。   合作完成了两次课题后,他们私下里还是不熟。   约瑟夫教授的授课只在开始的时候温和, 没过多久, 学生们便感受到了他鼎鼎有名的凛冽、锐利。   课程的难度在增加,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在增加。一忙起来,明泱几乎全天都要埋在里面,有时候好几天都没顾得上看一眼手机。   忙碌时,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只纯粹地忙着学习这一件事。   两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她在繁忙中抽着空,还和纪含星互寄了一次礼物。但她们只聊着自己,谁都没有再提起北城那边的事情。   不知不觉,那些事情已经远去,有些人和事, 像是已经退出了她的生命。   教授对每一位学生的了解渐深。   新的一周, 他们也迎来了第三次课题作业。   明泱在收到题目后便是一愣。这一次的难度明显加深, 内核更加犀利。   像是要剥开灵魂,直接抓取最深处的东西。   甚至于上一个作业才刚刚提交,约瑟夫故意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 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每一组搭档收到的题目都不一样,约瑟夫对于每一个人要做什么也都各有安排。   他像是下棋的人,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棋子。他会为他们安排好前进路线,由他执棋,下两步之后,便任由他们自己来走。但如果他们没能走向正确的道路,不能取得胜利,他就会再度动手,更改他们的前进轨迹。   在他的安排下,明泱跟林琢才终于先将微信给加上。要不然,他们怕是直到结业都不一定能加上这个微信。   接下来的每一步,他们都按照他的安排,结合自己对题目的理解与想法,往下走着。   时间很紧迫,让他们完成的时间不多。   约瑟夫会旁观他们的情况。有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无声胜有声。   明泱逐渐感受到了,这位教授沉重又锐利的压迫感。但同样的,在他的“调教”之下,进步一定会很显著。   到周四的时候,他们做好所有的前期准备,初次尝试演绎。   来看了一会儿,约瑟夫抿紧唇,转身离开现场。   一言不发,但已经在证明这场表演有多么失败。   一小束阳光吝啬地穿过窗扉,照在明泱的身上。   表演没必要再继续。   她皱起眉,后腰靠在桌边,绷紧的肩膀松塌下来。   她知道有问题。   可她一直抓不住想要的点。   反复尝试去靠近,但总是差一点。   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踏空。   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找不出问题,他们就待在场地一直磨着这一场课题。   从下午到晚上,时间越来越晚,但是进展不前。给他们的时间在不断变少,压在心底的焦躁也在逐渐扩大。   约瑟夫在逼着他们,不许他们后退半步,甚至就连他们停留在原地踏步超过一会儿都不行。   他们必须向前。   林琢垂眼许久,倏然站起了身,看向她,“明泱。”   他的声线平得没有起伏。   明泱从推演中回过神,“嗯?”   “你看着我眼睛。”   他用吩咐的语气,她怔愣,下意识抬眸。   她已经很高了,但他还是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林琢的身高和沈既年差不多。   他一步步走近她,微垂着眼,像是要径直望进她的眼底。   眸光太锋锐,是她先接不住,撇开了脸。   林琢像是捉住了什么,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手掌很强硬:“看我。”   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约瑟夫在推着他们,他在推着她。   她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这场对视持续得渐久,久远得仿佛穿过了一个世纪。   他望得越来越深。   像是在将她剥开得越来越干净。   林琢的目光坚定不改,最终,他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牵引地,低声道:“你应该先出另一场戏,再来入我这一场。”   这场课题的核心是——去看你此生最爱的人。   震动你的生命,惊扰你的灵魂。   可是现在对她来说,那个人另有其人,所以她进不了他的这一场戏。   林琢一点破,她的眸光为之惊动,像是不敢置信。   但他笃定到不容许她的任何狡辩。   明泱动了动唇角。   眼看远峰别雾起,不知身也在云间。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还没有完全从上一场戏里走出。   此刻,她像是被猎网罩住,逃无可逃。但狡辩得过别人,也狡辩不过自己。   她的脑海中顷刻间浮现的,是那道数日不曾见面,在记忆里却依然熟悉的身影。   林琢垂眼看着她,任由她思考。   过了许久。   明泱乌睫颤动,深呼吸了下,像是认罪伏诛般的无力,“抱歉,是我的问题。”   林琢没有将错误都归揽在她身上,“我们都有问题。”   今天时间不早了,他也没有一定要今天赶完工的意思,伸手取过了外套,“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可是次日,他们的进展还是不顺。   以往的课题作业,即便并不好完成,他们也能赶在截止日期交上答卷。而这一次,他们的用时超过了第七天。   超时的第二天早上,明泱收到了约瑟夫教授的一封邮件。   【我知道,你们中文里有一个词语叫做「附骨之蛆」。要去除它,很难,也很痛苦。你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而你必须要做到。   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在将它刮掉,但是还不够。   只有将自己刮到最空白,你才能在这张完全空白的白纸上作画。】   他想要在她这张纸上作画,前提是要这张纸完全空白,空白得干干净净。   她已经在抛弃过往,可她的记忆之中还有遗留。   明明已经是春天,可她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大雪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不再被允许踏上那一片雪。   约瑟夫形容得很准确。   那是附骨之蛆,亦是刮骨之痛。   明泱闭了下眼。她坐在地毯上,安静地抱住了双膝。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不是在那个雨夜,而是在更早之前的一场活动上。他一身黑色西装,衣着考究又光鲜,从黑色的迈巴赫上走下。   在一大群人迎上去之前,她的视线就为他所停驻。   他的气度矜贵散漫,她不过遥遥打量两眼,便微勾起唇,心道这个男人一定很难拿下。   原来一切不是伊始于那个雨夜。   而是早就悄然滋长在更久之前。   记忆斗转,翻过一页又一页,翻到了今年的那个新年夜。   那辆黑色的车出现在了雪地的尽头。   那个时候,他们相爱得毫无顾忌。   明泱怔然看向窗外。   眼前仿佛浮现,那一晚,纽约的夜色。   像是有一只手缓慢地压住她的心脏,往下压,越压越紧,要攫取尽她的呼吸。   这一次,约瑟夫没有再步步紧逼,也没有着急给出下一个课题。这一关没有完成,下一关也不可能展开。他给他们时间,让他们重新整理,也让他们重新清空。   但即便他给时间,他们的压力还是很大。   为了这次的练习课题,明泱已经忙碌了整整一周,茉茉这一周都没怎么见过她的人。   见她又将自己关在房间好半天,茉茉抱着刚买的冰淇淋来敲她的门:“姐,你要不要出来休息一下?”   “哦对了,你的姨妈是不是好久没有来了?还是已经结束了?”   明泱低头埋进膝盖,勉强从刚才的世界中抽离。   回忆了好久,才回忆出答案。   ——她已经压力大到经期推迟好几周了。   -   北城。   孟老爷子的寿宴前夕,两家人一起来看了一遍场地,顺便确认一下流程。   长辈们走在前面,两个小辈被他们默契地落在了身后。   孟少灵刚刚试穿完过两天要穿的礼服。她的礼服和他到时候要佩戴的领带是同色。   婚期将近,她也难免有些少女怀春的雀跃,偏头和他聊着到时候的一些安排。   两大家族联姻,各项流程繁琐复杂,这些天两家人都在忙着相关事宜。孟家这边,她都跟着母亲在亲自操办。   沈既年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半截手腕。   孟少灵偏眸看着他,想到订婚之后不久就会是婚礼,她想起了当初他在婚纱展上拍下的那一件婚纱,心念一动。   她试探性地问说:“关于婚纱,你有什么想法吗?”   明泱一出国,她的戒备完全放下,不再是她的心病。她现在的目光回到正轨,只重视她与他之间的未来。   本来就该如此,之前是她想差了。   沈既年看她一眼,略沉吟了下,道:“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联系李特助。”   要找设计师,或者是看中了哪款,都可以交代李特助去办。   他助理的办事能力自然毋庸置疑。虽然都是一样的将事情达成,但孟少灵还是觉得不够。   她咬了下唇。   她只想让他多上一点心。   他看起来像是飞远、飞高的风筝,根本抓不住他的那根风筝线。   明明他就站在她身边,看起来温润有礼,但那双凤眼的深处却是一层浅淡的疏离。   孟少灵翘起唇角,轻声笑道:“不是说别的。我是想起你上次在婚纱展拍下的那一件。”   如果要找李特助的话,她的助理也可以办到,她何必去找?   孟少灵没忘记上次那件婚纱的纠纷。她依然还是志在必得。   “那一件,”沈既年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没有打算让人穿。”   沈家不缺一件婚纱的钱。买回去放着,只要他乐意,又有什么大碍?   他看着前方,孟少灵却在看着他,笑意微敛。   是不打算让人穿……还是想让穿的人已经不在这?   前方,两个妈妈走着走着,像是有什么事要提点他们,回头来找人。看见他们站在一块,孟太太笑起来,扬声唤他们过去:“灵灵,阿年,过来一下。”   孟少灵轻抿住唇,掩下了冒出来的种种猜疑。   …   孟老爷子今年的寿宴办得很大,不仅宴请北城的世家,只要稍微有点交集往来的人家全都收到了邀请函。   近到沪城、港城,远至海外,今日都会有来宾。   这样的宴会,自然很早就要开始准备妆造,拿捏好时间,绝不能有半分失礼。   ……但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心情。   等到晚上,宴会一开场,沈孟两家的婚事便是正式敲定,再无法转圜。   礼服、首饰、化妆师、造型师,全都在旁边等着,纪含星却很不想动。总觉得这像是一场梦,再过一会儿这场梦就能醒。   她当初还在跟孟少灵抢婚纱呢,现在又怎么会想看对方胜利穿上。   纪含星托着腮,从相册里找出当初在婚纱展的后台给明泱拍的照片,看了又看。   她还是觉得明泱好看,那件婚纱也是,明明明泱穿得更漂亮。   纪妈妈来催第三遍,见她进度还是为零,气得掐住腰:“纪含星,你坐那儿睡着了吗你?!”   纪含星嘟囔,磨磨蹭蹭地开始收拾。   纪妈妈拧眉,继续教训着女儿:“你跟你三哥关系那么好,今天是他的正事,你竟然不积极着点儿?赶紧的,先给他微信上道声喜。然后早点去,将礼物交给他和少灵。”   她也是奇了怪了,平时机灵得跟什么似的孩子,今天怎么这么蔫吧。   纪含星:“……”她妈妈什么时候这么会为难人了!   纪妈妈直接强权压制,走过来盯着她发:“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   纪含星鼓起腮,不得不屈服,给沈既年发了条微信过去:【三哥,恭喜哇!】   纪妈妈这才放过了她的耳朵,警告地点点她鼻子:“给我快点。要是迟到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这边能磨蹭,沈家那边却磨蹭不了。沈既年和沈惟宁早已收拾齐备,刚刚抵达酒店。   沈既年先下车,牵了妹妹一把。   手机又响了一下,他也没去看。   上面早已堆满了消息。一群人礼数周全,宁愿多道喜也不能少道喜,早道喜也不能晚道喜。今日不过是宣布一个订婚日,一大清早就开始飞来诸多祝福。   今天确实是好日子,难得的晴日。   现场早已热闹了起来,还有诸多媒体等候在位。表面上他们是为孟老的寿辰而来,实际上他们今天能抱回什么消息,那还说不好。   若是真如风声所传,今晚沈孟两家的婚事一定,这则讯息就会立即飞满头条,送往世界各地。   沈惟宁拎起裙摆,优雅又端庄地下了车,状似无意地微微偏头看哥哥一眼。   他保持着一贯的矜贵从容,该有的风范都有。   可是,她却从他的眼睛中看不出一点期待和欢喜。浅淡的笑意在面上,却是不及眼底的。   沈惟宁早已练就而成的满分礼貌微微褪了三分,肌肉记忆也没能挽救住。   今天所有的宾客都是为他们的婚事而来。   可那个人,却不是他真正想娶的人。   虽然,理智在告诉她,合适是很重要。他们这样的人家,向来就是只考虑合不合适,忙着思考联系各个关系网、分析诸多利弊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能够分出来去考虑什么喜欢与不喜欢。   可这是她哥哥哎,她私心当然还是想考虑。   她的动作随之停顿,沈既年看了她一眼,眸带询问。   沈惟宁扬起唇,摇摇头,“我只是出了个神。”   她的裙子比较繁琐,沈既年将手臂递给她。   挽着他的手往里走,沈惟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哥哥。”   “嗯。”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突然觉得……傅闻洲人还挺好的?”   沈既年:“……”   他目视着前方,声线半点不带起伏地道:“嗯,能在我耳边骂他一晚上不带重复的人不是你。”   沈惟宁:“……”   她张了张嘴,想辩驳那是年轻的时候了!但转念一想,她现在也年轻哎。   她不说话了。   ——能治住她的人不多,沈既年是一个。   他们刚到没多久,孟少灵和堂兄所乘坐的车也抵达了酒店。   她没有亲兄长,但她堂兄这几年的仕途很顺利。   她穿着一袭浅紫色的缎面长裙,眼尖点的媒体已然发现,她的裙子颜色和沈既年今天的领带同色。   看来好事是八九不离十。   孟家人和沈家人基本上都已到齐,有几位异地的宾客也提前抵达。   晚宴开始之前,沈惟宁偏头想找沈既年,正好遇见他往外走,应该是要去接一通电话。   她也没太在意,收回了目光,继续乖乖站在成滢身边。   沈既年走到了僻静处,才接起电话。李特助打来的,他只当是什么工作上的事,目光漫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的几束花上,问说:“什么事?”   今日现场的花全是空运而来,不计多少束,不计多少花费。   李特助手上刚刚才收齐了所有的资料。   他之前就有所察觉,明小姐的工作那边似乎有些问题,也专门派了人去留意。但对方后期遮掩得太好,不特地往深处查的话还真查不出来。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再过几小时,婚讯一公布,板上钉钉,一切就很难更改。两家都不是普通人家,放出的讯息分量极重,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是以此刻,他汇报得也忐忑。   不知道站在整个沈家的层面来看,是对是错。但他只是沈既年的人,顾不得全部。   李特助并不敢耽搁,一一汇报了过去。一共两件事,第一件,孟少灵在《韶光同》刚开拍时,就去剧组找过明泱。他将当时的监控视频也一并拿到了手,传送给沈既年。   第二件,孟少灵用新号码联系过明泱。但她用完即毁,收拾得干干净净,查不出她都发了些什么。   能坐到沈既年特助的位置,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为了拿到监控视频和短信内容,他才忙到现在才出现,只可惜后者还是没能拿到。   沈既年安静听完几分钟的汇报信息,情绪静如深潭。   他先挂断,接着点开了那个监控视频,看着画面里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很休闲的一身,应该是刚刚下戏。在孟少灵对面坐下,起先的气势倒是没输。   他垂目,看完了整段监控。一双眼中,沉如雾霭。   看完后,他在原地静站了须臾。   而后,拨出了她的电话,将手机置于耳畔。   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突然跳出来时,明泱怔然抬眸看过去。   第一通电话似乎格外的短,还没来得及想好它就结束了。   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第二通紧接而至。   就像是来捉她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明泱取过电话,按了接听。   她声音很轻,礼貌又疏离:“沈先生?”   上次一别,他们再无联络。别了这么久,好像就不认识了一般的疏离。   沈既年温声询问:“她去找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明泱一愣,意识到他应该都知道了。她的脸上浮现浅浅一层笑:“不是什么大事。”   他沉默着,眸光深不可测,只是此刻她看不见。   “抱歉。我答应过你,她不会来找你。”   她随意地勾了勾唇:“我知道你不知情。”   沈既年不急不缓地往下问,周密又严谨:“她说了很难听的话。”   明泱想起了那条短信内容。她垂下眼,闷地“嗯”了一声,又大度道:“没事,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想。”   “那我是怎样想?”   她思索了下,“你没有那么肤浅,不会那么低俗。”   沈既年笑了一息。明明只是为了试探出大概内容,却还是被她逗笑。   他赞许道:“你说得对。”   他们许久没有聊天了,哪怕只是很日常,也很寻常的对话。   他忽然启唇问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明泱望了望四周,回答说:“在一个图书馆。”   她抿了下唇,“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图书馆不方便通话,而且他那边留给他处理事情的时间也不多。沈既年颔首:“好。再见。”   结束通话后。   明泱低垂下眼,指尖微紧,捏皱手里的检查报告。 第36章   临近宴席开始时间, 外面已经陆续停满了车。   单看车牌,都能知道每一位来宾的贵重,也能知道今天这场宴席的分量有多重。   沈孟两家都很重视的宴席, 没有人想过会出现任何意外和波折。   历史上这种级别的宴会与目的,永远都只会有顺利一种结果。   沈既年眸光很淡地从前方散漫地扫过一眼, 似乎对此浑不在意。眼尾带着点冷倦感, 沉如山雾, 像是绷紧在火山口的热度。   有几位重量级的宾客避开了媒体与公众视线到来, 孟少灵跟在父母身上一同迎接。眼看着宴会就要开始, 她拎了拎裙摆,开始找起他的身影来。   一路找到了外面才找到人, 她伸手想挽他:“你怎么出来啦?爷爷让我们一起过去。”   今天穿的裙子将她的身材包裹得温柔而优雅。这还只是个开始, 等到六月份的订婚、年底的婚礼,为她而准备的礼服一件比一件繁复华丽。   今年一年,她的婚姻大事就会从启程到完成。   沈既年却没有着急进去。只是垂眼,散漫看向她:“孟小姐很想知道,谁会穿上我那天买下的婚纱?”   孟少灵微愣, 下意识不解地偏了下头。过了几秒,脑海里才终于翻出了一段记忆。   之所以觉得这句话熟悉……是因为这句话她曾经自己说过。   孟少灵面色上的红润褪去了小半。得亏于今天的妆容精心又完美,才能做到表面上并不受影响。   他面上的那点绅士和礼数褪去,空余冷淡:“是不是我将你想得太磊落?”   这句话太过于让她难堪。   她费尽心思的遮掩、隐瞒,在这一刻都无所遁形。   “我是去找过她。”孟少灵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可我们的婚事在即, 我和她势必是要见上这一面的, 不是吗?”   她是他在外面的女人,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孟少灵自认为自己已经退得足够多。   沈既年冷淡扯唇:“这门婚事, 只是一场利益相关的合作。你与她——”   他随意地转动着手里的手机,声音散漫:“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孟少灵的身体好似瞬间冷透。   最可笑的是,这句话是由这门婚事的男主角亲口说出,而她是另一个主角。   她的贝齿紧咬住下唇,身侧的拳头捏得紧了又紧,很努力的才压住那阵羞耻。   沈既年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极冷:“这就觉得羞耻了么?那你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呢?”   他的话,在一步一步地逼近她。明明他的身体没有动,压迫感却是一层一层地砸下来。   孟少灵脸色惨白,连妆容都压不住。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是我的错。我们等这场宴会结束再说好吗?我可以跟她道歉。”   宴会已经要开始,他们不能两个人都不见人。她希望可以先让这场宴席圆满完成,过后他们再来解决这一件事。   沈既年挑了挑眉,似乎不理解,她此刻怎么还会有这个想法。   在外面一阵又一阵的冷风之中,他的身形岿然不动,轻描淡写道:“我想我提醒过你,不要随意试探我的底线。”   孟少灵张了张唇,一时间难以置信,不敢去想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既年,这场宴会不能有差池……不止我家,你家里也不会允许的。”   今晚,两家是准备昭告天下。媒体都到了,诸位宾客也都到场,等到了时间,他们注定是要公布婚讯的!   等到明天早上,就是一场大型合作项目的签约和落成。   这一切都定好了规则和脚步,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   沈既年点开手机,兴致寥寥地点了点。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提醒。   孟少灵只觉得齿关发冷。她就站在旁边,原本还要说话,忽然间眼尖地看见了什么,眸光遽然地颤动。   她伸手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再度确认了一遍他的屏幕,才敢相信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她紧蹙着眉,半晌,“呵”出了一声笑。   那天的婚纱展上,看起来多么端方冷情的人,好像对谁都不在意,目光也都没有过多地停留。   可谁能想到,他的手机壁纸,会是那一张照片?   她好像真的问错了人。不需要去问明泱,她应该问眼前这一人。   ——他想让谁穿上他那天买下的婚纱?   她半是笑,半是嘲地:“你明明爱着她。”   对这样一个男人来说,爱是很重的一个字。   她却还是下了结论。   对于任何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从头冷静到尾。直到看见他的手机,她所有的防线才被彻底击溃。   沈既年扫过她一眼,眸光冷淡。   “可她也不一定爱你。”   孟少灵咬着牙,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一句话就叫停了他的脚步。   明泱都没有跟她争过,直接弃权退出。   同为女人,她清楚,对方的心里,在他之上,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沈既年脚步的停顿只是一息。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起半点波澜,敛眸,抬步而入。   宴会已经开始。   温珩之和一位世伯刚谈完话,转头便看见了他,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秒。   他代表温家过来,多少也知道今天这场宴会举办的目的。   不过与他无关,他只作观众。   手机上进来温承章发的消息,提醒他记得飞美国,温珩之低眸回复着。   等宴会结束他就要直接去机场。   明泱将爸妈都劝回了国,说是最近课题太难,她只想自己待着。但温承章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放心,她不想让他们待,就索性给他放了假,让他过去陪陪妹妹。   温珩之倒是没有二话,正好算是休假。   ·   在这个本应该宣布沈家与孟家联姻的宴会上,一众在为之等待着的媒体们做足了准备,摆好架势,时刻准备抢占今日头条——   却没想到,宴席开始之后,伴随着的却不是婚讯公布的消息。   一群人茫然地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鼓足精神继续等待。   两家似乎出了什么状况。   沈家那边似乎有些比较激烈的交流。但又不像争吵,至少明面上一片太平。   一整晚过去,媒体们等了又等,宾客们也等了又等。   连温珩之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婚讯的公布不应该这么晚——   眼看着宴席进入尾声,直至结束。   一众人被招待得妥当熨帖,却唯独一件事——   婚讯并未应期公开。   表面上,众人正常地告辞离开。   背地里,议论声沸反盈天!   今晚,纪含星的大哥二哥全来了,她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坐了一整晚。   直到坐上回家的车,她人都傻了。   手指飞快地将所有的发小紧急拉了个群,除沈既年在外——   【不是?我是穿越了还是听漏了?难道刚刚已经宣布过了,但我选择性地忘记了吗?】   祝戈:【那倒不是。如果我们参加的是同一场宴席的话,我也没听到。】   商扶砚:【计划可以临时有变,但如果我消息没错的话,直到我出门之前,这则计划都还没变过。】   祝戈:【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变化。不知道为啥,我怎么感觉不太好?】   楼与岑:【你为什么不问沈三?拉什么小群?】   纪含星:【你看我敢吗?我只是有点蠢,不是蠢到了家。】她两个月的禁闭还历历在目。该死的,她大哥怎么能那么听沈既年的话?   ……   纪含星:【傅闻洲,不知道的以为我拉漏了人,请问你是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吗?为什么这么安静?】   五分钟后。   纪含星:【@傅闻洲 @傅闻洲 @傅闻洲 ?????】   当日深夜。   沈家公开宣布:沈家与孟家原定的婚事计划取消。   所有的准备,包括六月底的订婚,备婚的相关事宜,一应取消。   整个圈子还未来得及哗然。   紧接着,又是一则讯息出现——   傅闻洲和沈惟宁公布联姻。   一晚上,不知惊得多少人拍碎了桌。   满座哗然。   ·   深夜里的风格外的冷。   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吹动了花瓶中插放的鲜花与枝叶。   直到将婚事取消的讯息成功公布,沈既年才算是忙完所有的事情。   他站在窗前,眉心微拧。   不知为何,从给她打电话开始,心脏处就总是觉得隐隐不安。   原以为是准备这场战役的缘故,但现在打完了这场仗,那股感觉却并未消失。   心脏隐隐悸痛。   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有哪里不好。   可他找不出原因。   沈既年抬目时,挂在夜幕里的那轮月皎洁明亮,终于拨开了遮挡住它发光的浓云重雾。   他静静远望着。   被压住了多时。   就像是挡住月亮的那一堆云。   直到此刻,才终于有轻快的感觉。   所有的后果不计,所有的影响不论。   .   温珩之次日一早的飞机抵达,美国这边是下午。   他事先没有告诉明泱他要过来,降落之后就直接前往她的住处。   家里一片安静,她跟她助理应该是在睡午觉。   其他地方都很干净,只有桌上很乱,放着吃的、喝的,还有本子、文件。   他有些洁癖,看不过去,动手收拾了起来。   有几张纸是对折的,温珩之的指尖刚刚碰到,准备拿起来看一眼,明泱的房门突然开了。   他抬眸看过去。   他突然出现,她也诧异,目光从他手上掠过,“哥?”   “嗯。”温珩之将那些文件和本子归类到一起,放去了旁边,“我过来待几天。怎么将爸妈都叫回去了?要忙什么?” 第37章   叫哥哥好像比改口叫爸爸妈妈容易。   明泱握着门把手, 将房间的门轻轻关上,回答得不见异常,“在入一场戏, 想自己待着。”   温珩之的目光从她眼下淡淡的乌黑扫过,看得出来这场戏确实磨人, “别着急, 你只是需要时间。”   明泱笑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从他手中接过纸张和本子, “你好相信我。”   温珩之的语气毫无迟疑:“因为觉得你可以。”   明泱微愣,旋即弯了弯眼。   明明平时最是杀伐果断的人, 在她面前却变得没有底线。   他收拾着桌子, 动作很快。   明泱不经意地问:“这次你要待几天?”   温珩之看向她,察觉到她想独处,斟酌着道:“四天吧。”   温承章实际给了他七天假,他折中了假。既然到了这,总不能立即动身离开。他补充道:“你忙你的, 我不会打扰你,到点记得出来吃饭就好。”   他厨艺还不错,可以负责她这几天的餐食。   四天。   明泱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下时间,应了声好。   温珩之问说:“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做好晚餐叫你。”   她没跟他客气,拿着手上的东西重新回了房间, “好。”   关上门后, 明泱贴门站着, 拿出手机重新跟她的医生约了一下检查时间。   昨天检查得很匆忙,本来约着明天再去一次的。但温珩之在这,她怕被他发现。四天也不长, 改到四天后问题不大。   茉茉催她去做检查的时候,她还只当做是压力太大。直到检查结果出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从日落到夜深,再到日升。   快七周了。   是她上次去纽约找他的那次。仅仅一回。   ——留给她考虑和决定的时间不多。   温珩之留在这的四天,可以作为最后的时间。   她这个时候原本是应该在入戏。但要入这一场,还得先出前一场。   在微信上点着点着,她迟疑着,点进了很久没有点进去过的一个聊天框。   她的指尖滑动着,翻看着以往的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了很上面。   他话很少,有很多都是她先发的消息。   【你喜欢吃糖醋小排还是清蒸鲈鱼?】   【你都不会。】   【:)】   【在片场遇到了一只好可爱的橘猫![图片]】   【刚拍完?】   【好饿,你能不能自己作为食物,自动端到我的桌上?[流口水]】   【。】   偶尔也有他发的,都很简短:   【下来。】   【出来。】   【开门。】   基本上都是单向消息,她没有回复,因为下一秒她可能已经丢下手机,跑去见到他的人、亲口给出回复。   聊天记录长得划不到尽头。   樱粉的唇瓣渐渐抿去了血色。指尖停下,点进了右上角,点下了删除键。   删了或许会想念。   但是不删会内耗。   删除很快,从好友到非好友,也就一秒的时间。屏幕上一空,她的指尖也停顿了须臾。   而后,按灭了屏幕。   她要出他的这一场戏了。   晚上,温珩之亲自下厨做了三菜一汤。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他还在试探她爱吃的菜。   等做完后,他到她房间门口,屈起手指敲了三下。   里面安安静静。   应该是睡着了。   温珩之垂眸等了等,没吵醒她,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才睡着,就任由她睡吧。   -   婚事取消的讯息发送得简单,后续一应事宜却是堆积成山。   原定于次日就要开启的两家合作项目、已经在推动中的所有联系与合作,还有各界或大或小的各项事宜……   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既年从一早开始,忙碌到根本脱不开身。   不说那些外部的,单是沈家内部也多的是问题在等着他。   他的决定下得太突然,也太断然,需要给出的交代太多。   直到晚上,他才披着夜色抵家,直接迈入议事的厅堂。   沈惟宁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他就跟猫闻见老鼠的气息一样,下一秒就跟着回来了。听见动静,她吓得反射性地又站起来。   心虚气短。   远远的,沈既年的眸光已经凌厉地从她身上刮过。   他现在晚上基本上不留宿沈宅,今晚专门为了她回来。   沈仲鸿和成滢就坐在旁边。刚刚聚齐,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出来。   今天这是三堂会审。   事态很严重。   沈既年迈步而入,经过她身边,在她无声的祈祷声中,脚步还是停下。   长指在旁边的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沈惟宁的心跳跟着那三下而起落。   “沈惟宁,”他的嗓音微沉,“解释一下。”   他等她的交代等了一天。   昨晚他的那条通知发出去时,并不知道她那边紧跟着的下一条。   两道简讯称得上是前后脚的功夫。   外面的人还当这是沈家内部商量好的一起公开,哪里想到,不仅是他们被她惊住,整个沈家也被她震动。   之前她跟他提过两声傅闻洲,但沈既年却没想到她抱着的是这个心思,转脸就将联姻摆在了他面前。   ——她倒是聪明,昨晚压根就没跟着一起回来,直接住外面躲了起来。   “唔,”沈惟宁支支吾吾,“你不是跟孟家解除婚约了吗?”   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公布是意味着什么,而她的决定下得也果断。   沈既年的眉心拧得更紧,“所以你就拿傅家来顶上?”   以沈家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一方的助力,要不然这门婚事也不会推进得这么着急。   他乍然毁约,等同于是断腕。   局面很可能会不断往下恶化,比原先还要糟糕。   但孟家能做到的,傅家更加可以。   ——谁也没想到,到头来,沈惟宁能推出个傅家来。   沈仲鸿胸膛还被她气得起伏,“荒唐!你的婚事怎么能这么草率?”   沈惟宁咬了下唇,试图挣扎:“没有草率……”   “还狡辩?”   “不是。”她只好老实说,“我本来就不想让孟少灵当我嫂子,之前就一直在想这个事。”   不光是为了她哥,她和孟少灵从小就不对付,本来就难以想象以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场景。   她低着头,下巴快要戳到胸口,“我跟傅闻洲都达成共识了,这只是一件小事……你们别生气嘛。”   成滢摇摇头,昨天和今天都为这一双儿女操碎了心,“这是儿戏吗?是你一句喜欢和不喜欢就能决定的吗?”   沈惟宁当然知道不是。   也知道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她哥那天就已经告诉过她。   她抿唇不语,只是低着头。   事情已经发生,别的说再多也无用。沈既年交代着她:“你去和他商量,将婚事取消。看是要现在通知,还是过几个月再通知都可以。其他事情我会处理,你不必理会。”   他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但他不需要用她的婚姻做牺牲。在做昨天那项决定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沈惟宁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成滢也在教育她:“惟宁,你不要任性。”   在父母的指责声中。   她垂着眼,埋头全部接收。   可是气球充气到一定的程度,总是会爆炸的。   在一声接一声的教育里——   她终于按捺不住,突然抬起眸,叫停这一切。   “够了——”   她隐忍着,眼眶随着出声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泛红,“喜欢是不重要,不喜欢也不重要。你们从来就不关心哥哥喜欢什么!”   她的这声控诉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   室内蓦地安静了一息。   沈既年掩在光下的面容表情很淡,他微顿,亦是掀起眼看向她。   开了头,沈惟宁就没再退缩。她的唇角动了动,“可我就是不想让哥哥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如果没有也就算了,但是,他明明有喜欢的人。   她有哥哥在意她的喜欢与否,可是她的哥哥却没有哥哥。   从小到大,他一直挡在她的面前。他作为家族继承人,率先承担起了一切。如果不是他,那一切责任就是她的。   这一次也是,他替她拦下了这一切,从没想过以后要让她也去。   这一回,是她不愿意让他再担。   他们不在乎他的喜好,但她想要在乎。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付出……   不是一定要他娶孟少灵,她也可以嫁给傅闻洲。   而且,她也没有那么讨厌傅闻洲……   沈仲鸿和成滢陆续止住了声。   不知道里面安静了多久,直到管家进来,才打破了一室沉寂。   任是谁都能感觉得到这里面的压抑,管家后背发着僵,要不是要紧事,他说什么也不会在此刻进来打扰——   “傅少爷来了。”   沈惟宁一鼓作气说完,勇是勇了,但唇瓣后知后觉地发着颤。   傅闻洲来得正好。   她抓过桌上的包包链条,像是怕被捉住尾巴一样的往外溜:“傅闻洲找我,我出去一趟……”   沈既年垂着眸,没有去捉她。   -   美国。   温珩之来了两三天,明泱都没怎么出过门。   直到第三天下午,他隔天就要离开,特地拉起她去超市采购,把家里的物资补充满。   “晚上想吃什么?”   逛着食品区,温珩之挑选着东西,往购物车里放。   这两天他也没客气,一点儿工作没管,全都留给了温承章。专心照顾着她,给她做了两天饭,成功摸出了两道她最喜欢吃的菜。   她控制身材,吃得都不多,但只要观察得仔细,还是能看出来夹得比较多的菜。再问一问她,便能确认下答案。   成果还不错,温珩之再接再厉。   明泱学着他的动作,也拿起一盒食物。只是动作忽顿,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忌口。   但下一秒,她想到了什么,便结束了思考,将那盒食物放进购物车中。   仿佛刚才的停顿不曾发生过。   温珩之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他们一边挑选物品一边闲聊着。   明泱偏头看哥哥,轻声问说:“明天是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   他挑了盒水果,放进已经堆作小山的购物车里。   明泱算着时间,等他去机场后,她下午再准备出门,时间很富足。算是算得很认真,不过她的面上什么都没有显露,“那明天可以早点用午饭。”   温珩之颔首。本来想多待几日,但还是不想打扰她入戏。   说话间,旁边打闹的几个小孩儿乱跑着,其中有一个突然摔倒,猝不及防地就往她身上撞了过来。   身后就是一个尖锐的桌角,身体被撞过去,明泱下意识挡了一下腹部。   好在撞得并不厉害,力度不大,只是那个小朋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愣了两秒,一瘪嘴就哇地哭了起来。   明泱反应过来,僵着手,将手从腹部移开。   ——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保护动作。   小朋友的哭声嘹亮,几乎要震开超市的房顶,她连忙蹲下去,帮忙将他扶起来。   “没事没事,不哭啦。”   温珩之刚才快走了几步,在前面挑水果。此时,回身望过来,等她哄人。   等到他们购物结束从超市离开,再到回家后做完饭,时间已经很晚。   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这陪她,温珩之多做了两道菜。有几道是他以前从没做过,现看着菜谱学做的。   明泱盛着饭,拿好了筷子。   将最后一道菜也端上桌后,温珩之去拿了一瓶酒出来,还拿了两个酒杯:“我助理刚送过来,这个酒不错,一共就两瓶。”   他将酒给启开,“今晚喝一点?你这两天睡得不好,喝点酒也能助眠。”   一整瓶红酒,他一个人肯定是喝不完。 第38章   确实是好酒, 小酌一杯而已,无伤大雅。   但明泱微愣了下,还是婉拒说:“……最近状态不太好, 我就不喝了。”   温珩之偏眸看了她一眼,也没强求, 他伸手拉开椅子坐下。   一桌的佳肴配上这一瓶酒, 堪称是满分的夜晚。   温珩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另一个空酒杯放在旁边。忽然想起什么, 他提了一句:“沈家和孟家的联姻取消了。”   这件事太突然, 从那天宴会到现在,圈子里的议论声就没停下过。   沈孟两家的联系牵了这么久, 谁能想到到头来却临时换合作对象?   温珩之不大想跟她说, 他觉得她放下了挺好的,但又觉得,她应该知道下这件事。   明泱在夹一块排骨,动作不改,只是轻眨了下眼, “是吗。”   温珩之真的好会察觉别人的心意,这一桌饭菜里是从她喜欢吃的里面再精益求精,挑出她最喜欢出的几道菜。她就算再没食欲,都能意犹未尽地用完一碗米饭。   她太云淡风轻,看起来, 这件事没有影响到她任何。温珩之这才放心, 牵了牵唇, 转而问道:“最近在忙的戏很难吗?”   他饮了口酒,看着她夹菜。   明泱垂下睫,筷子戳进米饭, 略顿了顿:“在出的戏比较难。”   她得将自己完全清空,才能达到教授的要求。   那个课题她卡了很久,原本最近要忙着突破,但情况有变,她得跟约瑟夫先生请一段时间的假,也得对林琢道声抱歉,让他先去忙别的作业。   温珩之抬眸看她,若有所思。   北城的繁华依旧,那里的人还在继续牵绊与纠葛。   但也有的人,已经在走出那一场戏。   …   次日下午,温珩之没有踩着时间,用过午饭后便提前前往机场。   明泱亲自开车送他过去。   她约的检查时间是在下午两点,等见他进了机场后,她才前往医院。   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计划进行,没有出现问题,也没有被发现。   到了医院,她重新做了一遍更加详细的检查。   几小时后,茉茉接到她的电话,匆匆准备出门过去。   天气有些不好,外面突然下起了雨。茉茉到门口一看,折回去取了一把雨伞。   等再打开门时,她一眼便看见了迎面走回来的人,后背顿时一僵。   ——她知道温珩之今天回去,也知道是明泱亲自送他去的机场,这个点明明早就应该登机了。   茉茉站在原地,这个门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愣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温珩之临时折返,收起了伞,静看向她:“你要去哪里?”   茉茉的问题比他还要多,她心里欲哭无泪。   “我去趟图书馆,给泱泱送下资料。”她强装镇定,“您不是上飞机了吗?是航班延误还是?”   兴许是做贼心虚,她现在心脏狂跳。   温珩之淡淡敛眸,看向她手上的资料,不答反问,“送什么资料?”   茉茉拿住资料的指尖下意识收紧,心跳跟着加快,“就一些,影视资料,还是学习资料吧?”   温珩之扫向她。一双和明泱有七分像的眼眸,浸满冷意。   他不再拐弯抹角,径直问说:“她在哪?”   茉茉装傻:“在图书馆呀……”   “哪个图书馆?我去给她送。”   茉茉已经快哭了。   她太清楚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也知道不能被他知道,根本不可能把资料交给他。   温珩之却没有给出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伸出手。   …   明泱在外面坐着,等着茉茉过来。   她刚刚和医生聊了很久。   既然做完决定,她想今天就将事情做完。虽然这是在国外,但她也不好频繁出现在这里,以防夜长梦多。   只是这次的事情比较特殊。以往她能独自完成任何事情,但这次需要一个人陪同。   她的手里,是刚做完的检查报告。   不知不觉,她已经出神看了许久。   等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明泱才抬头看过去:“我让你带的……”   对上温珩之鹰隼般的眸光,她怔了一怔,瞳孔微缩,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温珩之脸色很冷,大步走过来,身上的黑色大衣仿佛还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她所要的资料。   可他却不是她在等的人。   明泱咬住唇,很乖地喊着人:“哥……”   他独自一人过来,身后根本不见茉茉的身影。   可她刚才……明明是亲自将他送到的机场。   明泱几乎浑身僵直,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出现的。   温珩之走到她面前,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嗓音沉冷,“你要这个?”   她的眸光轻动,却是不敢接。   自从认识以来,还没有见过他这么严厉的模样。   “你要在这做什么?”   “要亲属陪同,茉茉是你的亲属吗?温熹?”   ——已经直呼大名了。   来自亲哥的血脉压制不紧不慢地往下扣。   她闭了闭眼。   他的手机里进来了几条消息。温珩之压抑住火气,点开看了一眼,是温承章在询问他的行程。   家里那边知道他今天回去,却不知道他临时更改计划折返。   ——要是他按照计划,真的坐上了返程的飞机,她还真就成功将他蒙在了鼓里。   -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沈家的消息自从公布之后,一连几日,再无更改,像是已经板上钉钉。   沈惟宁做的时候不知道怕,等做完后才知道躲。沈既年那天让她去做的事情,别说后续了,连她的人都看不见了。   纪含星他们再聚会的时候,沈既年抽空来了一趟。   场子里那么多人,他谁也没看,径直到傅闻洲旁边的位置坐下。   摆明了,他今天特地来找的人。   沈既年端了杯酒,放在傅闻洲面前。   傅闻洲刚准备给他拿酒的动作微顿。抬眼扫向他,似笑非笑,“你这是做什么?”   这两位现在,一不小心从发小兄弟变成了大舅哥和妹夫。   纪含星眼巴巴望着那边,可惜听不见他们说话。她用胳膊戳戳祝戈,疯狂示意着,但祝戈没动,压低声音警告她:“喝你的酒。”   “可我好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你能不能帮我去偷听一下?”   “不能。”   “会不会打起来?”   “嘁?我没听错吧,你在怀疑沈既年和傅闻洲?这两个人面不改色地就能过完百八十招,哪里需要动手。”   “但他们的氛围看起来好窒息。”   祝戈不置可否。最近这形势不太对,他也怕战火殃及。   傅闻洲也没想到,他这几日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有功夫腾出时间给自己这边。他扬了扬唇,往椅背上一靠,像是放弃挣扎。   那一杯酒,就搁在桌上,谁也没碰。   沈既年扫他一眼,开门见山道:“她不懂事。”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他说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这两个,从小就认识,也是从小吵到大。   真凑在一起,不是眷侣,而是怨侣。   傅闻洲的神色淡了下来,已然猜出了沈既年后面想说的话。   果然——   沈既年端起杯酒,碰了下他放在桌上的酒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这件事算我欠你个人情,就此打住。”   周遭喧嚣嘈杂,唯独他们两个所在的这一隅,安静得出奇。   沈既年的目的摆在了明面上。   傅闻洲抿紧薄唇,并未接话。   商扶砚有点想过来打个圆场,又觉得,这种时候怕是不好打扰。   沈既年等着他的答案,今天没打算让这件事过去。   静了许久。   傅闻洲才启唇:“不是儿戏。”   沈既年抬了抬眸。   这句话冒出得突然,他联系了下自己刚刚说过的几句话,眸色深了下去。   傅闻洲半点没有准备收回的意思。   与其说,这件事是沈惟宁找上的他,倒不如说,是他一步步引着她过来的。   傅闻洲看向他,嗓音有如金石之音,“这种事,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沈既年慢慢饮了口酒。   酒液入口,伴随着他所有的猜疑落定。他的唇角轻扯,看向他,“傅闻洲,你筹谋多久了?”   将算盘打到了沈惟宁的身上。   愣是打得他不知不觉。   纪含星在旁边脖子都快伸成长颈鹿,恨不得挨过去光明正大地听。   他的语气很笃定,这一句,也属实称不上善意。傅闻洲提了提唇:“一举两得,两家联手。这样不好么?”   沈家不必再去和孟家谈这件事,由傅家接手了这一场合作。   可不是一举两得?   沈既年冷笑了声,“那是我妹。”   而他们以兄弟相称。   但傅闻洲压根不为所动。沉吟了瞬,从善如流道:   ——“哥?” 第39章   其他人也就一眼的功夫没看到,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恶化。   祝戈眼疾手快地赶过来一把拉住站起来的沈既年,另一手按住傅闻洲,打着哈哈, “别生气啊,都是兄弟, 都是兄弟。”   纪含星跟在后面, 朝他飞着白眼。   刚才也不知道谁信誓旦旦说这两人不会打起来的哦?翻车翻得贼快。   旁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吵的, 楼与岑还在劝着傅闻洲:“有话好好说, 你们这都快成一家人了……”   傅闻洲挺无辜, 他很好好说,他好说得都叫哥了。   沈既年则是皱眉, 乜向楼与岑:“谁跟他是一家人?”   楼与岑:“……”   沈既年没有在这听人叫哥的爱好, 只待了半场便率先离开。   “三哥——”   纪含星脚步飞快地跟上去,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眸亮如繁星。   从那天婚约解除后她就一直想找他,奈何他太忙,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分给她, 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   沈既年瞥向她,放慢脚步。   “那你们现在婚事取消,你要去找明泱吗?”   她想得很简单,如果他们是因为这个婚事才分开,那现在婚事取消, 他们是不是也能重归于好?   沈既年听着, 没应。   纪含星拉了拉他的衣摆。   他停住脚步, 垂阖下眼,“含星。”   沈既年很少这么正经地叫她。   “她现在有她更想做的事情。”   “而我,也有暂时无法摆脱的困境。”   纪含星微愣。   她想到了家里那天晚上掀起的轩然大波。连她家都是如此, 更何况是沈家。   他敢做出这个决定,后续就得给出个交代。   一大家族关系网盘根错杂,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纪含星眼眶红了红。张口半晌,要说出口的话退了又退,最终只低声问:“那你想她吗?”   她分手得很决绝。   沈既年没有再回答。只是抬手拍了下她肩,“进去吧。”   他提步离开。   纪含星站在原地半晌,偷偷给明泱发消息:【好想你。】   还是当闺蜜好,这种话可以随便说,不用有任何顾忌。   -   看着温珩之点开温承章的信息,准备回复,明泱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阻止之意很明显。   温珩之敛去眸底的厉色,最终还是只告诉父亲,自己要在这边多留一周。   一周。   不是一天,不是两三天。   眼看着他回复的内容,明泱睫毛轻颤了下。   回完消息,温珩之将手机收进口袋,垂眸看向她:“你们之间没有可能,那这个情况又是为什么会发生?!”   他很在努力压制,但声音里还是藏满怒意。   温珩之咬紧了牙关,下颌线都绷紧,“为什么会怀孕?他不做措施吗?!”   他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她聊她和沈既年过往的那些事。   明泱紧抿住唇,难以启齿:“不是,只是一个意外……”   归根到底其实她也有责任,是她不肯再买避孕套,坚持只用那最后一盒,意外应该就是发生在破了的最后那个上面。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低垂着脑袋,“也有我的问题。”   “你简直胡闹!”   温珩之紧拧眉心,怒火难压。她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是一个女明星,无论如何也不该犯这样的错!   明泱被训得脑袋越压越低,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相信,要不是自己真的是温熹,还有一个流离在外多年的buff叠加,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法不挨揍。   温珩之拿出手机就准备去找沈既年,她忙双手抱住他胳膊,制止着:“我不想告诉他……”   “这只是一个意外,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就好。”   她很少有这种向人解释的经验,以前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自己面对,自己决定。   就像是叛逆在外的孩子突然被逮回了家,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家人面前。   平时在外面再厉害独立的大女主,此时做错了事,在哥哥面前还是乖得跟什么似的。   温珩之的声音冷得快结冰:“解决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   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要是他今天没来,她就敢让她助理那个小丫头,陪着她做完这一场手术。   他问她:“如果他知道了呢?”   明泱掐紧手心,断然道:“他不会知道。”   拳头紧握,温珩之深呼吸着,被她气到胸膛不断起伏。他平生以来就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身上一贯的沉敛冷静消失无踪。   但发火归发火,问题该解决还是要解决。他拧着眉,半晌后,再度开口道:“你也可以选择生下来,记在我的名下……”   明泱愕然看他,眼睛发涩。   她的唇瓣抿得不见血色,几秒后,却仍是固执地摇头,艰涩道:“生不了……”   温珩之一言不发。   她拉着他的手臂,指尖用力,恳求着:“哥,你能不能,陪我做完这个手术?”   她那一声哥,足够灭掉他所有高燃的怒火。他在她面前,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也打不了,骂也舍不得。她只要软言软语说上一句好话,他就什么都能摘给她。   温珩之垂目看了眼她的小腹,许久无话。   他很少会有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心境的时刻。   -   深夜,上院。   开完最后一个会后,沈既年到很晚才休息,但睡得很浅,半梦半醒。   梦境里掠过某一个画面时,他猛然坐起,呼吸急促。   他的手抵住了太阳穴,但是再试图去回想刚才的梦境,记忆中却只有一片空白。   心跳紊乱的这几十秒,他的身体好像也感觉不到温度。   看了眼时间,他才只睡了两个小时,这个点还是深夜。   日未升,月有光。   沈既年闭了闭眼,缓了缓呼吸。   从孟老生日那天他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定,直到现在,明明那些大事都已经一一解决,时局渐稳,但心却还未定。   甚至今晚情况更加严重。   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很好,不应该给他这样的感觉。   只有距离很远的人,他才不知情况。   他刚才梦到了什么?   ……梦里似乎有她?   他静坐了许久,再睡不着,那股感觉也一直不褪。   他这些天都在高强度地忙碌工作,简短两个小时的休息对身体来说绝对不够,但沈既年还是揭开了被子,起身揿亮一盏灯。   手机正好进来一条信息,他点开看了眼,眸光一顿。   倒没有想到,会是成滢发的。   「抱歉,不知道你有没有开消息免打扰,希望没有吵醒你睡觉。」   成滢先发来一条,像是在试探会不会吵到他,等过了一会儿后,才继续往下发着。   「凌晨四点了,我睡不着,一直在想你,就想着给你发信息,说一些话。」   「其实也不止今天,这些年妈妈都没睡好过,一直在思考那天惟宁说的话。」   「那天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但我好像确实太“虚伪”,没有重视过你喜欢与不喜欢,又何必来问你这个问题。我在想,如果你回答我的是“喜欢”,那我会不会改变某一些决定?当时可能确实不会,妈妈确实是个很失败的母亲。」   「你以前好像要比现在开心许多,这几年越来越少见你回家,也越来越少见你笑了。但这不是我所求。」   最后,成滢只发来一句:   「阿年,妈妈不会再干涉你的喜好了。」   他在外面,和别人在一起时好像更加快乐。可她这个做妈妈的,却自我蒙蔽蒙蔽了那么久。   连宁宁都能懂的道理,她没有理由不懂。   她也不能始终都将家族的责任与枷锁,强行扣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沈既年看完了她发过来的每一条消息,而后,沉默地关掉手机,眸底不见波澜。   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他们所有人都替他笃定某一个答案。   沈惟宁、孟少灵、纪含星、成滢……   他起身去了书房。   夜里阒静,四周一点声音也无。   也唯有这样的深夜,心底的声音会更清晰。   书房的窗帘全部敞开,外面的月色快要盛过室内的灯光。   再过几天就是四月三十日,她的生日。   认识的头一年,她生日还是李特助提醒的他。当时他在法国出差,让人将礼物给她送去,自己抽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接到他电话时,她似乎很意外,第一声便是:“沈先生?!”   第二年,他陪她在外面用餐,包了一整层的餐厅,不用担心被人拍到。   第三年,她在鹭城那边拍戏,他这边也抽不了身,还是让人将东西送过去,而后跟她开了会儿视频。和第一年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已经自己记得时间,礼物也是他亲自挑选。   要说用心,好像有。但要真论起来,他其实在这上面的用心也不多。   仔细回想,他对她,好像也算不得有多好。   他给她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很简单,也很容易。   可她从来没有向他要过什么。   她一心投入工作里,真正想要的只有工作相关的东西。其它东西,无论有或是没有,她都不太在意。   有的话,她会很高兴,没有的话,她也不会去要。   就像走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带走一样。   圈子里多的是被外面的人缠着要名分,或是要这要那的例子,他这边显得独树一帜。她那么懂事,他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到最后却是他想让她生出更多的野心。   沈既年打开手边的某一格抽屉,从里面取出全新的信纸。   在这个年代,他已经很久不曾手写过信件。   但拿起笔,却是举笔难落。   斟酌了许久,迟迟落不下去。   他还没给她写过信,学习与工作之外,也没有给任何人写过。   但这似乎是他们目前的状态下,最合理,也不逾越的联系方式。   笔尖触碰到纸页,洇开墨点,他开始尝试着开头。   他不知道,他现在所给她的算不算自由。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个长夜,时间走得好慢,漫无尽头。   倒不会没有话说,相反,是要写的话太多。   写了半页纸,他笔尖一顿,揭掉重来。   如此往复。   这叠信纸,每一张的样式都不太一样。揭掉了一张又一张后,下一张的页脚处是淡红色。   最终,他凝眉许久,删掉所有腹语,只落下四个字。   将信纸收进信封后,沈既年给纪含星发消息,要她的地址。他知道她们私下里有联络。   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耳畔也响起纪含星问的那句话。   ——等同于是承认了。   纪含星刚睡着,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消息,想也没想就发给了他。   发完后埋头继续睡,但过了一分钟,她忽然清醒地睁开眼,重新捞过手机:【嗯嗯嗯?你不知道她的地址吗?】   他已经没再让人看着她那边。以前他们在一起,他让人留意着她那边,但现在已经分开,再这么做就不合适,也太冒犯。   沈既年简短地回:【不合适。】   他将得来的地址写在信封上,笔力遒劲。   纪含星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那你要地址做什么?你要去找她了吗??】   沈既年:【寄封信。】   纪含星:【……】   什么玩意儿?信?   他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纯情到她不敢信他是沈既年。   白期待。   纪大小姐将手机扔去一边,倒头继续睡。   将准备好的信放在桌上,沈既年起身回了房间。等到天亮,它就会被寄出。   渐写到别来。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   做完手术后的时间有些难熬。   温珩之虽然气还没消,但还是在这陪了她一整晚。她肚子疼的时候,他抿紧了唇,一边帮她揉,一边陪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别说他本来就不会同意沈既年和妹妹在一起,要是现在沈既年能出现在他面前,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挥拳相向。   明泱跟他讲自己的小时候。   记忆很久远,她回忆起在应家的事情,“那时候我爸也经常抱我。”   温珩之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她,“你误会了。”   明泱好奇看他:“误会什么?”   “你记忆里抱你的人不是应国生,是温承章。”   她一怔。   温珩之起身,去给她倒来一杯水,“爸爸一直以来最疼的就是你。你小时候,他只要在家,你都是赖在他身上被他抱着。”   那时候他还小,力气不大,她又被喂得有点胖,他一口气抱不了太久。当时还在说,等过几年他再来和爸爸抢这项工作。   明泱将水杯捧在手里。   她完全没有想到,隐隐约约的那段记忆原来是错误的。   原来……不是应国生啊。   温珩之说:“这次你没告诉他们,要是他们知道,不知道得难过多久。”   明泱没说话,垂眼看着杯中的水。   但没有告诉他们,除了怕他们难过之外,也有和他们确实不熟悉的原因。   温珩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帮她盖得好一点,试探着开口:“你不在的时候,爸妈用在温璇身上的关注是太多。”   明泱跟着点点头,“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她的记忆拉回到了当初和温璇一起拍宣传片的那一天,黎月从外面敲门进来,笑意温柔和善,轻声道:“我是温璇的妈妈。”   温珩之看着她,知道自己那天和温承章说的那些话果然没错。   小温熹怎么会不在意呢?   “是妈妈的错。”他跟她讲着一些过去的事,“当年你刚被奶奶带丢的时候,爸爸一直忙着在找,连续两个月没什么结果后,妈妈受到的打击很大,情绪也很不好。第二年,奶奶就将温璇带到了家里,让她替代你,安慰一下他们。”   明泱微偏了下头,有些疑惑:“我不见了,为什么要让温璇替代?”   温珩之扯了扯唇。她跟他想的一样,证明他没有将妹妹的心读错。   “这是他们的不对。”他温声道,“他们会改。以后要是有时间,可以尝试和爸妈多相处,他们求之不得。”   他像是拿着手术刀,一点一点解开她的心结。哪怕那个结很复杂,也抵挡不过他技术高超。   他们絮絮地聊着。难得可以单独相处这么久,久得像是能够让他们聊完这些年所有没说、但是想说的话。   明泱听他说了很多遥远的、自己早已忘却的小时候。   她在北城家里的房间看到过很多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加上他的描述,那一切在脑子里仿佛生成了画面。   她能想象得出来,当年那个小女孩有多可爱,多惹人喜欢。   她一边听着,手一边轻轻搭在小腹上。   忍不住去想刚刚失去的……   它好乖,乖乖地待到了妈妈自己发现,没有折腾出任何动静,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不舒服。   可她还不知道它会不会是跟她一样性别的女孩。   不知道上天对她是好是坏,其实根本不用她做选择。   她今天才知道,胚胎本身就不健康。   这个手术注定是要做。   明泱大抵累坏了,和哥哥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还没有听完他二十岁那年的求学经历。   温珩之偏了偏眸,看见她睡着后,便停下了声音。   他帮她整理被子,动作很轻,轻得像是怕盖个被子都会碰疼她一样。   今天他生气归生气,心疼也难掩。她才这么小,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她经历这么多。可他没有办法,他找到她找到得太晚。   她做手术的时候,他拿着那些检查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盖被子时,他看见了她放在小腹上的手,也看见她眼尾沾着的泪痕。   温珩之静了两秒,才继续动作。   这一次之后,她这一生,都要是坦途。 第40章   这一次的事情, 从开始到结束,茉茉都没有见明泱哭过,好像一直都很冷静地在处理与面对。   她也稍稍放下了心。   出院以后, 一切慢慢回到正轨。   明泱本来准备回去上课,但是温珩之没让, 将她扣在家里, 要让她坐完一整个小月子。   他还专门调来了一位老佣人, 在家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她休养的这段时间, 茉茉就在家里陪着她, 她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会看一些影视剧。其余时间闲着无事, 大多都是在睡觉。   一切看起来缓慢而又平静。   直到那一天, 来自北城的那一封信漂洋过海,按照信件上的地址送上了门。   信是茉茉签收的,她回身望了眼里面,明泱刚刚睡着,最近睡眠还不错, 这一觉不知道要睡多久。犹豫了须臾,茉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便轻手轻脚地将它放在了她旁边的桌上。   来到这边多时,终于等来了远方的来信。   放好后,茉茉也去睡了个午觉。   时间慢悠悠地晃着。   明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很忽然地醒来。   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伸手想去拿手机看眼消息, 忽然碰到了那一封信。   她微愣。   尤其是在看见上面的字迹和寄信人时,更加觉得还在梦中。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像是要留给她一个答题的空间。   她的指尖微顿,不知该不该打开。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写的信。如果是梦的话,这个梦的内容未免有些无厘头。   她碰了碰上面几乎要烙进信封的字迹,轻垂了下眼。猜测了下里面会出现的内容——   是近况,是问候,还是日常一些琐事的分享?他们没有联姻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亦或者,他写信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   但总不可能是他知道了那个孩子的事情。她瞒得很好,很高明,天衣无缝。   外面的夜色悄然深了,这个世界的动静在慢慢旁落。   明泱沿着封条将它撕开,取出里面折叠得整齐的信纸。   与她所想象的冗长繁多的内容并不相同。   上面唯有简短干净的一行字——   「遥叩芳辰。」   它从北城寄出,远渡重洋,送到了她的手中。   寄出的唯有这么一句话语。   只是一眼,她倏然捏皱了手下的信纸边缘。   目光落在上面许久,眼底的汹涌忽然掀起。   她的世界好像被这一行字所惊扰。   窗外的夜幕广袤深邃,室内微淡的灯光笼罩住了她的身体。   她安静地将脸埋进了双膝之间,连她也不清楚这一阵泪意的由来。只是席卷而上后,就不受她的压制。   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日。他还不知道她有真正的生日,只按照旧辰给她过。   一切好像还跟以前一样。   但一切又都已经不一样。   这一次的生日,她不可能再见得到他。   今后的每一个生日,她也都不可能再见得到他。   他们之间相隔上万公里,他能给的唯有这么一句话。   相隔万里,贺卿良辰。   她揪住了睡衣的布料,却控制不住情绪,像是绷紧多时的雪山在一角一角地坍塌。   看见的只有四个字,却又好像不止四个字。   茉茉来给她送水果,一开门就看见这一幕,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赶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擦她的眼泪:“别哭别哭,他们说你不能哭的……”   茉茉还是个小女孩,照顾小月子的注意事项都是听旁人说来的。她将那些条条框框的注意事项奉为圭臬,仿佛多掉一颗眼泪都会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她试图把人哄好,但收效甚微。   一开始还不知道泱泱为什么会突然哭起来,直到她的目光掠过旁边的信纸,才倏然间明白。也在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离谱——   她错了。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什么事?   只是他们都被泱泱的表象所蒙蔽。   茉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声地抱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温珩之站在门口,垂着眼,定定地站着,到底还是没有进去。   直到此刻。   一切才好像是结束。   -   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明泱重新回去上课。   其他同学的进度已经在往前走,但她和林琢还没有完成之前的第三次课题。   约瑟夫也不再执着,而是递过来了新的题目。   却不是放过他们,因为他在原先题目的基础上加深了难度。   他不仅要剖开她,他还要重塑她。下手之狠,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等他们准备好的那一天,约瑟夫还允许其他同学过来旁观与拍摄。   这一切,对他们两个的考验都很大。   可是,这一次在镜头前,明泱终于接住了林琢的眼神。   她的眼睛里再无旁物,能够完全地被塑造,完全地走进另一段感情。   在这一场戏中,他们的爱意悄然无声,却又热烈得足够震动一切。   一旁的数个摄像机全都将这一场记录了下来。   表演结束的那一秒,约瑟夫已经站起身鼓起了掌,甚至没有多等半秒。   外界的声响一介入,这场戏突然地落下了帷幕。明泱手抄在大衣里,平静地垂下了眼。   她知道,她赶上了约瑟夫的标准。   剔除了之前灵魂里的一部分东西,剔除到空白,终于能让他作画。   约瑟夫的高兴显而易见,脸上再不见平时的严厉:“完成得很棒!真的很好。”   他没想到,他只是给她允了一个月的假,而她竟然带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林琢轻倚在桌边,偏眸看了她一眼。   明泱浅浅地笑了笑。   心脏处前所未有的空,原来,剔除干净以后是这样的感觉。   …   虽然她暂停了工作出国进修,但国内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依然很多。   只是跨越两国,能够传回来的消息实在不多。   粉丝们伸着脖子一等就是几个月,才终于有人在外网上刷到她的同学发布的一段视频。   要么刷不到消息,要么等来的就是一段长视频,惊喜得不真实。   看着视频内容,那应该是她在国外上课时的一段表演作业。录得很完整,从头拍到了尾。   虽然拍摄条件有限,绝对比不上影视剧的条件,甚至比不上现在一些短剧的条件,但有人点开看,竟然真的从头看完。心情也从一开始的随意,到后面看得入戏。   视频里的男主角他们并不认识,不知道是这个世界上哪一角冒出来的新人,亦或者不是专业的演员?可他的外形条件完全能与她匹配,不会让人觉得出戏与突兀。   瑰丽的天空,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   他和她一起走在纽约的街道,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很强的占有欲。   但也能理解男主。   她穿得很简单,连妆都没有上,却能叫人的视线一眼就为之停留。太干净,也太纯粹。像是一场最干净的雪,白得没有受过这个世间任何的沾染。   为她心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们或许是在演戏,或许不是?   无人知晓。   这段视频原本只是粉丝搬运到超话里自己看,却不知道是谁搬到了外面,一个转两个转,很快火遍了好几个娱乐软件。   【好像也没有多久不见,为什么感觉明泱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不相信眼睛会说话的。但她的眼睛好像真的在说“爱”!】   【这个男主是谁?为什么没有姓名?不应该!这不应该!我不管,这一对我先嗑了!】   【好强的cp感,有谁跟我一样嗑到了结尾的那一幕?他看她的眼神全是占有欲啊啊啊!】   【不是,谁家好人对着这么一段简陋得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视频嗑得要死要活!原来是我!!内娱的导演呢?赶紧给他们递本子啊!】   【我也想问……她甚至都没有化妆,就直接捕获了我的心……这合理吗?我请问这合理吗?】   那段视频被狂转。   在出国之后,暂退娱乐圈的明泱重新受到了营销号们的眷顾。   一时之间,诸多视频软件上在传的全都是她。   沈既年不关注那些,但纪含星冲浪就没输过谁,她将这段视频转给了他。   如果不说这是一段课题表演,说这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也有的是人相信。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之间的氛围实在太浓稠黏腻。   沈既年的目光落在了视频里她的身上。   那个街道很熟悉,他不止一次去过,视频里的她也很熟悉。   一切看起来仿佛没有变化。   视频慢慢放完。   播放到最后,他将她看向男主演的眼神纳入眼中。   直到深夜,他还没有入眠。   在某一刹那,脑海里有根弦接上了。   ——她的那个眼神太熟悉,竟然有几分像是,她在看他时的眼神。   这个意识令他猛然一惊。   沈既年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骨。   不知道那封信她有没有收到,也忽然,想象不出她在看到那封信时的反应。   但她现在,应该很自由。   纪含星猜想他会将那个视频循环很多遍。然而,实际上他只看完一遍,没有再点开过。   -   转眼又是一年冬来。   这一年新春,明泱跟着温珩之回了北城过年。   她的课业即将结束,没有以前那么忙,正好这次可以腾出时间回来一趟。   提前一个月,黎月就在跟她分享着自己在这边做的各种安排。   黎月期待已久,什么都不要她做,只要她回家来玩。   接到他们后,车子在从机场开回温家的路上。   北城刚下过一场雪,明泱看着窗外,覆上一层雪的树枝。   熟悉又陌生。   除夕这一晚,他们一家四口单独吃了年夜饭。   温承章没有请母亲过来,也没让温璇来。这是明泱长大后在家里过的第一个年,他只想一家人在一起。   吃完饭后,温珩之去外面接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后,他抬眼看了看满院的雪,给明泱发了条消息,问她要不要堆雪人。   她可能没看手机,一时还没回,他站在外面等了等。   却是下一秒,他的身后就攀上来了一个人,趁他没注意,扑得他往前赶了半步。   黎月刚洗完水果从厨房走出来,透过落地窗,看见明泱偷袭哥哥的画面,忍不住莞尔。   她将水果放在桌上。   看着他们去玩雪,看着看着,却是忍不住眼眶微湿。   好简单,也好寻常的一个画面。   可怎么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温珩之已经很多年没有玩过雪,至少黎月不记得他上次玩是在二十几年前。今年是例外,因为他会陪着妹妹一起玩。   等堆完后,明泱接过他的围巾,围在雪人身上,做完了最后的装饰,很满意地拍了一张照。   她很少玩得这么开心。   刚准备进去,她掏出手机,将那张照片发在了微博上面。   她这一年都没怎么在国内露面,但这一年,还有很多人记得她,在等着她。   这条微博刚刚发送,下面的评论涌现得飞快。   【啊啊啊!宝宝!好久不见!终于等到你发微博了!你回国了!】   【呜呜,你今年终于回家过年了吗!在剧组待了好几年,今年一定要好好休息!】   【小宝,有没有吃年夜饭?新年快乐!马上开启我们的第四年,以后还会有第五年、第十年、第五十年。】   【宝宝好少在家过年,终于看到你回家。】   能看得出来,最先赶来的都是粉丝,他们都很了解她以往的情况。   明泱轻轻抿住唇。不管进圈多少年,她都还是很容易会被打动到。   她回复着最先刷出来的几条。   【是,今年回家了。】   今年她没有再自己待在剧组,也没有自己待在海外。   记忆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过往某个新年的一些画面,她的指尖微顿。   但也只是想起。就跟想起年少时的某样物品、某件经历那样正常。   沈宅,年夜饭刚刚结束。   手机里跳出一条通知,沈既年拿过来看了一眼,眼眸微垂。   今年和往年不太一样,沈家的饭桌上多了一个人。   沈惟宁和傅闻洲赶在了年内完婚,今年是婚后头一年,她不仅没去傅家,还将人家的儿子给拐来了自己家。   她闺蜜觉得她应该“低调”一点,但她没有,依然嚣张。   去年是沈家波动最大的一年。   但好在,后面两家的合作很顺利,成功牵起了新的一条桥梁。   傅闻洲回答着沈仲鸿的话,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了沈既年那边。   他哪个都改口了,唯独这一位,到现在还没能顺利改口喊哥。   成滢跟他一起起身去客厅,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宁宁没有欺负你吧?”   不是她客套,只是她太了解自己女儿的秉性。   沈惟宁听见声音,看了过来,正好对上他的眸光。   她以为他会直接否认,却没想到,还带迟疑的。   她有些不敢置信,怎么?难道他还要和她的妈妈告状吗?   傅闻洲轻一挑眉。   沈惟宁咬牙,看出来他眼睛里的暗示。   她不接收,他便准备开口:“上个月,她……”   沈惟宁深吸一口气,比了个数字:三。   傅闻洲继续道:“在香港刚刚……”   沈惟宁抿紧唇,妥协地多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五”。   傅闻洲笑笑,从善如流地改掉原本要说的话:“完成了一个项目。”   成滢这才点点头,那还不错,总算是开始做正事。   沈惟宁松了口气,但不服气。她今晚都不想跟他回去了!   这个幼稚鬼,他知不知道他都多大了,怎么还带告状的。跟他妈妈告状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跟她妈妈告起状了。   她不想理他,转而去黏哥哥,“哥,你在看什么?”   沈既年关了手机,“邮件。”   沈惟宁蹙眉,有些费解:“大过年的你还看工作!放过你手下的人吧!!”   沈既年没有理她,甚至问起她工作:“让你管的项目,新年假过后来跟我汇报。”   这个倒是不难,一切早就在计划好的轨道内。只是,她好奇:“这么着急吗?”   沈既年淡声道:“明年我要看见它落地。可以开始联系代言人。”   “代言人?”   “和繁悦算是同一方向,到时候可以考虑让它的代言人兼挑两项。”   “啊?”可是——   “具体,年后来找我谈。”沈既年给她列完事项后便起身离开。   徒留一脸懵的沈惟宁。   可是、可是人家都出国了呀,现在国内的工作已经基本放下。不说能不能符合繁悦的需求,人家也不一定会答应接吧!   再者说,你这是准备让她成为京越的知名代言人吗?!   …   明泱这次回国的时间不长,在离开之前,她还跟着父母兄长一起去看了眼奶奶。   听说老太太身体不好,这一两年经常卧床。   她被找到以后又很快就出了国,所以她们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她穿了一件粉色掐腰的长大衣,腰侧轻巧地系了个大蝴蝶结,好像还是当年的小女孩。   知道他们要过来,老太太等了许久。听见开门的动静时,便抬眸看了过去。   只是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双浑浊的眼里情绪浓烈得沸腾,有些说不出来话。   因为当年她将温熹弄丢,导致温承章跟她的关系恶化。他没有不赡养她,只是私下里来得很少。也是因此,才一直没有带温熹过来。   温璇陪在老太太身边,她们刚才在一起看电视。她站起来,一一叫了人。   也朝明泱轻轻笑笑。   这一年,温承章他们经常出国去找明泱,她也去了好几次。   老太太年前又病了,便没有起身,话也很少。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封,递给了明泱。   明泱听温承章提过她,也听过一些小时候的事。只不过,她们现在确实不熟。   只简单地坐了一会儿,他们就回去了。   隔天她就飞回了美国。   她的课业进入尾声,完成最后一个课题之后就要结业。   这一年她基本上都待在这边学习。跟着约瑟夫教授,不得不说,确实受益匪浅。   他的教学手段很特别,对演员也很狠。但越锋利的刀,越能雕琢出最特别的作品。   她慢下了脚步,在这边充实了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很多自己从前想要得到的东西。   一年之期并不长,但是是一段很特别的旅途。   最后一个课题,最后一场戏,结束在夕阳下的哈德逊河岸。   不远处,约瑟夫宣布可以结束。   而摄像机下的男女主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即回去。   明泱抬头,朝林琢笑了笑:“这一年合作得很愉快。多谢。”   他曾看透到她的灵魂最深处。   她也感谢他的帮忙。   林琢看向了对岸的曼哈顿,声音飘在风里,“结业以后,你要去做什么?”   “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   这一年,是她从生活中偷渡出来的一年。她在国内还有她的工作,她要重新回到她的战场。   林琢牵了牵唇。他难得笑,连明泱都觉得罕见,多看了几眼。   他说:“你现在跟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   她好奇:“怎么说?”   林琢回过头,黑色的瞳孔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灵魂变得更加轻盈。”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微微一怔。   灵魂更加轻盈,也就意味着可以更加自由地去追逐风而走。   他们站在落日边。   他定定道:“你会有更远的未来。”   她的终点不在眼前,也不在脚下,在很远的远方。   明泱弯了弯唇:“谢谢。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还会见面。”   林琢常年生活在美国,他有他的日常生活,这个课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等她结业离开后,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再见。   道别简单而短暂,不远处的约瑟夫朝他们招了招手。   明泱小跑过去,拥抱住了这位老师。   小老头儿笑得胡须轻扬,拍拍她的背:“明泱,恭喜结业。”   也恭喜他,画出了他人生中很满意的一幅画。   ·   在落地国内机场之后,明泱收到了来自约瑟夫的一封邮件。   他一直有在学习中文,这一年在课余时间她也有当他的中文老师,他进步不小。   邮件还是英文,但在末尾他用中文敲下了一句诗。   「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也回到了原本的生活。   你一直在跟我说谢谢,我也想谢谢你,让我能够成功在你这张纸上作画。   你会是一名很优秀的演员,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够给这个世界交出一张壮阔瑰丽的画卷。   最后,送你一句祝福。   还跟你刚来的时候一样,是你们中国的,不过这次我进步了,可以送你一句诗: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第41章   此时, 她所乘坐的车正在开进山区的路上。   半年前,她就收到了国内一位导演的邮件联系。   在看见邮件的署名时,明泱还怀疑了下是不是同名同姓。直到点进去后, 才敢确定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一位。   她和林琢的那段课题练习视频在国内传得太火,火到都传到了松光的面前。   他手头上的这部剧自从筹备的消息一放出,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给他塞女主角, 也有无数人毛遂自荐, 只是看了一轮又一轮, 他始终没有找到中意的女主角。不少人在劝, 挑一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可他没有理会。   拖着拖着, 拖到了其它事项都已经准备齐全, 只差这一项,可他还是不肯将就。那个位置就这么空着,而他自己则继续深入拍摄的实地去考察,磨着一些前期的准备。   直到这次,看完视频之后, 他当机立断地就朝她抛去了橄榄枝。   那么多人争先恐后抢夺的位置,松光直接就这么递了过来。她这边还需要时间也没有关系,他可以接着往下等。   ——连当事人都觉得受宠若惊的程度。   明泱对他有所了解,抛却所有的声望地位不谈,他对演员的调教方式和约瑟夫极像。或许也是因此, 才会让他一眼就挑中了她。   而她这边之所以没有联系过那部剧的试镜, 除了时间没对上之外, 就是因为这个角色跟她的戏路与风格都差别太大。   她休息的这一年,工作室那边收到的工作邀请不断,其中也有不少好本子, 目前并不缺选择。   但思索良久,也和周慕商量了好几次,明泱最终还是踏上进山的这一条路。   ——她想去试试。   这一部剧有很多场景都在新疆这边,这里与北上广那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土人情,也是两种生活风格。   司机载着她和助理翻山越岭地往里走。车子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但还没有抵达目的地。   回完教授的邮件之后,明泱关了手机。路途太颠簸,看久了电子设备会晕车晕得更加厉害。   值得高兴的是,脱离出原先家庭的环境之后,她现在身边的人不是要求她早点结婚生子,也不是要求她本分贤惠。   她身边再遇到的人,都在祝她自由,祝她向上。   越野车带着她们翻过了一座山头,继续向前进发。   -   顺利通过松导的面试之后,明泱顺势留下,直接投入拍摄。   她回国之后接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这一部剧,拍摄地的信号和网络都不好,这一进山,等同于是再次与世隔绝。   一旦开始,就是小半年的时间,能从春天翻页到秋天。   现在是流量的时代,要下这个决定也需要魄力。   这一年里,她做的许多决定有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女演员在事业高峰期选择隐蔽,无异于自毁前程。可这一次,她接的是松光的剧,一时间外界也无法评判是好是坏。   山里的消息往外传得不及时,又三天两头没信号,慢慢地,外界放在她身上的关注开始减少。   山里的拍摄与生活都归于静谧。   这一年,她生日的时候也没有出山。甚至那天信号中断,她连外面的消息也收不到。   家人的、好友的、远客的,所有的消息都传不进来。   时间快得仿佛没有实质。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   这部剧的拍摄时间最终比预计的还长两个月。等出山之后,她继续奔波于各项工作之中。   去年一年空掉的行程表,今年开始重新被排满。   她很少公开露面,几乎都在埋头工作。但不会没有回报,从去年到今年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战果卓然,交出的战报十分能打。   在粉丝们的眼中,她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明泱。比起从前,只有过之而不及。   她离开得太久,与北城的纠葛越来越少。这座城市里发生过的很多事情,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故事。   最初的那一年,他们这一圈的人都心照不宣地不会在沈既年面前提起某个名字。   私下里怎么聊归怎么聊,但在他面前还是得藏起来。   当初,在沈孟两家的合作破裂之后,局势原本很紧张。要不是沈惟宁的联姻消息紧随其后公布,他原定次日的飞机就要飞美国。   做下那个决定的时候,他确实想好了后果,只不过对自己也实在是没有手软。   沈家和傅家的联姻给了他喘息的空间,让他能够腾出余地慢慢地料理诸多事宜。   这一两年,他都没怎么得过空闲,一直在忙碌公事。   其他同辈的人还在慢悠悠地走,但他那边已经开始接过沈家的不少核心事务。   从今年开始,沈家那边一项又一项的大型项目开始落定。   年中的时候,成家那边的两位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沈家这边也有一位往上升了一级。   ——局势几乎是一下子明朗起来。   前两年遮住的所有阴霾全部拨开。   纪含星私下里和明泱还经常有联系。但据她所知,她跟沈既年之间应该是没有联系了。   这两年明泱在媒体面前也不太活跃,除非私下联系,不然都无从得知她的近况和踪迹。   时间在往前走,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   她妈妈已经在给她二哥安排各种相亲,今年的催婚情况比去年还要厉害。   虽然不知道沈家那边情况如何,但她觉得,过不了两年,应该也都是一样。   即便所有人都在跟她说这个情况很正常,可她还是不大喜欢这个结局。   今晚的聚会定在了一个新的地儿,沈既年刚下飞机就收到了他们发过来的定位。   一群人早早就到了,只等着他过来。   现在见他一面很不容易,今儿借着祝戈生日的由头,好不容易才把他约出来。   沈既年到时,纪含星正跟祝戈他们说着什么。一转头看见他人,立马止住声,朝他招手:“三哥!坐这儿!”   另一边是傅闻洲。   沈既年简单扫过一眼,走去她旁边落座。   傅闻洲:“……”啧。   针对之意很明显。   今晚人到得齐,格外的热闹。   纪含星十分有眼色,给他倒了杯酒,不问傅闻洲,而是问他:“宁宁呢?怎么不一起过来?”   “她在赶项目,抽不开身。”   他给沈惟宁的时间有限,原本进展也很顺利,能够如期交付,但没想到最后在收尾阶段出了问题。她这两天一直在奔波着处理这件事,分身乏术。   接过她倒的酒,沈既年饮尽,在她准备再倒时,却是抬手挡了挡,示意不必。   纪含星举着酒,不甘心放过他,“一杯怎么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不得来个一二三五瓶?”   沈既年提了提唇,却还是没答应,淡声道:“不多喝了。”   这两年,他越往核心的位置走,好似也越发沉敛,越难被人看透。   那股气场太强,纪含星有时也会发怵。可仔细一想,他也就比她大两岁,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凌厉。   其他人喝得热闹,没过几小时就醉了好几个。但祝戈扭头一看,沈既年还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   祝戈劝了两回酒,无果。这人就跟清心寡欲了似的。   他眯了眯眼,可能是酒后壮人胆,他给纪含星递去个眼神。   ——在沈既年到来之前,他们在商量一个事。只不过,念头归念头,却没人有胆量实施。   接收到信号,纪含星动作一顿,跟着去瞥楼与岑。   楼与岑猝不及防地咳嗽了一声。   纯粹是被吓出来的。   但这两人,已经准备要去拔老虎须。   他一咬牙,先喝一杯酒壮壮胆。   包厢门被打开,服务员又来上了两瓶他们老板的珍藏。   祝戈看了眼沈既年,他还在跟旁边的商扶砚说着话,看上去神色如常。   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清了清嗓,开始问纪含星说:“明泱回北城没有?回来的话回头把她也一起叫出来哎。”   现场,不少人的动作肉眼可见的都是一僵。   商扶砚下意识地去瞧沈既年,但他现在心思深,轻而易举看不出什么来。   纪含星状似无意地接着话:“好像没有,她都好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   在座的这些人基本上都认识明泱,当初也是沈既年把她带进这个圈子的。只是随着这两人分手,他们也许久没再见过她。   酒局还在继续,刚空的酒杯很快就又被满上。在这种时候,聊一聊故人好像也挺正常。   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兴许早就翻了篇。   见似乎没什么事,陆陆续续的也开始有人搭腔——   “是啊,好久没见她了。”   “她最近在忙什么呢?我上次看热搜,说她还在新疆?”   纪含星摆摆手,喝酒喝得脸颊红红,“没呢,那个都拍完了,现在应该是在跑一些宣传。”   祝戈偷偷觑了觑沈既年。本来只是想逼他来几杯,但他反应不强烈,面上是一贯的淡漠,像是在听,又好像没有在听。   他本来是做好了准备,但这会儿却还是不免有些打起鼓来。   “那说不定回来了呢?要不要问问?”   “好久没刷到她的路透了诶!”   “有没有人还跟我一样还记得去年她在纽约拍的那个视频?那个男主角好帅,完全踩在了我的审美点上,我一直想跟泱泱要一下他的微信啊啊啊!”   “她这次好久没休息了吧?这次拍完后可以休息下啊,正好回来跟我们聚聚。”   商扶砚端过酒,缓缓喝了一口。   谁能告诉他,这群人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但这一大群人就跟故意的一样,不仅不见结束,还越聊越起劲。   一句接着一句。   沈既年始终没有加入过。   渐渐的,有敏锐些的人觉出了不对。   终于——   “砰”的一声。   沈既年将酒杯搁在了桌上。   不轻不重的一声,倏然叫停了所有人的声音。   他还坐在那,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周身的气场却太冷沉。   有几个刚才附和得还很积极的人,顿时酒醒了七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   沈既年抬了下眼,不紧不迫地从纪含星他们身上扫过。   他的眼神,叫纪含星想起来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压顶的浓夜。   她暗道要完。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沈既年只是端起酒杯,碰了下前方的桌子。   很淡也很轻的一声,像是无奈地商量——   “喝酒就喝酒。”   “你们别总是提她。” 第42章   四周安静了一片。   坐在对面的傅闻洲也掀眸看向他。   沈既年似无所觉, 只是喝完杯中酒,示意旁边的人可以继续满上。   可刚才还起哄劝酒的一群人,这会子变得出奇的乖, 一个个本本分分的,不再有多余的话。   到后半场, 他先拿过了外套离开。   ——从当初到现在, 这群人也就只在他面前提过这么一次明泱。但这次之后, 这个名字重新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纪含星也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过去了, 只是一切变成了不可提。   -   年末的时候, 京越旗下的全新香水品牌“拾悦”正式面世。   和“繁悦”一样,由沈氏千金沈惟宁独立负责。   京越很少找代言人, 之前两年, 繁悦和明泱的合作就有很多人在质疑,但双方关系稳定,这两年的合作一直在继续。   也是因此,在拾悦推出之后,陆续开始有人猜测, 明泱会不会也成为这一系列的新代言人。   要是这个代言也能谈成功的话,等同于是加深了跟京越的合作。那可是京越集团,联系加深总没坏处。   还没有等来官方的通知,粉丝们倒是先等来了明泱又要进组的消息。   这一次的拍摄地点在西北,拍摄条件还是不大好。   令人意外的是, 她接到的还是松光那一类大导的片子。   她这两次接的本子和前几年的差别很大。   似乎是她开始转换赛道的一个信号。   这一类导演的拍摄都很慢, 又各有各的折磨人的特点。   等到这部剧拍完, 已经是阳春三月。   《韶光同》即将上线,明泱回到北城,着手忙起宣传事宜。   她和宗衍已经两年没见, 直到这次剧要播出,他们才重新碰上了面。   一系列宣传工作很快开始上线铺开,和他们相关的消息也飞满了网络。   是夜。   沈既年刚刚拨出一个电话,电视上就切到了《韶光同》主演的直播采访画面。   他一身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落地窗前,外界的灯火斑驳星点地落在窗上,只照得他更加矜贵不可接近。   通着电话,依稀听见背景里的什么声音,他回身看了一眼。   沈惟宁还在汇报着情况:“我跟她的工作室那边在约时间,准备见面来谈。”   沈既年淡应了一声,目光没转走,就那么随意地落在了电视屏幕上。   她这一年都没怎么回过北城,戏路和之前相差很大,也都在往外走。   “之前你让我跟进的那几个项目都很顺利,预计今年和明年陆续可以开机。不过——哥,你是准备进军影视圈了吗?”沈惟宁的声音夹杂了不太容易被察觉的戏谑。她那边也还在忙,一边通话一边在敲着键盘。   电视屏幕上,明泱跟宗衍坐在一起,回答着诸多记者提出的问题。他们的进攻太猛,接了几轮后,明泱失笑,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男主角。   宗衍倚着椅子,身体是朝她那边倾的,带着一定的守护姿态。   主持人抓住了机会还在继续进攻,直播现场的氛围被撩得火热。   采访都还没结束,已经有粉丝截着直播片段传上了网。   他们现在都单身,又适逢宣传期,会被调侃凑cp简直再正常不过。   沈既年眸光淡淡,并没有过多回答,只让沈惟宁先按照计划去办。   他像是一个技术高超的棋手,在布置着他的一整盘棋。   听见她那边发出的些微动静,沈既年沉声道:“沈惟宁,备孕的话不要喝咖啡。”   “……”沈惟宁看了眼自己刚喝了一口的咖啡,嘴角往下撇了撇,应了一声,“知道啦。”   她哥怎么比她老公管她还管得紧?   电视上的采访结束,切到了下一个画面。   结束通话后,沈既年关掉电视,走回书房。   当天晚上,一则词条突然窜上热搜,热度蹿得飞快,借着晚上的流量高峰,火速冲到了热搜前排。   #宗衍明泱恋情#   狗仔没有任何预告的爆料,砸得不少人懵了一瞬。   点进去一看,最先出来的一条就是宗衍和明泱在夜晚时分一起从酒店走出来的视频。   他们穿的都是私服,看得出来都是私下里的行程。   这还只是第一条。   在任由这个热搜的热度慢慢发酵的过程中,狗仔慢慢放出了其他的证据——也都是偷拍到的一些他们私下里见面的场景。   明泱穿着很休闲,只戴着口罩,微低着头赶路,宗衍来到门口接她。   一条还可以说是偶然,再多来几条,就很难再不相信。   热搜很快爆掉。   连路人都要信了这一场曝光。   下面跟上的分析和猜测逐渐增多。   不少人将今天直播的片段切上来,还有人剪了他们当年合作的第一部戏的视频、po出《韶光同》在拍摄期间的花絮片段。   不放在一起不知道,一条接一条地列出来后,这则爆料是越看越真。   【怪不得!当时我就觉得他们之间氛围不大对劲,连眼神都觉得好甜】   【啊啊啊,等一个官宣!是不是早就偷偷谈上了?今天看他们一起离开的背影我就觉得好好嗑!】   【这是因戏生情吧?是不是拍《韶光同》的时候谈上的?好家伙,那得有两年了!瞒得好深啊。】   狗仔挑了个流量最好的时间,明天还是工作日,但一群人冲浪冲得顾不上睡觉,直到零点,热搜上还一片热闹。   第一个词条爆掉之后,不少相关的词条也都开始挤上了热搜的位置。   #明泱韶光同#   #旧情复燃#   #因戏生情#   ……   这个时间点,没有给当事人太多的反应和处理时间。   却没想到,赶在零点,明泱的工作室直接发博辟谣。   一句多说的话都没有,直接解释被拍到的视频情况。   一次是在宣传开始之前,明泱刚到北城的时候,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一次是宗衍得了一瓶酒,正好遇到她生日,正好送给她作生日礼物。   他们私下里是朋友,但也仅限于朋友。   ——不信谣,不传谣。   这个热搜总共也没冒出来多久,她的工作室出现的速度飞快,半点不拖泥带水。   这么多视频刚被放出来,一群刚进来的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嗑,就这么戛然而止。   【工作室生怕慢了一秒就给我姐谈上了[大拇指]】   【我要笑死,我一句话没说,就是在等着辟谣,出现得果然快,夸夸夸!!】   【别搞笑了,你跟我说明泱现在进组了我信,你跟我说她谈恋爱了?边儿玩去。】   【放一下我姐去年的行程表,再放一下目前已知的这几个月的行程表。来,你告诉我,准备插在哪个空隙里谈?是三号到四号的这半天,还是五号在飞机上的这一晚?】   【路人经过,这消息也太假了……这姐这几年的重心很明显都在事业上,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谈恋爱】   她现在的形象似乎已经深入人心。   热搜爆得快,辟谣爆得更快。一群差点嗑上的人兴致寥寥地关手机准备睡觉。   深夜,开完一个跨国会议后,沈既年才随意滑了滑手机,看了眼刚刚爆红的热搜。   -   月底的时候,沈既年到日本出了一趟差。   他这几年出差的频率频繁,到世界各地的都有,基本上已成习惯。   这次的项目一谈就是半个多月,等到洽谈收尾结束时,合作方邀请他多留两天,给他们机会好好款待。   行程不赶,正好这两年都比较少过来,他也就没有着急回国。   这次负责招待的经理早就混成了人精,准备的招待计划周到又贴心。只不过,两天过去,他悄悄打量着这位,总觉得没有真正的让他尽兴。   这就难办了。   这次对他的考验很大。别的事情都是其次,将这位给招待好了才是排在首位的要事。   经理愁了眉,连夜更改次日的计划,但第二天的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沈既年还有一日就要回国,这次的招待绝不能不圆满。   当天夜里,他在做计划时,后背都紧张得绷出了层层细汗。   就在他惴惴不安时,好在最后一日终于是窥见了转机——   用餐时,沈既年听见经理的小女儿提起一个地方,他放下手中刀叉,抬眼看了过去。   “心跳声档案馆?”   对方的小女儿才不到二十岁,正是最爱玩的年纪。见他来了兴趣,积极地同他分享:“是,下午我准备和我的同学一起去玩。沈先生,您感兴趣吗?”   她的父亲刚想训斥她不要打扰沈先生,却不想,沈既年颔了下首,颇有几分来了兴致的模样。   他的声音就那么卡在半路,有些愕然。   于是乎,下午的行程就这么临时更改,取消了原定的几个地点,转为前往这个档案馆。   他们本准备陪同沈既年一起过去,但他却没让,只自己单独前往。   听见这个地方的名字时,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沈既年到的时候里面人不多,他先走进录制房间。   指尖些微迟疑,他将耳机戴上。   闭了下眼。   如鼓点般的心脏音席卷而至。   她问过他一个问题——   “你为一个人而心动时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当时,沈既年没有给她答案。   那仿佛是个很遥远的命题。   直到此刻,答案就在耳边。   这一刻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就是她跟他所要的答案。   心跳声磅礴震撼,一切漂浮着的问题仿佛也都落定。   沈既年本来以为自己拥有很多的耐心。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   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第43章   当初是时间不对。   可是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合适的时间。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没有刻意地见面, 就真的不会再见。   -   明泱回北城之后所有的时间都被排满,一项接一项的工作列满行程表。   直到半个多月后, 《韶光同》正式开播, 宣传期暂且告一段落, 下一季的新品拍摄又即将开始, 繁悦这边才终于跟她约上了见面。   因为之前的拍摄都是在外面, 所以这次是时隔两年之后,明泱再次来京越。   故地重游。   京越还是京越, 但是里面的变化很大, 人员也有流动。   就跟一切早就不同于当年一样。   沈惟宁专门将“拾悦”那边即将上市的几款香水也一起带过来。   聊完繁悦的新一季珠宝之后,她递了其中一瓶香水给明泱。   “明泱,你闻看看。”   沈惟宁一身米白色的套装,虽然是职业穿搭,但身上的一些装扮细节却打破了原应有的正经严肃, 透露出了她真实的性格端倪来。   明泱在试香水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对方身上。   虽然明泱是第一次见她,但她可不是第一次。   只不过,两年不见,沈惟宁有点难以再将眼前的她代入当年……她被沈既年按在怀里的那一幕。   沈惟宁不动声色地压住了脑子里乱飞的各种画面, 提醒自己不能露出端倪。面上的微笑十分得体端庄, 朝她微微倾身:“怎么样?”   明泱已经闻了两款。   很奇怪的是, 这几款香水所选用的味道似乎都很能踩中她的喜好。所以她在欣赏的时候莫名就会觉得很舒服。   “都很好。”她挑了一个不出错的回答。   沈惟宁将剩余的两款也递了过去,“你可以喷一点试试。”   明泱准备分她一瓶一起试试,她却笑着摆摆手, “我不能用了,我怀孕了。”   闻言,明泱眸中流露出了讶然。   从刚才到现在,她完全没有看出来。   ——起码从那双七厘米的高跟鞋上就完全没有发现端倪。   沈惟宁不大好意思地抿抿唇,不知不觉地想跟她多说,“快七周啦。”   明泱微愣。   目光下移到沈惟宁的小腹上,那里一片平坦。   七周的大小,都还没有显怀。   她手上还拿着香水的动作停顿住。几秒过后,她的目光才重新垂落,“时间过得好快。”   “是呀,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我刚接手拾悦,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本来只是在备孕,哪里想到都没准备多久,说怀上就怀上了。沈惟宁十分诚恳地看向她,“明泱,我想请你考虑一下,要不要一起接过拾悦的代言?它才刚刚起步,但未来肯定会很好。”   自从陆续拍完松光他们的作品之后,她身上的关注度越来越多,商业价值水涨船高,不少人都在压一个她身上未播的那几部剧大爆。她现在手头上根本不缺代言邀约。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新品牌,要让她考虑接手还真不一定会成功。   沈惟宁默默端过水喝了一口。从小到大,她哥给她出的题没一道是简单的。   她们坐下来一起聊了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一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京越门口。   沈既年下了车,径直准备回办公室。   李特助等候多时,跟在他的身后,汇报着今天的行程。   在电梯口,他们跟准备下楼的沈惟宁碰上。   她微瞪圆眼,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刚好,就差二十分钟。   沈既年顺便将她叫走:“沈惟宁,跟我上来。”   沈惟宁跟着他去办公室,已经效率很快地开始汇报起一些工作。   很快就提到拾悦。   她有些得意道:“明泱答应会考虑,这几天她的团队就会开始和我们对接相关情况。”   等将合同一签,到时候拾悦还没有公开过的几样产品就会面世,作为明泱成为代言人后的压轴新品。   那几样不是由沈惟宁负责推出的。她的眼神往某人身上飘了飘。连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味道。   沈既年面不改色地颔首,翻了翻桌上的几份文件,递给了她。   说完了事情,就要准备离开,可到最后沈惟宁还是没有忍住——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看好戏般地告诉他一件事:“你知道吗,哥,明泱刚走。”   “我刚刚送她出去,又回去拿了个包。”   “就差那么二十分钟。”   为了让他知道差距有多小,她的食指和拇指捏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隙。   就这么刚刚好错过。   沈既年眉梢轻挑。倒是没有在意,只道一句:“之前让你做出品方的那部剧,我这边会跟进,你不必再管。”   沈惟宁看好戏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等到快开拍!”而且就在北城,她都准备好去玩了!   沈既年直接强权镇压,他还不悦上了:“沈惟宁,你能不能好好养胎?”   -   回到北城还不到两个月,下一部剧就紧跟着提上了日程。   这次不用再往外跑,拍摄地点就在北城。   这部剧他们从去年就在谈,现在各方面的流程逐渐走完,也终于可以开拍。   这是一部古装大女主剧,女主是当朝公主,因为排序最小,又是正宫嫡出,上有数位兄姐,所以自幼受宠,封号“长宁”。   原本一路顺风顺水,直到山河突变,一夕之间,最受宠的小公主瞬间沦为亡国公主。   ——整部剧就是这位小公主的一整个成长史。她从“长宁公主”到后来一路走到了“长宁将军”。   整个成长史太过恢宏深刻,剥除了小公主骨子里原有的天真烂漫。   这个本子当时夹在其它剧本里一起递过来,看完之后,明泱一眼就挑中了它。从去年筹备到今年,正式开拍。   真正的领衔主演只有她一位,和她有对手戏的男演员则有三位。他们可以说是男主,也可以说是过客。   设定很大胆,同时又很吸引人。   男主之一还是老熟人宗衍,他的戏份排在第二的位置,因为行程排不开,会推迟个把月过来。   开机仪式很顺利,那天太阳还很难得地跑出来露了个脸,拍摄顺利地往下进行。   一周的时间转眼即逝。   剧组除了拍摄还是拍摄,显得有些寡淡无味。直到这天一早,就传来消息,这部剧最大的出品方会来探班。   还别说,这消息确实掀起了点儿风浪。   但是具体时间没说,该拍摄也还是要拍摄。明泱没太在意,做好妆造后,她挥了挥手里的长缨。   一直到傍晚时分,今天的最后一场戏结束。   漫天的夕阳余晖笼罩在她和她所骑的那匹马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导演喊了结束后,明泱从马上翻身而下。身上的饰品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响声,十分悦耳。   似有所觉,她微蹙眉,往场外看去。   夕阳光金亮,隔着遥遥距离,她对望上了熟悉的一双凤眼。   一眼经年。   她微怔了怔,从戏里走出。   站在一众人里,他一身黑色大衣,肃穆严谨,眸光静静地在望着这边。   在场的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有任何关系。在这一刻,明泱忽然还觉得有些庆幸,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从来没有公开过。   她平静地收了戏,将马牵给了过来接手的工作人员,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今天户外风大,大风吹得她鲜红色的裙摆飞扬。   副导演给他们牵线作着介绍:“泱泱,这位是京越集团的沈总。”   “这位就是明泱了,沈总应该知道。”   明泱点点头,正常地打着招呼:“沈总好。”   沈既年轻微一颔首。   他久居高位,身上的矜贵气度难以掩藏。即便有不认识京越的人,也不敢简单对待。   一场戏结束,其他演员也都陆续过来。他们之间的寒暄普通而又简单。   没人知道他们有关系,明泱也没准备跟他有关系。   ·   从化妆间出来时,夜幕已深。   导演他们今晚设了局宴请沈既年,去的人不少,这附近也就显得格外安静。   入夜后风还是很大,呼啸地席卷而过。   明泱刚换回自己的衣服,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她刚拿出手机,忽然间偏头,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那个人指尖的一点猩红,照亮了一小片的夜色。   明明此刻应该被簇拥在人潮中的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寂静无人之处。   她停住了脚步。   一时之间,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既年抬了抬眼,那双眼中倒映着夜色。   他的声音好似被风吹散。   “没有跟她结婚。那句祝福可以收回。”   当年,她的飞机起飞前,她亲口祝他新婚快乐。   明泱微垂下眼,干净的月光影影绰绰地打在她白净的侧颜上。   成年人之间的交手不必有任何婉转迂回。   兴许看穿了他的来意,她牵了牵唇,直言道:“可我不会结婚。”   他们有没有结婚,与她没有关系。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结婚。   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如果……有此意的话,大可以不必再想。   她的聊天方式实在是不高明。   将话挑得太明,很容易将话题堵死,让对方难以继续。   这不是一个高情商的做法。   沈既年的下颌微紧。   冷清的月光下,他的身形更显冷峻。   跟白天时候的不相熟不同,他开口唤她:“明泱。”   还不待他说什么。   明泱微偏了下头,很轻地笑了一笑:“沈先生。”   “合格的前任应该是——”   她教着他: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44章   四目相对。   他那一双眼沉晦如远雾。   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人和嘈杂的声音骤然插入, 打断了这场看起来并不友好的对话。   为首的副导演看见两人,立马招呼道:“沈总,您怎么出来了?导演刚刚还在找呢……明泱, 你要不要也过来?人多热闹!”   他一身黑色大衣,身影在月色下深沉又冷冽, 连侧颜的轮廓都显得矜贵。   根本没有人将这两人想歪, 只当做是凑巧偶遇。   沈既年敛眸, 淡淡应了一声。   回到了人前, 刚才那通对话也无法再继续。   -   翌日, 明泱一大早的戏。   天色还不曾全亮,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   今天拍的还是在草原上的戏, 她的装束也很华丽。这个时期的长宁还是宫中最受宠的小公主, 明媚如阳,所有的天灾人祸都未曾降临。   沈既年他们一行人定的今天离开,离开之前特地起了个大早,也过来旁观现场。   他们到时正好开拍,远处太阳初升, 一片浅金色的光芒绵延逶迤,洒照一望无际的翠绿草原。   拍摄现场所有人都在忙,没有人顾得上这边,只有副导演和其他两三个人陪同着沈既年,跟他作着各种介绍。   一行人闲闲聊着天, 一阵马蹄声忽然渐近。   “哒、哒、哒——”   声音由远及近, 耳膜上受到的刺激越来越强。   他们的对话不知不觉停下, 纷纷驻目远望。   只是一眼,直接被攫取眼球。   风吹草低,掀动一片绿浪, 也将马上少女身上的配饰铃铛吹得叮当作响。   红衣飒飒,衣袂飘飞。   她似乎占尽这世间所有的偏爱,连这高头大马在这小公主面前都格外听话。   白马扬蹄,尘土飞扬,小公主熟稔又轻易地勒马而停。   马蹄高高扬起,披着漫天霞光,画面的震撼感太强,那个瞬间,足以令许多围观的人失语。   过了数十秒,周围的人才堪堪找回声音。   “明老师是真的漂亮,这一身太惊艳了。不愧道具那边下了这么久的功夫,就她身上这件衣服,光是刺绣就忙了几个月,戴的那些珠宝首饰,也都是真的重工,一点点攒起来的。嘿,可她一点也没被压住!”   “她的马术好厉害,不仅不用替身,也不用一笔带过,还被她演绎得这么出彩。”   沈既年的眼眸深邃,身形被阳光拓出了长长的影子。   他站在人群里,却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只是静望着马上的人。   她浸在戏里,俨然就是少女时期的长宁,天之骄女,意气风发。太阳的光亮印在她的眼底,她那双眼明亮璀璨,写满了人间得意。   那是她沸腾又燃烧的生命。   而他就在旁侧聆听其滚沸的声音。   “明老师现在太火,绯闻也多。今天早上又上热搜了诶。”   “嗐,都是狗仔按要求,瞎看看就好了。明老师是聪明人,那些不会是她想要的。”   他们在旁边说着话,一群人眼明心亮,就差替明泱来上一句——何人想乱我道心?   那些声音就像是提醒。   站在风里,沈既年身形未改。   可他不需要。   他心底已然明确——她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没想明白,他也不会来找她。   是以,再多的提醒对他而言也只是多余。   包括她昨晚的那番话也是。   中午的时候,副导演他们一道去送沈既年他们离开。   他们这次就待了一晚,但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位京越的沈总一看就是日理万机的主儿,能抽出一天过来都算是不容易。   来客一走,剧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拍摄照常继续。   明泱也没有太在意。昨晚她已经同他说清楚,只当这个插曲就这样过去。   ·   那天和沈惟宁见完面之后,明泱的团队就有在接触了解“拾悦”的相关事宜。   几日之后,合作基本上达成,只等待找个时间签约和官宣。   接下来少不了合作与接触。   明泱这几天抽空一直在网上挑着东西,她想送沈惟宁个礼物,但还没挑好。   太平了没多久,她去年年底拍完的那部剧原本在走着流程,却是突然卡在了审核的一关上面。   导演去应酬了几次,想法子通通关系,找着门路,但都无果。   好不容易打听到这次应酬里有一位是她的粉丝,立马就联系了她一起。   正好都在北城,也不耽搁她这边的事儿。   在这个圈子里,这些交际往来再正常不过。不管坐到什么样的位置,都少不了这些。今日人求你,指不定明日你就得求到人家头上。明泱没有拒绝,按照他发来的时间地点赶过去。   有求于人,态度自然得端好了,他们早早到达,包厢里的人都还没到齐。   导演同已经到的几位寒暄了起来。   临近七点的时候,包厢的门再度打开,应该是最后几位到了。   明泱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见已经在座上的几位纷纷站了起来迎接。看这架势,也能知道来人的地位。   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却在看清来人后,她有些失神地微愣住。   包厢里的灯光明晃晃地往下打,照得室内的所有人和物都一览无余。   没有认错的可能。   来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往里走着,已经有人殷勤地帮忙拉开主座:“沈总,您请。”   明泱轻轻掐住指尖。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恍惚间,竟然像极了她当初求到他面前的那场饭局。   他同样的姗姗来迟,同样的被众星拱月地簇拥。   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当时,她忐忑地在等待他落过来的目光,等待他的脚步会为她停留。   而现在,她只想与他划清界限。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沈既年没让他们客套,只随意地招呼道:“坐。”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刻意在任何人身上有过停留。   明泱微微抿唇,也如常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就如她那天所说,相逢也作不识。   一群人都是顶会热场子的主儿,饭席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她垂眸喝了口酒,心里很快就对席间的情况有了数。   今晚这个席面,坐在主位的人本应该是另一位。但是这两年,他的地位比起前两年应该是要高了不少,所以主位才会是他。   心思不知不觉玲珑地转了一周。而这似乎是混迹于其中的必备技能。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席间作陪,本来没打算找任何存在感,却忘了,今晚导演就是专门将她带上的。   话题很快就被牵到了她的身上。   “明泱最近拍的就是钟导的那部。”   “这小老头是真的严格,明小姐,他的戏不好拍吧?听说还怪磨人的。”   “哈哈哈,这位也是挑剔的主儿,开拍之前选角也选了蛮久的吧?最后才挑到了明泱身上。但他的戏是真的好。”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沈既年本来很少搭话。旁人需要逢迎作戏,他却不用,搭腔与否全看心情。听到这,他抬了抬眼,忽然开口:“是挺好。”   明泱握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身边的人极有眼色,飞快地揣摩着他这一声里藏着的心意,谄媚地试着接话头:“沈总也认识明泱?”   “哦对,瞧我这记性,我忘了,明泱还是京越旗下繁悦的代言人。”他笑着拍了下额头,打量着沈既年神色,继续陪着话,“那正好,这回私底下也认识了,回头更好合作了不是?”   沈既年的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看不大出什么,只是端过酒杯,随意地和旁边的人碰了下。   明泱垂落目光。   在周围嘈杂喧闹的声音里,她兀自给这个前任做了评分——   真不是个合格的前任。   应酬总免不了喝酒,刚喝完一杯,转眼间就又是一杯酒敬了过来。   推杯换盏,一杯接着一杯。   今儿这饭局,别的不说,酒是喝得真好。   喝得有点猛,她有些接不太住。适时,她搁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来电显示,明泱趁机溜出去接了个电话,正好吹个风醒醒酒。   刚才接连三杯下肚,她感觉她大脑已经开始昏沉了。   沿着廊道往外走,没走多远,脑袋更昏了,脚步也有些飘,明泱索性直接接了起来。   “林琢?”   她有些意外会接到他的来电。   她回国后的这一年多,他们之间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琢跟她谈起她正在拍的这个剧。   明泱轻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剧还在拍摄,传出去的消息不多,他又在美国,好像不该这么了解?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弯了弯眼,“行,那我到时候给你接风。”   刚才喝得太猛,此时被风一吹,酒意开始一阵一阵地往上袭,眼前的世界转了几十度。   明泱没在意,继续将这通电话讲完:“好啊,那就约好了。”   刚挂断电话,准备回包厢,她的脚步晃了一晃。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眉眼冷肃,沉静地垂眸看她。   她自己不知道,她此刻的脸颊有多红,醉态明显而不自知。已经喝成了这样,不知还想回去做什么。   在她经过他身边时,手腕被一把握住。   明泱用了两秒才认清人。她挣了挣,想将手抽回来,却纹丝不动。   她抿住唇,侧眸看向他,“沈总这又是要做什么?”   她想起来刚才在饭桌上的一幕,不由有些不悦。 明明那天已经说好,可他没守信用,别人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相识。   这块区域没亮灯,他的身形掩在了深浓的夜色之中。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雨夜里等待他停车的人。   开始了这场游戏,现在也只想掐停。   沈既年的目光描摹了须臾她的眉眼。倏忽提了提唇,很轻很淡地道:“泱泱,当初让你来的那个人有没有告诉你,招惹之后便不要想全身而退?”   她的牙关紧了紧。于暗淡的光线中,去看他掩在阴影里的面容,不知道他是打算做什么。   刚才喝下去的那几杯酒在这一刻起了猛劲儿,直接将她放倒,她忍着一阵一阵掀起的混沌,提醒着他:“我不会结婚。”   他注视着她,一双凤眸中墨色深浓,深邃得有如实质,只漫不经意道:“那又如何?”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很聪慧,好似看穿了他背后想做什么,蹙紧眉,进一步提醒道:“你的家里不会同意。”   殊不知,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之中。他依然只是淡声:   “嗯。”   嗯——?   他的回答一再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身体被定住,迟疑地抬眼看向他。   ——他在答应什么? 第45章   闹钟响到第三遍, 明泱才终于被叫醒。   阳光被窗帘挡了个七八分,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催得人昏昏欲睡。   宿醉过后的脑袋疼得厉害, 她摸过手机,凭借记忆乱点着, 关停闹钟。   这一觉睡得久, 手机里堆了不少消息。她先点进昨天跟她一起去饭局的导演的聊天框。   一条是昨晚的:   【回去后记得让你助理给你倒杯蜂蜜水啊, 看你醉得好厉害】   还有一条是两小时前:   【审核那边应该没啥问题了, 小泱啊, 昨晚咱俩没白喝!】   头疼欲裂,明泱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问题。但昨晚的记忆断层,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看着那条消息, 她的指尖停顿了下,莫名问了一声:【这次审核遇到问题,跟昨晚那位沈总有关吗?】   导演回得很快:【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不是】   其实问完之后,明泱自己就得到了答案。他不是这样的人,不屑于这么做。导演的答案等同于是给她确认了一遍。   她扯了扯唇:【是我多想了。】   【是啊, 而且这次审核能过,也多亏了沈总那边打的招呼。】   明泱回想了下。那几年里,他对她这边的事情也是同样的关照。   她确实没少受他照拂。   【我还在想着说要是下回遇见,怎么都得给他敬一杯。】   【但听说这位现在很少参加应酬,昨晚是凑巧, 下回应该很难再遇上了。】   导演很善谈, 看完消息后, 明泱关掉手机,起床洗漱。   她之前租的那个房子还在续租,主要是放一些行李物品, 她几乎没怎么在那边住过。   每次一回北城,都会被家里人接回来,根本不会让她过去。   她团队跟拾悦那边已经谈妥,她下午得过去一趟,谈谈合同的相关事宜。   换衣服时,脱下睡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圈红痕格外明显。   她的眸光在上面些微停留。   洗漱完后,在首饰柜里挑出来一条手链戴上。   楼下,黎月正在跟助理聊一些事情,远远地看见她从楼梯上下来,她的助理已经先打招呼:“小姐。”   和别人家的儿女很多不同,温家人口简单,连排序都不必。   黎月一看见她,眼眸就温柔了下来,给她倒着蜂蜜水,“头疼不疼?”   明泱本来想去餐厅,但还是在她旁边坐下,接过了水杯喝着。   黎月帮忙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刚才放在手边的邀请函递给她,“你看看这天晚上是不是有空?这是跟爸爸合作了多年的一位老先生的生日,要不要跟哥哥去玩?”   正说着,温珩之也从楼上下来。他前两天出差,还在倒着时差。   他倒了杯水,看着母亲和妹妹那边。   这两年,除了工作和交际之外,黎月的大多心思都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她当然没忘记当年孟家的事。   这两年,孟家的发展挺一般,比不上前两年的那个时候。倒是温家,虽然不太参与党派之争,但这几年倒是一帆风顺。   这次宴会会去的人挺多,黎月就想让女儿一起。   温珩之喝了口水,温声道:“可以去玩。”   明泱接过来翻看着,“那我到时候看看。”   她不太喜欢参加这些,所以这两年都没怎么露过面。   阿姨过来说,厨房那边的餐食准备好了。   温珩之和妹妹一起过去,他顺便叮嘱着,让阿姨煲一盅汤。   交代完后,他看向明泱,“等晚上工作完回来后喝。”   那是补气血的。   当年那件事,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没说是没说,但没少给她补身体。   明泱有一回在北城多留了一段时间,差点没喝怕那些汤汤水水。   她手插在兜里,懒懒地答应了一声。   黎月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兄妹俩走在一起的背影,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   下午,按照约好的时间,明泱准时抵达京越。   工作人员领着她上楼,到专门的会议室。   刚到门口,另一部电梯也停在了这个楼层。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抬步而出。   明泱随意地看过去一眼,脚步微顿。   工作人员反应比她更快,同来人打着招呼:“沈总。”   面对面遇上。   但这是京越,想想也正常。   明泱在她之后,也温和地打了声招呼:“沈总。”   距离一近,沈既年略微抬眼。   她身上早已换了香水,不再是当年钟爱的那一款。   他嗓音略低:“嗯。”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已经就位。   他先走了进去,明泱随后而入。   沈惟宁看了看他们,面上并无异样,只是笑着走过来迎。   明泱将手上的礼物递给她,“给您带了份礼物。”   沈惟宁愣了下,是真的惊讶,“送我的?”   沈既年抬了下眼,也看这边。   明泱笑了笑,“我经常在外面跑,等您生产的时候不一定在北城,就提前送给您和宝宝。”   一周多不见,她的宝宝也已经八周了。   当初在听见时间时,明泱就觉得很巧。   沈惟宁确实意外,她接过来,笑着道了声谢。   “还不知道是男宝还是女宝。”   明泱说:“是,所以特地挑了个中性的颜色,都可以用。”   沈惟宁更加喜欢,“你太有心了。”   她将礼物先放在旁边,视线无意间地经过她哥。   他是京越的掌权人,本也有权过问下面的所有工作,出现在这倒也不突兀。   开始洽谈工作。   沈惟宁将合同递了过去,和明泱谈着。   沈既年只作旁观,像是来巡视的,没有打扰。   明泱和她这边的人一一翻看着,进行最后的沟通,询问了些比较详细的事项。   沈惟宁回答着她。   沈既年坐在旁边,看起来只是来巡视的。回答到一半,她往他那边瞥了瞥。殊不知,这个原本跟京越旗下其它业务都无关的品牌会创立,就是这位牵的头。就她刚刚回答的这些问题,说不定知道的还没有他详细。   中途,明泱从沈惟宁手里接过一个样品。   衣袖往上滑,无意间露出了一截手腕。   虽然戴了条比较粗的手链,但还是露出了些红痕。沈惟宁眼尖地看到了,愣得眨了下眼,但她极有眼色,硬是咬紧唇,咽下了那一阵反应,续上刚刚说的话:“……还有几款样品还没出来,等回头出来后,我让人送去剧组给你试试。”   明泱及时收回了手,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嗯,好。”   没有人知道沈惟宁此刻心里在怎样咆哮。   救命——   一眼梦回当年。   她几乎一秒钟就想起,当年握在细腰间的那只手,用力得泛白的指骨。   沈惟宁再低头翻合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这个样品的味道很特别,明泱闻了闻,身上也不自觉地沾染上了点这个味道。   其他事情都谈得差不多。   主要是,有京越在背后作支撑,几乎不必担心它作为一个初创品牌的许多风险问题。京越本身就是保障。   签完名字后,明泱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小沈总,您当初怎么会想到让我来当拾悦的代言人?”   沈惟宁眨了下眼。她要怎么说?这得去问沈既年。   就在她搜肠刮肚准备完美地将其圆过去时。   一旁乖乖安静了这么久的人,还是没能安静住,发出了声。   “你最合适。”   明泱微愣,看向他。   沈既年撩起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   她拿着合同的指尖微紧。上面刚刚签下的黑色字迹已经半干,擦是不可能擦掉了。   沈既年神色不变,没有多说,只道:“等到后面,相关产品成熟,这个品牌成熟,明小姐会知道答案。”   合同签完。   沈惟宁笑着加入他们的对话:“合作愉快。”   明泱收回视线,和她握了下手。   他们离开后,沈惟宁才感觉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能放下来,她将合同往桌上一搁,看向了不远处的沈既年。   沈既年轻抬眉骨,有种静静等她发难的感觉。   沈惟宁开始算账:“你做什么?”   “什么?”   沈惟宁本来有很多问题想质问。比如,他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比如,他刚才怎么突然开口来了那么一句。   但在说出口之前,又自己回答完了自己。   ——似乎也没错。这都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他本不应该那么闲地出现在这,管这么小一件事。但他出现在这,也不能说有错。   但沈惟宁也不想轻易放过他。想了半天,冷不丁问出一句:“你那天是不是去《长宁》的剧组探班了?”   沈既年不置可否。   但没否认,就是承认。   沈惟宁稀奇地看了他几秒,“所以,你那天推掉那两个董事会,就是为了去探班?”   沈既年没有再理会她的明知故问。   他不说话,沈惟宁自己帮他回答:“终于忍不住去见人家了吧?”   上次在公司没遇上,她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刚想说他有多厉害呢,结果转头就跟着去了剧组。   可是。   他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会开口说想念。   那一定不是这天才想。   只是这天他憋不住了。   沈惟宁看得心知肚明。   沈既年没有回答,眸光微垂,扫过她的小腹,忽的开口唤了声:“惟宁。”   沈惟宁:“嗯?”   他嗓音静静:“可以生两个。”   沈惟宁:“……”   虽然她被催婚的时候就知道,结完婚后肯定还会被催生,催完一胎催二胎,催来催去,无穷尽也。   但她也没想到第一个催二胎的人会是她哥。   她蹙眉,余光瞥见明泱刚刚送她的礼物,防备地看他:“你不会是看明泱好像喜欢我孩子,就准备偷一个给她吧?”   不能怪她这么想。   她只是怕这人追不到人,摘星星摘月亮还不够,准备再摘一个她的孩子送过去哄人。   沈既年没想到她还挺能幻想,眸光有几分无奈,“不是。”   “那为什么想让我生两个呀?”她没生气,只是好奇。因为她哥从来都是不沾人间烟火的模样,倒是挺稀奇,能从他口中听见这么接地气的话。   沈既年微垂下眼,看不清思绪。但他却没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太多,起身离开,只是在经过时拍了拍她肩膀:“没什么,只是一说。”   他轻描淡写。   但沈惟宁回头,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总感觉有些奇怪。   -   拍钟导的戏,演员确实需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长宁》的男三号原本早就定下,甚至都已经拍过了几场戏,但他说换人就换人。   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感觉不对。   可能是男演员给他的感觉不对,可能是男三号和女主之间的对手戏给他的感觉不对。   总而言之,剧都已经开机,他临时决定换人。   这种时候,也不是说想要合适的人就能有,可钟导力排众议,没有透露太多,只说新的人员已经在路上。   原本的男三号在圈里也不是没名气的小演员,但在他面前,一股火起了又自己压下去,根本没道理可讲。   明泱也是在那天接到林琢的电话后,才知道他就是钟导刚搬到的救兵。   她回组当天,林琢正好从机场过来。   钟导没给他太多收拾和准备的时间,直接开始试一场戏。这一场也是男三号和长宁在剧中的重头戏。   戎敌压境,剑指长安,国破只在朝夕之间。   即便是长宁之前引以为靠的未婚夫,亦不能于这乱世之中护她周全。   山河动荡。   最终驾马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敌方将领。   她从前从不曾将他放在眼中。亦或者说,从来没有将他放到过自己另一半的那个位置上。   也没想过他会救自己。   她一向自恃高傲,除了父兄之外,很少仰望别的男人。此刻却因为高度差,不得不仰望他。她的眼神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格外复杂。   这也是长宁的第三阶段,是她走出少女时代的分界线。   一条直接过。   导演在场外宣布结束。   这部剧的男三号重新确定。   钟导知道他们之前有过合作,但这一场戏试得还是比他想象的顺利,他已经在远处鼓起了掌来。   长宁一身红衣,身上沾染的血和红裙染作一色。   林琢利落地翻身下马,扶起了这一位心高气傲的小公主。   刚才的情绪波动太大,她眼底还蕴有热泪,他抬手抚过她的眼底。   似在戏中,似已出戏。   无人能够分清戏里戏外。   这场戏结束,他们牵着马一起走回来。   明泱无意间抬眼望了望导演那边。   却没有想到。   她还会在剧组里见到沈既年。   百忙之中的人,她没想到他会清闲到出现在这里第二次。 第46章   不止是她, 林琢的目光也落在了远处那个男人的身上。   他有如高山深雾地站在那里,身形、目光,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只不过, 对方的衣着考究,看起来并不像是属于这里的人。   草原上的风呼啸而过, 吹动他们的衣角。   沈既年的视线在牵着马走回的男生身上简单地停过, 神色不变。   等他们走近, 有人过来牵走了林琢手里的马。   这么高一匹大马, 在他手里倒是也乖顺。两位老师的马术好像都很好。   副导演给他们作着介绍, 笑着说:“接下来沈先生应该会经常过来,跟进进度。”   这部剧筹备多时, 以钟导处处都要追求最好的性格, 成本肯定低不了。而他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方,给钟导的吹毛求疵兜着底,他们肯定欢迎,还非常乐意地供着。   明泱蹙眉,看向他。   与他的视线短暂相接。   两年前她拍《韶光同》的时候也是在北城, 他经常在夜里赶到剧组,再在天亮时离开。   但这次因为拍戏需要,这边拥有很大的一片草场,地方越广阔,也就意味着距离繁华地带越远。这边距离京越比当初还要远。   他不该有这个时间。   从探班到饭局, 都是一样。   她微抿唇, 但在人前, 她什么也没有多说。   其他人都当做他们不熟。   试完了戏,林琢又被导演叫过去。   副导演本来准备送沈既年去房间,但临时有人过来喊他:“副导, 这边得您过来一下——”   他那边走不开,只能拜托明泱:“小泱,你帮我送沈总到房间那边休息吧?他住的屋子都跟我们在一起,那边有人知道。”   连屋子都安排好了,那就是准备常住。   周围大家手头上都有事,她正好也要回去,看起来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泱也没拒绝,说了声好,“沈总,您跟我来。”   而且,有时候越是刻意地避嫌,越显得有问题。   沈既年彬彬有礼地一声:“有劳。”   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他们有什么关系,林琢也没有多想他的身份。   她带着沈既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房屋都在那边。   林琢刚走出不远,忽然回头望了望,看了眼他们并行的背影。   导演喊着他:“林琢,快点过来。”   他应了一声,收回目光。   拍摄现场离住处有一段距离,要走上好一会儿。   等远离了人潮后,明泱依旧没有要打破在人前不熟的意思。   她只打算将他送到目的地,完成任务。   可另一个人却不是这么打算。   “我们还没好好说过话。”   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只是一句话,就打破了不熟的表象。   明泱目视着前方的路径,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   要么中途被打断,要么是醉酒后,连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茉茉接走的。   虽然没什么好聊的,两年不见,如她当初所想的那般,各自过上了各自的生活。但他们之间也该被允许有一场正常的对话,毕竟他们当初就连分手都很体面,并没有什么仇恨争执。   他就如许久不见的朋友,寻常一问:“在国外那一年还顺利吗?”   她回国之后就回到了媒体们的视野之中,就算消息再少也还是有的,倒是不必多问。   明泱停顿了下,才微微弯唇,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都很顺利。”   沈既年侧眸,静看着她。   她心里莫名慌了一下,主动出声:“你与孟小姐……为什么没有结成?”   明明当初她走之前,一切都推进得那么顺利。两家共同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很难说取消就取消,中间或许是出现了什么波折。   沈既年垂眸。   安静了几秒,似在回忆当时的心境。   没有外界的原因。   是他自己无法接受,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人,却要和另一个人宣布婚讯。   草原上的风很大,吹扬起了她的头发。   明泱抬手压在一侧。   两年不见,她还是变了不少,身形曼妙,给人的感觉更加成熟,也更加知性冷静。   当年那场风波很大,决定下得是快,但影响持续多时。就连今年,他都还在收拾处理着连带着的一些遗留问题。可他一字未提。   “明泱。”   沈既年忽然启唇,“不如试试。”   试什么?   明泱听在耳里,却并没有在意。   就算他和孟少灵没有结成婚,以后也还会有其她人。他们之间最终的轨迹还是会走回现在。   沈既年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的眉眼。   嗓音沉静:“我不会强求你结婚,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她微愣,猝不及防。这话来得太突然,她下意识的思考了下他是没有什么打算。   “一切归零,重头来过。”   不如试试。   她意识到什么,饶有兴致地一问:“炮友吗?”   他提了提唇,“你不是说过,我没有那么肤浅。”   明泱想到当年的那通电话,也想起来了。   他确实不会那么肤浅。如果真的要,想必他也不会缺。哪怕是要同一个类型的女人,说不定问题也不大,没有必要这么费劲波折地过来找她。   既然不是炮友。   视线纠缠间,她抬眸看他,很轻的一声问:“那你要什么?”   沈既年回答得简短但明确:“你知道答案。”   她看着他,但他神色静静。   一条路再长也会走到尽头。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草场,走到了住处这边。   看见他们,负责人很快就小跑过来:“沈先生,副导演那边都已经交代好了,您跟我过来就行。”   明泱收回了视线,“沈总,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当着那个负责人的面,嗓音依然沉静,“可以考虑考虑。”   他们之间不能总是疏离不开的一团乱麻,也不能总是叫她躲着。   他今天只是同她坦明自己的一些准备。   暂时无法回答也不要紧。   明泱抿了下唇,转身离开,利落干脆。   她的房间在另一边。   风吹着草浪而过,外面确实还有些冷意。   这里一座高楼都没有,就连他们住的房子也都是借用的老乡家的。   这里是不属于他的一个世界。   可他倒是出现得频繁。   他这样的人,会在一切筹备完毕之际,不再权衡利弊,枉顾所有,突然宣布解除婚约。   或许是有几分真心。   可真心又如何,他们这种家族的人总是要结婚的,他总是要娶妻生子。   她以为自己一句不会结婚就能劝退他,却没想到,他会来一句“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棋高一着。   道高一尺。   她的打算被压制住了。   拐过几道弯后,明泱才回到了房间,推门进屋。   ·   翌日。   沈既年开完一个线上会后,离开房间,去了拍摄现场。   副导演就在旁边,跟他打了声招呼:“沈先生,您昨晚休息得还习惯吧?”   这边的住宿条件有限,一个一个的小房子,里面连取暖设备都不齐全。剧组入住之后,在每一间屋子里都没少添置。但即便如此,条件肯定还是算不得有多好。   这位一看便知是在富贵处长起来的,温雅尊贵,平日里住的地方不知道得有多好多舒适。乍然换到这边,他们还真吃不准他能不能适应这里的条件。   不过,也不知道这一位是怎么起的兴,怎么会突然想跑到这边来视察。   沈既年倒是没有挑剔,走到一众工作人员之间站定,只道:“都还好。”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拍摄场景,状似无意地问了声,“昨天那两位都不在。”   “是啊,今天没有他们的戏。”   这部是大女主剧,明老师的戏份排得满,难得遇到一天放假。   林琢的戏份则还要过几天,也是清闲无事,正好让他倒倒时差,好好休息休息。   昨天刚到就被拎过来拍,钟导的戏有多磨演员已经可以初见端倪。好不容易搬过来的救兵,副导演还真怕把人给吓走了。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旁边有人搭腔:“明老师说是给林琢接风去了,他们俩单独出去啦。”   “哦对,我也有听说。他们好像之前在国外就认识了,还是同学。”   “钟导真会摇人哈。我说呢,怪不得昨天两人第一场戏就接得那么好。”   今天工作量不大,空闲的人多,过来搭话聊天的也多。   “最后一幕那个眼神,我真的看出了爱恨纠葛。”说话的人将稿子往另一只手上一拍,“这个设定也带感,他们的对手戏快开始了吧?我有点期待了都。”   沈既年静静听着,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神色有几分漫不经意。   今天的戏都是男配和女配,他也没待多久,只是过来逛了逛,便离开了现场。   祝戈的消息递了进来,沈既年随意地点开看了眼。   【今晚檀园,过来喝两杯?】   沈既年回得干脆:【不去。】   这边到檀园,来回都得好几个小时。天还没黑就开车过去,就算一秒不待,也得到深夜才能开回。   祝戈也没想他能来,这句话本就只是一个试探。   他眯了眯眼,接着拍了张邀请函的照片过来:【那这个呢?你去不去?】   都不用问,祝戈知道他那边肯定也收到了这个邀请。   沈既年没有立即回答,只道:【回头看看时间。】   呵。   试探完毕,祝戈直接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我已经一个多礼拜没看见你人了,今天去你公司也没看到你人影。倒是听说你有空去参加什么导演的饭局,还跑去当什么剧组的出品方。”   还不待他回答,祝戈直接问——   “是明泱回来了吧?” 第47章   他说得笃定。   沈既年指尖一顿。   从那场饭局, 到拾悦那边,再到距离市中心几个小时车程的剧组。   最近,他确实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这里。   这些事情, 根本没到需要他亲自出面的程度。尤其是剧组这边的投资,说什么也没到要他留在这亲自跟进的地步。   会留在这。   还能是因为什么。   对方一语中的, 沈既年的神色不变, 承认道:“嗯。”   祝戈说:“她很放得下。”   她很有野心, 但她的野心不在男人身上。   沈既年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升起的炊烟上。   她出国的飞机起飞前, 她能亲口祝他新婚快乐。   他敛眸, 淡应了一声。   “是我放不下。”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来。   安静了好几秒。   成年人之间的博弈,在他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等同于也是落在了下方。   祝戈联系起了这一件件的事情, 忽的眯起眼,“你准备很久了吧?”   铺着这一条路,引她回来。   沈既年扯了下唇,倒是也没否认,“嗯。”   祝戈啧了声, 道:“那你怕不怕,你不在的这两年,她身边有了其他人出现?”   沈既年没有说话,凤眸微深。   其他人。   天色暗下来,天空由灰蒙蒙转暗, 直到陷入一片黑暗。   剧组今天收工早, 外面很早就恢复了安静。平时工作强度太大, 偶尔清闲一点,大家睡得都很早。   直到很晚,才隐约传来了有车子停下的声音。   “先这样, 明天把方案发给我。”   沈既年结束了通话,起身走出去。   ——果然是他们回来了。   这个点已经是深夜,他们聊得尽兴,也都喝了不少酒。   沈既年出现得挺突然。   茉茉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紧张得攥住了手心。   跟在明泱身边这么久,她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他们的事情……也知道,这一位一向不喜欢在外露面。   几乎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可她不知道,今晚他怎么会突然走出来……   泱泱已经喝醉,她无措地看了眼旁边的几个人。   林琢一瞥这位京越的出品人,但还没有多想。准备走过去帮一把茉茉,将明泱背回房间。   却有人在他之前,抬步走过来。   林琢一顿,掀眼看向对方。   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沈既年目视着他,虽然无声,却带有凌厉的压迫感。   林琢没见过他,他却见过林琢。   他看着这一位,她曾用看他的那个眼神看过的男人。   像是兽群偶遇和自己看上了同一样猎物的对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收敛。虽然这边灯光昏暗,但依然能看清他眼里的强势。   林琢倏然间懂了,自己隐隐觉得不对劲的点是在哪里。   这一位果然不该属于这里。   他或许撞破了某一道真相。   沈既年看向茉茉,低而沉的一声:“我来。”   他克制又守礼地准备背她回去。   看起来只是出手相助。   林琢毕竟也喝了不少,没有他合适。   可他只是出声就已经吓到了茉茉。   她好像已经默认,他们不会在人前有任何接触,今天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意外。   眼下也没有其他人在,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那就麻烦您了。”   茉茉带路,领着他去明泱的房间。   路上,不知道是被背得舒服还是不舒服,刚刚在车上睡着的人儿醒了过来。   察觉到她转醒,沈既年的脚步停了停。   月光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   她蹙了蹙眉,很艰难地认出了人,但不太确定:“沈既年?”   “嗯。”   “我没醉。”   她有点滑下去,他的掌心往上托了托,漫不经意一声:“嗯。”   茉茉走在前边一两步,听见了,但碍于他在,没敢反驳。   没醉?姐,您还挺嘴硬。   她酒量是真的不行。   明泱确实晕得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她微微偏了下头,唇瓣擦过他的颈间,也擦过了雪白的领口。   一路走回去,她感觉她已经被风吹醒了。   茉茉打开她的门,开着开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懊恼道:“啊,刚才带回来的东西还在车上。”   她只记得照顾泱泱了,忘了取东西。   沈既年低声道:“你去拿。她这里交给我。”   他久居高位,天生的上位者气度,连说话都叫人下意识想要执行。   茉茉有些为难,放心不下这边。但看明泱好像已经醒了,她怕车开走,还是准备快去快回:“那麻烦您了,我很快就回来。”   沈既年颔首。   他推门进去,随手反锁了门。   这边条件有限,房间都不大。他走到床边,将她放下。   头晕得厉害。   被放下时,整个世界好像都跟着转了一小圈。   明泱闭着眼,掌心支在身后的床上,缓了缓。   但他却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   双手撑在她腿边,躬身而至,亲她的唇角,封住她的唇。   她支吾一声。   却像是偶遇猛兽,而毫无退路。   很熟悉的接触,熟悉到身体会自然而然地惊起颤栗。   含吮着,他的声音夹杂在接吻的缝隙,问她:   “想好了吗?”   “什么……”   她刚问完,就反应过来。   那天,他与她商量的事情。   醉意褪去了三分。   她抬眼看他,泛红的眼尾带着几分执拗,“我不试。”   他想要的东西,她不给。   沈既年紧盯着她的眉眼。   咬牙,下颌微紧。   可是与他对视着,她的眼神没有半点退缩。主意不改。   她依然还是当年那个执着倔强的明泱。   一头扎进娱乐圈,被人拦住也不在乎,想要的东西,想尽办法也要继续。   不想要的东西,也是说不要就是不要。   他抬手,虎口卡住她的下颌,复又低下头吻她。   商量不成,他索性不再商量,而是想将一切都融进这个吻中一般。   她被遏住,躲不开,感受着唇齿渡过来的温热。   像是要纠缠个没完。   呼吸最急的时候,他放开她,偏头去吮着她的颈侧。   那里皮肤太细嫩,很容易就留下痕迹。   “当年为什么什么都没拿走?”他低声问她,拿着账本,重新算起了当年那笔账,“说好的柏悦苑的房给你,你也没要。”   她偏过头,躲开他的呼吸,没有回答。   不是不知道答案。   在折腾之中,大脑已然清明了三分。   他凝视着她,凤眼有如深霭,仿佛看穿一切。   “明泱。”   “你真的没动心过吗。”   离开得那么纯粹。   她想要的东西一定是在那段时间里已经得到了成全。   她咬了咬牙。   可他根本没留给她逃避的余地,步步紧逼,逼视着她。   酒精剥除了许多掩饰。   被逼到绝路,她的眼底一热。   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顷刻间上涌,冲垮了堤坝。   有一段不曾为人所知的情绪,在这一刻被人窥见。   没动心过吗?   如果不曾真的爱过,她不会怀上那个孩子。   可是她好不容易从中走出来,她不愿意再陷入曾经的困境。   ……是不愿,也是不敢。   得是怎样的无情无觉,才能经得起一遍一遍的陷入和抽离。   她没有回答。   可她的眼泪对他冲击更大。   他的眸光从平静到惊动,喉结滚动。重新吻住了她唇,温热地贴着,安抚地接吻。   她也曾动过心。   她也不是全然地冷静,理智地抽身退场。   他压在她腰侧的掌心越来越用力。   上一次,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他做得也不够好。   所以他才会想着,让一切归零,他们重新来过。   但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还不待这场纠缠到尾。   茉茉取完东西回来,一推门,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道门会被反锁。   她咬住唇,拍了拍门。   泱泱喝醉了,里面还有一个男人,门又被反锁——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她好像引狼入室了。   门内的人压根不顾,他深入地吻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滑入其中,咸湿地化开。   茉茉又拍了拍,急得脸颊通红。   她试图叫醒里面的人,就算叫不醒,能打扰也是好的。   接连的几声,响起在阒静的夜里。   明泱似是才从梦境中醒来,她用力推了推他。   沈既年下颌紧了紧,垂眸凝视着她,气息滚烫。   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放她去开门。   他身上的衣服一点没乱,看起来还是那个克制守礼的绅士,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做。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一下子灌进来,也吹散了莫名其妙起的一些味道。   茉茉本来想打量检查一下室内,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只是将抱着的东西一一放下。   也没什么,她就是去拿了一下明泱的包,还有一个保温桶。   沈既年扫过一眼她放在桌上的保温桶,问了一声:“那是什么?”   茉茉没多想,下意识回答:“炖的汤,补身体的。”   这是从温家带过来的,她都已经习惯了。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心虚了下,飞快地看了眼沈既年。   好在,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很慌乱无措,也不显什么异常。   “你该回去了,沈总。”明泱看他,毫不客气道。   门还开着,特地没关上,送的是哪位客一眼分明。   沈既年眸光落在她身上,“我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   停顿了下,他说:“陪你拍戏。”   她皱眉。照他说的这么做,总觉得很难维持住他们不熟的表象。   但他是最大的投资方,也是钟导的金主,她无法干涉他走还是不走。   他这样的大忙人,将时间浪费在这,每天都是不小的损失,也不知道他想损失多久。   明泱抿住唇,“沈总随意。”   她的神色冷静,没有再看他。 第48章   翌日中午, 宗衍的车停在了片场外面。   他那边的行程终于结束,赶在戏份开始的这一天正式进组。   不光自己来,他还带了满满一车的下午茶过来慰问犒劳。   这边位置偏僻, 外卖有时候也不大好点,他这一车的东西瞬间掀起了一片欢腾。有人听见动静跑出来看了一眼, 嚷了一声后, 剧组里紧接着就热闹了起来。   正值中午休息时间, 下午的拍摄还没开始, 众人一拥而上, 帮忙去分发着。   明泱那边也听见了动静。但她下午的戏,忙着在做妆发, 腾不出空出去迎接。   宗衍那边很快也开始忙。   下午第一场戏就是他与她。   剧组里的一群人只能自顾自地热闹着。   沈既年刚到片场这边, 就听见了声音。   “宗老师和明老师的cp炒得多火啊!外面一大群人嗑不到,没想到在我们这给凑上了。”   “我看网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真的呀?”   “别说了,我现在只想看他们下午拍的戏。”   “啧啧啧,等到时候播出, 这一对CP肯定又要爆一次。”   “当年他们拍第一部的时候就火,这些年每合作一次就要火一次。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副导演跟他说着话,一偏头就看见了他的侧颜。即便是侧脸,感觉都是说不出的优越。这样一位人物,坐在他们之中, 总有一种纡尊降贵的感觉。   副导演微顿了下, 才继续往下说, 讲起下一轮投资的事情。   沈既年似刚刚回神,等他说罢,略一颔首。   “回头我助理跟你联系。”   原定的投资金额是够的, 但耐不住钟导磨着细节,磨了又磨,大手一挥,想将后期的一些首饰采用更加高贵、价值也同样昂贵的一批材料来做。   成本哗哗地往上涨,副导演心都在滴血,只能申请二次投资。   ——好在,这位出手很大方,真的是钟导的金主爸爸。   闻言,副导演脸上表情有些微的僵滞。虽然仍是陪着笑,却忍不住想,工作好像也都是您助理那边在跟进,不知道您老到底为什么想着待在这。   这儿的条件也没多好呐!   等到妆造做完,下午的戏终于开拍。   明泱今天的妆造华丽且复杂,做了很久。开拍前,她最后一个出现在片场。   她到的时候,宗衍原本在和另一位演员对话,余光瞥见一道明艳,侧眸看过来,怔了一瞬。   还被父皇母后宠爱着的长宁公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细,就连额间的红宝石都是宫中难见的一颗。这个时期的她的明艳,注定惊艳万千。   看见他看过来,明泱朝他挥了挥手。   沈既年旁观着这一幕,依旧风度翩翩。   不知情的人,浑然看不出他与任何人有过什么交集。   今天这一场戏,男一号和男二号都会在场。   小公主在春闱时结识完男一号,时隔一月,他们又在殿试现场见面。   在相处之中,他也为她的才华所折服。却不曾想,金銮殿上,他高中探花,她却遗憾落榜。   他关注着她,眼里全都是她的身影。   而世家之子,也就是二号男主,心知肚明地看着这一切。   长宁女扮男装,一路混上了金銮殿。不管她才华如何,能力如何,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都不会让她过。   殿试之后,男一号原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只觉遗憾。直到这天,换回了公主装束的长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有如春天里最盛大的一场春光,乍然出现。   她是小公主,却又不仅是长在深宫之中的女孩。   金銮殿上,她也曾见过属于她的傲然风光。   若不是被父皇认出,后续不可能让她入朝为官,说不定她也能状元及第。   沈既年在旁看着拍摄。他看着戏里的长宁,却又像是在透过长宁看着明泱。   她是她世界的主宰,她也有属于她的骄傲。   天才不愿俯首入尘埃。   长宁是,明泱亦是。   长宁从轿子里钻出来,虽然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裙,戴着珍贵华丽的头面,脸上也带着笑意,但是藏在最深处的却是遗憾与落寞。   见完面后刚刚回宫,她就撞上了男二号。   今天的不少对手戏都是明泱跟宗衍的。   其中有一场,是长宁朝着他露出笑靥。   ——高门公主,世家公子。   青梅竹马,势均力敌,天生一对。   难怪剧组里的人会那样说。等到时候播出之后,确实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站这对cp。   新入坑的cp粉,加上从前那些旧的,足以掀起一片大势。   但沈既年依旧冷静。   包括之前在网上盛传的那些CP绯闻,他看到过,但他都没有在意。   这是在戏里,揉进了她的一些演绎。但在戏外时,她看着宗衍的眸光澄澈明亮,他知道她没有动心。   而且,当年宗衍原本试图帮她,但插手到一半,中途退却。   那就等同于是放手。   沈既年不以为意。   大风呼啸,吹乱小公主漂亮的裙摆。   环佩玎珰,尽态极妍。   沈既年看着她,视线跟着她的身影而走。   看着看着。   忽然间,眸光却是一顿。   风吹过草浪,有如他的眼中此刻微微掀起的波澜。   在那一刻,他很突然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正好下戏,明泱转身,恰好对上他此刻的眼神,有些疑惑地微偏了偏头,像是在问。   ——他似乎,犯了和宗衍当初同样的错误。   他闭了下眼,强行掩下了一切。   可是指腹摩挲着,力度却是越来越重。   他想着,她的那一声“我不试”。   她在往前走,会有新的际遇,新的人生,不一定还会想要从前的牵扯,去追求曾经的缘分。   他好像将问题想得太简单。   ——那么多的问题,不能直接倒带重来。   重新来过,没有那么容易。   收工的时候,剧组里一片忙碌,明泱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晚上剧组聚餐的时候,沈既年罕见地没有出现。   这两天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剧组的各个地方,以至于突然间没出现,明泱还在奇怪。   但她希望,他最好是放弃了执拗。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也一直在往深处去想——   当天晚上,沈既年睡得很浅,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有一些梦境不大记得,却唯有其中一个梦,烙得挺深。   他知道,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地位就不平等。   她有求于他,倚靠于他,而他们的资源也不对等。   在这场梦里,她特地从宁城来到北城,给他一张请柬。   大红烫金的请柬被她放在桌上,她轻轻笑:“沈先生,我要结婚了。”   他听到得太猝不及防,眸中的痛色也是那么急剧。   沈既年怀疑自己幻听,但出口的声音还是平静:   “你要嫁谁?”   “是一个普通人。”她轻声回答,目光像云朵般柔软地看着他,作着告别,“我要去过平淡又简单的生活了。”   他心口的痛感来得那么不设防。   好像有哪里不对。他隐约觉得,她的话里是有漏洞的。   终于,他抓住稻草一般地,侥幸地提起来:“可你当初告诉我,你的择偶标准是,对方要很厉害。”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要怎么很厉害?   明泱笑着摇摇头:“我已经三十岁了,家里也很着急,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不再找一个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她往下找了找,叫自己更舒适。   不对。   总有哪里不对。   ——可他再也找不出端倪了。   心口空得那么明显,他像是失去了自己再也握不回的东西。   明泱将请柬往他那边推了推,微微一笑。   送到之后,她没有多留,跟他道别。   她就跟不考虑宗衍一样,也没有再考虑他。时间推着他们都在往前走。   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一条路上。   而后,他再也找不见人。   她回到家乡,嫁人生子。   他们各有各的人生。   从前在北城的那场交集,宛若一场浮华梦。   梦醒,雾散。   人不归。   ·   隔天。   明泱跟钟导请了一天的假,早早地回去准备参加晚宴。   她还没有到家,黎月先给她准备起了今晚要穿的晚礼服。   中午时分,定制店那边也将首饰送上了门,时间都刚刚好。   温璇今晚也会去参加晚宴,她过来时,正好遇见定制店的人离开。   她自然认识他们是做什么的,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往里进。   黎月那边,不说别的,就说这些年专门给温熹定制的首饰,都有整整二十几套,价值不知几何。   更别提平时在拍卖会上拍下的、还有时不时购入的一些珠宝。   那些以后应该都是会给温熹继承。   她十岁时看中其中的一顶黄钻小皇冠,那只是那套首饰中的一样,撒娇磨了许久,但也都没用。   走上阶梯,温璇提裙摆的指尖微紧。   她想起幼时和奶奶哭诉的那声“我不要姐姐”。   随着温熹回来。   幼时的嫉妒和仰望,好像也随之回来,又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心魔。   但是奶奶也老了。   这两年,她偶尔压抑不住抱怨一二时,奶奶也只是沉默须臾,哄着她说:“乖囡,你都长大了,不要耍娇性子。”   虽然是如此,她都二十九了,早就该成熟了,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尤其是长大以后,成为成年人了,面对得会更加现实。遑论她还是在最重名重利的娱乐圈里,难免也会更加看重金钱与地位。   就这样的珠宝,她今晚也能戴上,但是是跟品牌方那边借的。要参加的宴会、晚会那么多,如果要拥有所有佩戴的珠宝,难度太大,她没有那个财力。   她到时,黎月正在整理明泱的一些小饰品。   见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温璇笑着道:“怎么只有您在家?”   她是知道温家和倪老的交情的,知道他们今晚肯定都会去。之前的很多年,他们经常会带着她一起出席各个场合,久而久之,她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   黎月定制的一个柜子刚到,她等了半年多的工期,专门买来给女儿放发卡用的。主要是设计很巧,放置的空间也很多,和她的房间风格也适配。   黎月把两个水晶发卡收进去,关上柜门,“你大伯还有个会没开完,应该快回来了。珩之的话……也不知道去哪了。”   温璇在旁看着她忙碌,猜着说:“应该是去剧组接姐姐了吧。”   “不是,熹熹不喜欢他去。”黎月随口道,“应该是去忙别的了。”   明泱和温璇不一样,她不喜欢他们去剧组,不想搞特殊化,也不想吸引太多目光。   黎月有点遗憾,虽然很想见她,但也只能趁她有空跟她打一会儿视频。要是有时候她那边忙起来,可能会一连两三天见不上。   黎月没有再去温璇那边,所以这才导致一下子清闲了下来。   温璇只是听着。   之前要不是黎月总在她那儿,温珩之大抵都不会来。不过到了温熹这儿,就变成了他想去,但温熹不让。   说话间,明泱的车终于停在了院子里。   黎月亲自去厨房给她弄吃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儿子影响,她现在也喜欢给女儿做一些炖汤。   温璇陪着明泱一起进去。   看着黎月往厨房而去的背影,温璇忽然启唇:“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当年……身体的事情吧?”   那年她也去美国看过明泱几次。   有一次是在附近拍广告,顺便过去的,因为没有提前告诉,所以才偶然发现了这件事。   明泱看了她一眼,像是没想到她怎么突然翻到了早就揭过去的一页,简单回道:“不知道。”   没过多久,温承章和温珩之陆续回来。   明泱妆化得差不多,只剩下首饰还没戴。   旁边放了三套,造型师都还没来得及挑。   温珩之坐在旁边等。   看着看着,忽然递过去一条蓝色的项链。   明泱毫不设防地接过来。   温珩之继续递,她继续接。   等温承章换完西装过来时,造型师刚给她戴上项链。   项链以蓝宝石为主石,数颗钻石为衬托,蜿蜒盘绕在纤长白皙的颈部,像是一片湛蓝的海水。   看清里面的情况后,温承章的太阳穴突地一跳,温珩之倒是闲适,坐姿轻松,看着父亲进来,还不紧不慢地挑了下眉。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温承章走过去,点了点绿翡的那套首饰,跟造型师道:“换这套。”   温珩之抬手拦住,将绿翡那套首饰的盖子直接合上:“不行,就这套。”   造型师:“……”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明泱今天的礼服颜色比较不挑,搭配这几套都可以,但她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   她照了照镜子,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挺好看的呀。”   温珩之语调散漫道:“是吗?我也觉得。”   他今天系的领带也是这个颜色。   而温承章的领带,是墨绿色。   父子俩明明谁也没挑明,但又争得心照不宣。   温承章瞥了眼温珩之。而对方还是没打算让。就跟当年和他争着妹妹要待在谁的怀里看动画片一样。   也就是那时候这小子还小,不然怕是每天连谁来抱她都要好一通抢。   黎月那边都打扮好了,本来准备过来接女儿,却没想到她这边的进度被卡住。她扫一眼情况,直接吩咐造型师:“就戴这套。”   她用眼神刮了刮这对父子,眼含警告,“你们再争试试?”   温承章:“……”   她这么一点,造型师总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在争什么。忍着笑,手脚麻利地将这一整套首饰往明泱身上戴。   明泱配合着整理,从镜子里看见温珩之跟温承章的对视,目光停了一停。   她严重怀疑,要是回到小时候的话,这两人很有可能会一起站在她面前问她:“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哥哥?”   兴许,还要因为“爸爸”说在前面还是“哥哥”说在前面而先争执一番。   温璇跟在黎月的身后,往里面看了一眼。   虽然是在“争”,可一家子却像是外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她微微抿唇,却又怕破坏唇妆,只是轻抿便松开。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常,佯装不觉。   自从黎月跟她说,以后不能再去剧组陪她之后,她就推掉了好几部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进组。但她不可能永远不接,公司那边也不会允许,从今年开始,她已经有点是在咬牙拒接了。   从前的家庭情况立在那边,她像是被架住,只能上不能下。   今天她也是特地过来,想要跟他们一起出席。   但圈子里传得最快的就是消息。   她才刚刚到晚宴现场,就已经听见有人在聊她。   “听说温熹回来了呀,怎么一直没见过她?”   “温家藏得紧呗。他们跟倪家关系那么好,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带过来。”   “什么时候找到的呀?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一道有些高傲的女声断然道,又轻轻嗤笑,“你没见温璇都不怎么出来了吗?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一回来,她连面都不好意思露了——那可不是真的么。”   “不能吧?好歹也养了那么多年……”   刚才那道女声直接反驳:“不能什么不能。亲生的和随便养的,待遇那能一样吗?”   温璇本来准备过去,脚步就这么被逼停。她攥着手心,昨天刚做好的甲片掐进了肉里。   另一边,明泱被父母带着,与倪家人说话聊天。   倪老太太弯腰比划了下,“当年小温熹,才到我这里。一转眼,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倪老看着她挽着父亲的手,也笑:“那时候就总是黏着爸爸的,对,就该是现在这样。”   只是这些年,一切都错了。   明泱微微弯唇,本来是想露出笑,但眼底还是涨起一股热意。   从前,她很少与父亲有什么相处。在所有相识的人眼中,他们的关系都不大亲近。   随着她长大独立,他们甚至就连沟通都变得很少,少得可以按年计算。   或许是因为女大避父,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曾经以为,父女关系天生如此,注定陌生。   她也曾以为,她从来没有黏过父亲,对父亲这个角色不曾有过任何依恋。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等到很久以后,她心目中属于应国生的所有记忆,慢慢地,或许就会被温承章的身影一一取代。   …   沈既年到得比较晚,赶在了宴会开始之前抵达。   坐到他这个职位,日常多的是各项请示批示。这次他一连多日没有露面,将事务大都分派了下去,一些分不下去的就交给了沈惟宁。   他有意要锻炼她,不少董事会也是交给她去开。   但即便如此,还是一叠一叠的公文往上加,等着他的请示。   今晚一露面,围上来的人也不少。一位接一位,或是应酬或是寒暄,都不准备放他空闲。   余光无意间瞥见一道身影时,沈既年还当是看错。但定睛看过去,温珩之身边的人确实就是明泱。   她在剧组那边请了假,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她。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边须臾。   很快,就又被围上来的人挡了个全。   一边应付着,他一边在心下作着思忖。   他倒是不知道,她和温珩之有什么交集。   要说唯一一点,也得追溯到拍韶光同的时候,温珩之因为温璇在剧组,所以也经常去探班。   但关系好像也不该到这么熟悉的地步?   还不待他思考,过来搭讪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似是知道些什么,很有眼色地搭话道:“温总旁边那位就是温家的千金了,兄妹俩感情很好啊。” 第49章   还没能偷闲上一会儿, 明泱很快就又被爸爸妈妈叫了过去。   今晚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注定清闲不了。   她的年龄又刚好,好几位夫人聊着聊着, 心思很快活络起来。简单地寒暄完后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留下来说话。   眼看着他们那边的热闹, 搭话的人忍不住感慨道:“听说找了很多年, 可算是找到了。”   他只顾着说话, 没有注意到这位沈总转瞬而过的愕然。   沈既年压住了神色的变化, 只是握着酒杯的指骨微微用力。   还没能从这戏剧化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他知道明泱, 知道温熹,却从不曾想过明泱就是温熹。   温家的小女儿。   当年丢失的时候, 温承章几乎翻遍了全城的, 温熹。   沈既年皱了下眉。   他对她之前的那个家庭也不熟悉,只知道她很少回去。之前在北城还买了一个房,应该是想在这边安家。   旁边的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在她的婚事上,温董肯定会很挑。”   一家有女百家求。而且,她不止是温熹, 还代表着温家背后的资源。   和其他家不大一样的是,温家的子女不多。之前哪怕有人起过心思,也没有办法,这回温熹一回来,肯定会有不少人都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他们这些人旁观着, 眼明心亮。   闻言, 沈既年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边, 有位太太还是没有忍住,露出了些真实的心意来。拉着明泱的手,笑着道:“也不知道今后谁能有多福气, 娶到你这女儿。”   是夸奖,也是试探。   黎月还没回答呢,温珩之先开口道:“我们不打算让她太早嫁人。”   明泱偏头看他一眼。   他散漫却又坚定道:“要是没遇到合适的,不嫁也可以。”   那位太太脸上的笑就那么僵住。   关键是,温承章也没出声,等同于是默许。   现在温家是温承章做主,等过上一二十年,做主的就会是这一位。要是只有父亲的疼爱那还不算什么,但现在情况很明朗,她哥哥也是她背后的支撑。   今晚有不少世家过来,有些人记性好,一下子就想起了些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依稀记得,温熹小时候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孩子的艳羡。   而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场景复刻。   一切好像始终未改。   即便在外多年,她也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女。   今晚温家人都在忙,没有人顾得上温璇。   命运的齿轮转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明泱刚才就看中了一款酒,但温珩之不让喝。跟着认识完了一圈的人后,她趁着他没空,独自往外走着,还惦记着那杯酒,正好也想出来静静。   今晚的宴会办得很大,光是厅就好几个。   孟少灵刚才远远地看见过她和温珩之在一处,倒是没想到,在这又遇上了她。   她们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多前。   孟少灵在旁边的桌上取了一杯和她同样的酒,嗓音轻轻:“明小姐,好久不见。”   明泱轻弯了下唇,“是好久。”   这款酒看着漂亮,喝着味道也好。她并没有在意对方过来,又喝了两口,感受着酒液的味道。   “明小姐好本事,现在已经又搭上温珩之了。”   那位也是圈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她知道圈子里有个人努力了好几年都没结果,人家看起来对女色根本无意。   孟少灵偏头看了明泱一眼。可是哪里想到,不是不近女色,只是还没被拿下。   孟少灵的眸光有些复杂起来。明泱的手段太厉害,当年拿下了沈既年,在自己以为她会锲而不舍相争的时候,她却是说放手就放手。而现在,又勾搭上了温珩之。   她看着明泱,忽然问了一声:“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曾经跟过沈既年?”   好熟悉的手法。像是当年的那头野兽再度发起了攻击。   明泱轻笑了一声。相比起两年前,情绪会因为对方的攻击而波动,她发现她现在平和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放下了,所以更加理智,也更波澜不惊。   没有急于做任何解释,明泱只是放下喝完的空酒杯,目光带有几分怜悯地看着她:“其实你恨来恨去,只是恨他爱的不是你。”   孟少灵高高在上的神色顿住了。   今晚的舞会开始了,音乐开始响起。   看了眼宴会厅的中心,明泱施施然地退出了这场对话。   “失陪了,孟小姐。”   她弯起了十分有礼的笑。   孟少灵稳了稳呼吸。在小姐妹过来问她要不要上场时,她直接拒绝了。   她没想到明泱的那一句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人前所有的淡然,一遇到明泱就会破裂。   她不上场,因为没有男伴,小姐妹也觉得没意思,就没有过去,只是看着。   明泱刚偷喝完那杯酒,心情很好。舞会一开始,她和哥哥一起跳了一首。   黎月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一双儿女。   她不想跳,但能听见耳边温承章的酸意:“熹熹怎么不跟我跳?我明明跳得比他好。”   黎月摸出手机想拍照,都不带哄他的,“人家年轻人在玩,你凑什么热闹呀。”   温承章十分有意见。   但因为妻子想拍live图,所以他被强制闭麦。   明明跳舞的人很多,但他们还是吸引了大部分的眼球。   她今晚的裙子也很适合站在光下,偶尔被灯光打到时,光彩沿着裙摆缓缓流动,美得让人失语。   圈子里都是聪明人,虽然她很少露面,但只要出席这一次就够。   这个圈子没有脸盲的人,也没有不会打听和不识相的人。   没上场跳舞的人很多,而此刻话题的中心根本绕不开温家。   孟少灵自然也听得到风声。她刚才见明泱敢上去,还在道她的大胆。以为会听到很多相关的议论,但是议论是有很多,内容却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   “难以想象温家的门槛得被踏成什么样。”   “听说,刚才温珩之可是亲口说了,他妹妹不嫁人。”   “我刚才听我妈说,温熹小时候就生得很好。哪里想到她就是明泱。”有人感慨,“温叔叔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吧?自己苦苦找了那么久的孩子,其实早就在荧幕上看到过很多次。”   孟少灵今晚来得晚了些,但她好像错过了一些什么。   她问旁边的人,“他们在说什么?”   “温熹呀。”他们不以为意道,“今晚大家在说的应该都是她吧?”   “温熹?”   这个名字太陌生,孟少灵勉强想起来,是温承章的小女儿,“哪一位?”   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才回答:“跟温珩之跳舞的那位呗。不然你还见他跟谁跳过舞?”   换做别人,怕是连接近他都难吧?   孟少灵难以置信地重新抬眸看向场中央。   像是被打破了什么秩序。   整个世界开始坍塌毁坏。   温珩之是她哥哥。   而她刚才还在跟自己接着那些话。   气定神闲地,戏耍。   孟少灵将手中的高脚杯攥得很紧。   跳完一曲,明泱有点喘,她下了台。   经过孟少灵时,看见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已经知道真相。   明泱弯了弯唇,漫不经意道:“孟小姐,你不知道众生平等。就像你当初应该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平起平坐。”   孟少灵睨向她,唇瓣抿作一线。   而她浑不在意。端过旁边的一杯酒,施施然地离开了这里,脚步轻巧。   明泱心情很好,连酒喝起来都感觉带着甜味。胸腔里的畅快在乱撞着,她喝完一杯,将酒杯随意一搁。   但这次的酒劲终于没有放过她,很汹涌地在往脑袋里冲。   ……漂亮的东西果然都带着毒。   酒也是。   她压了压那阵眩晕,终于还是抵挡不住,起身去外面吹会儿风,散散酒气。   晕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不能被温珩之发现她偷偷喝了这么多酒。   另一角。   沈既年的脚步被父母拦住。   沈惟宁怀着孕,今晚人多热闹,她也就没来。傅闻洲更不会出现,这个时候肯定是在家陪着她。   想到了女儿,成滢又是一阵急。虽然她说了会随他去,但是一晃眼两年过去,她哪能想到他那边直接偃旗息鼓。   “妹妹比你小几岁,她都怀孕了。沈既年,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也给我着急一下?”   沈既年面上没什么波动。   催也催不动,成滢今晚也不是为的这个事。   “你最近到底都在干什么?那部剧那边才多少投资,值得你不停跑过去跟?”她去了两次京越,都没见到他人,今天才会在这将人堵住。   他终于出了声:“为了一件事。”   成滢没有放过他,压低了声音,“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事?”   糊弄不过去。   沈既年抬眸,看了母亲一眼,嗓音低沉道:“追人。”   成滢怔住。   她倒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接地气的回答。她猝不及防地和丈夫对视了一眼。   夫妻俩难得都鸦雀无声。   他从小到大被人追惯了他们是知道的,倒是没想过,他……还会追人。   静了好久。   成滢才轻咳一声,试图问出些线索:“是当年那个吗?”   这两年她放他选择自由了,可他那边太安静了,毫无动静。一年又一年,她也不由心急。   沈既年却没有再多说,他的交代有限。   成滢还想问,但看这样子却是撬不开他的嘴了。   沈既年抬了抬眼,看见她的身影往外走,眸光一顿,说了一声:“你们玩,我出去一趟。”   “哎——”   成滢根本叫不住人。 第50章   里面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悄悄溜出来一会儿也没有什么。   今晚的消息瞒不住,她的手机里堆满了信息,都是圈里一些朋友的询问跟关心。   明泱一边往外走, 一边低头按着手机。   她就是出来安静一会儿的,特地往偏僻的地方走, 但没想到, 中途还是遇到了人。   那个人明明已经走过去, 好似瞥到了什么人, 复又折回来。   明泱按掉手机, 抬眼看过去。   确认真的是她后,女生的脸上直接激动到红温:“真的是你——”   沈既年就在不远处, 看清是她粉丝, 才没有上前,只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超喜欢你和宗衍的,从八年前你们合作的第一部剧开始就入坑了!当时的海报我到现在还有!还有后来你们的那个综艺,韶华同,现在的长宁!”   对方明显是个资深cp粉, 对她跟宗衍的所有合作如数家珍,一一数着时间。   就像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一样数着。   沈既年垂眼,指腹摩挲着腕表,神色很冷。   等粉丝要完签名后,明泱才似有所觉, 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她也看见了他眼底的冷意。   可她并无所谓。   不远处忽然传来交谈声, 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明泱不大想被遇见, 绕开了他,准备离开。却在错身而过时,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将她往旁边带。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很细微,似有几分猝不及防。   沈既年带着她拐进一个拐弯处,那边没有灯光,正处于视线盲区。   只剩下莹莹月光,遥远却明亮。   明泱挣了下手腕,但没能挣开。她抬眸,撞进他的眼里。   交谈声越来越近,她咬唇,忍住了不出声,只偏过了头。   她的裙子在月光下依然漂亮,盈盈流动着光芒。   沈既年垂着眼,眸光只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眸微深,压下了想亲她的冲动。   称得上是克制,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直到那群人走进去,明泱才用力抽回手。   “沈先生,这是做什么?”   她的细眉轻蹙着,抗拒得很明显。   沈既年没有跟她争论的打算,倏忽问了一句:“记不记得你当年买的那套房?”   明泱一愣,记得是记得,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   她思忖着,说:“怎么?”   沈既年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继而问道:“想不想去看看?”   明泱下意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提醒道:“那个房子早就卖掉了。而且买方经济能力不错,不会二次出售。”   闻言,沈既年不置可否,只问一句:“想不想去?”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很显然地心动了。   如果是别的,她还可以拒绝,但这一条,确实有些无法抗拒。   今晚她跟在父母身边,有了全新的身份,还有全新的环境。   期间,也会不可避免地想到以前。   自从赵瑞芝他们回宁城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起初她只是想试一下,如果她没有主动联系的话,他们之间的联系会断掉多久。   可到后来,一不小心就这样断开。   她多少能猜得到,当初温承章应该是给了他们一笔钱,而且数额不小,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快地离开,干脆又利落。   但他们还是利落到让人意想不到。   就跟那个房子一样,所有的过往都湮灭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   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与她提起。   他们现在两清,她不想欠他。明泱先问:“你想要什么?”   看着她一副只想划清界限的模样,沈既年的神色冷了冷。看了她几秒,他低声道:“待会告诉你。”   明泱还是没有动,轻笑道:“沈总。万一我给不起怎么办?”   沈既年扫过她一眼,拿出车钥匙去开车,嗓音也淡:“你给得起。”   明泱轻一挑眉,这才跟了上去。   她给温珩之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临时有事,出去一趟,避免他们找她。   沈既年亲自开的车,没叫司机和助理,也没让任何人跟着。   就只有他们俩。   黑色的迈巴赫很快就开出了酒店的这一片区域,驶进熟悉的道路。   明泱的视线落在前方,还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他已经提前告诉过她,但那套房子明明早就已经卖掉。她甚至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的,明明她都没有跟他提过。   车窗外,突然经过了一处她的大屏广告。   那是她刚接下代言不久的一个国际知名品牌。   炽亮的屏幕上,女明星光鲜亮丽,让人觉得遥远。   明泱的目光也落在了上面,直到车子开过去,那个广告屏被落在了车后。   时过境迁,当年她只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而现在,她越走越高,成了当时的自己仰望不可及的大明星。   当年她拿出所有的积蓄才凑了一个首付,试图留在这座城市。而现在,她早就可以全款在这座城市买下一个很好的房子。   车子很快就开进了小区,停在了那个房子的楼下。   明泱偏头看了他一眼。   沈既年回视她,“下车。”   她还是不敢置信。   指尖迟疑了几秒,明泱解开安全带下去。   直到跟着他上楼,亲眼看着他打开那扇门——   愕然逐渐席卷了她的瞳孔。   她试图厘清情况:“是你买下的?不对,你明明不是当年的买家。”   她想不明白状况。   可他真的亲手打开了这扇门。   沈既年说:“可以先进去。”   四周安安静静,里面也没人,没有突然冒出主人家来质问他们怎么私闯民宅。   明泱往里看了眼,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环视了一遍熟悉的室内,依然还有震惊。   里面就连布置都没有怎么改动,一切都还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曾经亲手给自己建起过一个家。而那个家,此刻就在眼前。   桌边、柜子上放的很多小东西都是她自己挑的,她也曾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自己看着说明书,安装着小柜子、小桌子。   这里到处都是记忆的痕迹。   她还以为,她不能再回到这里了。   ……好久不见。   和这里的,每一样物品。   沈既年随后进屋,将钥匙放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面。   他站在她的身后,身形峥嵘如松,跟她一起打量着这套房子。   “半年多前,这套房的房主生意出了问题,紧急在出手名下的资产。”沈既年解释道,“是那时候买下的。”   他多出了一笔钱,让房主按照购入时的模样,尽可能还原。   这倒不是难事,因为当初的很多家具都没扔。这一位给的钱又很足,房主办得尽心尽力,给还原了个七八成出来。   他只轻轻巧巧地提了这么一嘴。   但明泱很清楚,要不是一直有在关注,即便房主要出手,他也不会知道且买下来。   可是半年多前他们早就没了联系,他也不该用这份心。   灯光萦绕在她的眉眼之间,今晚她的眼妆漂亮得出奇。   明泱轻启朱唇:“这只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房子。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她或许是在说房子,或许不是。   沈既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柏悦苑的房你不要。”   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他也已经许久不曾踏入。   像是一个他们俩都很久不回的家。   “这套给你。”   沈既年没打算拿它来跟她做什么交易,当初就只是单纯的想买下她曾经的家。   现在也是,只是纯粹的想送给她。   明泱转过身看他,“当年那个合同已经结束。你在执着些什么?沈既年。”   她再没客气,直接叫他名字。   沈既年看着她的眉眼。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在执着些什么?   他也叩问了下自己。   如此执着,是不是因为曾在某个时刻,感受过些许宁静和幸福?   “是结束。”   他闭了下眼,嗓音微涩,“泱泱,但请许我爱你。”   上次是她先靠近他,这一次,换作他来追她。   即使无法直接重来,他也有耐心慢慢倒带。   “这一样,你给得起。”   明明室内很安静,连多余的风声都没有,但还是会让人怀疑,耳朵是否听错。   缓慢地反应过来后。   她的眸光为他这一句话而惊。   没想到他会来上这么一句。   在印象中,他身份贵重,应该永远都高高在上。   而不是在这一刻……连爱都要祈求她的准许。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   很久之前,她明明连他爱都不敢妄想和奢求。   曾经以为,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动心。   明泱许久不语。   对视了数秒,视线纠缠着,局面也陷入僵持。   半晌,她才终于松口。   ——“行。”   她阻止不了,但,她也只是许他爱她。   “但不能影响我的生活。”   他有前科,明泱作着防备。   沈既年定定道:“成交。”   他凝视着她的眼眸,嗓音低低:“你有你想要的未来,我也能给你你想要的自由。”   她抿住唇,神色依然冷静。   这时,微信响了一声。   明泱点开看了一眼。   温珩之:【在哪?】   她微顿,语焉不详:【在外面,就要回去了。】   温珩之:   【下来。】   【跟他分开。】   明泱心里蓦地一震。   寥寥几个字,压迫感直接拉到了顶。   她明明没跟他说过自己的所在地,但她有种直觉,他现在一定已经在楼下。   心跳一慌。   温珩之也没让她思考:【一分钟。】   发完消息,他倚在车前,撩眼看向了门口,静等着人出现。   一分钟倒计时的时候。   明泱匆匆走出电梯,果然,一出门就看见了不远处她哥的身影。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   就像是跟人私奔被他捉到一样的慌。   她提着裙摆,忙朝他走过去。但温珩之没有看她,目光径直落在了她身后那个男人的身上。   沈既年不躲不避,遥遥朝他轻一颔首:“温总。”   之前沈家和温家自然是认识,但交集不深。在一些场合遇到时,他们都只是点头之交。   但现在情况不同。   此刻温珩之对他的意见都写在了脸上。   态度似乎格外强硬。   想到今晚温珩之当众放的那些话,沈既年便是一顿。   明泱走到车边,轻轻拉了拉温珩之的衣服,“哥?”   温珩之没理她,而是遥遥对着那个男人道:“沈先生与舍妹还是不要有太多私下接触的好。”   是拒绝,也是警告。   今晚他直接开车追过来,意思就已经很明显。   如果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他们只是正常来往,或许温珩之还不会这么反对。   但他两年前亲眼见证过妹妹经历过那一场苦难,见证过她是怎么走出来的,他当然不会看得惯沈既年。   沈既年神色不变,静了两秒后,只道:“抱歉。”   他态度很好,但实在有限。   抱歉什么,在场的这几位都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温珩之的脸色更是冷得像是结了一层薄冰。他扫了一眼明泱,“上车。”   他转身就上了驾驶座,没再看那个人一眼。   他身上的气压很低,明泱也轻屏着息。等到他的车开出小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才跟哥哥解释说:“哥,我只是跟他过来看一眼我以前买的第一套房子。”   会追到这来,温珩之肯定早就已经查过了。他打转方向盘,拐进大路,只淡淡“嗯”了一声。   虽然他应了声,但明泱的心还是提着,那股紧张没有松懈。   直到过去了几分钟,温珩之才启唇道:“熹熹,你在外面做什么都可以。”   “唯独一条,不能伤害到自己。”   不论她做什么,他们都有能给她兜底的底气。但如果她伤到的是自己,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在旁看着,无能为力。   要不是明泱拦着,他的电话在两年前就已经打到沈既年那里。当时火气正盛,质问,拳头,怕是一个都不会少。   明泱靠在座椅里,乌睫轻动。   她答应着他:“我会的,哥。”   她好像也逐渐习惯了,她不是应溪,而是温熹。她的家人,会很亲昵地唤她“熹熹”。   离刚才那里渐远,温珩之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   翌日一早,他送她回了剧组。   这几天的通告很多,而且和三个男主都有对手戏,挑战很大。回来以后,明泱就重新投入了拍摄之中。   她没有去留意沈既年,也并不关注。   这几天,剧组里每天都会有下午茶送过来。明明这边地处偏僻,但这几次的下午茶都精致得跟这里格格不入。   分发的时候明泱恰好都在忙,一开始还以为是其他演员送的。直到这天,下午茶送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场。   都是在繁华大都市生活惯了的人,大家苦这边的偏僻和寡淡久矣。这些甜点饮品一送到,立马都欢腾了起来。   “天呐,今天竟然还有!是谁又幸福了,是我!”   “这家蛋糕我平时都舍不得买的,真的很贵。”   “这送得也太多了,沈先生是真的大方。”   “说起来,他那样的大忙人,怎么有空在这待这么久?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会在这边住下。”   “不懂,但他慰问得比我老公还勤。”   ……   明泱手上刚拿到一块蛋糕和一杯热饮,她垂眸看了看它们。   工作人员在旁边招呼着她:“明老师下午拍完记得早点过来玩呀!”   从开机开始整个剧组就都在忙,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今晚大家就组织了一场篝火晚会。   剧组里这么多人,肯定会很热闹。   这也是大家伙头一回能够坐下来说话聊天。   明泱弯唇,笑着说好。   今天的最后一场戏是她跟林琢的,等他们拍完后,天边的夜幕已经低垂,草原上的篝火也已经围起。距离那边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听见了传过来的欢声笑语。   林琢等她一起,“走吧。”   其他人都已经过去了,他们因为要换衣服,所以到得比较晚。   还要走上好一段距离,明泱跟他聊着天:“你家人是不是都在美国?这次你要回来待这么久,他们怎么说?”   林琢的手插在口袋里,“也还好,我姥爷身体不太好,本来也是在打算要回来陪他。”   明泱点了点头。   等到了篝火那边,她才发现沈既年竟然也在。   他的目光漫不经意,却又刻意地从她的身上经过,带有一定的重量感。   明泱很快就移走了目光。因为到得最晚,剩下的空位不多,就随便拣了个位置坐下。   音响早就打开了,音乐声开得很大,和着众人的说话声和笑声,一连传出了很远很远。   沈既年刚到的时候,兴许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兴许是碍于他身上的气度,大家在他面前都很拘束,也不太敢靠近。   但一连这么多天的下午茶送过来,大家的味蕾都被哄得熨熨帖帖,跟他的“距离”好像也近了,不知不觉也敢主动跟他说起话来。   沈既年没有避开,偶尔被聊到自己身上时,他的礼貌恰到好处。   虽然他已经很配合地在融入,但是一眼看过去,他依然还是跟这里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他好像应该出现在高楼大厦里,出现在璀璨奢华的世界里,而不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   他坐在这儿,像是一位严谨正经的大人误入了动画片那样的有趣。   大家玩得兴起,到后面,不知道是谁提出的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个接一个的举手同意,很快就拍板决定来玩。   因为地方太大,人也多,所以就采用了击鼓传花的方式来选人。轮流排队,背过身去鼓掌,掌声停下时,花在谁的手上就是谁,回答不出来的话就罚酒一杯。   接连好几轮下来,明泱还算幸运,都只是作壁上观。   她眼底的笑越来越潋滟。   等到下一轮,花落在自己手上时,她也爽快:“想问什么?”   刚才排队轮到击鼓的人凝眉想了一想,“明老师有没有……念念不忘的人?”   他的目光径直看向明泱。   毕竟是演员,都是公众人物,有些人在提问的时候会刻意地注意一下。而这位是真的敢问。   但也确实惹人好奇。大家又不敢听,又很想听。   网络上和她相关的绯闻花样百出,有不少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说别人,就说现在《韶光同》在播,她跟今天也在场的宗衍的热度就高到爆棚。   他们这些大明星在感情问题方面都是高度保密的,那些绯闻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林琢坐在另一边,倒是没有看她。   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明泱绽开了笑,明媚而生动。   在一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中,她老实地回答道:“没有。”   “哇哦——”   一众人兴奋地起着哄。   沈既年微垂眼,眸底的黯色有如深潭。   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留意他,他藏匿在了黑暗中。   当红女明星的亲口回答,冷酷到有点帅。剧组里很小的一个妹妹双手圈在嘴边,朝这里喊:“那姐姐来爱我!”   哄笑声更大了起来。   明泱利落得飒爽,眼底的笑比夜幕中的星子还明亮。   又过了几轮。   有人中了两次,有人运气好,一次还未中过。   十来轮后,掌声一停,大家纷纷寻找着花落谁家。   最终定睛在沈既年身上时,有人微微吃惊。   但他倒是闲适,随便被问。   这次提问他的是个很年轻的女生。   她也没想到会选中这一位,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犹豫了下,她还是鼓足勇气问:“沈总单身吗?”   问完以后,他还没反应呢,她的脸就先红到了脖子根。   小女生的心思显露无疑。   这小丫头看着年龄就小,还不大会处事,但剧组里哪儿少得了人精?——毕竟是这么私人的问题,这一位看着是好说话,但到底是这么位高权重的人,不一定会回答。   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打哈哈,试图绕过去这一轮。   还以为这个问题就要这样过去了,女生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角。   却也是这时,沈既年开口道:“单身。”   他的身影隐在跳跃着的火光之中,依旧不掩冷峻。   他的声音一落地,女生的心就猛然跳了一下。   ——甚至不管他回答的是什么,只要出声,就有让人心跳加速的效果。   明泱随意地摩挲着手里罐装的啤酒,铁皮传递着些微的凉意。   沈既年的眸光抬了抬,好似只是随意地落在某一个方向。   按规则,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就可以,大家也都怕被问到自己头上。   可他却是毫不吝啬地,多答了一声:   “但心上有人。” 第51章   微秒的停顿之后, 现场瞬间沸腾了起来。草原上别的地方一片阒静,唯独这里,喧闹声像是要冲破天际。   心上有人, 但还单着,那说明了什么?   他看着太遥远, 一点也不像是这样的人设。   “那现在呢?是个什么情况?”   “是啊是啊, 有没有可能?”   大家没想到还真能问出八卦来, 纷纷围着他追问情况。   沈先生这样的人物, 就连八卦都格外撩人心弦。   沈既年沉吟道:“还在努力。”   现场瞬间听取哇声一片。   几位年龄大些的长者脸上也都是笑, 跟着年龄人们胡闹。   明泱跟旁边的人碰了下杯,喝了口啤酒。唇边笑意淡淡, 一起看着热闹。   篝火满座,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人就在现场,也没有人知道那些过往与牵扯。   ·   那晚之后,沈既年的那个八卦没有就这样过去。   一个两个的都按捺不住好奇,都想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私底下各种聊天和猜测——左右也跳不出那个范围,应该是哪家的名媛千金, 而且,说不定他们从小就认识,还是青梅竹马。   可惜又不能问到人家的面前去。   有好几次大家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沈既年就在不远处。他们看着他的目光中不无扼腕。   时间在走,剧情也在往下进。   今天要拍的是这部剧的几个大场面之一——戎敌压境, 剑指长安, 转眼之间城破国亡。   这也是林琢刚到的那天试镜的场景。   天都还未亮, 整个剧组就都已经陷入了忙碌,续上昨天忙到一半的工作。   等到中午开拍之前,所有的场景全都搭建完毕。   现场的场景太过弘大。   打板声落下, 正式开拍。   世家公子已经充满耐心地等到长宁和那个探花郎的可能完全殆尽。   他家是在整个王朝盘踞多年的权贵世家,从一开始,皇帝属意的驸马就是他,根本不可能是那个毫无根基的探花郎。   探花郎是长宁的情窦初开,而他才是长宁成长与成熟之后的最终归处。   这一日,为庆贺母后生辰,也要与丞相家开始商议自己的婚事,长宁起得很早,佩戴钗环,挑选衣裙。   小公主对镜梳妆,在本就妍丽的脸上进一步妆饰。梨涡浅浅,尽态极妍。   国母寿辰,举国同欢。   长宁公主轻拈裙摆,跟在几位兄长姐姐身边,笑得恣意。   春风从他们身旁拂过,唯独没有惊动她的裙摆,连风都对她格外偏爱。   短短十八载,享尽人间富贵。   宫宴开始之后,觥筹交错间,热闹被推上了新的高度。   坐在长宁对面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即将尚公主的丞相之子。她抬头遥遥一望,对上他朝她举杯。   今日之后,他们的婚期也即将到来。   意外只发生在转眼之间——   铁骑声突然踏破云霄,长宁垂眸看着杯中酒液惊动,蓦地转头朝殿外看去。   原本的载歌载舞之景突然被打破,和乐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重重戒备。   国破之时,小公主钗环尽散。   一袭红裙染透鲜血。   她亲眼看着最疼爱自己的父兄被杀于眼前,一柄柄长枪刺透他们胸膛,她的眼前仿佛只剩下猩红血色。   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宫人四处逃散。   一夕之间,国破家亡。   她的未婚夫伸手要拉她离开之时,同样被斩杀于当场。   又是一顶头颅落地。   她的手就那么被松开,再次跌落在地,扑在染透父母亲人鲜血的裙摆之上。   长宁已经近乎于全盘崩溃的边缘。   这场戏走得很顺利,一条直接过。   可现场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从天之骄女到亡国公主,从父母兄姐在伴到孑然一身。   都只在转眼之间。   钟导喊了“咔”,但现场依然保持着安静。   像是生怕惊动了某一人。   刚刚击穿了未婚夫的那柄长枪仿佛指在了她的眼前,距离不过毫厘。   她全身急剧地发起抖来,或许是过度的悲怆,或许是过度的惊恐。   难过到极致的时候,她已经流不出泪水。   明泱坐在地上,抱住了双膝,她闭上眼,但还控制不住在发抖。一闭上眼,眼前的世界全是血色。   周围空前的寂静。   现场的人给了她充足的耐心和时间,等着她慢慢出戏。   宗衍刚刚走出来,身上都还是血渍。   这个时候,他本不应该打扰,可他遥遥看着她,眸光颤动,依然还是动了脚步。   他想要过去抱住她。她依然还是长宁。   可他的脚步才刚动,就有人在他之前,大步走了过去。   步伐落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又快又稳。   宗衍一愣,在看清那道身影是谁之后,眸中诧异更甚。   不止是他,还有现场的所有人。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却都回不过神来。   满地鲜血污渍,沈既年没有顾及理会,径直迈过去,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蹲下。   她的世界终于还是被惊扰。   明泱抬眸看他,眼底都还是一层热泪。她暂时还没有反应,或许还没有认出他是谁。   在刚刚的战斗之中,她的钗环已经散落一地,发髻松松垮垮,鬓发散乱。   沈既年无视了外界的一切,只看着她的眼睛,抬手抚过她的眼底:“都结束了,泱泱。”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发簪,亲手为她簪进发髻之上,梳理云鬓。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他此刻单膝跪地,像是在为她俯首称臣。   这一幕太过震撼。   有人忍不住摸出手机,下意识就想拍。   好像没有人能够打扰此刻场内的那两个人。   明泱逐渐从刚才那场戏中走出。   她没有国破家亡,没有父兄身死,漫天血色,血流成河,都只是那一场戏。   她闭了闭眼,无声落下两行泪来。   从刚才压抑到现在的所有痛楚终于释放了出来。   沈既年将她压进怀中,手臂强势地揽住人。   她的泪水流淌得更凶,将白衬衫染湿、浸透。   沈既年偏过头,在众多视线面前,他没有越矩地多做什么。只是借着视线角度,在没人能看到的暗处,吻了吻她的耳畔,像轻哄,像安抚。   现场所有人表面安静,内心已经掀翻了天。   ——苍天!   谁来告诉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这场面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沈先生!明泱!   什么!!!   所有人大脑地震,心脏风暴。   偏偏震惊归震惊,眼睛一秒都不带移走的,全都紧紧凝视着拥在一起的那两个人。   茉茉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此刻都不敢看那边,已经把脑袋埋成了鹧鸪,怕自己高血压发作。   从前那么久都没有在人前露过半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剧组里这么多人,人多眼杂……反正周慕知道的话肯定要高血压了。   真是好玄幻的一场面。   有人终于想起来咽一咽口水。   说好的心上有人!   大家还十分起劲地猜了好几天!   结果呢——!   但是,要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都能说通了。   比如,这一位日理万机的京越掌权人,为什么有空到他们这个小地方探班,还一待就是这么多天。   合着,人家哪里是来探班的啊?——大家自作多情!   再有人聪慧地想到那天篝火晚会上他的那一声“还在努力”。   呵。   谁能想到他这是当着大家的面在努力啊!   现场所有人的腹诽声加起来能够震动地面。   但表面上一个比一个还乖,乖乖忙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只是眼睛会忍不住往那边飞。   是导演出声打破的局面:“收工。”   他阻止了众人的继续围观。   今天是刮骨一样的痛。但之后,这世上再无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有的只是金戈铁马的长宁将军。   钟导站起身,眸光深远地看了那边一眼。   这一位跟组到现在,剧组的所有人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藏得可真好啊。   ·   草原上的夜空美得惊人。   等到卸完妆、换完衣服后,天色已经漆黑。   回到房间后,明泱还是提不太起心情。她点开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划,还是给温承章打去了一个电话。   温承章正在应酬,他只是看了眼来电显示,面上就逸出了笑。   见状,旁边的人调侃了起来:“这是谁的电话啊?您的笑都写在脸上了!”   他笑着摆摆手:“我女儿。”   “哎,还没见过令千金呢,改天温董一起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啊。”   “孩子忙工作,等回头她回来,一定。”   温承章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则走去外面接。   他也有些意外,因为平时明泱很少打电话。   “熹熹?”   温承章走出来,顺手关上包厢门,隔绝掉里面的嘈杂。   其实也没什么事,明泱就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戏里那位父皇对她是真心疼爱。老来得女,又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往她的宫殿里送。   今天那一幕的冲击力太深,她也不由想起了温承章。   还没说几句话,温承章就听出了不对,挂断电话,转而打了个视频过来。   果然,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睛。   他的声音立时就沉了下来:“怎么哭了?跟爸爸说。”   明泱扯了扯唇,“没什么,只是今天拍了场戏,很多人下线。”   她大概跟他讲了一下剧情。   温承章打量着她的神色,才信她说的原因。缓和了声音道:“不要哭,爸爸还会陪你很久。”   他继续哄道:“等今天过后,我们就是女将军了。”   明泱牵了下唇,“嗯。”   看到他那边的酒店,她叮嘱说:“您要少喝酒。”   温承章答应得很爽快,拿着女儿的鸡毛当令箭,“行,不喝了,待会谁来敬酒我都不喝。”   明泱终于忍不住笑。   她本来想让他去忙,但是温承章舍不得挂断,“没事,不妨碍,跟他们吃饭有什么要紧的?”   有人出来上洗手间,听见他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没这样的啊,有女儿了就不要兄弟是吧?   温承章笑意不改,接着跟女儿聊天,“拍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想到了今天收工的情形,明泱一顿,点了点头。   “有没有人陪你?今晚和朋友们一起聊聊天,说说话。”他怕她自己待着难受,“或者叫茉茉过来陪你。”   温董为了多多掌握女儿那边的情况,还特地加了茉茉的微信好友,每天除了和女儿发发微信,还能偶尔看到茉茉发的和女儿有关的朋友圈。   “有,别担心。”   她才刚回答,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三下。   过于熟悉的敲门动静。   明泱一顿。 第52章   她起身走过去开门。   温承章那边也听见了敲门声, 问说:“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明泱打开门,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说:“嗯, 是同事。”   沈既年微微眯眼。   ——同事?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肃黑,迈着夜色而至, 身上也沾了露水的凉意, 深沉冷冽。   四目相对。   她迎视而上, 挑了挑眉。   他是这部剧的投资方, 她是这部剧的女主角——四舍五入, 确实是同事。   但那么多关系里,她硬是能挑出一个最没什么关系的。   沈既年下颌微紧。   他反客为主地就往里走。   明泱伸手去挡, 但根本没可能拦得住。看了眼外面, 她只能先将门关上。   温承章不疑有他,颔首道:“那正好,可以陪着你一起热闹一点。”   她停顿了下,才应了一声。本来没多想,但突然冒出猜测,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此才出现。   温承章没有急着挂断电话,他说了几个颜色,让她选一个出来。   明泱从里面挑了个紫色。按照温承章的形容,应该会是很高贵的浅紫。选完后,她才问说:“是要做什么?”   温承章笑道:“给你买辆车。本来想给你做惊喜的, 等你回来后再告诉你。但是今天情况有变, 就提前当做哄你开心的礼物。”   明泱微怔, 俨然意外。   让她挑完后,温承章就没有再打扰她跟同事相处,和蔼道:“你们好好玩, 玩得晚一点也没事。”   通话挂断后,他没有着急回包厢。   包厢外面挺安静,温承章将手机握在了手里,指腹在边缘摩挲着。   刚才面上的笑意已然不再。   他一直有在调查当年的相关事宜,找到泱泱以后,也开始从宁城那边着手。只可惜,依然没有他想要的收获。   明泱刚刚按下挂断,房间里的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过来。”   她心一跳,赶忙看了眼屏幕。   上面显示刚刚挂断。   不知道温承章听到没有。   她瞪了他一眼。   沈既年眉梢轻挑。   “过来上药。”   他已经拿棉签沾好了药水,在等着她。   明泱抿唇,这才走了过去。   她今天摔倒的时候是有碰到手腕,但是擦伤不严重,她也没有在意。   沈既年垂着眼,握住她的手腕。他上药的动作很细致,在灯光下,连冷峻的眉眼都显得柔和。   明泱抬眸看着他,“今天你是故意的。”   沈既年提了提唇。将药水在她的伤口上涂开,不紧不慢道:“泱泱,今天那个情况,我不可能让别人过去。”   群狼环伺。   他不会让其他人的脚步声出现。   不可能让别人带她出戏,不可能让她在那一刻,瞳孔是为别人而聚焦。   但,也称不上全是故意。   沈既年撩眼看她,嗓音低沉:   “也有一半是冲动。”   她微愣。   视线纠缠间,也仿佛是成年人的博弈。   上完药,沈既年将手中的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间又传来了敲门声。   “明泱,在吗?”   ——是林琢的声音。   沈既年往外扫了一眼,眸光冷戾。   他当然认得出这是谁。在那段火了很久的视频里,她的眼里、心里,全都是这个人。那双眼中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意,曾令他心惊过。   她就要去开门,手腕却被他握住。她蹙眉,挣了挣,但没能挣动。   林琢敲了两下,问说:“需要帮忙吗?”   “上次你走出来用了很久,这次拍戏时间比较赶,需不需要我帮你?”   成为朋友后,他对她已然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不近人情。   沈既年一时间没能读懂他那句话。   走出来,用了很久?走出什么?   他垂眸看她,有一个猜测涌现得猝不及防。   明泱也没想到会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个。她动了动手腕,想去开门,低声:“沈既年,松手。”   可他却是从容地上前一步,将她逼抵在了桌前。   沈既年喉结滚了滚,有些艰涩地问:“走出什么?”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一双凤眼中风雨如晦。她忽然顿住,最终不语。   他太敏锐了,只是一点点线索苗头,就被他拉出了全部。   沈既年凝视着她的眼睛,状似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明泱,你都忘记了什么?”   在那两年里,她曾经将心里的多少东西剖掉过?   所以,那段视频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是吗?   她握着桌边的指尖不自觉发紧。   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她心里一跳,着急地叫他:“沈……”   他低头吻住她,吞掉她的声音。像是碾着花瓣一样,碾着她的唇瓣,吻得发狠。   外面的人在等,但他根本不放人。   一寸一寸地掠尽氧气,吻得她发软,下一秒,又将她托抱到桌上,双手直接撑在她的腿边。   沈既年深呼吸了下,不再要她的答案。只咬牙:“让他走。”   他原本气定神闲地在等待对方离开。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被三言两语打乱心智,这么容易地就被人击垮了防线。   “不行,你……”   他遏着她的下巴,唇再度贴近她的唇角。   没听见里面的动静,林琢给明泱发了条微信询问。   消息发送,明泱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全身上下突然僵住。   门外,林琢指尖也一顿。   依稀听见,又好像没有。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可能在,但是睡着了?或者是没带手机就出了门?   又站了几秒,他才转身回了房间。   天边夜幕低垂,浓云席卷。   林琢想起今天那个将她拥进怀中的男人。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伴随着思考在动。   上次在停车场见到的时候他就在想。   ——原来这个就是让她那么难以忘掉的男人。   等到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明泱绷紧的后背才重新找回知觉。   沈既年垂眸看着她,眼底一片寂灭,“你们流传在网上的那个视频里,你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我。”   “当时是不是就是,‘走出来’的时候?”   明泱蜷了下指尖。她抬眼看向他,“你不是猜到了吗?”   一切就是他所想的那样,没有任何侥幸。   他紧凝着她,身上的气息都发冷。   沈既年抬手,指腹擦掉她唇角花掉的口红,哑声道:“明泱,那两年,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当时他分身乏术是一回事,想给予她隐私和尊重是另一回事,他隐忍住了欲望,没有去查她那边的事情。   可现在,他对那两年的探知欲却是逐渐在膨胀。   她心口一跳,表面依然冷静:“多的是。”   他们已经分手,自然各自会有各自的生活。以后,对方不知道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说话间,又是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茉茉的声音:“姐,我回来啦!”   外面冷风习习,她搓了搓手。   她有钥匙,但是犹豫了下,不太确定里面有没有别人,还是没有直接开门。   明泱用力推了推他,她手臂的力气都还是软的。   他看她一眼,终于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你给沈惟宁送的东西她收到了,她让我帮她道声谢。”沈既年难得想起一点沈惟宁叮嘱的事。   明泱顿了顿,说:“一些小东西而已,没事。”   沈既年跟沈惟宁的聊天框里,密密麻麻都是她的碎碎念。他曾经试图忍耐过,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忍住,设成了免打扰。   设置完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他随口往下多说了几句:“上次见还没变化,现在已经显怀。”   等再一转眼,说不定就生了。   明泱听他说着。   见她好像确实挺感兴趣,沈既年停了一下,试着道:“回头我带你去她那边坐坐?或者,等她生了以后,我带你去看下她和孩子?”   明泱微愣,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拒绝得也是很快:“不了,我就不去打扰了。”   她的态度很分明。   并不想去见他的家人,也不想走进他的世界。   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沈既年静看了她两秒,嗯了一声。   “那等她生了我告诉你。”   他看出她的感兴趣。既然不愿意去,那到时候他再发消息给她看。   他没有立即去开门,不是忘记,也不是故意。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用来平复,用来沉淀。   冷风冷茶往里灌着。   过了一会儿。   那扇门终于从里面打开,茉茉没多想,闷头就要往里走,冲着冲着却是突然紧急刹车。   开门的不是明泱,而是——   茉茉埋头打着招呼:“沈先生……”   苍天,他果然在里面!   沈既年从里面迈步而出,他同她叮嘱道:“今晚可以陪她睡一下,有事叫我。”   好像有一阵压迫感在压下来。   茉茉的心尖掐着,下意识地就答应:“好的。”   可是看着人离开,她无措地眨了下眼,却忍不住想:   有事怎么叫您……您也没什么身份呐。   又一阵风打了过来。   茉茉缩了缩脖子,回过神,赶紧进了屋。   ·   那天过后,剧组里落在沈既年和明泱身上的目光好像多了,又好像没有。   虽说都是聪明人,导演那边又有指令,没人敢将那个画面外传出去,但是不妨碍大家伙私底下的八卦。   明泱佯装无事,只忙着自己的拍摄,没有去理会任何目光。   剧组里一大群人活了的八卦之心又慢慢寂灭了下去。   拍摄进度走到了后面的部分。长宁的成长史也进入了第三阶段,亦是最后的关键阶段。   接下来的对手戏大多都是明泱跟林琢的,前面两位男主陆续杀青离组。   但沈既年却依然待在剧组里。   他似乎很清闲。   ……如果不是动辄还是会被几个线上会缠得脱不开身的话。   明泱也没去管他,他爱待就任由他待。   她每天只忙着赶通告,算着时间,数着还要拍多少天,什么时候有假放,什么时候能睡个懒觉,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回家一趟。   黎月数得比她还认真,在家里给她添置了什么东西,也不拍照片给她看,要卖着关子等她回去拆。   拍着拍着,没想到假期突然降临。   ——原因是林琢突然跟导演请了几天假,他们的对手戏拍不了。   他请了五天假,她也莫名被放了三天。   放假的前一天,收工之后,明泱突然收到了已经离组的林琢发来的微信。   【明泱,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能不能请你挑一个有空的时间,陪我来趟医院?】   明泱还以为是他生病,关心道:【你生病了吗?】   林琢正在守着,回得很快:   【不是,是我姥爷。】   【想请你陪我过来见一趟他。】 第53章   前两天沈既年就已经出了组。他行程素来繁忙, 好像看不见他的人才是常事。   中午明泱就收拾好了东西回去,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两声, 她拿过来看了一眼。   纪含星刚度完假回来,给她发着微信:   【三哥参加一个论坛去了, 这么多天了, 才终于看到他露面】   【听说他都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公司了, 不少人去京越, 都只见到了沈董和惟宁, 也就是他父亲和妹妹,外面都在猜他跑哪儿去了。】   沈既年的行程肯定是保密的, 只要他不想公开, 就不会有人知道。纪含星之所以给明泱发这个,也肯定是有原因。接着便探出爪子问:   【泱泱,他是不是跑你那儿去了?】   这两年沈既年的时间基本都用在了工作上面,不止京越,沈家那边的事务他也早就开始在插手管理。这回消失了这么长时间, 背地里肯定什么猜测和议论声都有。   外边的人见不到他也就算了,听说连他手底下的人都见不到他的面。   有人在猜,是不是沈家内部有什么调动?还是说,沈既年另外有什么要事要去办?   一群人都快猜出了花。要不是一些核心的线上会议还能看见他出席,恐怕他们都要怀疑起他是不是真的被罢了权。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 明泱指尖一顿。也没否认:【嗯。】   在草原上, 他像是突兀闯进的一匹狼。西装革履, 矜贵清绝,和整个剧组格格不入。   见自己竟然真猜中了,纪含星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眼前一亮。有一种众人都在押,但只有自己押对了宝的感觉。   祝戈手里端着的酒差点被她吓得洒了出来,没好气地一声:“干嘛呢您?”   纪含星没顾得上理会。   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消失这么久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去的,整个圈子肯定都要沸腾起来。   他们这群二代,平日里也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做。面前的大屏幕上,正在投放着沈既年参加的那个论坛现场的状况。   这两年京越集团负责和参与的项目不少,在现场,沈既年回答了不少问题。包括之后几年,京越的方向和计划,也都围满了上前提问的人。   中途,有人突然问到了“拾悦”。   这个跟京越既往的赛道差别有点大,又出现得很突然的品牌。   记者的话筒举到了沈既年面前:“沈总,请问京越创办拾悦这个品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衡量或者考虑?”   不止是这个记者想知道,随着拾悦面世、不久之后就正式官宣明泱成为品牌代言人,好奇这个问题的人绝不在少数。   这次虽然是官方的论坛会议,但因为是公开的,所以网上有不少人都在线观看。   镜头开始拉到沈既年身上后,在线人数明显上了一层,此刻还在不断涌入着人。   镜头前,沈既年略作了思考。   “不是。”   和外界猜测的各种原因、风口都无关。他道:“拾悦,是我为一个人而创立。”   记者握住话筒的手不自觉收紧,肾上腺素在飙升。他隐隐感觉得到,在这寻常的一天,这可能不会是一个寻常的采访。   他严阵以待,准备好了追问的架势,但沈既年没有给他机会。微顿一秒,他继续道:“她喜欢香水。”   ——!   他们听见了什么!果然!爆点!   沈既年今天接受的回答已经差不多。他朝众多记者轻一颔首,便离开了已经结束的论坛现场。   不顾现场、网上,由他亲手掀起来的风暴。   记者明显还没有采够,但知道也只能这样适可而止了。这一位本就不爱在公众面前露面,很少接受采访,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公开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原本古板又无趣的一个论坛交流会议,热度莫名其妙被顶了上去。各大新闻页推送着播报,有些人看到标题只觉意兴阑珊,可一点进去,却是意外地被留住。   明泱跟纪含星聊着天,正好跳出新闻弹窗,她随手点进去,就看见了他接受采访的视频。听着他对记者的回答,她的眸光静静。   此时,屏幕上正好跳出来纪含星回复的内容:   【泱泱,他一直都没有放下过你。】   车子正好开进了温家,在大门口停下。   明泱按掉手机,下了车。   她原本要先整理一下行李,但在瞥见旁边放着的印着拾悦LOGO的包裹后,还是先放下了行李箱,走过去拆那个包裹。   因为她不在家,所以管家会定期将她的包裹和快递整理好,放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再拆。   包裹里面是三瓶香水。   在此之前,她见过拾悦的所有香水,而这三瓶并不在其中之列。   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采访视频。   指尖在香水瓶身摩挲了下。   静了几秒,她打开一瓶闻了一下味道。   ——是她从没闻过的香味,很特别,但又在她喜欢的味道区域之中。   她将其余两瓶也都一一闻过了一遍,不出意外的,皆是如此。   这种香味,如果只是普通香水的话,明泱肯定会用它。   可它不是。   虽然是拾悦那边寄过来的,但她还是怀疑,这三种味道,会不会只有她手里的这三瓶?   黎月刚刚到家,过来她房间找她。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香水,好奇道:“这是哪来的?”   明泱回过神,随手收进了柜子里,“品牌方送的。”   黎月看了看女儿的眉眼,若有所思。品牌方吗?怎么看着不太像。那几瓶上面一点装饰都没有,瓶身简单得过分,倒像是定制品。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不想出去,明泱收拾行李,她就在旁边陪着,时不时帮忙搭把手。   黎月知道女儿曾经的那段过往,也知道她后来都没再谈过。   或许是隐隐看出了什么,思考再三,黎月还是开口道:“宝宝。”   明泱将快用完的一些护肤品拿出来,准备拿些新的,闻声抬了抬眸:“嗯?”   黎月笑了笑:“可以试着,重新开始一段恋爱。”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明泱一愣,牵了牵唇:“怎么突然提这个?”   “也不是突然。虽然你不让我们过去陆续陪你,但平时在家里,爸爸和妈妈也经常在想你的事情。”   黎月知道,不愿再开始,或许是曾经受的伤太深,或许是如她跟他们说过的那样,只想将心思放在事业上,无心于其它。   黎月轻声说:“妈妈知道,以前你只靠自己,什么都得为自己打算衡量,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去想别的事情。可是熹熹,现在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们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有能向上的托举,也有能撤退的底气,妈妈就在想,你是不是也可以更圆满一点呢?”   兴许会有很多人觉得明泱这样已经很好,可是黎月觉得还不够。她想要她的女儿这一生都圆满无忧。   圆满一点,再圆满一点。   她都值得拥有。   怕她误会,黎月解释说:“妈妈不是催你结婚,结不结婚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你也可以尝试着,拥有一段能让你开心的恋爱。”   明泱在听着,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东西。   依稀记得,当初赵瑞芝教过她,人生不可能什么都圆满,要学会放下。   他们不会为她做任何事情,只要她自己停止脚步,她就会失去一切。   有一段时间,她处于一个前进无门,后退无路的状态。   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有另一个人说,想让她更加圆满。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   虽然也受一个家庭能力的影响,可她还是觉得,这与爱意有着绝对必然的联系。   在黎月期待的眼神中,她的眸光轻动,还是点了点头。   黎月松一口气,立即便弯了眼。   明泱好像也跟着开心了一点。收拾好行李箱后,她去拿了几件裙子出来,“您帮我看看,哪一件比较适合见长辈?”   虽然不知道女儿打算去做什么,但黎月也没多问,只是按照她想要的要求,帮忙挑选着。   “这件吧。不要太素,太素的不好看,你好适合穿这种风格的。”   黎月问了声:“待会要出去吗?”   明泱昨天已经答应了林琢,他姥爷那边病情比较严重,前天刚从南方那边的医院转到北京。老爷子年岁是真的大了,不管这一次的治疗情况如何,身体都不大好,唯一的心病都在外孙的亲事上面。他们约的是今天,她帮忙去假扮一下他的女朋友,见一下老人。   老人家现在神智已经不大清楚,过去打个招呼而已,没什么难度。   她将其它几件裙子放回去,在镜子前比划了下挑好的那件,“对,会比较晚回来。”   “没事,好不容易放个假,晚点就晚点。要是太晚的话,给哥哥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反正他加班加得那么欢,天天都很晚才回来。”黎月无条件纵容孩子。   明泱弯着唇笑,一笑起来,她的眼睛跟黎月的更像,“好。”   不说让温珩之来接,她倒是想深夜去公司接一下他,慰问慰问工作狂。   -   临近傍晚时分。   沈既年从论坛现场回来,直接去了趟医院。   他从前的一位老师住了院,怕耽搁他们时间,一直隐瞒着没往外说,直到今天他那边才得到消息。   一边往里走,他一边拿出手机。忽视了各个软件上数不清的消息通知,直接点开信息,编辑着内容。   沈既年大概知道她那边的行踪,知道她今天放假回来。他发了条信息过去:【香水收到了吗?】   发完后,他刚准备找一下方向和位置,一抬眼,却是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一对人。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不少人从他与他们中间穿梭而过。她还戴上了口罩和帽子,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人。   沈既年的脚步停在了原地,静静望着他们。   她正偏头和林琢说着话:“刚才医生说,目前姥爷的情况还可控,你也别太担心。”   因为老爷子病情严重,他家里有不少人都来守在了这边。这两天林琢也是都待在了这里,没能走得开。   听见她的安慰,他牵唇笑了笑,“老爷子今天很开心。”   私底下,他穿着一件很简单的卫衣,身上还很有少年的阳光气。钟导这次喊他救场的角色就是少年将军,再适合不过。   沈既年的指尖按掉了手机。他垂阖了下眼,眉间的冷意难掩。   在不算远的距离里,他听见了话中的信息。   她跟林琢过来,见对方的家人。 第54章   这时, 早就在楼下等着接他的人眼尖地发现了他,赶忙小跑了过来:“沈先生!”   这一嗓子,叫住的却不止是一个人。   明泱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微愣住。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   沈既年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目光转到旁边跟着停下脚步的林琢身上, 略停了一瞬。   这里人多, 已经有人因为他们三个之间氛围的奇怪而投来目光。   他看向过来接的人, 很淡一声:“带路。”   那个人连忙走在前面, “您这边请。”   沈既年抬步, 从她旁边经过。   擦身而过时,明泱不自觉捏紧了包包的带子。   他的情绪很明显, 她当然看得出来, 可她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和林琢道:“走吧。”   这一趟电梯正好没人,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气氛有些难捱,陪同的人跟在身后,不大敢说话。   沈既年看着楼层的数字变化, 神色沉冷。   之前他只是和她提过一句要带她去见沈惟宁,看得出她确实上心,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像是避之不及。   可是现在,转眼她就来到这, 和林琢一起见家长。   今天她的穿搭风格和平时明显不同, 很符合长辈们会喜欢的温柔娴静风, 沈既年看得出,她为此专门准备过。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当年那个视频里, 她看着林琢的那一双眼,是在戏里,又是否只是在戏里?她私下里很少社交,但那天特地去接人,还为他接风洗尘。   重逢以后,她一见到他便是强调,她不会结婚。   不管他说什么,她的神色都很冷静。   脑海里先是浮现出,她与他始终生疏的神色,下一秒,便想起她刚才的言笑晏晏。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指尖越摁越紧。   电梯到了病人所在的那一层,沈既年抬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赶忙跟上,一抬眼,看见他的侧颜虽然平静,但压迫感太惊人。   -   从医院出来后,时间还早,明泱想去趟公司。   坐上车后,她想起沈既年刚才的眼神,抿了抿唇。   今天这个画面确实容易误会。   但,她也没有必要跟他交代什么。   她没再想,启动了车辆,先去了几家自己常去的店,买了一些吃的喝的,而后才开往公司。   这个点大部分人已经下了班,但也有不少还在加班的,整栋办公大楼灯火依然通明。   明泱没跟人报备,连口罩都没摘,提着东西直接坐电梯上楼。   温珩之他们还在开会,她在外面的休息区等着,刷了会儿手机。   距离今天的交流论坛结束还没有过去多久,原本只是会后正常的一些采访,但沈既年被采访的那一段吸引了不少眼球。那些媒体“有意无意”地帮忙传播着,这则新闻很快就从原本古板无趣的金融财经板块中脱颖而出。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甚至偷摸摸上了个热搜。   明泱指尖一顿,点进去看一眼情况。   【啊啊啊果然上热搜了!谁懂,我只是去看论坛交流情况的,结果今天的直播里突然冒出了这个男人,啊啊啊,这都是认真学习的我应得的!】   【我才想问谁懂!在热搜上突然刷到了自己老板,本来就已经很意外了,结果竟然还听见他说出这种话!这个世界简直玄幻了……】   【这个男人怎么能顶着一张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的脸,搞得这么浪漫的?“她喜欢香水”,呜呜呜fine我很好,没事哒没事哒我可以自己买:)谁还不会下单了呢??】   【只有我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这么好奇吗?万能的网友,有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这种男人,应该不是单身吧?说不定是为未婚妻或者老婆创办的,小情侣的情趣而已啦~】   【他好帅啊,救命,藏得可真深啊,之前但凡有露过面,以我的手段,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在网上搜了一遍,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公开的账号,天斗塌了(咬手帕)】   【好了好了,不要再猜了,请多多关注我们泱泱的新代言,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泱泱认领走咯。】   很低调的热搜话题,可点进去后的沸腾情况和表面上的截然不同。   只为这一位圈外的,突然在公众视野里露了个面的男人。   那段视频的热度窜得又快又突然。登上热搜前排后,连带着“拾悦”都跟着爬上了热搜,甚至还有拾悦新代言人的词条。   评论区里,众人各种猜测。见自己突然被提到,明泱的心口突兀地跳了下,等定睛看清楚消息的内容,才放下心。   ——只是正常的话题捆绑。   她只看了一会儿,就退出了热搜。   没让她等太久,里面的会很快开完。一大群人乌泱泱地从会议室里出来,温珩之走在最前面。   温璇跟在他的身后,刚出来就看见了明泱,眸光一顿。   今天这场会主要是公司内部的一些变动,之前她在公司里也有负责一些事情,只是因为要忙着娱乐圈的工作,所以参与得不多,全看时间和心情。而今天这场会,就是为了清出她加入的那些部分。   以后,她专心忙圈里的工作就行,不必再插手公司这边的事务。   这是温承章一手创办的公司,温珩之毕业得很早,接手得也很早,再过几年应该就要接位。   而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以前她感兴趣,可以让她试着上手和学习一二,但现在不行了。   她与他们的界限在渐渐分明。   但这一切,都会与明泱有关。   对视上明泱投过来的视线,温璇轻轻扯出了一抹笑。   在公司里只要是坐到一定位置的人,没人会不认识温董找回来的小女儿。其他人和明泱打了下招呼后,便先行离开。   这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个。   明泱将带过来的吃的分给他们。她不知道他们开会开到这么晚,但好在买的吃的比较多。   温璇伸手接过,侧眸看着一向不吃这些东西的温珩之,眉间轻蹙,在简短的一秒里似乎就已经做完了思想斗争,还是接过了妹妹递过来的食物。   明泱脸上的笑容也扩大,很故意地推荐道:“很好吃的,你还没吃过呢,尝尝看。”   温珩之瞥她一眼,嗯了一声,“在这等我下,一起回去。”   现在还早,但他没准备继续加班。   明泱答应着。她记得好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听说温璇有进组了,便随口问说:“最近没有看中的本子吗?”   温璇看着她,眸色有些深。   她语焉不详:“休息一段时间。”   她知道公司的股权有变动,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温承章肯定给了明泱不少东西。从前她只能浅浅接触到表层的东西,但如果是明泱的话肯定不止。   温珩之的办公室就在不远,来回不需要多少时间。   温璇垂了下眼,脸上的神情很淡,和平时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忽然出声问她:“明泱,当初……你也有羡慕过我吧?”   ——在还不知道身世的时候。   在热闹团圆的新年夜,她和家人团聚,而明泱那边却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   在自己被全家人一起送到剧组,他们还经常陪她待在组里,而明泱只跟助理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温璇虽然没有表示出来,但是她在明泱面前,隐隐的也会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像是一个拥有了所有的人,在一无所有的人面前的展示。   她就不信明泱心里没有过对比和落差。   明泱微愣,似有所觉。但她的眉眼依然冷静,“正常的心理而已。”   人之常情。   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温璇微默,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指尖或轻或重地在掐着手心。轻轻扯唇,尽量恢复如常地道:“我自己开了车,那我先回去了。”   明泱静静站在原地:“慢走。”   她依稀感觉得到什么,轻轻摩挲着指腹。   -   晚上,明泱回了房间,忙一会儿工作。   她接受了拾悦的邀请,今晚跟他们一起开一个线上的视频会。   沈惟宁月份大了以后,闻不得香水味,现在拾悦主要是由其他人负责。今晚她也没有出席,与会人员是拾悦的其他负责人。   临近整点的时间,等最后一个人也加入了会议,会议便直接开始。   但在发现最后一个人是谁时,明泱握着鼠标的指尖一顿。   那边的摄像头也打开了,只是光线比较暗,她也没有刻意去看。   拾悦那边的一个经理在主持着会议,那三瓶香水也是由他寄过来给明泱的。话说着说着,他笑着问她说:“那三瓶香水,明小姐觉得怎么样?”   之前明泱就收进了柜子里。但好在今晚在同意参加这个会议后,她又拿出来重新做了一遍功课。   她简单说了一下对每一瓶味道的感觉。那三瓶香水各有特色,并不是千篇一律。   一听便能知道,她都有打开过,并不是收到了就只是收起来。   开了个头以后,话题就牵到了这上面去。   经理下意识看了眼屏幕上沈既年的摄像头,笑道:“这三瓶和以往其他香水都不一样,是沈总亲自选择的味道,跟进了每一个步骤,看着他们调出来的。”   沈惟宁不在,沈既年只是坐镇旁观,没有参与太多会议讨论。包括此刻,也没有出声。   明泱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经理与她闲聊着:“但是对于它们要不要投入生产,我们内部还没有做好决定。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限量生产,只作为送给部分高级客户的收藏款,一个是批量生产出售。明小姐有没有什么建议?”   说白了,这是他们沈总的定制款。   今天那个采访视频那么火,他们当然不可能没看到,早在上热搜之前公司内部的群里就已经疯狂讨论过一波。只是别说是网友,连他们也没头绪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应该不大可能是公司的人,好像也不可能是京越那边总集团的人。猜来猜去的,也没猜出个所以然。   明泱刚喝了口手边的茶,被问到了头上,她听得出,他们应该更倾向于前者。便道:“可以将对象客户的条件放宽,折中一下数量。”   这样就不至于少到稀有,也不至于让这个特殊的类别满市场都是。   她并不在意那三瓶香水是否是私人订制。   也没想过只能自己拥有。   她刚才拿来泡的茶叶是温承章的私藏,茶香萦绕在鼻尖,她忍不住凑近闻了闻。   经理认真在听,都在纸上记了下来。   下了电梯后,沈既年往外走着,旁听着这场会。   司机早就在外等候,及时打开车门。他一边坐上车,一边扫了眼她那边的摄像头。   上车后,司机同他确认了下地点:“先生,那我们回沈宅?”   沈既年颔首。   看见了他的指示,司机启动车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整天沈总的心情看起来都很差,随从的人也跟着大气不敢出。   会议在往下开,也聊起了其它内容。其中有人提到了一个话题,现在有一些客户会选择将拾悦的香水作为伴手礼。   拾悦的香水价格并不便宜,所以也是高端的婚礼伴手礼的一个选择。   “明小姐觉得怎么样?”   沈既年出声问。   他这边的麦克风一直是关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打开,出声得很突然。   明泱听出了他的声音,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方面,“什么?”   “如果明小姐结婚,会不会考虑这个伴手礼?”   沈既年看着她那边的摄像头,身上的气息有些冰冷。   他问得突然又奇怪,其他人有些迷茫。   明泱在网上也没有传出过任何婚讯,怎么突然就假设起来了?不过,如果成真的话,那肯定能作为一个宣传方向。   明泱那边静了两秒。她抿住唇,回说:“我目前还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沈既年掀唇:“是吗。”   会议上一堆人在看着,明泱表面上看不出异常,“嗯。”   其他人以为他还有问题,特意等了一等,但后面他那边没有再出声。   外面霓虹斑斓,黑色宾利在道路上疾驰,在开回沈宅的方向上。   今晚不怎么堵车,车子很快就开到了熟悉的一条路上,距离沈宅越来越近。   这场会主要就是一些交流和讨论,时间不长。结束之后,与会人员就陆续关闭了摄像头退出。   沈既年关了手机,放在膝盖上把转着。他的神情隐在了车内的光线里,晦暗不明。   时间刚过十点。   他微垂眼,开口吩咐:“掉头。” 第55章   阒静的车内, 司机还以为自己听错。   前面只要再拐个弯,就要到沈宅。   他临时准备调转方向:“是。”   ·   开完会后,明泱跟姜莱通着电话, 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房间阳台的秋千椅上窝着。   “所以他今天一句话都没说?”姜莱有些意外。   明泱随手拉过一个抱枕抱进怀里, 回想着今天的情况, 垂了垂眼, “嗯。”   她也以为要有一番争执, 意外的是, 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离开。   姜莱只是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就觉得修罗, 慨叹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么不敢置信呢?这不像是他啊。”   正说着话, 明泱眸光忽然一顿。她站起身,视线落在院门外停着的那辆车上面,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姜莱那边等了几秒没等到她说话,“泱泱?”   就像是掐准了她发现了他,一条短信适时地递进来:【下来。】   明泱咬紧唇, 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大胆。他将车停在了温家的大门口,只要温家有人进出就能发现他的存在。   她一边匆匆下楼,一边挂断电话,“回头再跟你说,先挂了莱莱。”   沈既年发完消息后便收起了手机, 没有再看。他倚在车旁, 像是笃定她会出现。   这一条路深夜无人经过, 周遭一片安静,唯有这辆黑色的车,在夜色里不知停了多久。   不到两分钟, 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有些匆忙。   明泱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又关上,回身看向路灯下的那个男人。   他还穿着今天的那一身黑色西装,在路灯与月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冷静地问:“沈总深夜过来,是有什么事?”   温家人就在里面,但他好像不顾。   沈既年凝视着她的眉眼,嗓音微冷,“不肯去见我的家人,但他的可以,是吗?”   明明刚才已经快要抵达沈家,今天的这一切就要掀过去,可他依然是出现在了这里。   明泱静静不语。   姜莱刚刚还在感慨今天那样不像是他,话还是说早了。   风吹动了她散披在肩上的长卷发,几缕发丝拂过眼前,她安静了几秒,开口道:“沈既年,我不是只能选你。”   现在放在她面前的,不是单选题,相反,她有很多的选项。   只要她愿意选。   她离得太远,沈既年走过去,垂眼看她,“所以,你打算选他?”   明泱不置可否,只是说:“他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她没具体说,但她知道他记得。   要高要帅,要很厉害。   最后一点——   独立,各自有各自的事业。   这些林琢确实可以做到。她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如果双方没意见的话,婚姻也可以只是一段合作。   她其实不是想说林琢,只是这个时候,话赶话地上去。   明泱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就如他们分手的那一天,她穿着风衣站在原地,冷静地目送他离开一样,此刻依然充满理性。   沈既年嘲讽地勾了下唇。他淡淡敛眸,掩去眸中的情绪,掀了下唇:“说说。”   他身上的压迫感很强,可她互不相让。   他要答案,明泱可以现想。明亮的眼眸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给出回答:“我与他志同道合,互相吸引,不行吗?”   沈既年的下颌线咬得很紧。他无声地在心里过了一遍这八个字。   志同道合,互相吸引。   像是有把刀刻在他心上。   他的气息冰冷,问了一声:“你不会结婚,是真的不想,还是,只是不会跟我?”   明泱直直回他:“这重要吗?”   “你就这么站他?!”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夜色下,这场没有第三个人加入与破坏的争执越来越凶,两人谁也不曾退让半步。   沈既年很罕见地动怒成这样。   可到最后,他也没有碰她分毫,只转身上了车离开。   吵得太凶,明泱的呼吸依然微急。   车子开远,沈既年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的身影渐远,闭了闭眼。   司机刚才全程都在车上,无意地旁观了这一场争吵。此刻开着车,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给沈总开了这么多年车,从未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现在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脸色会有多骇人。   这一回,黑色宾利直接开回了沈宅。   沈既年扯掉领带,握在手里。等车一停,便径直往里走。   成滢知道他今天会回来,本来是想等他回来跟他谈几句话的,却没想到一直没等到人,自己先撑不住去睡了。   翌日清早,成滢问了声管家:“他昨晚几点回来的?”   管家回答说:“零点过后了。”   成滢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这么晚。   她今天有事,不得不去趟公司。等到下午赶回来时,沈既年正跟沈惟宁待在一起。   他按着手机,嫌妹妹聒噪,打断了她在自己旁边的叽叽喳喳:“傅闻洲肯放你自己回来?”   说到他,沈惟宁就撇了撇嘴,“是我不让他跟。他管得太多了,我说我要回娘家。”   不知道他们又在闹什么矛盾,他们的“矛盾”多到他懒得管。   成滢走进来,看见他还在家才放下心。   现在想找他说话是越来越不容易。一是因为他那边确实忙,二是,兴许他们之间的心结还在。   成滢一边将外套脱下,递给过来接的阿姨,一边径直朝沈既年道:“沈既年,三十四了,还不结婚,你准备什么时候才有孩子?”   管家悄悄地叫走了沈惟宁。一是母子俩可能又要吵架,她现在身怀有孕,还是避开的好,二是喊她过来喝碗专门为她准备的汤。   沈惟宁不大放心地看了眼他们,才起身走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后面响起淡淡一声:“我不会有孩子。”   沈惟宁停住脚步,震惊地回头看向哥哥。   ——他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妈妈,果然,成滢脸上的愕然并不比她少。在还没思考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成滢就已经站了起来,心头巨震,失声问他:“你说什么?!”   沈既年重复了一遍回答。   她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生孩子对一个女明星来说肯定是有一定的牺牲,他很清楚,她没准备、也不会生。   而他的孩子,只会与她有关。她不生,他也不会有。   他的嗓音很沉静,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有在思考要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就算成滢今天不问,或早或晚,总是要说的。   况且,他的孩子不仅只与他有关,也牵系着整个沈家。这种大事,他肯定要尽早报备,让沈家早做其他打算。   整个厅堂一片安静。   沈惟宁扶着门框,经久未动。她看着她哥,眸中惊起的波澜久久难平。   在震惊的缝隙,她忽然间福至心灵——上次他为什么提议说她可以生两个。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从来没想过的原因……   成滢死死盯着他,由于太过惊愕和愤怒,她抓住桌角的手都在发抖,“沈既年,你在准备做什么?当年你突然提出毁约,你不要那门亲事,我由了你。但你难道准备什么亲事都不要吗?!”   她咬紧了牙,不待他回答,她便断然道:“这不可能由你胡来!你别想!”   管家硬着头皮,进来先将沈惟宁带走,怕她情绪波动太大。   沈惟宁喝完汤后,拿出手机刷了一下,本来是想缓一缓震惊。   却没想到,此时,几则爆料空降热搜,骤然窜上热搜前排——   #狗仔曝某m女星金主#   #塌房大瓜#   #m女星#   于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某狗仔突然发微博预告黑料大瓜。   他没有直接放出来,而是先发了一条预告指引。   圈里有一位女星资源好到出奇,网上一向都有她背后有金主的传闻,但大家都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对方实力摆在那,而且一直都没有证据。   ——可这次,他说,证据,他有。   大言不惭到,说今天的瓜能惊动整个内娱。   午后,阳光和煦,春风习习。   这条微博直接炸开原本的平静。   评论区已经火速炸开了锅,根本都不用怎么猜,他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   几个条件一限,符合的人选并不多。   明泱那边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她今天去了趟公司,处理一些合同和工作,刚在回家的路上。收到消息后,她就近找了个位置停下车。   手机握在手心里,像是定时炸弹进入倒计时。   滴滴作响。   对方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但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她拥有一定的敏锐度,预感得到一些。   可她还不知道对方手里都掌握了多少信息。   周慕跟她发完消息后,已经在紧急联系那边,打听消息,出价“协商”。   只要价格到位,这则爆料微博就能悄无声息地消失,随便找个别的出来挡灾。   过了许久,微信响了一声。   明泱乌睫轻动,点开看。   周慕:   【对方拒绝协商。】   【他不要钱。】   她握紧了手机。   周慕:【明泱,做一下心理准备,这次应该是冲你来的。】   他那边更忙,只顾得上给她发完最后这条,就继续投入了忙碌。   ·   成滢和沈既年的争执还未结束,沈惟宁突然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她将手机递给沈既年,看着他,声线微颤:“哥,你看下热搜。”   沈既年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而后才垂眸看向屏幕。他知道,如果不是某些事情,她不至于是这个反应。   #明泱打胎#   #曝某女星曾打过胎#   #某女星金主揭晓#   #明泱#   今天整个热搜榜,全被屠戮。 第56章   即便已经有过心理准备, 但瞳孔中的惊愕依然袭来得太猝不及防。   沈既年的声音遽然消失。他拧眉,点进去查看着情况。   成滢察觉到了异常,她问女儿:“什么热搜?”   沈惟宁没敢直接回答, 迟疑地看向哥哥。   沈既年简单翻看完情况,将手机递回她, 冷静地吩咐:“消息还没确定, 别多说。”   话音落下, 他已经取过外套往外走去, 步履如风。   沈惟宁震惊难定。如果那些消息是真的话……   热搜上面, 一眼望去,全是紫红色的爆。   热度已经从预告时的酝酿到现在的完全爆发。   狗仔发了一整条长微博, 将手中所掌握的证据全部放出, 毫无保留,没有给任何人商榷的余地和空间。   他今天敢放出那个话,不是没有缘由,他手中甚至有几年前明泱和沈既年在片场的视频。   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拍得比较模糊, 但是不难看出她在他怀里仰头看他。   而那个时候,正是明泱资源一路好转,惹来议论纷纷的时候。   虽然没敢直接点出京城沈家,但是线索矛头已经直指明泱手下繁悦和拾悦的代言。顺藤摸瓜,答案唾手可得。   再到后面。   则是明泱两年前在美国的一个医院进出了几次被拍到的照片, 还有相关的一些旁敲侧击得来的调查信息作为证明。   明泱两年前在事业高峰期急流勇退, 虽说是去学习, 但本就有很多人不理解。如果说是因为怀孕才离开的,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假借学习之名,去打胎休养, 或者怀孕生子,就可以瞒天过海。   短短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热搜全部爆掉,榜上一条接一条全是明泱相关的词条。   ——全网哗然。   【当初她刚进圈的时候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毫无背景,听说连几千块钱的学费都交不起,我说后面怎么突然火得那么快呢】   【这个圈子果然乱,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没想到她也没能免俗,啧啧啧】   【我应该没找错地方吧?我有点不敢相信。如果没错的话……那她是真的牛,还在兢兢业业拍戏混圈也很难的好吗?】   【楼上,你没找错。行内人悄悄说一句,这位哥敢曝是真的勇】   只要有聪明人稍稍了解一下这次曝出来的“京越集团”是个什么存在,就能懂他们在忐忑什么。但更多的人还注意不到点上,只顾着看热闹。   【《韶光同》刚爆,后脚就曝出来这些,不会是动了谁的蛋糕吧?】   【别阴谋论了,视频都放上来了,锤都锤死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长宁》那边要悔死了,她后面压着的那些剧不知道还能不能播】   【我说怎么会突然出国一年,当初就有人在往这方面猜,没想到啊,果然啊】   【哥,咱能不能一口一口的喂,你一口气放这么多瓜,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啃】   【这么多瓜,竟然都只出在一个人身上。完了,这回不知道得热闹多少天了】   【她出道也挺多年的了吧?现在曝出来这一个,但这条路那么难走,说不定不止呢?】   …   趁着热度,扒她过往的人越来越多,将很多年前的旧往也全都扒了出来。   平时的那些鲜花和掌声是把双刃剑,在这种时候,会化作利刃刺回身上。   证据清楚分明,网上舆论迅速塌陷。   …   倒计时结束。   炸弹爆炸。   看完全部,明泱闭了闭眼。但随着对方亮出全部的牌,她反而有些安定。   既然当初选择了要这么做,她就应该有勇气面对与承担。   只是,那最后一条……   热搜上沸腾成那样,她的手机也在不停作响。这还只是个开始,待会的消息只会越来越多,她刚准备关机,留着另一部手机去和周慕保持联系,却在这时,手机里递进来了最后一条短信:   【不想回家的话可以去柏悦苑,那边有人接你。】   她的指尖一顿。不用看号码也能知道是谁发的。   团队那边准备回应需要时间,眼下安静地避开风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要去哪里确实是个问题。   酒店的话,以现在的情况,她肯定一露面就会被包围。回家倒是安全,娱记进不到温家所在的那一块别墅区,但她肯定要面对家人,先给他们解释和交代。   她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懂人心。   只犹豫了一会儿,她就掉了头,开往柏悦苑的方向。   …   工作室这边的电话铃就没有断过。   眼下这个情况,不管是准备认下还是否认,周慕那边都需要商榷。忙到一半,老熟人联系了过来。   ——京越那边派人过来一起处理。   他如蒙大赦,虽然还没解决,但有了京越,已经可以提前松半口气。   今天的情况爆发得太快,那个狗仔又敢牵扯到沈家。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背后有人在指引,只是眼下还不得而知。   现在传成了这样,已经不可能只是简单地撤热搜,试图让一切装作没有发生,搞不好会反弹得更加厉害。   他们也不准备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出任何回应,加剧热度,而是先放出手上的一些消息混淆视野,再出手压一下热搜的热度。   沈既年从公司忙完离开,外面已经入夜。   他弯腰坐进车里,按照周慕给的另一个号码,发去一条信息:【在哪?】   明泱远程跟周慕他们保持着联系,沟通着处理方案。这条消息跳出来后,她静了几秒,才回:【柏悦苑。】   这边确实有人在接应,所有的记者都进不来,还有阿姨负责她的餐食。她现在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诧异的是,这里的一切都还和当年一样,她不回来,他好像也都没再来过。   她没进主卧,而是很懂分寸地挑了个客房放东西。   ——当初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之一,但现在她只是客人。   回完消息,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紧。   迟早还是要面对他。   就像是一个背着人做了坏事,悄悄隐瞒和躲藏,可是终于有一天,还是在对方面前暴露了全部错误的小孩。   她都没想到,当年她想隐藏的秘密,最终却是被一个狗仔给曝出来的。   天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的,明泱没有开灯,她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点着手机,身上盖了件毛毯,暖茸茸的。   沈既年打开门进来,偏眸静看过去一眼,将灯揿亮。   光线一下子照亮了屋内。   明泱下意识闭了下眼。   沈既年在她旁边坐下,看她几秒,启唇道:“今天那个爆料说,你两年前怀过孕。”   他口吻平静地陈述,也是试探。等着她跟他澄清这则虚假的消息,跟他否认这个信息。   沈既年紧紧盯着她的眉眼。   明泱抿唇。   别说她没想撒谎,这个时候,就算是撒谎也没有意义。那个狗仔已经将真相的苗头摆了出来,以他的手段,只要去那里一查,所有的消息都会水落石出。   何况,他虽然是在跟她求证,但她知道,他的心底肯定早就有一个不容糊弄的答案。   几秒过去,度秒如年。   沈既年的心沉沉往下在坠。他眉心缓缓折起,费解又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嗓音很哑地问:“……你为什么不否认?”   他放在沙发上的手已经无声地紧握成拳。   ——虽是问,却已经是明知故问。   没有回答,就是答案。   心底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有血在从里面往外涌。   刚才在车上,他重新看了一遍狗仔发的那条微博。没看别的,只看其中曝出她打胎的那部分证据。他将上面的时间信息烙在了脑子里。   那个时间点,他们刚分手不久,就在孟老爷子的寿辰前后。   甚至,那个时候他们可能还有联系。   可她一个字都没有跟他透露过,一个字都没有。   时隔两年,他直到今天才通过那个狗仔,知道她怀孕,知道她去打掉了那个孩子。   ——明明早就有此猜测,但仍是在这一刻,心神俱动。   今天在看到那个热搜词条时,他还心存怀疑,应该只是狗仔捏造,专门为抹黑诬陷她而来。他等着去确认答案,让人准备澄清,让法务部准备去处理那个狗仔。   可是刚才在公司,他看着她的团队工作,他们在想怎么压热度,怎么处理……唯独没有说,怎么辟谣。   他刚才本可以直接问,可是在那待了那么久,他还是强行压了下来。   他要她的回答。   “明泱。”   他的喉结滚了滚,嗓音艰涩。   没说别的,只是叫她。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像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她没有看他,只是轻垂下眼。   那个狗仔曝出来的所有消息都是真的。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个是假的?   她心里轻叹了一声,扯了扯唇,道:“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也没打算借此跟你要什么。”   明泱拿当初说给温珩之的那句话来给他:“这只是一个意外,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就好。”   她说得云淡风轻,试图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   可是,沈既年不是温珩之。   温珩之是她哥哥,可他不是。   这个孩子和温珩之无关,可是是他的。   沈既年也从来没在意过她会跟他要什么。她都不需要“借此”,他等着她来跟他要。   他嘲讽地扯动唇角,嗓音冰冷地重复:“出现问题,解决问题。”   他的下颌咬得如石刻般紧,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谁的一声:“明泱,你再狠一点?”   明泱突然发哑。   那句话之后,他没有再开口。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得可怕。   现场已然是僵局。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起身上的毯子,先起身回了客卧。   就这么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   今天的消息确实太突然,他可能只是需要时间消化。后面就好了。   进屋前,她犹豫了几秒,朝他那边看去一眼。他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冰冷到没有温度。   她微垂下眼,开门进屋。   屋里屋外,始终一片安静,根本看不出来家里面有两个人。   这么安静的环境,明明很适合睡觉,但明泱躺了很久,都还是睡不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很多,又好像空白。   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背对着门口,继续等睡意降临。   也是因为太静,所以在很轻的一声叩门声响起的时候,室内听得一清二楚。   她还没睡着,乌睫一动。   又过了会儿。   门把轻轻转动,往下按着。 第57章   黑暗里, 其它的感官都格外敏锐。   明泱感觉着,旁边的被子被掀开,床垫微微往下陷落。   她闭上眼。   可他似乎笃定她没有睡着。   他从她身后拥住她。也不做什么, 室内依旧静谧。   过了许久。   久到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睡着,又在想他是不是已经睡着的时候。   他的手移到了她的小腹上, 喑哑一声:“疼不疼?”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 猝不及防到,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做好防备的盔甲。   明泱抿住唇。她知道他是在说当年做手术的时候。   当初她没有告诉他, 自己去做完了这个手术。可是在收到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来信时, 只是看着纸上的四个字,泪水便忽然决堤。   那明明只是简短又单薄的四个字……   停顿了下, 沈既年问她说:“它多大了?”   她攥着被子, 静了几秒,还是告诉了他信息:“做掉的时候八周。”   他屏着呼吸,却仍是于那一秒,自眼眶里滑下了一行泪来。   他没有经验,不知道八周会是多大, 也想象不出来大小。但人类的情感就是那么莫名其妙,会突然产生牵连,也会为失去而痛心。   她刚回来的时候沈惟宁的孩子好像差不多就是那么大。   刚才在外面坐了许久,沈既年想了很多很多。   他终于想明白——   为什么她会对沈惟宁的宝宝上心,会一反常态地在私下里给准备礼物。   为什么她助理会给她准备炖汤补身体。   甚至于, 还有更微妙的瞬间:他问她在国外的那一年是否顺利时, 她为什么会有那些微的停顿。   所有埋伏的疑惑都解开了。   那两年里, 他放她放得太开,而她也瞒他瞒得太多。前段时间在剧组里她的房间问她时,她回他的那句“多的是”, 原来是真的“多的是”,他所知不过是皮毛而已。   他千想万想,也不曾想过的这一切。   他的眼前仿佛一片灰褐。   明泱没有告诉他,就算想生也生不了。不是忘记,她是故意不提。一怒之下,他可能就不会再过来了。   但是情况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   他的难过就算无声她都能感知得到。   她很轻声地开口:“沈既年,如果生下来,就只会是个悲剧。”   它不会有名分,横亘在他们这段不正确的感情里,说不定也是错误。   沈既年咬牙,“什么悲剧?”   “如果生下来,我会处理好一切,它会是我们的孩子。”他否认掉她的话,一字一句道,“我做得到。”   他本也是在孟老爷子寿辰那天就结束了一切。不论付出什么,他都做得到。   可是没有给他如果。   “知道男女吗?”   他好像有很多想要问的,尽可能地问着更多的信息。   看得出来他对这些事情确实不了解,问得很生疏。   平时他好像无所不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掌控在手中,极少见到他这个样子。   明泱的嘴角动了动,垂下眼睫,“那个时候还没有成形……不知道的。”   它甚至在还没有成形的时候,就已经被拿掉了。   她闭了下眼,很突然地从心底涌上了一股剧烈的难过。那是一股久违的情愫,睽违了两年。   他说她狠,可是说到这,她也说不下去了。   思量许久,兴许还是不忍,她将真相告知了他:“当初那个孩子来得意外,我们都没有做过准备。胚胎本身就不健康,这个孩子……注定是要流掉的。”   他听到得毫无准备,眼眸中的痛色也来得那么猝不及防。薄唇微张,到最后,又归于无声。   很深的一股叹息。   今晚一桩又一桩,像是上天想要考验他的承受力有多强大。   他再没了声音。   明泱心口也像被堵住了。她拉了一下握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转过身去,“沈既年……”   他将她环在怀里,低下头很轻地吻在她唇上。   像是始终位于山巅的高岭之花终于俯首下来。   他似叹的一声:“明泱,我认输了。”   在他与她之间,他彻底落败。   他不跟她吵了,再也不吵了。   他这一辈子,都与她认输。   明泱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解地抬眸去看他。可是在黯淡的光线里,好像也看不见他眼底的光,她蓦然怔住了。   沈既年扣住她的手,伸进她的指缝,直到严丝合缝地完全紧贴。   他闭上眼,吻进她。好像有泪水在舌尖化开,竟然尝到了咸湿。   在这场爱恨纠葛里,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这个吻不带情欲,只为了将某个挖空的地方填满。   …   她今天也没少折腾,等她睡着了以后,沈既年才放轻手脚走出房间。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一根烟点燃,夹在指间,半晌,却又被他摁灭。   外面属于这座城市的繁华灯光渡进满面的窗,映在了这个男人峥嵘屹立的身形上。   今天热搜那么热闹,他的手机躺满了好友询问的信息。尤其是沈惟宁,她虽然待在家,却紧张不安地给他发消息问:【哥,你见到明泱了吗?热搜上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既年拿出手机,却没有去看,直接拨给李特助,作着事前的预警与交代,让他们做好准备应对。   而后,长指点开了微博。   …   这场爆料的热度高燃了一整天。   这个圈子里鱼龙混杂,明泱的不少对家和各种各样的人也有借机下水,将水搅得更混,将浪翻得更大。   《韶光同》的热度正高,明泱跟温璇的粉丝之间本来就有些竞争。这次她这边船一翻,那边也跑来了不少人看热闹,顺带着高高在上地踩一脚:   【可别牵连我们剧的播出哈,有些人真是能不能有些自知之明?竟然还好意思来跟我们抢番呢?】   【就是说啊,连韶光同的剧本怎么到她手上的都不知道呢。】   明泱的粉丝和他们本就打得正凶,今天虽然一直被压制,但还是气不过,两边直接开火对骂:【你们不就靠一个好家世吗?不然就靠你家正主那演技,能拿到这个本子?说什么笑话!】   温:【那咋了?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只是一个交不起学费的姐,在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明:【从她出道就拿家世在吹,吹了这么些年还没吹够吗?】   温:【你家都要烧没了,都这么丢人了声音还这么高呢?真是粉随蒸煮不要face】   今天热搜上太热闹,大的瓜小的瓜不断,他们争吵的角落根本无人在意。   在漫天的谩骂和质疑声中,不少粉丝和路人还是在等着明泱那边的声明。   不管爆料如何,网上骂得有多激烈,他们都只想听见她回应的声音。   众人一直在看,所以也没有明显发觉——   到了晚上,已经开始有部分营销号的声音消失,不再讨论这个事件。部分热搜也开始被撤,热搜榜上已经从一开始铺天盖地都是明泱的热搜,到现在开始冷静。   如果说这件事是一艘大船,那么情况已经从一开始的完全失控,到现在起码能够让人掌舵。   同样是在这么一个寻常的夜晚,连天边的星子都规矩地没有多放一点光亮的夜晚。   京越集团的官博突然转发了一个新账号刚发出的微博。   有人不明所以,想点进去看,但微博忽然卡顿瘫痪,慢了一步赶过来的人已经点不开。   ——访问人数过多。   等他们点了半天,好不容易点进去后,才终于得以看见那条微博的全貌——   沈既年:   【我与她相识于五年之前,有幸陪她走过所有寂灭的岁月。   因故分开已久,现在是我单方面在追求。   关于所有的谣言与猜测,我来给各位答案——她是我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女主角。   诸位还有何疑问,我在京越静候。】   官博转发评论:【所有不实言论,京越集团法务部不会停止追责。】   简短却铿锵有力的一条微博,凭空出现,直接揽断了原先占据高位的热搜,火速登顶。   所有人目瞪口呆。   原本稍稍平息波澜的海面,再度惊起巨浪。   在此事之前,有人搜过,沈既年没有过任何公开账号。却于今晚,带着这一条微博,这么突然地进入众人视野。   稍微了解他身份的媒体不敢相信,行内人不敢相信,世家圈的人更不敢相信。   今天沸腾了一整天的新闻,在世人的有色眼镜下,她好像自动被放在低位,谁也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个收尾。   公开告白!   而且字里行间都在流露同一个信息——他为她俯首称臣。   满座哗然。   有人惊住半晌,想点开评论区看一眼,但微博直接瘫痪。   好在——这场风暴太过惊天动地,已经被媒体搬运到了其他软件。到处都在传,到处都是这件事的声音。   【可以称得上是泱泱最早的粉丝了,我哭辽,一路陪她走过来,我太懂那句“所有寂灭的岁月”是什么含义了。今天那群人凭什么将她的今天说得那么轻巧?好像她真的有登云梯一样!她好几年都没怎么休息,从籍籍无名到今天,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靠靠靠,我以为是我太晚不睡出现幻觉了,但是看了眼时间还没到零点啊。我都看到了什么???】   【独一无二的女主角,我天……】   【憋了一天了,终于可以让我说一句了:只有我被他们在片场的那个视频磕到了吗!他的男友力真的很强啊!和明泱的身高差、体型差……啊啊啊救命啊我要磕疯了好吗!】   【楼上……俺弱弱举手……虽然他们没亲上,但真的比亲得难舍难分还刺激QAQ那个氛围感,总感觉他们下一秒就要负距离】   【MD!够了!这一对我先磕了还不行吗?谁说不能磕了?怎么滴,女明星和大boss就只能是那种关系吗?人家正常恋爱怎么了?这最多只是一场旧恋情曝光!】   【谁能不能出资投一场?我想看他们俩给我拍一部现偶】   【what?我没看错吧?有人想请京越的CEO演戏?让我来算算身价,一个零两个零……Oh你还需要打十辈子的工】   【一群人说她倒贴,没人说他在追,真是够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何止他们?   往常在这个点最是热闹的世家圈子,今晚前所未有的安静。   刚才还有人给沈既年发消息,或是关心或是询问,这会子全都不说话了。   纪含星:【掐我一把,我好像在做梦】   祝戈:【可能我们昨天都喝了你的假酒】   外界再怎么轰然震动,都惊扰不到柏悦苑这边来。   发完那条微博后,没管多少人失控得脱口而出的一声“woc”,没管多少人今夜要为此加班,没管任何事情,沈既年已经收了手机。   他独自在客厅里静了一夜。   就像两年前想给她写信的那晚一样。   当时他写写废废,最终只有那克制又绅士的四个字,等到天亮后,将那一纸信笺寄出。   他遥问她安好,是因为那时他几次失眠、梦醒。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   ……早知道的话,他就在那张纸上多加一句,也同它打一声招呼。   他垂下了眼睑,压下了眼中的深霭与晦色。   直到天光蒙亮,他才回去房间。   作为这个房子的主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车熟路地拐进客卧。   冷掉的半边床榻重新被热了起来。   明泱睡得正深,对身旁的动静毫无察觉,自己被人收进怀中也无发觉。   只满了他的怀。 第58章   京越集团原本已经拟好公告声明, 做好准备回应。   只是这一项决议被他们的boss亲自否决。   他要自己来回。   至于后果——所有人都看见了,微博程序员加了一整晚的班,一大批营销号活跃了整个通宵。   周慕那边的阵脚全被打乱, 原本已经定好的章程推倒重来。   第二天早晨六点,他就将新的方案发给了明泱, 等她回复。   那个点明泱当然还没睡醒, 手机只在她旁边震了一小下。   沈既年也刚刚入睡。   这一晚, 不知道失眠了多少人。   一场冲着她而来的仗被这么化解, 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甘心。   中午, 在这件事爆出来整整一天后,干戈寥落之际, 明泱的工作室正式发布声明:   明泱和沈先生当年系正常交往恋爱, 请大家不要过多关注艺人的私下生活,可以将目光放在明泱的工作和新剧上面。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他们的态度随了老板,同样的强硬。如果只愿意跟随到这里,他们也感谢;如果没有受这件事情的影响, 那大家就继续往下同行。   发出声明之前,周慕已经做好准备会看到一堆恶意评论。毕竟这次曝出的这些消息里,对于一个女明星来说并不友好。   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上的一些规则,对于女性来说就是更加苛刻。   却没想到, 微博发出之后, 蜂拥而至的评论全都跑题:   【新剧名为《他的女主角》, 讲述的是一对恋人分手五年久别重逢的故事,拍摄地点:北京,领衔主演:沈既年、明泱。】   【工作室请记住自己的职责, 多发点日(花)常(絮),我们爱看[舔屏][舔屏][舔屏]】   【脱粉?什么脱粉?我们是新粉!】   也有正经一些的粉丝评论:   【泱泱已经二十九岁了,进圈九年,从双十年华至今而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摄像头之下。就如有的朋友所说,这么多年她很少休息,也很少有私人生活。为数不多的那点空间和时间,希望大家尊重她的隐私,不要过多窥探和干涉。这是她的人生,我们只需要做好陪伴与守护就好。】   【她这两年成绩卓著,手里还捏着几部被圈里看好的作品,在这个时期,附庸而来的掌声太多,但在这些消息曝出来的那一刻,顷刻间转化为利刃与唾骂。你们这些人的掌声太过虚伪,就像工作室所说,感谢你们这一路的支持,但也到此为止,江湖就此别过!】   【作为一个艺人,在荧幕上她没有对不起我们任何。相反,昨天泼天的谩骂和质疑,是这个世界太苛刻与残忍。作为一个女性,她拥有属于她的任何权利,也没有必要对任何人交代。有些人离远点,莫挨我们。】   【她九年的粉丝,从昨天到现在,我没说过一句话。旁观所有,只觉痛心。不管多少人脱粉,她也永远都是我的女主角,我爱的女孩要永远站在光里。】   …   …   明泱点开已经在热搜第一挂了一整晚的那条微博。昨天将近零点才发,那么寂静的时间点,直接引爆了全网。   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所有风暴,尘埃落定,却是演变为了另一种程度的震惊。   目光落在那条微博的某些字眼上面,她的指尖在手机侧面的熄屏键上摩挲着,按键凸起,硌着手。   而后,关掉手机,她起身去洗漱。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是要说些什么的,但现在情况有变,和团队商量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决定,她这边保持安静。   从她睡醒,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但她知道他没走,外面的动静隐约有传进来。   她开门出来时,沈既年刚放好筷子,他抬眸看过来,见她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说:“衣帽间里有衣服可以换。”   不用担心不合适,那些本就都是她的尺码。   “不用了。”明泱轻声说。   穿走又还来还去的,很麻烦。   她今天就准备离开。昨天是情急之下的避难所,今天她就该回去了。   潮起又潮落,干戈已经寥落。   沈既年没说什么,只是将筷子递给她,让她坐下吃饭。   她还有些心不在焉,吃了小半碗,才反应过来口味不太一样,迟疑地抬了抬眼:“不是阿姨做的吗?”   沈既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我没让人过来。”   “……”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提起那条微博的意思,明泱先开口道:“沈既年,那些话不能乱说的。”   沈家一向低调,沈家人都很少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包括之前交往几年,他也从来没有出现在人前。   他这么一公开,她是被追求方无所谓,影响最大的是他自己。   不说别的,沈家那边就不会同意。以后他的婚事还怎么去谈?   “明泱,”沈既年放下筷子,停止用餐。他抬眸看进她的眼底,道:“在这些事之前,我就已经提前让家里人做好准备,我不会有孩子。”   消息太突然,她很急促地闪动了下眸光,“为什么?”   沈既年提了下唇角,“泱泱,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说的话都只是随口一说?”   在他的提醒下,她猝不及防地一愣。   从记忆里去翻找着他曾跟她说过的话。   “我不会强求你结婚,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你有你想要的未来,我也能给你你想要的自由。”   ...   记忆倒带。   她眸中波澜惊起,突然错愕。   原来,这就是“我没有这个打算”以及“给她她想要的自由”的意思。   她不打算结婚,所以他也不打算。   她无意于婚姻与孩子,所以那也成了他的规划。   那些话,她承认她也有挡他的意思。可是没想到,他早就破掉了那些阻挡。   初初听闻时不以为意,却于多日之后,对那些话的话中深意后知后觉。   “沈既年——”   她出声时,回声仿佛响在了心底。愕然太甚,她的眉心也跟着蹙起。   沈既年平静而又坦然道:“不需要有负担。是我追你,你只需要考虑就行。”   “两年前,我和孟少灵从未有过感情上的什么交集。我没碰过她,也没有爱过她,我和她之间只有工作上、利益上的来往。”他说,“以前是,以后也是。我这辈子,总不会再有别人。”   “如果有打算恋爱,”他注视着她的双眼,心底是学生时代都没有过的那种属于表白的青涩与慌张,嗓音低沉道:“你考虑考虑我。”   明明生了一双多情眼,讲的却是情种的话。   明泱本来想端水喝,但指尖颤了一下。   重头来过。   原来是这个重头来过。   她定定看着他,而他的眸光始终未移。   她握着玻璃杯的指尖收紧。在迎着他的目光中,飒然道:“好啊。”   不能下决定,能被考虑也行。   吃完饭后都中午了,明泱一边发着信息,一边下了楼。   昨天那个爆料一出来,外面肯定都闹翻天了,但是柏悦苑的安保条件很好,业主素质也都很高,这边风平浪静。   他的那条微博始终挂着,到现在还在热搜上面,一直没有删,攫取眼球的效果毋庸置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蒙蒙的雨丝,不大要紧。   明泱刚准备找车,却是一走过来这边,就看见了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形。   她微愣,脚步一顿。   雨丝无声地落在她的身上。   温承章打着伞,站在那儿等着她。   见她停顿住,他出声道:“快过来,别湿了头发。”   从昨天到现在,东窗事发,她逃避地不大敢回去面对。   她一直都觉得,她不是一个太乖的孩子。不管是赵瑞芝他们,还是温承章他们,养她都没有什么用。   如果没有被温家认回去,她的父母还在宁城那边的小镇上的话,昨天这些事情一被曝出来,赵瑞芝只要一联系到她,一定会怒骂她有多丢人,愤怒她有多让他们抬不起头。   声声句句,不会比网上的那些声音好听多少。   她本来是打算趁着现在风平浪静了点儿,回去自己租的房子那边。   直到现在,温承章来到这里接她。   他见到她时,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只是担心雨水打湿她的头发。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却连同雨丝一起,有点打湿她的眼眶。   她嗫嚅了下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熹熹,昨天爸爸妈妈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不敢回家?”温承章温声问道。   他看到了网上的所有声音,有过怒色,也有和她团队那边联系过,想要压制热度,或者让温氏出面发声。   但是周慕行事很谨慎,跟团队认真讨论过后,还是决定先不要。   她的家世和这次的事件没有太大关系,他们现在只想降热度,撤热搜,不想让热度翻倍发酵,让所有的目光继续聚焦于此。   家世不是不能公开,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可以从长计议,等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   是以,昨天温家只在忙一件事——查查那个狗仔,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的插手,或者协助?   退一步来说,就算没有,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敢曝的不仅是沈家的沈既年,还有他们温家的掌上明珠。   和明泱想象中的不一样,温承章没有过多询问,也没有对她有任何指责,只是打开了车门,在那等着她,“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蛋糕,妈妈和哥哥都在家,晚上爸爸亲自下厨?回家了,熹熹。” 第59章   包括现在, 她心底都还是退缩的怯意。她好像缺少了一点去面对他们的勇气。   但温承章有很多的耐心,他温和又平静地,在等她迈动脚步。   明泱垂下眼睫, 看着地面上的一个小水滩。新的雨点砸在水面,水花霎时飞溅而起。   为什么不敢见他们?   ……或许是怕从他们眼中看到失望与厌恶。   她自己在外面闯荡,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称得上丰富, 但是没有将自己养得很好。   甚至相反。   就像这个雨天, 被雨水打湿, 被地面上的污水溅到。   满身泥泞。   她刚被他们找到的时候,就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过往。可是现在全被曝光在了阳光之下, 就连想掩耳盗铃都不行。   明泱轻轻闭了下眼, 还是朝那道已经打开的门走了过去。   等她坐进去后,温承章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他将车门关上,绕去驾驶座。   他知道,她是高敏感的孩子。她小时候不会这样,很容易满足, 也很容易开心,是这些年不知道被怎么养育,后天形成的性格。你可以不理她,让她自己去冷静,她会自己哄好自己, 但你们之间也注定会生疏。   她需要的是更加坚定的选择, 用更加热烈的爱意去包裹。   拧巴的人会喜欢回避, 他们需要引导。   要有人在前方引路,慢慢地将她带到自己身旁。   明泱还没想好要怎么交代,只是觉得抱歉。   犹豫了下后, 她还是开口:“对不起。”   但这句道歉又从何说起呢?   温承章拧眉,摇了摇头:“是我们没有合格。”   他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是嗓音温润道:“熹熹,你的生命属于你自己,你不必满足我、以及任何人的期待。”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手指无声蜷起。   温承章打转方向盘,开出这个小区,继续说道:“我们要做的,只是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支撑与陪伴。”   他跟她说:“你不需要道歉,是我们没有合格。”   她的眸光轻动。心底的褶皱好像在被铺开展平,很多的忐忑不安都在被拂去。   好像,不再有那么害怕。   他们给她的爱更加广阔、包容,而非狭窄、限制。   这无疑能够让她放心地展开翅膀,梳理羽翼。   她轻轻答应了一声。   是这么多年里,在悄无声息中,和父亲走近的一点点距离。   她稍微雀跃了一点,觉得父亲的脾气真的很好,随口问说:“哥哥今天没去公司吗?”   温承章微微笑说:“他昨天被我揍了。”   他昨天当然想明白了,那时候温珩之本来要回国,为什么会临时决定在美国多留一段时间。也知道温珩之早就知道这些事,只是隐瞒不报。   ——怎么可能不揍?   “……”   明泱张开的嘴突然闭上,默默抱住了手机。   -   她走后,沈既年回了趟沈家。   沈惟宁待在小草坪上陪着她的猫玩。她的肚子已经显怀,现在动作之间也小心了不少。   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脚步缓慢地在几步之外停下。   八周,差不多是明泱刚回来时惟宁的月份大小。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他有些出神,眼眸深而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光线太暗淡,他竟然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那个孩子能生下来,和妹妹的孩子年岁就会差不多大,他们就可以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是不是因为那个画面太珍贵,所以他竟然难以幻想与构造出来?   那只猫最先发现他,跑了过来蹭着他的裤腿,很快就在干净整洁的黑色西装裤上粘上了它的毛。   沈惟宁跟着回头,一看见他回来,立即道:“哥,怎么样了?”   她从昨天就在等他消息,但是一直没有等到,谁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如何。傅闻洲早就来接她了,可她不放心,就留在这等着哥哥回来。   何止是她?一早起来就发现,妈妈也是一晚没睡。昨天热搜上的事情严重到她们没法不震惊。   沈既年没有回答,但其实答案早就写明了。   沈惟宁的心口一紧,“哥……”   “惟宁。”   沈既年开口道,“哥哥跟你要个东西。”   她微愣。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都是他在给她东西,印象里,他还没有跟她要过什么。而且,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好奇怪,叫她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你说。”   沈既年道:“那天她送给宝宝的礼物。”   沈惟宁目光一顿。意料之外,但转念一想,又是意料之中。她没有二话:“好,哥你等我一下。”   好在,有很多孕期准备的东西她都放在了沈家,那份礼物也是。   她一走,那只猫却没跟着走,而是继续欢快地蹭着他。沈既年瞧它几眼。   而后。   这个在它眼里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家伙,终于纡尊降贵地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   它懒懒地窝在他怀里,“喵”了一声。   成滢站在厅堂门口,扶着门框,远远地看着这边,没有过来。   她看得出来,他不容许他们再插手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   他们好像经历了很多很多。   沈惟宁很快回来,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我拆开过,又原封不动地还原好啦。”   “嗯。”   回房间后,沈既年拆出了袋子里的东西。   是一套奶黄色的小衣服,可爱又软糯到像是一个小奶黄包。他的指腹在布料上面轻轻摩挲,婴儿穿的衣服,布料柔软得像是最软的云朵。   她亲自挑选,送给沈惟宁的孩子。   谁也没多想,当时只道是寻常。   胸腔中的呼吸有些深远。他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兀自留下了这份礼物。   ·   到了晚上,相关事件的热度已经被渐渐清退,热搜也被撤得七七八八。   这看起来背后当然是有人为的手笔。   但对方早已直言——有什么疑惑,尽管去京越找他。   一群人难免觉得可惜。但一生要强的女人们总有别的手段,他们很快就将目光放到了拾悦上面。   今昨两天,趁着这次的东风,拾悦这一季度的销售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默默往上窜了一大截。   这次没人提到它,但又都心照不宣地记得它是因何而存在。   ·   温家。   温珩之还在翻看着手下人交上来的资料。   这次的事情曝出得是挺突然,但那个狗仔确实跟了她很久。不管后面这件事会不会被压下去,都会成为他整个职业生涯的高光。   温珩之手上转着支钢笔,神色淡漠。   倒是挺敬业的一位。   敲门声响起时,他按掉平板的同时启唇:“请进。”   “哥?”明泱端着盒小蛋糕,往他身上瞄了瞄,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进来。   她其实没有和他们说过自己喜欢吃哪家店的蛋糕,她平时也很少吃甜食。但是他们就是知道答案,这两天她心情不好,就用甜食来哄她。她回来时,它正系着一个又大又华丽的蝴蝶结在等着她。   黎月什么都没说,只是推着她去洗了个热水澡,而后就放她过来找哥哥玩了。   温珩之抬了抬眉,“我不吃这些。你自己吃。”   “哦。”她随手放在他桌上,继续好奇地打量。但是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身上什么异常都看不出。   明泱只好直接问:“爸爸揍你揍得疼不疼?”   温珩之指尖转着笔,坐得挺直,没靠椅背,嗓音散漫道:“想什么呢?能疼到哪去。别听他吓唬你。”   他的口吻太过不以为意,明泱这才放下心。   温珩之伸手揉了揉她脑袋,“要是犯的错误更严重,是不是就再也不敢回来了?”   看她几秒,他在心底很轻地叹了一声:“有哥哥在,你怕什么?”   明泱踟蹰了下,如实说:“也不是。我本来就打算给你发条消息,问你能不能帮我背下锅。”   温珩之:“?”   他掌下动作更重,把她刚打理好的头发全部揉乱。   明泱没能收住笑。   他的房间看起来很好待,她也没有打扰他工作,只是自己抱着手机在旁边玩,顺便吃完了一整块小蛋糕。等玩到发困,才回去自己的房间。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温珩之点亮手机,扫过一眼手底下的人刚发过来的某条消息。狭长的眼眸微敛,起身出门。   正值深夜,北城的各大会所最是热闹的时候。   温珩之的车停在了某一间还挺出名的会所门口,径直下了车,将钥匙隔空扔给了过来接的泊车员。   在昨天持续发酵的舆论中,不乏下场浑水摸鱼的人。三言两语,在原本就有三分黑的事实上乱涂乱抹一下,就能将全局抹得脏乱不堪。   在这个节奏很快的社会,多的是被一言以蔽之的人。看过了那么一眼消息,就会印在心底,转头在朋友的小群里聊起来时,便会惋惜地来上一句:【真看不出来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在满天乱飞的消息中,温珩之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人。   他不仅在发,还找了不少媒体分享他的言论。   「她能爬到今天,曝出来的是一个,谁知道背地里还有多少个?」   「长得就是一副千人骑的婊子样,你们这群傻子还真信了她有多清纯」   「圈内人来说一句,这位沈总可不是有福么?睡起她来的滋味确实是不错」   「这两年和这位一分手,转头就拿下了这么多部大制作,谁知道是不是从导演到制片全都睡了个遍?」   而发出这些话的人,此刻嘴里也正在说着。   看得出来喝了不少酒,已经上了头,舌头都大了:“打一个胎就给你们震惊成这样?查查记录,二十岁就出来,谁知道她打过多少次?以后还能不能生都不知……啊!”   原本得意忘形的声音忽然被截断。   带着拳风而至的一拳砸得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被他的身体带动而起,不小心掀翻了半桌的酒瓶。   在座的其他人齐齐变了脸色,纷纷起身闪躲。   “操**!”那人嘴里骂着脏话,往旁边吐了口血水,恶狠狠地看向来人,试图看清是谁这么不要命。   但是却觉得陌生,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过交集。   他还没混到那个圈层,不识来人。但是和他一起在座的有人有眼色,已经快速地认出了人,开始朝朋友扬扬手,示意别多管闲事。   一大群人或前或后地开始往外围退了几步。   “你**谁?!知不知道你老子我是谁?!”文长丰狠狠瞪向来人。   旁边的舞池里跳得正热闹,在跳跃的灯光之下,对方的身形被勾勒得散漫而落拓。   温珩之掀了掀眼。   他的提醒来得很多余。敢对他动手——当然就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多时,这边打起来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会所。   沈既年刚到,他看了眼场内的情况,微偏了下头,吩咐着这家会所的老板。只两个字:   “清场。”   老板怔了一下,后背瞬间僵硬,立马反应过来意思,将吩咐传了下去。   一个下手,一个清场。乖乖,那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惹了哪路神仙?   会所别说过去主持公道了,恐怕还要跟着掩耳盗铃,遮掩是非。   温珩之卷起了袖口,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一拳接一拳地往文长丰身上落。他拳下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滩废水。   他周身的气息冰冷,“说说,你都想对她做些什么?”   他明明让人说,可他的拳头没让。   文长丰还以为这也是明泱的哪个老相好,他抹了把嘴角,试图让他迷途知返:“你别被她那张脸骗了!她就是个臭婊子!”   温珩之咬紧了牙,眸光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又重重抡下一拳,淡声道:“继续。”   说是让人继续,可对方一句话,他就跟一拳头。   周围的人不知道何时散了个干净。   温珩之打了个尽兴。将六年前眼前这个渣滓加诸明泱身上的一切,还有今时今日之仇,一股脑全都还了回去。   听说六年前他不知道被谁处理了,一度在北城销声匿迹。可能是随着明泱和沈既年分手,明泱的黑料又曝光,他以为没了限制,再度出现在了北城,威风赫赫。   温珩之接过服务员送上来的热毛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可以试试,你的嘴还能不能开口泼她半句脏水。”   他扫过一眼那个半废不废的人,而后,似有所觉地看向不远处。   刚才一走进来入耳的就是那番太过不堪的话,他的情绪上涌得太急,没来得及打点好情况。但在打斗时,发现周围一片安静,当时他就有所预感。   这时候看到沈既年,也不觉奇怪,眸光依旧冷淡。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便直接离开了这里,只交代助理过来收拾残局。   …   …   这天之后,北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无人在意。   明泱对那些情况全然不知。   她这次是因为林琢那边请假才有的几天假期,正好用在了处理这次黑料的事情上。但他姥爷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他跟剧组协调,又多请了两天假。   这也是导演能给他的最后两天。这么大个剧组,每耽搁一天都是经费在燃烧,这几天导演可以先拍别的戏,也可以磨磨几场之前不太满意的戏,但不可能无限期往下拖。   他们的戏拍不了,明泱也没有着急回剧组。   这天下午,她刚从外面回来,就接到沈既年的电话。   “准备什么时候回剧组?”   他在等她。   她手上提着东西,没注意看来电显示,听见声音才微微一愣。   明泱回说:“过两天吧,林琢姥爷情况不大好,我明天去看看他。”   沈既年沉默了一息,问说:“你很关心这件事?”   明泱当然没忘记那天他们才因为这件事,在这里争执不休。她神色冷静,“嗯。”   她坦然承认,她在关心另一个男人的家人。但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情绪,这场通话风平浪静。   平静到,接完电话后,她还站在原地愣了会儿。   翌日下午,明泱到了医院后,给林琢发着消息。   他一早就出去了,让她在这里等他一下。   没过两分钟,他匆匆赶到,将手上的咖啡递给她一杯。   明泱伸手接过,关心道:“医生怎么说?”   他微蹙了眉,“一直都没好转,等今天的手术情况看看。”   老人家上了年岁,这些情况注定是会到来,只是骨肉至亲很难接受罢了。   她颔首,跟他一起上楼。   今天病房外面似乎格外多的人,但医院里人多也正常,明泱原本没有在意,直到她穿透层层人群,于前方看见了沈既年的身影。   她眸光一顿,没反应过来状况。   最前方,几位医生在作着交流。站在最前方的一位看起来年龄很大,已经满头白发,林琢这段时间都没见过。   他的家人过来同他说着情况,声音里明显染了喜色:“这位陈教授是沈先生请来的,在跟医生交流姥爷的病情。如果可以的话,下午的手术院长是想请陈老亲自主刀,这样我们也可以放心很多。”   家人的声音就在耳畔,林琢一抬目,正好也对上了沈既年的目光,他微蹙眉。   沈既年也朝他们走了过来。   林家人连忙与他道着谢。这位陈老早就退休,听说很早就不出山了。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光看院长的反应就能知道有多难得。   明泱一手抄在口袋里,站在不远处,眼眸中也浮现出些不可思议的震惊来。   可能是她道行太浅,她一时间看不出来他这是想做什么。   沈既年彬彬有礼地和林家人交谈着,从表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这里在忙着准备手术,明泱没有多留,准备离开。   林琢本来想送她,但是她没让,“你快回去忙吧。”   他没有刻意坚持,“那过两天剧组再见。这次多谢你帮忙。”   沈既年听得见他们的声音,神色淡漠。等她一走,他也没再多待,随意地讲了两句后就跟着离开。   前后只差了几步,只要快走一下就能追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琢的目光有些深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旁边有人跟了上来,明泱看都没看,只是出声:“你做什么?”   他和林家素无交集,在此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不知道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   “陈老是国内在这方面数一数二的专家,你不必再担心。”   她的脚步终于停下,转过身看他,“可你为什么要帮他?”   沈既年咬牙,看着她的眼睛,“你说呢?” 第60章   总不能是因为他跟林琢有多熟, 或者,他有多乐于助人?   有风从他们之间穿堂而过。   她与他对视。   因为他人高,她需要仰目去看他。   明明之前还在因为她跟林琢的拍摄而吃醋, 那天还在因为她和林琢来见家长而吵得不可开交。   沈既年垂眸看她,“你不是很关心他姥爷?陈老说等这次手术成功, 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不想再让她来跟林琢见家长, 索性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哪怕这位陈老不是那么容易请出山, 他也可以一遍遍去请。   明泱眸光轻动。   她好像从他的眼神里, 看到了背后他从未有过的退让与妥协。   她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颇为稀奇地打量了一遍他的神情。声音轻扬道:“沈先生好大方。”   似诧异, 似戏谑。   沈既年微微笑, 淡淡接下了这句夸奖。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慷慨又无私。   追人追到,对情敌好到这个份上,他觉得他应该也是独一无二。   ·   当晚,明泱就接到了林琢的电话。   下午的手术很顺利, 现在老爷子已经转入普通病房。说完情况后,他微顿了下,道:“多亏了沈先生。”   都是聪明人,他当然清楚,沈既年会出手相助, 只是因为明泱。   明泱一顿, “是。”   又简单聊了两句后, 他们就结束了通话。   花园里的蔷薇和玫瑰都开了,从风里隐隐传来了香气。   握着手机,她看了眼大门口。   那天在那里吵得那么凶, 她本来是很生气,可现在那股气好像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她犹豫了下要不要跟他说句谢谢,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动。   ·   林琢姥爷的情况一好转,次日他们就都收了假回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明泱几乎住在了热搜上面。她一露面,剧组里不少人没能控制住,目光下意识的就往她身上落。   尤其是当,热搜上的另一位男主角随后也出现在剧组后,背地里小小地沸腾了一下。   这边简直是网上那群新冒出的CP粉最想出现的圣地。   ——也就亏得他们还有导演在制裁。   面对一大堆目光,明泱只作不觉。   从事发到现在她都保持着安静,现在一进剧组,更是跟避世一样。等最后这两个月拍完再出去,一切早已风平浪静。   这次她这边还好,主要是林琢需要调整一下状态。两天后,对手戏都开始渐入佳境,回到正轨。   沈既年照常很忙,现在沈氏早已成了一条必须经过他这个枢纽的路。能走得开时,他就住在这边,不能走开时,他大不了来回跑。   几小时的路程,他倒是挺费得起这个时间。   前面两个男主陆续下线,随着和人生中的第三个男主的交集越来越多,即便立场相反,各为其主,在时日渐长的相处之中,长宁还是不可控制地动了心。   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公主,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   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说不定还会刀枪相见。   是以,在这段时间里,她一边动心一边自控。在这场梦里,清醒地沉沦。   傍晚时分,天很蓝,云很低,草原尽头的落日将世界照成橙红。   天边的云雾起起伏伏,伴随着从远及近的一阵马蹄惊鸣。   长宁从马上翻身而下,径直回到他的营地,欢欣雀跃地扑进他的怀里。   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谁也想不到这会是她与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他们的心动其实没有太多的遮掩,几乎一目了然。   ——但这世间最可悲的就是,动心却无法相守。   兵戎相见的那一日,他的刀剑割破她的铠甲,同一秒,她的长枪抵住他的咽喉。   两军交战,马蹄嘶鸣。   她的双眸通红。   亲手破了情爱这最后一关。   导演组或坐或站,都在一处,唯独沈既年孤身站在人群之外。   天色暗下来后,灯光甚至没有照到他,他就那么安静地掩在阴影里。   想起了,他与她分手前的最后一程。   好像谁都知道结局,又谁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只是任由日子一日一日地往下,担忧寻常的某一天可能就是这条路的终点。   指尖擎着烟,一点火星子明明灭灭。   沈既年拧了下眉。   当时她,是否也是今日的心境。   这场大戏用了三天,终于拍完,结束时导演组那边忍不住响起了掌声。   明泱能爆发的力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瘦削的身体里,能够创造的能量超乎这个世界的想象。   导演喊了“咔”后,茉茉下意识去看沈既年的身影,却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以往沈先生都会在这边跟到泱泱收工,连她都已经习惯了,今天倒是反常?   收工后,明泱还如常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卸妆吃饭。没想到到了深夜,却是突然发起了低烧。   …   …   凌晨四点多,沈既年从梦里突然醒来。   他拧着眉,手抵着太阳穴缓了缓。   想起了当初她来给他送结婚请柬的那个梦。   刚才的梦境内容记不太清了,但也是同她有关。   就跟预告一样,一个接一个BE的梦境。   这边的住宿条件有限,窗帘只能遮一半的光,在阒静中,他看了眼窗户外面隐隐的光亮,垂阖了下眼。   梦觉相思天欲曙。依前是、银屏画烛,宵长岁暮。   ...   沈既年没有再睡,趁着这个点安静,想自己在草原上走一走。   走到她屋子外面时,却是意外,里面的灯光开着。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却不是她,而是一脸惊讶的茉茉。   茉茉还以为自己睡晕了,可是一看外面,确实天都还没亮呢,他怎么会过来?   沈既年往里看了眼,微微凝眉:“她呢?”   茉茉说:“发烧了。昨晚测了下,是低烧,我给她喂了药。”   明泱睡得昏昏沉沉的,只能依稀听见旁边有对话声。   沈既年碰了碰她的额头,又碰了下她的手。温度都不低。   他偏头问:“什么时候测的?”   已经是泱泱刚叫她过来的时候了。茉茉还以为那个药有用,至少能撑到天亮。   简单问完情况,沈既年出去打了个电话,让医生过来。   他看茉茉也累得不轻,道:“你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茉茉刚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毕竟白天刚忙了一天工作,晚上守着守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但一说让她回去,她也不放心,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跟您一起。”   沈既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声道:“医生马上就会过来,我在就行。”   他的口吻不容商量。   茉茉犹豫了会儿,又觉得她姐现在生了病,他应该是能让人放心得下的,便没再继续推辞,“好,那有事您叫我,我的手机随时开着。”   沈既年颔首。   虽然他答应了,但茉茉总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他肯定不会给自己打。   她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既年去给明泱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下水,重新敷上去。   因为发烧,她的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樱粉。   他垂眸看着她。   他们之间,难得能安静地待会儿。   ...   李特助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医生赶到。   根据沈既年描述的情况,医生带齐了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药品。等一看完情况,马上就给开了药。   这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医生开完药后,李特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老板把人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   他本来想说要不要让人过来帮忙的,这下子直接闭了嘴。   明泱睡得很沉,不太乐意醒。   沈既年低声道:“吃完药再睡。”   室内安静得都能听见心声。   他将药喂给她,又端了杯温水,适时喂上来。   明泱蹙着眉。吃完药后,再不想醒也醒了。   她身上是烫的,他身上则相反,所有指尖不小心触碰到的皮肤都冰冰凉凉的,碰起来很舒服。   她昨晚刚开始还只是低烧,看这样子应该是半夜烧起来了。   李特助带着医生出去了,将这里留给他们两人。   沈既年重新去换了下毛巾,在床边坐下,递给她,“不再睡会儿?”   她摇了摇头。   醒了以后现在不太困。   “你怎么会在这?”   她记得她给茉茉发了条信息后才继续睡了过去,后来茉茉也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刚好碰见。”他言简意赅道。   她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见她真的不睡,沈既年倒了杯水给她。   明泱只刚碰到,就摇头:“要凉的。”   她身上本来就烫,再喝温的水,她感觉她都快烧起来了。   沈既年依言换了一杯给她。杯口抵在她的唇边,像是准备喂她。   明泱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像,比那杯凉水还要凉。冰凉得很舒服。   他撩了下眼,没有抗拒,就势抬起水杯,凉水喂了进去。   一口喝完了那半杯的水,她突然清醒了些,抬眼去看他。   正好撞进那双极深邃的眼里。   “还要么?”   理智回笼。   她松开手,指尖一颤,摇摇头。   离开了那份令人舒服的冰凉,她舔了下唇,不知道是不是在怀念。   她适时克制住了自己蔓延的欲望,可是那个冰凉却不自觉。   它主动地跑回来,碰上了她的额头。   明泱不设防地眨了下眼,等着它赶紧离开。可它却没有一触即离,而是就那么停在上面。   她出神间,沈既年嗓音低沉:“有没有感觉好点?”   他好像是在感受着温度和刚才是否有区别。 第61章   她极轻微地咽了咽喉咙。   可能是体温太烫, 蒸发干了水分,嘴唇又干了。   明泱仓促地瞥走了眼神,没有看他, 声音微沙:“……还好。”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停留在她的脸上,比她闲适许多。过了会儿, 才将手拿走。   药劲上来后, 加上身上本来就没力气, 她的意识逐渐昏沉。   她同他说:“你要不要回去?待会就有人过来了。”   沈既年关了屋里的大灯, 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 光线昏黄暗淡。   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低声道:“睡吧, 在这陪你。”   她犯困地闭了闭眼。在睡眼朦胧间, 看着床边站着的人,忽然想起了曾经的某个新年夜。   她自己待在剧组过年,在最想见到他的时候,他真的像神祇一样降临。   那个时候的心动好像离得很远,但又很近。   她还记得他在微博上发的那句话……他陪她走过所有寂灭的岁月。   在深厚寂灭的雪地里, 却曾有一点火星,滋滋燃烧过。   她躺在被窝里,身上很热。在她快睡着的时候,沈既年忽然问她:“如果当初那个盒子里装的不是耳钉,我们之间会是如何?”   明泱睁了睁眼, 想了几秒, 回道:   “结局都一样。”   不管盒子里装的是那对耳钉, 还是戒指,他们之间的结局都一样。   沈既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她精神不济,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早上还有一个线上会议, 等看着她睡着后,给李特助发消息,让人去他房间拿电脑、还有一些东西过来。   李特助回复:【是。】   沈既年按掉手机。   过了十几分钟,李特助过来送东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可等门一开,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他却是明显怔住。   沈既年低垂着眼睫在看着床上的人,手贴在她的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一小块皮肤。   因为贪恋着他身体的凉意,即便已经睡着,明泱还是很想往那边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太静,显得氛围都和谐得过分。里面好像被他们充盈得满满当当,塞不进去第三个人。   李特助的动作就那么突然卡住,不知道该进该退。跟着沈既年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私下里的这一面。   虽然大抵能猜得出,他的动作应该和他此刻的神情一样柔和,但李特助还是察觉到了他隐匿于其中的,几乎很难发觉的进攻性。   沈既年抬了抬眼,收回了手,示意他进来。   好像还是熟悉的冷漠。   李特助没敢多看,将东西送到后就赶紧离开,关门的速度飞快。   沈既年打开电脑,放在膝盖上,开着会议。   等一个会结束后,再测了测她体温,发现已经降下来了不少,身上也没那么烫了。   睡着以后,连眉眼都显得很乖。   李特助在微信上问他,下午既定的那几个行程还要不要过去。   沈既年指定了几个人:【让他们代我出席。】   看这意思,他今天应该是都准备待在剧组了。   李特助明白了过来,着手去办。   沈既年在她旁边继续处理公务。   她昨天刚结束那场分手戏,每一次在从中剥离而出的时候,对她来说都是一道大关。他也是从上次林琢在这道门外说的话中才觉察出的情况。   他曾错过过某一次,这一次,还是想在她身边陪着她度过。   …   中途又喂了一次药,到下午的时候,她的烧就已经退了。茉茉也赶过来接替他,“交给我就好,您回去休息吧。”   沈既年看了明泱一眼,交代道:“等晚上让她再吃一次药。”   明泱睡着,只隐隐约约听见了旁边的对话声。   等她睡醒时,他早已离开,茉茉给她倒了杯水,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烧了,有没有感觉舒服点?”   明泱点点头,喝完了杯里的水。准备放回桌上时,指尖却是一顿。   床头的桌上放着一个,很眼熟,她也很熟悉的首饰盒。   她还以为,他今天只是随口一说……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茉茉奇怪地“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明泱心底已经有所猜测。   她伸手拿过来,犹豫了两秒,指尖还是将它打开。   果然——   瞳孔在对上钻石的光芒的那一秒,她的睫毛轻轻动了下。   和当初那对粉钻耳钉一模一样的包装盒。   可这回里面装着的,却不是耳钉。   她的指尖收紧。   好像在这个瞬间,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两年多前,打开那个首饰盒的那一刻——   答案正中自己的猜测。   根本不是什么耳钉,她那么强烈的预感也没有出错。   当年松掉的那口气,放下的心,都是错的。   可是也是真的很难想象得出,他会送给她这个。   茉茉趴在她旁边,本来还颇感兴趣,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突然哑了哑。   而且,这枚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婚戒。   她抬头瞧了瞧明泱,静了几秒,才轻声道:“泱泱,沈先生……也曾动过结婚的心思。”   明泱摩挲着丝绒的盒子,轻轻“嗯”了一声。   或许更早就动过,只是不曾言说。   她盖上了盒子,将它收起来。   …   这场病后,明泱很快进入到下个阶段的状态。   林琢的戏份进入尾声,接下来的戏份都只以她为主。   和初初拍摄时相比,她身上的变化堪称显著。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在扮演,现实中的时间也才过了不到半年,但她仿佛真的经历了一生。   草原上的落日渐渐沉下,女将军收军归来。   沈既年的电话还没有接完,他抬眸看向马蹄声的方向。   沈惟宁突然听不见他的回复,叫着他:“哥?”   明泱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他站在戏外,她在戏中的时间却莫名分给了他那一秒。   他遥遥眺望着那道身影,勾了勾唇,从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异样:“继续。”   凡人啊,总是后知后觉。   他此生见过的所有风光,原来都在她的那一双眼中。   后面沈惟宁再说什么,他听得不太仔细,潦草答应了几声后就挂了电话。   沈惟宁:“……”   肯定又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林琢现在收工得很早,闲着无事,拍完后他不着急去卸妆,漫步走到了沈既年身旁。   沈既年没在意他,任由他待着。   林琢的目光顺着他看过去,微淡一声:“她出状态了。”   后面的状态进得很好。好一个断情绝爱的女将军。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一路在见证着她的成长和进步。   沈既年只听着。   “出戏之后,还会再入同一场戏吗?”林琢倏忽出声。   明明围观的是眼前的这场拍摄,问的却不是这一场戏。   她拍戏时所用的技巧对自己的消耗太大,完全地投入进去,再彻底地剥离。拍戏是如此,人生这场戏也是如此。   可是剥离之后,她还没有重复入过同一场戏。   林琢偏头看他。   再清冷的少年入世之后,身上也多了几分世俗的味道来。   沈既年很淡地勾了勾唇:“只要有线在前方作引,有何不能?”   不管说的是戏里还是戏外,不管她是要出状态还是要入状态,只要有一根线在前方牵着她,就不会让她溺于其中。   林琢问的只是他们。   但沈既年说的是,她人生中的每一场戏。   林琢静了一瞬。   导演那边喊了“咔”,他们的对话也断于此处。   他身旁那个始终淡漠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林琢注视着他走向明泱,在那条原本只有明泱一个人的脚印的路上,留下并行的足迹。   林琢身上的戏服还没换。他的目光抬了抬,看向更远处。   红衣飒飒,金戈铁马,是他的,长宁将军。   ·   林琢杀青后,又过了月余,明泱也结束了所有的工作,杀青离组。   她这一走,离开的却不只是她一个,同一天,剧组里那位有钱又有闲的出品人,也“正好”离开。   之前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的人,接下来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剧组里一群人表面上没敢吭声,背地里腹诽声沸腾。   【别问,有空了四五个月,人家就是“突然繁忙”,怎么了?】   【热搜上消失的人,不会真的消失,只是转移到了我们剧组。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剧组里消失的人,会不会又回到热搜上住?】   【我才是最痛心的人!这俩人就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晃悠了几个月,可我一个问题都不能问!还不如见不到呢!】   【人家沈先生凭借的是钞能力,懂不懂?一天天的我们下午茶也没少吃人家的,吃人嘴短,我们应该的】   【真想回答一下微博上眼巴巴的那群人,“单方面在追求”,目前看起来还没有切换状态……】   【在追、、还在吭哧吭哧地追、、、】   忙完这部戏后,下一部戏接档得没有那么快,明泱能有简短几个月的空闲。而这段时间她已经和温珩之说好了,会跟他一起去公司,上手学习一些事务。   她在家休息了几天,而这几天里,一次都没有再碰到过,以前常来常往到就差住下来的温璇。   黎月说她进组了。空窗了快一年的人,这次终于又重新拣起了工作。   闻言,明泱点点头,神色不变。似乎对于温璇很少再出现这件事,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进组避了两个月,网上那些事的热度逐渐褪去。但明面上、暗地里,她的粉丝和温璇的粉丝一直在撕。   一开始是因为《韶光同》播出时不可避免的一些利益冲突问题,但现在剧播完了,矛盾却没淡化,反而愈演愈烈。   主要是上次明泱被黑的时候,温璇的粉丝跳得太高,一下子就把这边给惹火了,到后面两边越撕越狠。   这回她离组的消息一出来,知道她回来了,温璇的粉丝就再度蹦跶了起来。   互联网有记忆,他们也不肯放过她。   上次狗仔曝光的那些,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黑料。   但网络上边边角角的那些声音,明泱也没有在意。她没去公司上过班,黎月陪她去买了不少适合上班时穿的衣服。   休息结束后,隔周的周一,她就乖乖跟着哥哥上班去了。   一改往日或是繁复,或是绚丽的穿搭,她穿得利落清爽。扎起一个高马尾,像是来公司实习的女大学生。   温珩之不着急让她做什么,他专门腾出了时间,陪着她视察下面的各个部门,还有基层的一些地方。   温承章的会比他的要多,他也没客气,把手头上原本的两个会也推给了父亲。   走到一个地方,介绍完后,他说:“对哪个职位感兴趣,回头可以考虑轮岗试试。”   在他刚开始接触公司事务的时候,温承章也是让他从基层开始锻炼起。   明泱问说:“那是什么时候?”   温珩之回忆了下,“十二三岁吧。”   说完后,他微默了默。他们这样的人家,父母让孩子锻炼得都很早,他们从小开始就跟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地学习。   原本,妹妹也会和他一样。   温承章用在她身上的心血不会比用在他身上的少。   兄长突然的沉默,明泱心中了然原因。她不以为意地笑笑,并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询问着好奇的点。   旁边跟着诸多员工,有助理,有高管……其中还有一位负责运营的年轻人,按照上级的命令,紧跟着他们视察的脚步在拍着视频。   他们还在谈着各种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这个年轻人飞快地剪辑完后就发上了公司的官方账号。   视频配字:   「大小姐视察!」 第62章   一般来说, 这样的公司在用官方账号发布视频内容前,肯定要先经过层层严谨的审批流程。   可愣是就这么被他跳了过去,直接将这条视频发送成功。   十几分钟后, 等他的顶头上司发现状况,差点在工作群里发出爆鸣。   但是撤回已然来不及。   公司的官方账号、加上视频里的主角那么明显, 视频一发出去就已经引来了注意。一小会儿的功夫, 评论区已经被冲了。   【???】   【什么情况?泱泱的新代言?没听说啊, 玩空降吗?温氏的代言?】   【不是, 明泱和温氏有什么关系?这个温氏不是温璇她家吗?我要晕了, 要叫大小姐也是叫温璇吧?】   【温璇家公司发明泱,我要笑了, 你们和解通知粉丝了吗?我刚刚从他们撕逼的现场过来。】   【他们撕到一半看到这条微博都要愣一下, 拔剑四顾心茫然哈哈哈哈哈哈】   【别告诉我是什么新剧取景?但为什么要叫大小姐?这个瓜我是真没看懂】   从上次的事件到现在,这是明泱的首次露面。   一群人吵归吵,但也有不少她的粉丝点开那条视频,多看了几遍,只为看看她的现况。   好在, 视频里她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应该没有被上次的事件影响太多。   ——风波喧嚷纷杂,但她容光依旧。   视察的一行人还在继续往下个部门走,没人关注到网上的情况。   等大概逛完了公司,温珩之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回头找时间, 带你出去逛逛公司的产业。”   逛了这么久, 其实只逛完了很小的一角。将产业铺开的话,还有很多能跟她说的。   温珩之让其他人散了,只留下两三人, 其中一个就是扛着机器还在跟拍的那个人。   一进来明泱就盯上了他的那只椅子,一边应着声,一边走过去在上面一屁股坐下。甚至还想转个圈。   温珩之瞥她一眼,被鸠占鹊巢,他倚着办公桌闲站着,继续往下说。   明泱随手拿起桌上的钢笔把玩,对于他说的内容,接收得算是游刃有余。   旁边跟着的人将该拍的、不该拍的,全都拍下了。很快就在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上传了第二条视频——   视频里,明泱坐在老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钢笔、仰头听哥哥说话。   配字:【谋朝篡位!】   他没有经过任何商量,独自上传完毕,完全不顾本来就沸腾的评论区更加炸开了锅。   【我需要一个解释[点烟]】   【据我所知,温氏的新任掌权人也很年轻,别告诉我跟沈总一样,都是明泱的追求者???】   【别人的绯闻都是在圈里闹,好家伙,明老板玩的全是高端局?】   【这年头不造谣会死?随便发两个视频就给你们脑补完了?】   【那是温璇的哥哥吧?可是跟明泱又有什么关系?到底什么情况?】   【妈呀,只有我关注到她的颜吗?好可爱好可爱啊啊啊,像是被迫上班的妹崽嗷嗷嗷!!】   这个零零后的年轻人,两个视频就直接给温氏干上了热搜。他的上司眼前一黑又一黑,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收到了自己上司的传唤。   等温珩之这边收到消息后,他暂停教学,点开微博扫了一眼。   脸上并不见任何生气或者是诧异,只是轻一挑眉,简单点了几下后,就将手机放回一旁,问妹妹说:“喝不喝咖啡?”   “喝。”   明泱丝毫不察。温珩之已经掌握了她喜欢的口味,煮的咖啡完全能伺候好她的味蕾。   跟他慢悠悠地聊着事,等她一不小心发现网上的情况后,才遽然抬眸看向哥哥。   对上了温珩之沉静而又理所当然的目光。   他淡淡问:“还要吗?”   略顿了顿,明泱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咖啡。网上都快掀翻了天,而他还在这问她要不要咖啡。   她学着他的淡定摇摇头:“一杯就够了。”   ——就在刚刚,温珩之亲自回复了官博下面的某一条热评。   【我妹。怎么?/月亮xxx了吗:[据我所知,温氏的新任掌权人也很年轻,别告诉我跟沈总一样,都是明泱的追求者???]】   她又喝了口咖啡,乌睫轻颤。   这还是她的家人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而这第一次,不是赵瑞芝他们,而是温家人。   有点新奇的感觉。   但也不会觉得排斥。   她垂着眼,继续在刷着微博,从那条「大小姐视察」看到了「谋朝篡位」。   指尖一顿,眉心费解地一蹙。   明泱:【?】   一群还没从温珩之那条回复中回过神来的人,一刷新就看到了她的回复。   【笑裂了】   【小狗疑心大宇宙密谋篡夺它的位置】   【泱泱疑惑.jpg~~~年轻人!谁允许你调侃我们大小姐!】   【等一下啊,你们先别急着笑,让我捋捋,什么情况啊!!明泱是他妹,温璇又是谁?明泱怎么会是他妹!!】   【——他,有两个妹妹?所以,温璇和明泱是姐妹?所以,两家撕了半天,结果是自家人?好像明白了!bingo!】   【如果明泱是温家千金,那温璇那边整天在扯着的背景又是什么?我好像也晕了,但是事情渐渐有趣了起来】   【别闹,明温两家的战火还没结束呢,别打扰人家】   【凭什么是明温?滚啊,明明是温明】   突如其来的变故,急促地叫停了某个角落里一直没有止息的战火。一群人都有些茫然,不明情况。   在一片混乱中,世家圈的人不嫌添乱地也跑出来掺和一脚:   【憋死我了,终于能说了。明泱是艺名,她本名就是姓温呀!温家唯一,一位,千金,谢谢。】   【什么温璇啊,鸠占鹊巢罢了。好日子过久了,真把自己当真千金了。】   明泱很早就在圈里露过面,只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心里还有数——人家还没公开的消息,他们自然也不会说在前头。这回口子一开,“知情人”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敢出声,他们就不怕得罪温璇,甚至多的是跟她不对付的人。   温璇刷着微博,将那些评论全都收入眼底。   在此之前,温家的所有公开账号从来没有发过她的任何讯息,所有的消息都只是从她这边传出去的。   她从没想到今天的状况。   等到官方回复出现后,她手机里的消息直接就炸开了锅,就算不想知道都不行。   温珩之只承认了明泱,对于其他人所提到的她,只字不提。   和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截然相反。   温璇握紧了手机。虽然这段时间他们没有过任何联系,但是这份差别会让她忍不住多想些什么。   她心口一慌。   点开了跟温珩之的对话框,但停在上面半晌,还是又退了出来。   指尖微微在发抖。   她现在被放在了一个,前也进不了,后也退不去的地步。   他们考虑了所有,但是唯独没有考虑过她。   -   沈既年这回在草原那边一待就是小半年,那时候沈惟宁刚显怀不久,现在都快临盆了。   这回一回来,祝戈他们前脚确定完时间,后脚就定下了包厢。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但是这家伙好像很闲,也没想着拒绝。   沈既年到得比较晚,他点了杯酒,随意地靠进了沙发椅背。   在剧组里他还能见到她人,离组后就失去了联系。   现在,他们之间的主导权是掌握在她的手中。她没想起要见他的话,他就见不上人。   和从前完全颠倒。   纪含星霸着麦,一开始就跑调。   沈既年随手点开手机,拉出傅闻洲。   沈惟宁月份大了,现在这群人不仅见不到他,也见不上傅闻洲。   他发了条消息过去:【不来?】   傅闻洲:【不去。】   他们那群人哪有他老婆香?   手机拿在手里把转了几下,沈既年想到什么,垂眸按着字:   【你家那只面包】   【我帮你带带。】   傅闻洲:【?】   想了几秒,他才想明白是哪只面包。   他气笑了,给那只面包打抱不平:【人家叫贝果:)】   沈既年没在意,都一样。   聊了没两句,他的手机很快就被祝戈抽走。   祝戈似笑非笑:“我可有大半年没见到你人了。”   明泱进组前,进组后,这人直接就不见影了。祝戈随意地碰了碰他酒杯,明知故问了一声:“什么进展了?”   沈既年也不遮掩,淡声道:“还在努力。”   祝戈的脸上不见半点意外,等喝完一杯酒,才慢悠悠地从手机里点出一条视频来,展示到沈既年面前,“可不止你一个在努力吧?”   纪含星唱到了高音的部分,他终于没忍住堵了下耳朵。   他们朋友圈广,消息通达,京城就这么大,偶遇很正常。今晚就有人碰见了他们在某个地儿吃饭。   祝戈闲适地支着脑袋瞅他:“听说,黎阿姨最近的心思可都在这上面。”   就算一个下去,那也还有下一个。   谈谈生意,聊聊感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擦出火花了不是?   沈既年微微眯眼,等视频放完后,扫了他一眼。   祝戈挑了挑眉。   他们约他约了这么久,沈既年好歹是坐到了纪含星将一首歌唱完的功夫。   等傅闻洲发消息说那只面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才一口饮尽杯里剩下的酒,拿过外套起身。   祝戈在后面喊着他:“去哪儿?你才刚到!”   沈既年头也没回,“接猫。”   傅闻洲和沈惟宁单独住在外面,他先过去了一趟,接走那只面包。   沈惟宁将亲自准备好的东西都交给他,有些稀奇地问:“哥,你什么时候喜欢猫了?”   他的世界,属于简单又高效的那种,对各种小生物一向都不太耐烦。   沈既年揉了揉贝果的脑袋,语焉不详:“帮你养养。”   她现在月份大了,等生产后会有一段时间都顾不上这只猫,他正好帮忙。   沈惟宁才不信他的鬼话,猜也猜得到他想做什么。   “那等未来嫂子喜欢的话,我帮你挑一只和贝果一样可爱的猫咪。”   沈既年瞥她一眼,但没否认。   她笑得更欢。   他没有多留,接上猫便离开。   贝果一点儿不怕他,等上车后就在他的西装上面欢快地蹭着,飞快地留下了一堆猫毛。   沈既年静静垂眸。它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人类的世界浑然不知,没心没肺地喵了一声。   开出这个小区后,沈既年启唇,吩咐了一家西餐厅的地址。   “去这儿。”   什么君子风度?什么礼仪、绅士、君子自持? 第63章   明泱跟人坐在露天的餐厅里, 周围也有其他食客,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她单手支着下颌,凝神听着对方说。   聊到一半, 他端过了桌上的酒杯,朝前倾着, 发出邀请。   她刚准备动作, 不想, 有人抢在她之前, 碰上了对方的酒杯, 玻璃清脆的轻碰声响起。   她微微一愣,看向来人。   眼妆勾勒得很精致, 那双眼眸明亮得出奇。   沈既年替她喝完了这一杯敬酒, 目光很不经意地从她身上扫过。   不是白天在公司里穿的那一身,她已然换了一身,黑色上衣和白色鱼尾裙,恰到好处地勾出了身材,长卷发散披在肩上, 知性优雅。看得出来,为了赴约,还是特意打扮过的,连妆容也精致。   她对面的人他也认识。沈既年随手拉开旁边的椅子,一点不觉得自己突兀, 看向对方, 淡淡问:“这是在谈什么生意?”   明泱放下了托腮的手, 偏眸看了他一眼。   这人出现得太突然,陆桦的动作也是一顿,但很快就从善如流地将那杯酒喝完。他随口解释了几句, 对于他的出现心知肚明,又故意问:“怎么,沈总也感兴趣?”   沈既年大概知道,那个是温家和陆家牵线合作的项目。正式开工后,负责人大抵还要去趟南方那边跟进落实。   他看向明泱,猜出来她这是想学。就像是路遇粮仓的一只仓鼠,眼中的兴致藏不住。   沈既年勾了下唇,看了眼陆桦:“你什么时候开始负责这一块了?”   陆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晚他们没怎么动桌上的菜,但酒倒是没少喝,开的一瓶酒现在已经见了底。   他随口道:“一直都有,只是你不知道。”   毕竟他们平时也不玩在一起,交情没好到那个份上。   陆桦反击地问他:“倒是你,日理万机的人,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竟然能在这偶遇你。”   明泱似乎没有在意他的出现,接过自己被倒上的酒,啄了一口。   沈既年坦明道:“来接人。”   他手机里的消息不断往外弹,轻微地在震动着。他没顾上看,倒扣了手机,淡声问:“什么时候结束?”   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大家都没什么事,便不急着走。   他很突然地加入,就这么杵在其中。   他们不受影响,继续聊着,由着他旁观。   明泱很闲适。在交际中,她有她能够自己应对的从容和气度。   年岁渐长,她骨子里的那份优雅也在沉淀与滋长。她会有她属于每一个年岁的魅力。   到最后,生意聊完了,旁边的湖面上吹来了夜晚的阵阵凉风,他们就是单纯的品酒了。   沈既年勉强得空扫了眼手机。发小群里格外热闹,发现他又提前闪了人,一个两个的意见都特别大。   纪含星愤愤道:【人呢?我请问?@沈既年】   【我算是发现了,现在一眼没注意,你就闪去明泱身边了是吧?】   【你变了,沈既年!】   楼与岑跟在后面排队:【你变了,沈既年!】   接着,后面跟了一队列的人,满屏都是同一句话。他仿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犯了什么不能饶恕的大错。   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一息,没理会。   湖面的风有点大,一阵阵地吹过来,她的长发被吹得轻扬。   又坐了会儿,他们便散了,明泱站起来,礼貌地说:“下次再约。”   还挺有礼貌。   也还有下一次。   沈既年面色不改,只是淡淡敛眸。   陆桦颔首。   她拿过了包,随手背在肩上,往外走。   今晚三个人,喝完了两瓶酒。沈既年喝得少,她喝得最多。   沈既年在后面看她,走路的直线已经歪了。他的脚步跟上了她的旁边,将那条线带直。   餐厅里面还有别人,越走到外面,四周越是安静下来,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她脚踝偏了一下的时候,沈既年伸手,直接将人带进了怀里。   她的脚步歪了歪,还不忘记说:“我有司机。”   沈既年手腕没动,牢牢稳住了人,垂眼看她脸,“有东西给你。”   明泱偏了偏头,迷蒙的眼中看清了他的脸,“什么?”   ——她一上车就知道了答案。   贝果孤零零在车上等了半天,只有司机师傅跟它眼对眼。好不容易等到车门再度打开,它都不待看清是谁,就欢快地迎了上去。   一点没让沈既年失望的上道。   明泱差点往外退出去,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怀里的猫。   她迷蒙地眨了下眼,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猫。一边自动地揉上它的毛,一边疑惑地转头看他。   沈既年在她身后上了车,简短地回答:“哄哄你。”   它实在太可爱,她已经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它的“喵呜”声就近在耳边。   听见回答,她轻轻眨眼。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它还是他。   没过几秒,她就抵抗不住,将它揽进了怀中。   沈既年低眸瞥了它一眼。   不枉费刚才在来的路上,他贿赂了它整根猫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沈既年反问了一声:“我要是不过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离组后,她的消息断得一干二净。   明泱勾了勾唇,浅笑了一下,“见不上,沈总这不是也有本事能见上么。”   从剧组,到拾悦,再到餐厅——他哪里见不上她?   她又不傻,哪里看不出这一路都少不了他的安排。   沈既年垂眸,锁住她眼,冷静地说:“我不刻意地安排,我们之间就再见不上。”   他已经体验过了。那两年里,他们一次面都没有见到过。   这个世界太大,她会有属于她的世界,会刻意地与他分隔开来,直到再也不见。   他眸色渐深。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她微愣住。   与他对视着,逐渐抿去了唇边的笑。   他将自己置于了一个低位。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低位。   是什么原因,叫他连爱都变得如此卑微?   高岭上的那抔雪……是什么时候融化掉的?   ——她不知。   只有心口在那一刻仿佛被敲响了一声。   明泱说:“见不见面,重要吗?”   很久很久以前……她经常在外拍戏,他也经常出差,见不上面是常事。   沈既年看她几秒,道:“不见面,怎么追你?”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他不是她唯一的选项。会有自己出现在她身边的,也会有被安排到她身边的,数不清的其他选项。   她静了静,望着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眸光太深,有如实质,她看不清,反而快要溺醉于其中。   他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手腕上摩挲着。每一下,好像都灌注满了占有欲。   “上次说的考虑,考虑得如何?”   贝果感觉空间太狭窄,喵了一声,从她的怀里跳出来,跳到了她腿边,仰头看着他们,好奇这两个人类在做什么。   明泱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她轻蜷了下指尖,“还没有考虑好。”   沈既年凝视着她眉眼,扯了下唇。   ——行。   他们之间的问题好像已经聊完了。他状似随意地问:“还要跟他见面?”   今晚只聊了其中一块区域,如无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还会约两次。这也不奇怪,温家和陆家的合作本来就很多,私下里见面是常有的事。   她如实地点点头。   “接下去还会见谁?”   她想了想,刚要回答几个人名,可他没有给她时间和机会,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还想学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朝前进发。   “来跟我学。” 第64章   她想学的那些东西, 他能给她的自然不会比他们少。   她从前就是跟在他的身边,由他亲自浇灌出来的花。从少不更事,到后来游走于不论多大的场合都游刃有余的成熟。   她是这个世上最清楚他能不能教会她的人。   唯一的不同点只在于。   从前他们的距离有多近, 现在就有多远。   那时候的亲近熟稔像是很遥远的事情。   明泱没有接他的好意,轻轻笑了一下, “谁教都一样。”   他和他们, 都一样。   她说的可能只是工作, 可能不止。   贝果待得无聊, 懒懒地趴在她的脚边, 对于人类的交锋浑然不觉。   灯影昏蒙,沈既年仍锁住她的目光。   他微弯起指节, 拂过她的眼底, 很低的声道:“可我最看得清你。”   她不设防地一愣。   “你沸腾与寂灭的那些时岁。你所有的过往、野心。”   “明泱。”   “无人比我更清楚。”   他亲手浇灌的花,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   风声好像静了。   她微震住,一时失语。   像是被看透,被挖穿。   年上者的心动总是最容易遮掩,也最容易否认与深藏。直到某一日, 他自己剖开,毫不遮掩。   强势地逼近。   她的神色淡了下来,偏开眸,去看窗外。   沈既年恍若未觉。   …   挡板隔开,司机不知道后座都发生了什么。静静等了许久, 才等到吩咐说:去上院。   不是柏悦苑, 司机有些惊讶, 但给沈既年开了这么多年车,他早已养成该有的眼色,知道别好奇太多, 只按照吩咐开车。   明泱将车窗降下了些,风声一下子灌进来,在耳边作响。   她闭上眼避了一下。   喝酒实在是助眠,睡意突然涌上来,车都还没开到半路她就已经睡着。   车是什么时候停的,她是怎么上的楼,一点也不记得。   沈既年让她睡了一会儿,但她今晚确实盛装,就这样睡的话肯定不会太舒服。   他等了一等,准备如果她不醒的话再帮她卸妆洗漱。   上院这边他也是一个人居住。这个点,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唯独北城的灯火透过落地窗,能够尽收眼底。   他站在窗前,静静观望。   从二十岁伊始,他就已经习惯了站在这样的高度去看这个世界。他需要这个高度的视角,去旁观,去决策。   可是后来,他发现这个高度似乎太高了。高到他触碰不到底下深处的一些东西。   其他的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他抓不住她。   要怎么才能重新来过?   这是一个很难的命题。   -我应该怎么去爱你…   他只打开了一盏落地灯,房子很大,灯那边的光亮无法完全地照到这边。他的身形隐在灯影里,显得更加沉晦,让人无法看穿。   今天的衣服后面有一个很大的白色蝴蝶结,明泱被硌得不舒服,悠悠转醒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夕。   她睁着眼睛看向他,又顺着他面对的方向看去,视线还没清明,只是瞳孔中倒映着那一片夜色下的灼灼灯火。   她支起身,喃喃地低语:“沈先生,纽约的夜色好美。”   她的眸底,是干净澄澈的光亮。   依稀间,还是二十岁出头时,初生牛犊一般莽冲莽撞的那个女孩。   敢爱敢恨,一切都毫无顾忌。   沈既年的身体微僵住。他回过身,望着她的目光有短暂的怔忪。继而便像是深夜里海面上看似静止的波澜。   表面上无风无浪,平静的海面之下,却早已席卷狂澜。   纽约的夜色。   他太敏锐,只是一句话,就叫他捉住了关键。   沈既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重了就会将她惊醒一般。他颔首,附和地顺着往下说:“泱泱,你知道的,我想同你说的其实不是它的夜色。”   明泱双手支在身后的沙发上,她还没清醒,神色隐在昏暗的灯光里,却遮不住那份明亮。她笑了一下,毫无疑问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一年,他们的爱意无法像直来直往的风,但都在压抑与隐晦中说到了最尽兴。   明泱回答得随意,并没有发现,他另一侧的手用力到泛出青白。   他并没有想过,她都还记得。   看似不疾不徐的表面之下,是他急切地确认完了某一个答案。   此时,他望着她的眉眼,仿佛置身于雪地。辽阔的雪地能够吸纳所有的声响,包括他此刻,心底震荡的回音。   现在都还记得,又怎么会是真彻底的清空。   明泱站了起来,对他毫不设防,就走到他的身前,想要更近地看清那抹繁华。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柏悦苑,她没来过这,刚才醉意朦胧,还当做是纽约。可他没有等她如梦初醒,她像是自己送上门的猎物。   近在咫尺时,他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   就如同,他们在纽约那晚的酒店一样。   带她回来,他本来只是想照顾她醉酒,什么都没想做。   但依然还是,在她那句话出口的那一秒,就很想吻她。   耐心的猎人等待了几分几秒,却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今晚和往常不太一样,吻得太狠,也可能是她喝醉酒,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被迫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被抵在落地窗前。   时光仿佛在倒带回转,将时间线拉回到了两年半前的那一晚。   贝果以为她睡醒了就会来和自己玩,却没想到,这个家里的两个人都没顾得上理它。   它仰头看看,实在等不到被搭理,过了会儿,便自己乖乖趴在了旁边,慵懒地耷下眼。   她本来就醉,到后面被吻得更加头晕。   中途,沈既年微微分开她,垂眸看着她。她有些累了,想要靠在他的身上,半梦半醒的那双眼,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他。   明明这半年她一直在身边。   可这一幕他却已经久违。   喉结轻滚,他吻住她的眼睛,掌下也用力了起来。   收进裙子里的上衣不知是什么时候从腰间扯出。   “泱泱。”   他好温柔地叫她。   她偏了偏头,毫不设防地等待着。她已经困了,想要睡觉。   在她眼里,他很莫名地问了一声:“你想要什么?”   比起随意的低语。   这一声似乎更像是他在寻不到方向时的一问。   沈既年微垂着眼,静望着她的瞳孔,眸色很深。   他的嗓音轻得像是呢喃:   “你想要我什么?”   -   今天一整天,从温氏的微博发出去后,网上的风浪就没有平息过。   温璇姓温,在此之前,她的家世情况从来没有过任何疑虑。   直到今天。   满座哗然。   明泱从未提起过家庭,网上也一直在流传她家世很普通的背景,所有人全都当真。前段时间爆出那么多黑料的时候,最差的情况是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背立面质疑与辱骂,她似乎孤立无援。   如果是同样的情况放在温璇身上,先入为主的一些刻板印象所导致,她的情况根本不会像明泱那么糟糕。   ——可是谁能想到,一夕之间情况还能反转成这样。   旁的暂且不提,就她粉丝和明泱那边戛然而止的骂战一下子就显得啼笑皆非。   【温璇的粉丝到底在嘲谁?到底是谁比较好嘲?我要笑死了,人家都是拿战绩说话,怎么就她家拿家世来碾人?怎么,实绩打不过吗?】   【果然靠山山倒啊,谁能想到呢,靠自己家都能倒的?】   【不说了,我都替她尴尬了,怪不得不出声呢,这要怎么回应?】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的感觉?温璇挺爱炫的,一直在立什么富家女,有多受宠的小公主人设。听说出去工作或者进组,都要整一出家里人陪着一起的戏码,像是还没断脐带一样】   【楼上,我也有同感。我还以为她家里真有多宠呢,真情实感羡慕过,结果到头来全是假的……】   【温璇还没回应啊,她粉丝都快在她微博蹲出花了。换我我也膈应,帮别人冲锋陷阵到一半,谁能想到对方给出的信息有问题,直接被背刺】   …   温珩之知道妹妹今晚和陆桦出去了,他加班没加多久,回来得比往常要早许多。   他到家时,黎月正在跟温璇通着电话,没有留心听见外面的停车声,也没发现他回来了。   她修剪着花瓶里的花枝,开着免提,手机就放在旁边。   “他们全都跑过来问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明天我也去一趟公司吗?”   和黎月聊天时,温璇的状态最放松,也不用顾忌什么,声音里夹杂着委屈。   “姐姐最近没通告吗?这次是不是要休息几个月?”   她们聊到中途。   温珩之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他突然伸手,取过了母亲放在一边的手机。   “温璇。”   温璇一惊,下意识停了一下,打着招呼:“哥?”   温珩之扯了下唇,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倏然挑破:“你也不是特别喜欢她吧?”   温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不喜欢谁?”   “温熹。”   温珩之语气沉静,“你也不是特别喜欢温熹吧?”   温璇急促地眨了下眼,“哥,你怎么这么说?她是我姐姐呀。”   “可她拥有了所有你没有的东西。她一回来,你就要搬出温家,原本都归你所有了的那些东西,又都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她的手中。”他淡淡地挑明。   别说是温璇,黎月都没想到。她放下手里的剪刀站起来,眸中有惊愕,“珩之,你在说什么?”   温珩之不为所动,对电话那边的人步步紧逼,继续往下道:“你怎么会喜欢得起来她呢?” 第65章   温璇没想到他今天会这么不客气。甚至还当着黎月的面, 就直接朝她发难。   可是即便被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依然可以扬一扬唇,故作不解:“哥, 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并没有打算承认,不算是试探还是什么, 她都不会接。   虽然温璇从小就养在这边, 跟他生活在一起, 但是温珩之有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与她之间一直不亲。原以为他真的那么忙, 可是温熹回来以后,他却又凭空多出了那么多时间, 可以拿来各种陪伴。   黎月怕他们吵架, 想要劝和,却被温珩之轻拍了拍手,示意他心中有数。   他长至而立之年,怎么可能会是随便和家中的妹妹吵架的人。   温珩之始终理性,就连质问都显得从容不迫:“是吗?我还当做你有多不喜欢她——”   “才会将她和沈既年之间的过往、将她在美国打过胎的消息出给狗仔。   “才会在她被曝出那些消息之后, 请了大批水军下场,誓要将她用力钉在失德艺人的柱子上。   “才会在你的粉丝对她心起不满之时,暗示、煽动、放任他们将矛头对准她。”   盛夏的天,温璇如坠冰窟,浑身都发起冷来。   唇边的笑意一秒消失无踪。   明明她将事情收拾得那么利落干净, 连线头都藏得严严实实。   ……彼时, 她虽然忐忑不安, 却又断然地下手施为。   黎月愕然地看向他。阻拦的手忽然停了。   温珩之循循善诱地问:“还有吗?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要补充吗?”   他嗓音倏然转冷:“你要求狗仔发出来,有什么后果你来替他收拾承担。为他职业生涯的高光保驾护航,温小姐, 你好慷慨无私。”   他停了声,好像是将发言的话筒交给了她,接下来便由她发言。   身体太冷,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温璇垂下眼,过了许久,才张了张唇,微讽地说:“你要我说什么?”   温珩之平静陈述:“你好恨她。”   她沉默着。   “这么多年,我家对你好歹也有养育之恩。”他冷声道,“她从小就不在家,她的妈妈对你那么好,将原本属于她的爱全都给了你。”   她青春期的时候,全是由黎月作着引导。大到人生处事,小到一些私人衣物的挑选,黎月带着她成长,教着她长大。   而那些,彼时的温熹什么都没有。   在同一个时空里,有且仅有一份的母爱,全都给了她。   纵使温承章不会将原本属于自己女儿的资产全都给她,但是他们家对她已经不差。   ——这些话,温珩之刻意当着黎月的面说,却也是刻意地避开明泱说。   “后来她发现自己可能是温熹的时候,也曾为你所拥有的幸福却步。温璇,她不欠你。”   他永远忘不了看见温熹将那块玉佩扔掉时的感受。可能他只要迟钝一点,没那么敏感一点,或者,只要那天他坐车离开,错过一步,他们这辈子就都会错过了。   温璇闭了闭眼,喉咙疼得厉害,连说话都变得沙哑:“她不想回来,你为什么还要找。”   她知道黎月就在旁边。温珩之好厉害,一出手就没打算给她留任何余地。   温珩之抿紧唇。她终于不再伪装,摊开了牌。   “我是不喜欢她,从小就在和奶奶说我好讨厌她。”温璇咬住唇,像是脱线严重的地方,只要往下一拉,就会全线崩坏。“她已经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刚开始那几年,她还会有些胆颤,所拥有的一切都像是偷来的。但到后面,她逐渐坦然。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她再也没有想过温熹还能回来。   黎月几乎失声:“温璇?!”   刚才温珩之说的一切已经足够令她不敢置信,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亲口从温璇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   温璇攥紧了手心,双眸通红。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被逼上梁山。   何况,温珩之也没有打算给她留退路。   她扯动唇角,轻嘲道:“哥,你是想让我说这些吗?”   温珩之淡淡地掀了下唇:“她是我妹妹,温氏的大小姐,你又是什么,能有资格跟她比?”   温璇遽然抬眸,浑身都发起抖来。她想过温珩之会发怒,想过各种后果,却仍是在这一刻,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世上最侮辱人的时刻无非是——   争抢半生,你自以为与对方是对手,到头来却被告知原来你连入场和她比试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父亲,从她小时候开始就在为她配备保险,给她买好房车,置办各种资产。   “她的母亲,这些年所有的首饰珠宝,百年以后的继承人名字只会有她一个。   “还有,你知道的,她的父母每一年都会为她专门定制一套只属于她的珠宝,以她之名,倾注满他们对她的所有爱意。”   温珩之略微停顿,将父亲幼时曾告诉他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我的妹妹,生来就该是鲜花着锦,衣食无忧。”   ——“而你,又拿什么来跟她比?”   他将她碾碎至泥地里。   毫不留情。   抬起脚,还要在泥土上再次、反复地、碾过。   她死死咬住唇,身体抖如筛糠,想要抱住自己,可此刻却又腾不出拿电话的那只手。   泪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面颊上淌出沟壑。   她应该怎么圆满,她所面对的、全然不属于她的磅礴的一切?   温珩之半垂下眼,在冷淡的光线下,身上的气息也淡漠,“我一直在想,老太太怎么就能那么合适地将你送过来,补上温熹的缺位。”   温璇突然怔愣,从空茫无边的地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发哑:“……你什么意思?”   黎月握着他的手在发颤,同样难以置信地在望他。   温珩之将话撂下:“不要让我找到证据。千万。”   他并不恋战,干脆果断地挂断电话,将手机递回黎月。   黎月没接,盯着他的脸,怔愣地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温珩之嗓音冷静道:“目前还只是我和爸的猜测。”   尚未找到确切的证据,一切便无法盖棺定论。   打拼这么多年,黎月早就知道人面兽心,却仍是会被屡屡震惊。就如她无法想象得出,自从温熹回家后,与她聊天时总会不忘带到温熹身上、关切地询问上几句的温璇,背地里会痛恨温熹痛恨成这样。   看着儿子,黎月忽然间反应过来:“这是不是你今天没有阻止微博上事态发展的原因?”   温珩之勾了下嘴角,漫不经心道:“我已经给她提醒了。”   -   上院的夜很深很静,整座城市好似都臣服在了脚下。   没定闹钟,一觉就到了下午。   明泱酒后的记忆是断层的,睡醒后,她反应了好一会儿。   看了眼身上,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只依稀记得好像折腾到了很晚才睡——她一会儿想喝蜂蜜水,一会儿又想睡觉,但又嫌弃衣服上的蝴蝶结硌人,想要将白色蝴蝶结换成黑的。   不堪回忆太久,她掀开被子下床,放轻手脚往外走。   她没来过这个地方,入目所及皆是陌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外面也没人,只有客厅里有一只正在享用午餐的小猫。   明泱的心都化了,她在它身边蹲下,它吃它的,她摸她的。昨晚喝多了酒,她都没有和它玩够,冷落了这只小东西。   沈既年没有比她早起多久,端着杯水,倚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都不用问就能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猫。她问了一声:“它是谁家的?”   “沈惟宁的。”沈既年喝了口水,嗓音还带着初醒的微哑,“她快生了,等你要进组的时候再还她。”   因为工作性质,她经常得到处奔波,所以一直没有养小猫小狗。这回这只小贝果刚好能陪完她的整个休息期。   闻言,她便没有负担地点点头。   沈既年说:“将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明泱摸猫的动作微顿。   ……他怎么还知道“黑名单”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给出一个十分充分的理由:“我教你养它。”   这半年里他们都只依靠短信联系,他还躺在她的黑名单里。   是什么时候发现被拉黑的?   最初的那段时间,似乎彼此都心照不宣,他们之间不适合再有过多的联系,他也克制着没有给她发过信息。   直到一次节假日,他被妹妹拉到一个到处都是人的广场去玩。他原本意兴阑珊,完全是被沈惟宁强行拉过来的,但是在不断经过的人潮中,忽然有很熟悉的香水味擦身而过。   她用的香水并不是很大众的款,是以,在察觉到那个味道时,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下意识地回身去找。   可是人潮汹涌,在重重人海里,他并没能如愿找见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他认错了味道,也可能,只是碰巧有人用了同一款香水。   他的反应显得那么突兀和莫名。   沈惟宁是见他在家闷久了,特地抛下傅闻洲拉他出来凑凑热闹的,沾点人气。一回头就看见他还站在那,噔噔噔地跑过来,没好气地将他拉走:“你看什么呢哥?别想回去,前面有活动呢,去看看去看看。”   那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小插曲。无人在意,无足轻重。   可是当晚,他独自静坐了许久。   等到了深夜,还是点开了那个聊天框,只是问说:【有回北城吗?】   发出之前,指尖还在斟酌。   但点完发送后,页面上就跳出来了红色的感叹号。   联系便就这样断了。   于人海中相逢,最终又散于人海。   留个微信而已,这不是一件难事,理由也正当。   明泱微垂眼睫,忽的轻笑了下:“沈先生,这样步步为营,不像是你的作风。”   他很细心地编织起一张大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   “是吗?”沈既年笑了一息。他的作风该是什么样的?他漫不经意道:“当初做得不好,总要改改。”   她的动作一顿。   沈既年半倚在墙边,微垂着眼,在她清醒时,将那个问题问出口:“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问得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感觉。似乎不论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都会给她。   明泱抿唇,想了一想。   有一部剧马上就要播出,她马上要进组、那个角色对她的挑战很大,还有一个要去评选,他们为那个奖项已经努力了很久……这么一问,脑子里就陆陆续续地冒出来了许多。   最终,她给出的回答是:“最想要,我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   贪心又充满野心。   她微微弯唇,眼眸有如月光般明亮。   却不觉得有罪。   许愿么,还不许人贪婪么。   好风凭借力,要送她上青云。   沈既年停顿了一瞬,像是费神地在作思考。   就跟真想帮她实现一样。   明泱没有在这多待,为昨晚的照顾道了声谢,带上小贝果离开。   那个微信号才刚拉出来没多久。   就在她刚到家时,递进来了一条消息:   【既不考虑结婚,为何不试试?】   不将目光放太远,那便只考虑眼前。   他十分好心地劝解她:   【今朝有酒要今朝醉。】   行乐当及时。   明泱轻勾唇。刚才说他的那一句步步为营,真的是半点都没冤枉他。   她打开车门下车,关掉手机。   家里的阿姨在清理扔掉一些东西,她回来时正好遇见。明泱看了一眼,随口问:“这些是什么?”   阿姨回说:“不要的垃圾。” 第66章   他们收拾着一大堆的杂物, 明泱依稀认出来,那些好像是温璇的东西。   她没多问,抱着贝果往里走。   进去之后只要稍加留意, 就会发现放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温璇的东西也都已经被清走。   就像是要清楚那个人在家里留下的全部痕迹。   明泱的脸上不见太多的意外。   沈既年发完消息后等了一等,但那边都没回。   他一边忙着工作, 一边留意着手机。   过了半小时, 等他再点开微信的时候, 却发现她换了个头像。   沈既年:“?”   那只猫还挺眼熟。   他让它去哄她开心, 结果它直接上位?   他微眯眼, 不看那只猫,按着消息:【考虑得如何?】   他催着要结果。就如她所说, 步步为营, 步步逼近。   被人要名分要到了家门口。   明泱摸着怀里的猫,还没考虑完。   他们之间,从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份不对、时间不对。   可现在,他已经破除了那些阻碍,不会再为人所桎梏。他做好了所有准备, 在等着她。   过了半晌。   她终于给出答复:   【沈既年,我怕了。】   点完发送后,她看着屏幕,出了一会儿神。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犹疑。   想到他昨晚的话。   是啊, 他观过她所有的过往, 知道她所有的晦暗。   他和别人始终不同, 他陪了她整段青春。   可是——   一场交手,六年纠葛,一死一伤。   哪怕他什么都不跟她要, 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也不强求任何……   她也不敢再轻易迈进这一场雨。   京城的雨太大了,打在身上会很疼。   这个答案,兴许会令他也意外。   他向来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用尽心思和手段,追人追到这个份上,将身段放低到这个地步。   谁能想到,依然还是被拒绝?   明泱垂下眼睫。   这次之后,他或许不会再出现。   温珩之从楼上下来时,就看见她蹲在地上摸一只猫。随口问说:“这是哪来的?”   想起上次的情况,明泱支吾道:“帮朋友养几天。”   ……就当她说的朋友是沈惟宁。   温珩之颔了下首,没有在意,只是将温璇做的那些事情告诉了她。   见她并没有太多的诧异,他微愣,但想了想,又觉得意料之中,笑了下:“你早就猜到了?”   明泱摇摇头:“只是有预感。”   猜到了情况,但不知道温璇具体都做了什么。   那天在公司,温璇没有如往常一样叫她“姐姐”,而是叫“明泱”,她就已经有所察觉。   她还记得那天温璇问她的那个问题。人越在意什么,就越会去研究对方在不在意什么。只怕不是她羡不羡慕的问题,而是温璇,应该已经羡慕她很久了。   从幼时开始,“羡慕”和仰望就成了温璇的心魔。   温珩之很赞赏妹妹的敏锐。这会更有利于她保护自己,这样很好。   温璇确实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当时明泱怀孕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她是其中之一的话,温珩之大概也不会想到她的头上。   一想到那个猜测,他便有些沉默。虽然现在还不能证明,但如果、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是真的,那他们这些年收养温璇,对温璇的所有好,就都是对温熹的背刺。   温珩之不敢去想那个情况。   看了眼门口处进进出出的佣人,他低了声道:“她不会再触碰到你的生活了。”   以后,温家不可能再让她来,也不会再让她蹭。   她昨天说的那些话,也切断了黎月对她所有的照顾与心软。   不会再有例外。   温珩之看向妹妹,说了很不符合他这个年龄、十分幼稚的一句话:“哥哥永远站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出现什么状况,这个事实都不会变。   明泱莞尔,点点头说好。   温珩之简单问了几句她跟陆桦沟通的情况,而后交代道:“多认识些人,就多几条路。不用太考虑择偶方面的问题。”   也是这时,她手机响了一声,明泱一边听着,一边点开看了眼。   沈既年:   【那就再试试。】   【直到你不再怕为止。】   他压根没打算退缩。   她指尖一顿。   温珩之刚好在旁边说:“我觉得你不结婚也挺好。”   家里人都挺开明的,根本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说完,等着妹妹的回答。   明泱抬了抬头,慢了一拍地应声:“记住啦。”   -   九月的第一周,“拾悦”发布了新品预告。   在蹲的人不在少数,但它只放出了介绍和概念图,没有将名字公开,吊足了众人胃口。   介绍视频上,介绍的概念很像是一阵向上的风。   等到九月的最后一周,拾悦的新品正式上线。明泱和官方同步发送了新品的微博,这一次两款香水的名字也正式公布——「风」「光」。   作为繁悦和拾悦的御用代言人,她包揽了两家所有的宣传片。这一次是在草原上拍摄的,在成片的草浪之上,风与光同在,和天空一起,映在她的回眸中。   早早就有人在猜名字,但这一次的新品名字和拾悦以往的产品名字都不一样,在一众产品里显得尤为特殊。   虽然看起来只是很正常的两个字,但就是有人觉得一定有什么特殊。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可能只是表面意义上的两个字。死脑子,快想!】   拾悦上新的速度很慢,这一次是在沈既年公开告白之后的第一次上新。   相比于之前拾悦还没有通过这个事件进入大众视野的时候,关注度一下子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那条告白的微博刚刚发布没多久,之前的那个采访视频就已经被人扒了出来。虽然两个当事人没有公开承认过,但无所谓,他们会自动填空。   ——为一个人而创立。   代言人:明泱。   呵呵,还能是为谁!!   热度最高的时候,拾悦所有产品的库存全被清空,官博的关注量在几天之间涨了百万。   而后,更是所有人都在蹲新品,从几个月前,蹲到了几个月后,最终蹲来了这两个字。   新品微博的评论区很快就被带偏,开始研究起它们的名字来——   【是吹在她身上的风和落在她身上的光吗?】   【已下单!下三单!呜呜,wuli泱泱出道近十年,眼底的光始终未改】   【看起来是没有关系,但我不信,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很闷骚,肯定有关系。侦探们,都给朕查!】   【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一个官方的回答?】   【好像能联想到一点……“风”和明泱这个名字是不是有关系?我查到过她的本名是温熹,“光”不就是“熹”吗?】   【我觉得自己很接近了!bingo,侦探就是楼上】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人感慨:【第一眼觉得平平无奇,又看了一眼,发现好会起名啊,这两个字连起来正好是“风光”哎!】   就算不好在正主面前嗑,他们也会自己悄悄在背后建一个看起来很隐蔽的超话,继续研究。   但是聊的人太多,聊着聊着,一不小心突然聊上了热搜。   #风光#   一群人惊恐:【!】   糟糕!别封!   姜莱将刚刷到的热搜转发给明泱,兴致勃勃地一问:【这个名字背后真有什么寓意吗?】   明泱知道这两个名字当然知道得比他们要早,但她不知道是谁起的,可能是品牌部,可能是设计部?   这个问题她也没问,想了想,也没想出来能有什么关联,只回说:【没有吧。】   ——风,光?   温璇待在剧组里拍戏,对于前段时间温氏的事情并没有给出过任何回应,应该是准备冷处理过去。   温氏只官宣了明泱,又没有带到她,说白了,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暗立的人设,那群陌生人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   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就不回应。   唯一一个和以前区别比较明显的点只有,她的粉丝安分了许多。不管明泱粉丝这边怎么嘲回去,他们都前所未有的安静。   一方按了下来,架就吵不起来,两边难得太平地休战。   现在明泱这边的微博上面已经很少再有人提到温璇,倒是明里暗里会提到沈既年的人不少。   和她以前设想过的情况也不同,他们没有太多的攻击与恶意,大多都只是在圈地自萌,自己嗑着cp玩。   她点开评论区看了一下,热评里面也有人在问名字的含义。   但应该是没有什么含义。   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时,微信响了一声,她点进去看。   沈既年:【惟宁生了。】   明泱一愣。但算一下时间,确实已经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人家生孩子,她竟然也有些紧张。   他就跟有透视眼一样,自己跟她讲着那边的情况:【都很顺利,母子平安。】   明泱轻轻眨了下眼。她其实之前猜测会不会是小女孩,但好在她买的衣服颜色是中性的。   想到这,她问说:【我买的衣服可以穿吗?】   她没有经验,怕买得不对。   但转念一想,衣服这种东西也不会不对到哪里去?刚想撤回那句话,就见他回:【挺好,他挺喜欢。】   她疑惑:【你怎么知道?】   沈既年长指一顿。   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这小家伙也穿不到。那份礼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进了他的私库。   ——小家伙的舅舅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抢走了他的一份礼物。   他轻咳一声,转走话题:【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毕竟照片上看起来总没有肉眼看起来得近。   明泱顿了顿,拒绝了他的邀请:【不去了。】   惟宁刚生产,现在她的家人肯定都在那边。她的家人也就是他的家人,明泱肯定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过去。   这时,贝果跳到了她怀里蹭她。这只小家伙,比人类还懂得哄人。刚到温家的第一天就已经成功俘获两个女主人的芳心。   看着它,明泱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道:【你别把宝宝偷过来给我。】   她突然警觉。   ——这个是会将惟宁的猫带给她的人。她怕他见她不去,索性将惟宁的宝宝也带过来给她玩。   一想到那个场面,她的后背都发僵。   病房里,一群长辈都围在刚出生的小家伙身边,说话的声音不断,到处都是家里添丁的喜气感。   沈既年已经挤不进去了,拍完那张照后就退了出来,将位置让给他们。只倚在门口,回着她的消息。   看见这条,他笑了声。故意回道:【不偷也行。】   ——【那你过来。】 第67章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   他们现在的很多消息都是他在发。   他的话比以前多了好多。   倒是她, 一般也想不起来要去主动分享什么。   沈既年按住语音条:“接下来如果要去忙的话,可以把那只面包送过来。”   那只面包,正在明泱的怀里翻了个身, 朝她撒娇地喵了一声。   明泱挠挠它下巴,回了个“好”。   贝果贝果小贝果。   她明天就要去上海, 过几天就要进组, 确实是没有时间再陪它。这次它刚好陪伴了她一整个休息期。虽然时间不算长, 但她还是很舍不得。   沈既年跟她发着消息, 成滢回头就见他站在人群外不知道在忙什么, 扬声道:“阿年,过来看看宝宝。”   他指尖一停, 松开语音条。   明泱听见了背景音里的那句话, 微愣住两秒。   眸光微动,等贝果在怀里一动,她才起身开始去给它收拾东西。   它刚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背包,而现在东西已经多到可以装满一个后备箱。   沈既年被叫过去,但他垂眼看着那个刚出生的小红猴子, 看起来属实是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懒懒地碰了碰他的小拳头。   其他亲戚去旁边喝茶说话。   成滢一边给小宝宝穿好衣服,一边问说:“你和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亲戚们明显是给这母子俩腾出空间。   沈既年暂且不语,跟刚出生的小外甥对上了眼神。但是听说,这么小的孩子看不到太远的距离。   “妹妹的宝宝都出生了, 你也抓点紧。”成滢现在就只操心他的事情。也不是在催什么了, 就只是担心他们之间的情况。   沈既年垂着眸, 淡声道:“再等等。”   他还要再给她一段时间。   别时容易见时难。   拆开容易,再想缝合,总有难度。   看了他几秒, 成滢眉心蹙得更深,感觉好像更操心了,暗叹了口气。   过了一个多小时,沈既年看眼手机,将病房留给他们,独自出去了一趟。   刚到一楼大厅,就与一个人擦肩而过。他没太注意,倒是对方先发现了他。   “沈既年——”   他停下脚步,撩眼看过去。   温璇抬手,摘下来耳边的口罩。   这家是私立医院,他们圈子里的人常来,平时人很少,所以也不用太担心会被别人遇到。   都在一个地方,她跟他很早就认识,只是两家没什么来往,他们也没什么交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跟温熹的事情摆在了那里,他们之间也算是扯上了关联。   她最近没少听闻他做的事情。而且,她知道就连温珩之最近在查的事情,他也有在插手帮忙。   温璇扯了扯唇,忽然问说:“最近用了这么多心思,你该不会是真的动了心?”   他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明明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但温璇还是觉得陌生。她略嘲地笑了下:“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爱你。”   打蛇打七寸。她出手掐住的总是对方的要害。   就跟上次她选择直接曝光明泱包养、打胎的事情一样。她也能看得出,这个男人会最在意什么。   她拎着包,随意地站着,看起来只是闲聊,但说出口的内容却尤为犀利。   “你们当初在一起,她看中的本来就只是你能给她的资源。分手分得那么干脆,打胎也打得那么干脆。”温璇偏眸看他,“你又在这自作多情什么呢?”   她扯唇笑笑:“人家现在是温家的千金,看不上你给的那些资源了,又怎么还会跟你在一起?”   从明泱回国到现在,他追了也有段时间了。但就算再给他一倍的时间,也不可能有结果。   她就像一个好心人,十足好心地告知了他最终的结局。   他们谈话间,大门口的门开了又关,有人拾阶而上。   明泱站在门口,将她所说的话全都收入了耳中。   好熟悉的话。   好像不止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这么坏了?   在被温家找回来之前,她是利欲熏心,是满眼名利,是待价而沽。就算拒绝,也是欲拒还迎。   她的身后空无一物,所以更能孤注一掷,拼上一切去搏一个好前程。   这个圈子里太多这样的人了,多到都不稀奇。这样的人也最容易被人看不起,会被对这一切唾手可得的人高高在上地点评与蔑视。   沈既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了过来。   温璇跟着回眸,看见明泱,只是些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即便是被撞见,面上也不见丝毫慌张。   她的话已经说完,提步离开。经过明泱身边,她偏头,将声音压低,用与她耳语的音调道:“姐姐,你不是想离开他吗?我帮你一把。”   明泱手上拎着贝果的东西,偏眸冷淡地睨向她,指尖攥紧了提带。   话音一落,温璇提了提唇,径直离开。   贝果在猫包里叫了一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明泱如梦初醒,她走过去,将贝果和背包都交给他。   沈既年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的下颌紧着,神色也冷。   她知道,他在等她说话。   解释,否认,或者澄清。   随便说句什么都好。   可她明明听见了一切,却好像,并不准备为此开口说什么。   只是说:“贝果的东西都在里面了,有几个玩具是我给它买的,它比较喜欢……”   他的眼神太厚重,压得她说不下去。   她闭了闭眼,既然说不下去,就不打算再说。顿了一下,她说:“那我先走了。”   沈既年强势地扣住她的腕骨,眼底晦暗不明,“还有呢?”   温璇的那句话像风一样,再度从她耳旁掠过。   你不是想离开吗?给你这个机会。   还有,今天在语音里听到的那一句。   ……那么有人气,那么日常与热闹的一句。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不结婚,不生子。惟宁是他妹妹,已经有宝宝了。可能、可能,过很久以后,他也会有这一天。   她抿住唇,心口一团乱麻。在这一刻,无法将理智梳理得特别清晰。   明泱轻呼吸了下,口风不改,“没了,司机还在外面等我,我先回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必要将什么话都说得太明。进与退,有时不过只是一念之间。   沈既年眸光很深地看着她。她只是不经意间对上,便是微怔。里面太厚重,有如实质,沉甸甸地压住了人。   她抽回了手,转身离开。   他的手里一空。   只剩下她留下的那只猫,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它的新主人离开的背影,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叫声,盯着她的背影,像是想要提醒她忘记将自己带走。   过了半晌。   沈既年被叫得心烦,拧着眉,将猫包提起来看它,压得很低的一声:“别叫了。”   “她不要你了。”   -   都是聪明人,不会有人不知道那天的情况等同于是什么意思。   隔天,明泱飞上海。   他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   进组前她要出席一个代言活动,还有参加一个颁奖晚会。工作开始忙了起来,有时候忙了一整天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回复消息时,她的目光无意间从那个聊天框上面经过过几回,里面安安静静的。   不过以前也不是天天会发,看起来都只是寻常。   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颁奖礼这天。   等待了一整晚,她凭借《韶光同》,顺利拿奖。她的团队等待多时,在结果公布的那一刻,一群人半悬不落的心终于落地,在屏幕前齐齐松了一大口气,响起欢呼。   星光荟萃,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凝聚成道道光束打在她的身上。讲完官方的一些话后,明泱牵起一抹笑,脸上如同上了莹莹一层玉色,很轻声地道:“恭喜我如愿。”   在这个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一晚,这一声更像是慨叹。声音落下时,她忽然想起来——   曾有人问过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当时她回答的就是,最想要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   而现在,她已经开始走上了成真的那条路。   只不过,当时听她讲这个愿望的人,可能不会再出现在她身边。   她会有很多观众,但是她的观众里不会再有某一个人。   有新观众来,也会有老观众不再喜欢,选择离座。   人生聚散,本也正常。   在如雷的、独为她响起的掌声中,她盈盈一笑,身上仿佛缀着星光,适时收住一些回忆,拈起裙摆走下台。   连轴转了大半个月,十月底的时候,她正式进了下一个剧组。   这次是一部仙侠剧,她的角色是被夺走气运的女主。之前,她所有的气运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女配夺走,从原本的拥有主角光环,到沦为一个人人厌弃的落魄境地;而她在觉醒之后,唯一的任务就是夺回自己的人生。   这部剧由小说改编,原作在网上的热度就很高,自带着流量。从选角开始关注度就不低,她之前在这个类型方面的经验又不多,所以从接到这部剧开始,她顶着的压力就不小。   上次拍戏是在草原,而这次更偏,是在深山。还不止一座山,这座山之外还是连绵的群山。   这边时不时会断网、断信号。条件有限,这一次跟外界的联系也断得更加彻底。上次拍长宁时,偶尔还会有人来剧组探班,但这次就很难了。   一剧组的人很安静、很收心地在拍摄。   明泱现在的工作越积越多,倒不可能拍摄的全程都待在山里。过了十来天,她就跟团队的人翻山越岭地开着越野车回了趟北城。   沈既年跟人谈完事情,从酒楼里走出来,一边往车那边走,一边接起响了三四声的电话。   楼与岑跟他聊了一点儿公事。末了,忍不住道:“老杨说他为了约你谈个生意,足足等了半年,从年头等到了年尾,好不容易才约上了你的人。半年啊!沈三!”   坐到他这个位置,还敢放手放成这样的,怕是也只有他一人了。他敢放,楼与岑都得替他捏着把汗。   沈既年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他坐进驾驶座,闻言也不以为意。   楼与岑半点不知道收敛,转为调侃:“终于栽了吧你?你这追人追的,都快成圈里的模范了。”   他们也就是不敢当他面说,私底下在各个小群里可都没少聊,事迹远扬。   刚准备启动车辆,车前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行人。沈既年抬了下眼,散漫地回:“是吗?”   “可我现在也有些,”他停了动作,目光定在前方,嗓音渐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第68章   金风细细, 叶叶梧桐坠。   前面一行人刚从里面走出来。里面最惹眼的那个女人戴着墨镜,及腰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着,跟朋友挥手道别, 弯腰坐进了车中。   明媚又恣意。   看起来生活并不受影响,更没有什么为情所困的苦恼。   电话那边, 楼与岑忽然止了声。   为他突然冒出来的, 这么低微的一句, 而失语。   这个样子的他很陌生, 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幕。   静了静, 楼与岑还是跟他确认了下:“周末的那个会你会不会出席?”   他好像忙完了,开始着手工作。但楼与岑觉得自己又不确定了。   沈既年说了个人名:“他替我去。”   果然!   楼与岑瞪眼:“您老又要忙什么?”   他低声道:“周末我不在北城。”   没再多聊, 他挂了电话, 将手机握在手里,抵在方向盘上,静看着前面的那辆越野车驶离。   他们应该是出来办事,现在又要回剧组里去。   …   回剧组后,又回归了拍摄和休息的枯燥生活。   趁着一天收工早, 明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哥哥打去电话。   天已经黑了,山里夜晚的天空格外漂亮,宛如幕布,上面缀着的颗颗星子璀璨明亮。   她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情, 温珩之一边忙着, 一边回说:“我不在家。”   明泱随口问:“那你去哪里了?”   温珩之说:“宁城。”   她一愣, 这个地点更令她意外。   她在那边长大,自然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但是哥哥没事去那里做什么?   温珩之也不隐瞒,如实告诉她:“当年的事情有点线索了, 我专门过来查下情况。”   他看了眼和自己同行的人,没有多提,“从你回家开始,爸就一直有在着手调查。现在总算有点眉目。”   时隔多年,线索又少,能有进展已经算是很不容易。   在一条很是崎岖的路上走着,温珩之的气息不见太大的变化。   “熹熹,你等哥哥给你找出一个真相。”   既然说是真相,那就说明,当年的事情或有隐情。   明泱喉间微哑,应了声好。她仰头看了看,目光落在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上面。   “拍得怎么样?”温珩之不急挂断电话,与她闲聊。   “有一点难,但我可以。”   那个角色在本质上与她有些相像。在演绎的过程中,她就已经感觉到,她们的灵魂仿佛产生了共振。   挂断电话后,她不急着回去,又在原地独自坐了一会儿。   一转眼已经拍摄了一个多月。   领奖、工作,都没有人再刻意地出现。   …   山里的四季会更分明些。很快,四季轮转,从秋转入了冬。   明泱在朋友圈刷到过惟宁发的宝宝的照片,经常都是九宫格,旁边时不时会有一只小贝果出镜。   偶尔的一次,她照常点开看,却在倒数第三张照片里,突然看见了一个,算是久违的人。   好像已经很久不见,所以乍然一看见,都觉得陌生。   惟宁和她老公的颜值都很高,他们的宝宝从满月的时候就已经长开了,早就跟“丑”字搭不上边,拍照时正乖乖窝在舅舅的怀里。那个人没有看镜头,只是很懒地垂眼看着那只崽。   指尖停顿了两秒,她划到了下一张照片。   这张的C位就是小贝果。   看完后,她关掉了手机。   …   没过多久,“拾悦”的冬季新品也正式推出。   这次只有一款,命名为「自由」。   它的名字都很特别,从秋季的「风」与「光」,到这次的「自由」,在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之下,仿佛还藏着一些很特别的意味。   平平无奇的名字,却反而更引人深入去想。   发送完新品的微博后,她的微博下面一如往常的热闹。她随意地刷了一下,评论区的评论刚冒出来,还没来得及被控场,有一些字眼也在眼前出现得猝不及防。   【今天沈总追到人了吗?没有。】   【泱泱又进组了,我姐真的劳模,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待在组里,他们又没消息了,谁懂我痒得抓心挠肝】   【别管,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我看不看得出来,反正我坚定地认为,每一款季度新品的背后肯定都是某人在暗戳戳地告白】   【想看他们同框的第N天[凋谢]】   【还是公众人物好,泱泱再不营业也还是会有微博看。哪里像某人,微博只发过告白的那一条,就跟忘记了登录密码一样】   明明是她的微博,但提到他的人却不在少数。但再一刷新,那些评论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姜莱冲浪得飞快,新品一出,还跟上回一样走后门,直接来问本人:【这次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明泱指尖一顿。   这次似乎没能像上次那样笃定。   没人问到眼前的时候还能不作思考,但是被一问,她也就跟着去想。   【可能没有?】   网友调侃归调侃,可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姜莱:【迟疑了!】   姜莱:【那就是有!】   自由,还能是什么意思?   明泱摩挲着手机。   姜莱往被窝里一躺,问说:【你们现在真的没有联系了吗?】   明泱这边开始卸妆,忙里偷闲地回着她:【没有。】   那边静了一会儿,才又发来一条消息:【那你们这次,会不会是真的结束了?】   她微垂下睫:【嗯。】   姜莱的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当时那个场面可能真的太绝情,没有人能够轻易地过去。尤其还是,他那种站在顶峰的男人。   她也不好再多提,转移走话题,问说:   【今年要在哪里过年呀?】   【过年前拍不完吧?】   明泱:【拍不完,在剧组过。】   她以前已经习惯了在剧组过年,但是在家过了两次年后,现在反倒开始不适应了起来。   人会被温暖融化。   姜莱:【好吧,那我把新年礼物给你寄去剧组!】   明泱笑回:【好。】   化妆师给她卸着造型,她看着镜子,渐渐开始出神。   想到那款新品。   自由。   可能依然还是品牌部他们起的,但,如果讲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如果与他有关的话……   这个自由,是不是他说给她的?   他准备,还她自由?   没有人会永远走向另一个人,不计任何条件。   化妆师说:“明老师,闭一下眼睛。”   明泱闭上眼,指腹摩挲着手机。   她那天什么都不说,想要的,不就是现在这个结果么。   是如了她的愿。   …   赶在过年前,家里和朋友给她寄的新年礼物全都送到。   明泱一边拆,一边点开黎月发的语音。   “宝宝,压岁钱放在那个包里面,你记得放在枕头下面跨年哦。妈妈和爸爸各包了一个,你猜猜哪个是妈妈包的?”   她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了藏着的几个红包。   但拿在手里时,忽然间想起了,之前连续几年过年时,所会收到的一个红包。   自从不回家过年后,年年都有,以至于她此刻就那么自然而又顺畅地忆了起来。   她的眸光微顿。   黎月觉得发语音不够,很快就弹了视频过来,想要看看女儿。   那点出神,骤然被打断。   明泱将红包放好,接起了视频。   “宝宝,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新衣……过年记得要穿新衣服。”   …   新春将近,这部剧的拍摄也到了高潮。   年前一天,剧组里的人压根顾不上今天是不是除夕,从一大清早开始就在忙碌。   今天山里的气温很低,但主演的服装很单薄。   她一身素衣,身上沾满斑驳的鲜血,狼狈不堪。以一己之躯,却要与天下为敌,与所有宗门为敌。   从清晨打到日暮,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为这个天下所不喜,无人与她同行。   她已经没力气了,却还是不甘愿认错服输。   也是在这么寻常的一天——   气运的真相揭露的那一刻,震得她完全猝不及防。   她的眼底深处空余茫然。提剑四顾,从原先的倔强坚韧,到突如其来的无助彷徨。   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和着血沾在颊边。满身狼藉,而她身上有多狼狈,好像就在诉说这个事实有多可笑。   在满世界的沉默声中,她忽然抬头看了眼被护在人群之后的那个女孩。   ——夺走她气运的那一个人。   隔空对视,她的一双眼中仿佛说尽了所有,仿佛隔了她这可笑又可怜的一生。   四周阒静得可怕,无人出声。   这个世界是一队,她自己孤身成队。   就任由她一人跪坐在地。风吹起素衣,她却不知该如何来面对她的这一生。   从天生慧根的宗门骄女到人人避之不及的弃子。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的错。   天色已经暗下,这一场戏终于收场。   收工的现场一片忙碌,但大家都没有像寻常那样欢呼闹腾,反而有些安静地埋头干活。   该死。   ——明明是新春,为何胸腔里会这样难受?   茉茉把外套披在明泱身上,拿了手帕,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那是无人能够切身体会的痛,又有谁能够拂去她眼底浓烈沸腾的怨恨。   明明那只是一场戏……可他们这些旁观者,旁观着旁观着,怎么那么想叹息?   换完衣服,刚卸完妆,明泱喝着热水,手机突然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去外面接。   从戏里走出来,慢了半拍地回到现实世界,后知后觉今日是除夕。   辞旧迎新,喜迎新岁。   她原以为哥哥是要打电话来同她说一声除夕快乐,也刚刚牵起唇角,准备露出笑。   可她接起电话后,温珩之微默了下,却是道:“熹熹,哥哥找到了。” 第69章   温珩之还在宁城, 调查到了关键期,抽不开身,除夕夜没能赶得回去。   但好在, 总算是有一个顺利的结果。   山里的雪一直在下,皑皑白雪覆盖了满山, 北风呼啸而过。   可那一瞬, 耳边所有的风声好像都停了。   明泱记得他之前跟她说, 等哥哥给你找出一个真相。   而现在, 他说。   找到了。   “你说。”   她的鼻尖被冻红, 说话时呵出了白气,在空中无声湮灭。   …   今天是除夕, 剧组的人早就定好了晚上要在一起聚餐。   远远的, 见她打完电话后还站在原地,有人扬声喊她:“明老师,快过来啦!师傅说今晚让你选两道菜!”   今天她拍的那场戏伤心,连厨房的师傅都想哄她开心点。   虽然她是大明星,平时的生活里离大家很远, 但几个月的拍摄相处下来,很多人都会忍不住喜欢她、多照顾她一点。   听见了呼喊,明泱垂下眼睫,将手中握得很紧的手机收进了口袋,转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选好菜后她就回了房间去洗澡。今天拍了一整天的戏, 浑身脏污。   等到开餐之前, 剧组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   明泱换上了新衣重新出现, 是一件很嫩的浅紫色的大衣。在这片雪天里,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撮嫩芽。   黎月挑了许多品牌,最终挑中了这一件, 千里迢迢给送来了这里。   雪下得太大,进山的路早上就通知被封了。导演原本是想等拍完今天的大戏后,给大家放几天假,让他们回去团圆两天,但现在车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就只能围在这边一起过年。   落座后,导演转头过来问她说:“在剧组过年,还习惯吧?”   明泱端起酒杯正好准备敬他,笑说:“都习惯。”   在剧组里过年对她来说也算是稀疏平常。她从前不太喜欢回家,渐渐地,连过年也不回去了。   当时不懂,后来才知道,那个家早就在对她无声地进行驱逐。没有人会对一个排斥自己的地方产生依恋。   算一算时间,她好像已经,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很久。   一边吃饭,大家一边开始轮圈敬起了酒。   大家对女同志总是会多照顾些,不能喝也不会强求。明泱是女主角,酒杯很快就到了她这,有人刚要问:“明老师能喝吗?”   才刚说了两个字,称呼都还没出来,她已经举杯碰上,利落地饮尽了。   霎时一片起哄声:“明老师好酒量!”   她微微笑起,灯光映在她的面上,莹润明亮,像是外面澄澈的月光。   大家喝酒吃菜,过年的气氛已经上来了。在一片热闹中,明泱倒了一小杯白的。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很快,她的脸颊上已经浮了浅浅一层樱粉。   茉茉玩得正欢,回过头来看见时,凑过来小声问:“泱泱,你醉了吗?”   明泱笑着摇头,他们撺掇着想打牌,茉茉蠢蠢欲动,她推她去玩,“去吧,输了算我的。”   旁边离得近的人听见了这一句,顿时哇哇大叫:“太没天理了吧!你为什么不能是我老板!”   明泱懒懒地笑起来,但是笑意好像总是不及眼底。   等喝完一轮后,场上的人已经撤退了一大半。明泱也悄然离席,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房间,而是去了外面比较安静的一处小山谷。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现在回去睡觉的话她也睡不着。   比起刚才的人声喧闹,这里倏然静谧了下来,山谷四周一片阒静,只听得见落雪的回响。   明泱随意地靠着一个山壁,望向前方,目光慢慢地静了下来。也不做什么,就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静静。   “就跟我们所猜测的一样,她根本不是无心之失,从一开始就是蓄意。   “如果你在,爸妈不可能收养温璇。让你‘走失’,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温璇送进家里。   “熹熹,这一切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   雪下了多时,弥山亘野,一片雪白。   之前有导演跟她聊过,她容易入戏深,出戏也难。正如此刻,她陷入了今天的那一场戏。   历遍千劫后提剑归来,却突然发现,那些劫难本不属于她。她本该拥有很好的一生,只是她的气运为人所夺。环顾四周,空余茫然。   多么难平啊,她该如何去面对她被人为更改的这一生啊。   戏里戏外,半真半假。   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明泱抬了抬眼,望向天边明月,眸底一片寂然。   俯仰流年二十春,满是遗憾。   拍《韶光同》那一年的春节,她也是在剧组过年。那年,黎月追出来给她一个红包,保佑她新年事事如意、要心想事成。那时黎月并不认得她,只将她当成普通的小辈,会给她红包,只是因为黎月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她原本,会有很好的一个家吧。   她从前最喜欢爸爸了。还有温柔的妈妈,妹控的哥哥。   月光皎洁,照亮了白皙面庞上的热泪。   只是觉得遗憾。   只是、觉得遗憾。   酒意慢慢上来了,脑袋有些晕眩,渐渐变得不太清明。   印象里,她还有好多好多遗憾。   小时候有一年生日,妈妈带她去买衣服,她看中的那条裙子太贵,妈妈挑挑选选,最终给她买了一条她并不喜欢的黑色运动裤。   大三那一年,她原本想继续读研,但是应靖祺中考失利,连带着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   还有吗?好像还有好多。   二十七岁那一年,有人送给她一枚戒指,但是她没有及时打开。   同年,她有过一个还不知道男女的宝宝,但是她没有留住。   她失去过了好多好多,多到她数不清。   手伸进口袋,摸到了一个东西,明泱拿出来,才想起自己今天带上了它。   就着月光,她第一次仔细地看这一枚她错过过的戒指。   和那对粉钻耳钉一起,它的主石也是粉钻。这样一颗,是千万美金的级别,它的美丽毋庸置疑。在月光下,有一种碾压式的惊艳感。   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她好像,忽然,很想见一个人。   就像二十七岁那一年,同样在剧组,同样下了大雪,她望着路的尽头,想要那个人的出现一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来才知道,原来,真的不会再有一年,能够胜过那一年。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她的眸底映着雪光与月光,像是点亮了一盏灯。   虽然喝多了酒,但仍留有一线清明。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再也不可能。   他们之间已经结束。   是她自己不敢迈进那场雨。   也是她自己,质疑起了爱意。   “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最想要,我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   闭了闭眼,脑海里出现另一道声音:   “妈妈在想,你是不是也可以更圆满一点呢?”   她微低下了头,眼底湿润。   …   一不小心,就自己在这待了很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从旧岁跨进了新年。   远处,剧组里的人在倒计时,在欢庆。   明泱拿出手机看了眼,跨年夜,就连手机里也格外热闹,热闹到只剩下最后一点电量。   微信的消息已经显示“99+”,她知道,里面一定堆满了亲朋的祝福与问候,家里人一定给她发了很多消息。但是视线从上面掠过,她还是没有点开,而是转为点开音乐软件,随机播放了歌曲。   倒计时结束,过了零点。   深山里依然一片阒静。上山的路被大雪封了,这两天都不会有来客。   她将手机收回口袋,手也放在里面取暖,歌声慢悠悠地扬出。   听完一首,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有一片雪从眼前落下,她的目光静静落在上面。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她已经在这待得够久的了。用玩笑一点的话说,她已经在这待了“两年”,可她还是不想回去。   手机里为数不多的一点电量,她都用在了放歌上面,等它放到没电自动关机。   那点歌声,也打破了雪里深埋的萧寂。   歌词循环,最后一句「好久不见」还没结束时,自远处的雪地里,传来了一声唤。   ——“明泱。”   很郑重的金石之声,声音砸在了这一片雪上。   她倚靠在山壁前,陷入在自己的世界,很怔然地轻抬了下眼。 第70章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明泱遽然地眨了下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眸光中浮现出些不敢置信。   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那一刻被模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 他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了很长的一串脚印。   “怎么不接电话?”   沈既年温声地问,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又下移到了她被冻红的鼻尖。   他一身黑色大衣, 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意。可是明明大雪封了山路, 他的出现叫她怀疑是不是还在梦里。   歌声停了, 最后那点电量被耗完。手机里面躺满了未接电话, 她也不知道都有谁打来过。   明泱轻垂下睫,声音有些发闷, “不太想接。”   他踩着雪走到了她身前, 蹙了蹙眉,抬手擦过了她脸颊上很晶莹的泪。在这片雪天里,透明的一行。   她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多的委屈。   他没有问,像是已经掌握情况。   强大而又沉稳的气场,似能包裹一切。   距离一近, 他身上冰雪微寒的气息也变得鲜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短促地眨了下眼,怔愣地问:“你怎么进山的?”   进山的那条路被封得很厉害,剧组早就联系过外面,说是至少要等上三四天, 长的话说不好, 一周也有可能。好在剧组里备足了物资, 平时都是待在山里拍摄,路封了也没有什么影响。   “我让人清通了进山的路。”那么庞大的工程被他一语带过,沈既年垂眸看着她, 低声道:“只是时间还是来不及,没能赶在零点之前。”   他们还在忙着清路的工作,原本还要等上一会儿,但他等不及,自己先步行过来。   赶了很久,但还是没能赶上零点。   他些微一停,低缓地说出了迟到的一声:“新年快乐。”   这个新年夜,大雪封山。   可他逆行而上。   万山载雪,他为她踏雪而至。   “今夜的雪纯净澄澈,”沈既年彬彬有礼地询问:“你能不能说一句,你是想见我的?”   她咬住唇。眼底的热意很熟悉,像极了当年那个新年夜,在见到他的车从路的尽头驶来时的热意。   沈既年没有强求,落败妥协地笑了一息,为她擦拭几近透明的泪痕,“今天是新年夜,想不想许愿?”   明泱轻垂下眼,自嘲地扯扯唇:“可我的运气很不好,我许的愿望也不一定会成真。”   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她想起了很多旧往,也忆起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晦暗。   时隔二十七年,当年掩藏着的所有真相全被揭露。   ——她好像,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幸运之人。   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或许是“我本可以”,或者是,“我本应该”?   在说这句话时,她眼底明亮的光好像熄了。   自己下完了定义。   呢喃轻语,就像是在暗处黯然舔毛的小猫。   沈既年凝起眉,嗓音定定道:“明泱,别信这句话。”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叫她:“抬头。”   她下意识按照指令做。   就在同一秒。   周围所有的山谷里同时绽出了烟花。   所有的烟火同时升空,漫山遍野,绚烂璀璨的烟火顷刻间照亮了一整片夜空。   那一瞬间在视觉上的冲击太过震撼,叫眸光都为之惊动。她熄了光的眼底忽然被映亮整个世界的簇簇烟火重新点亮。   明泱愣了一下,呼吸为这一幕而屏住。   盛大、壮丽。   无数簇火花不停升空,各色的穗子不断坠落,烟雾笼罩了群山,这场烟火磅礴绚烂,仿佛永远不会止息。   这是一场盛大的童话。   “如果烟火能让愿望成真,那就让它们许你事事如愿。”   这场烟火是他为她而准备,但烟火下的愿望本就只是一个精神寄托,与其说寄希望于此,不如说他寄希望于他自己。   他的声音响在了震天的烟火绽放声中。   ——“上天不允,我允。”   她担心自己不够幸运,怯然不想许愿。   那他就给她一个保底获胜的许愿池。   在这个池子里,她不用担心自己不够幸运,因为她就是幸运本身。   深浓夜幕的所有寂静全被打破。   在心口的一片震动声中,明泱堪堪回过神看向他。   想起来了现实——她明明已经将他推开。上次在医院,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沉默就意味着结束,可她最终还是选择没有开口。   好奇怪……在正常的秩序规则里,他好像不该再出现?   “我们之间已经……”   她有些艰难地找着形容词。   声音却被他截断。   “明泱。”沈既年的声音落下得毋庸置疑,“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我都要在你的未来里。”   一如既往的强势与霸道。   他未卜先知,看穿她想说的是什么,可他也早已准备好答卷。说得很笃定,因为他能确定,他能给到她的分量。   她的唇瓣动了动,最终湮灭无声。在那一刻,忽然失语。   烟火持续不断,深山里突然绽放的这场烟花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脱离了他们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想象。若是提前告诉他们,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直到此刻亲眼所见。   远处,剧组里的人已经全都跑了出来,一边围观欣赏这场烟火,一边稀奇惊叹它为何会出现。   筹备这样一场烟火需要多少时间精力,又需要多少金钱?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原以为只是简单燃放一场的烟火,持续了十分钟仍无结束的迹象。   深山里的众人拍着照片,拍着视频,传上了社交软件。他们的愕然还在被延续,开始为自己平生所未见过的壮阔烟火而感慨惊叹。   在新年夜热闹繁杂的新闻消息里,这座开满深山的烟火秀也占据了一隅热度——   【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告白!或者是求婚!好大的阵仗,好盛大,好浪漫,到底是谁这么会!】   【本来以为今年过年要在这里寂静无聊地度过,没想到到这个点了还等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我老家就是大城市,看惯了钢筋水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梦幻的烟花!我宣布,今晚最爱的是刚才蓝紫色的那一场!啊等等……好像要推翻一下……】   【我只听见了人民币在燃烧的声音,OMG这应该是私人放的吧?】   【开年第一天!刚过零点不久!这就是我今年最棒的开屏!】   在烟火的绽放声中,明泱移走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簇簇烟火不停地照亮她的眼底,一簇刚落,另一簇又迅速接上,像是一盏永远不会坠落的月亮。   望着前方,她的心底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复醒。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有点,想要在这场梦里永远沉溺。   足足燃放了将近一小时,各式的烟火秀挖空心思、花枝招展地呈现。   到最后,实在是太晚,担心扰民,在最后一簇热烈的紫色焰火中,这场烟花终于落下帷幕。   在城市里最热闹的新年夜,处于连绵深山中的人们也跟着感受了一把喜庆。   封闭的山路于今晚得以畅通,满满当当的物资送进了山里,新年的喜意频传。   她已经在这待了很久,也在这哄了自己很久。   他没有打断她,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在旁边陪着一起哄——   “泱泱。”   “想等葡萄熟透,要静候,再静候。”   她静站在原地。   他知道,她听进去了。   “你要相信,你抵达的终点,不会辜负你期待。”   ——也不会辜负你在走往它的这条路上,所掉的每一滴眼泪。   她的眼泪如此珍贵,每掉一颗都要叫他心疼。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垂首吻了下来,任由她的泪水在舌尖化开咸湿。吻得很浅,不带欲念地一下一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的指尖慢慢攥紧他的大衣衣摆。   好像终于和自己打赢了一样,过了半晌,终于愿意,轻轻踮起脚尖,去回应这一个吻。   她今晚喝了不少酒,大脑在混沌中的一线清明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别无所求。   在这一刻,只想被阳光晒透。   …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过这样的吻。从她回应开始,这个吻就在加深,到后面,他吻得发了狠,不断勾缠,侵袭她的唇齿。   她被抵上了陡峭不平的山壁,脖颈高高仰起,呼吸不畅了起来。山谷空寂,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开始还好,到后面,她的腿根处开始发软,突然站不住,在软下去的那一刹那,被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托抱而起。   他的心脏好像有一小块地方,空悬多时,于此时终于安稳落地。   她的呼吸被夺空,分开了下,微微喘息着。   他的指腹在她侧脸上轻轻摩挲。就像那晚她发烧熟睡时一样,温柔,却又带着和这份温柔不相符的,很重的绮念。   中途暂停几秒。   明泱突然仰眸看他眼睛,从深邃的凤眸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她好像听见了心底里的声音。   就像这个雪地里吸纳着的所有回响。   沈既年漫不经意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再度厮磨上她的唇瓣。   …   她的醉意上涌,等到醉了乱了,彻底不醒事,他背着她回去。   烟花结束后他们又在外面耽搁了太久,剧组的人早就各自散了回去休息。他们回来时,谁也没有惊动,就那么安静地打开其中一道房门。   沈既年揿亮灯光,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才会喝那么多酒。喝完酒后自己跑去角落里舔毛垂泪……怎么会这么叫人心疼?   帮她脱掉外衣后,见她乖乖躺在被子里想睡觉,沈既年才放心去找助理拿行李。   主要是拿换洗衣物洗漱。今天清通路障用了多时,加上后来雪地太深,裤脚也被弄湿,他身上是难得的狼狈,势必是要先去洗漱。   深山回归了它原有的静谧。   静了半晌,在就快要被睡意打倒的时候,明泱又突然睁开眼,翻过身去将床头的手机充上电。   对于年轻人来说,手机没电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电量一续上,手机里数不清的消息顷刻间涌入。还没等它更新接收完毕,一个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差点惊掉她捧着的手机。   可能是刚巧在这一秒打进来,也可能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所以才会在开机的这一刻也这么及时地响起。   不得而知。   来电显示着“妈妈”。   明泱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   半梦半醒,醉意朦胧。   她点了接通,声音有点软地打着招呼:“妈妈……”   电话突然打通,黎月还愣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刚要欣喜地开口,又为这一声而突然愣住。   明泱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叫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冷静的、淡然的,而不是这样又娇又软。   但黎月也很清楚,他们早就错过了女儿最懵懂也最柔软的那段时光。   她心口塌陷下来一角,柔声叫道:“宝贝。”   他们不放心,联系了她一整晚,直到现在才终于联系上了人。可是想了想,黎月的第一句话没有说别的,依然选择了那句:“新年快乐,宝宝。”   在这一年的第一天,和女儿说的第一句话,黎月还是希望是美好的一句。   “新年快乐。”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没有惊扰到她此刻的世界。明泱靠在床头,和妈妈闲话家常。   她忙着拍戏,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默了几秒,她低低说了一句:“我都想你了。”   她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印出小小的一片阴影。   黎月怔然。察觉到她应该喝了酒,也在同一秒敏锐地发觉,她不是在同自己说话。   但也只是转瞬的功夫,她很快就如常地安抚起小女儿。不管是以她的身份,还是以赵瑞芝的身份,她都想要熹熹被哄得舒服开心。   “妈妈也好想你。好久没有去看你,你过得好不好?”   明泱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没发现对方看不到。   今夜母亲的温柔唤出了她更多的表达欲,她轻动了下眼睫,突然讲起了陈年旧事:“我不喜欢那条裤子,一点也不喜欢。明明是我的生日,为什么不可以买我喜欢的裙子呢?”   它贵一点,但只是贵一点点。   “我可以不要蛋糕的。”   忘记了岁月,她很小声地和母亲作着商量。   时隔多年,她早就忘记了那条裙子的模样,甚至连什么颜色也不记得了,只是始终没有忘记那个执念。   她现在早就有了数不清的裙子,穿过数件高定,她可以恣意地拥有很多华丽重工的礼服。可是年幼生日时得不到的那一条,就是不一样。   执念的是裙子吗?——或许不是,而是这么多年里没有得到的种种。   黎月当然不会知道她说的是哪条裙子,也无法实现她的生日愿望。在电话的那一头,就只能静静地聆听。   就如同这么多年,她所错过的那些岁月,她都只能在这个世界的另外一角,对女儿的生活浑然不知。   温承章拍了拍她的肩,唤回她的注意,示意她将免提打开。   他们刚从宁城飞回北城,奔波劳碌几日,一刻不停,现在正在前往他母亲住所的路上。   打给女儿的电话终于打通,他也想听听声音。   黎月回过神,压了压那股复杂的心绪,点开了免提。   她没有拒绝或者是责怪,而是柔声顺着孩子的话往下说:“我们宝贝,当然可以穿喜欢的裙子。不需要用蛋糕换,裙子和蛋糕都可以有。”   黎月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滴眼泪掉在了被子上面。   赵瑞芝不爱她吗?   也不是。赵瑞芝也会在她生日的那一天,给她买蛋糕、买新衣服,给她庆生。   可是要说很爱,也没有。再想要更精细的、更多的,就没有了。这份母爱有限,不单薄,却也不浓郁,可能是她对爱意的需求太高,才会觉得无法满足。   她的诸多不甘,都只来源于她自己的无法满足。   人啊,总是太贪心。欲望无休无止,欲壑难填。   “妈妈。”她轻眨眼睫,拢抱着手里的被子,一碗水端平地说:“我也很想爸爸。”   记忆中,小时候爸爸经常抱她,对她也有疼爱。虽然平时联系较少,但她对父亲还是有一份感情。   电话那头默了好半晌。   黎月才回说:“他知道,他还跟我说呢,他也很想你。你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也爱你。” 第71章   黎月和温承章都想过, 这么多年的感情,无论如何,明泱心里肯定都会有养父母的一席之地。   但仍是在今晚直面的这一刻, 心情格外发沉。   她们说话时,温承章已经偏过了头去看窗外, 手紧握成拳。他一直都不愿意认可应家的那个人有资格做他女儿的父亲。   他给了他们很大一笔钱, 买断他们与她的关系。可他买得断应家人, 买不断明泱这边。   二十几载, 将近三十年。   如若一切都只是意外, 他们还能努力去安慰自己。直到今天却发现,原来不是意外, 而是人为。   温承章这些年也浮现过这个猜测, 只是没有证据,也太荒诞,不敢去相信。   直到妻子哄着女儿睡着,他都没有转回头来。   车子行驶多时,从机场开到老太太的住处。   她之前是和小儿子一家人居住, 后来小儿子小儿媳双双去世后,又将温璇送去他那儿,她就一直是独居。温承章请过人来照顾她,深夜里他们敲门,便是那个阿姨保姆过来开门。   她披着外衣走出来, 看见他们还有些惊讶:“先生, 这么晚你们怎么……”   温承章没有过多理会, 径直往里走,步履生风。   今夜是新年夜,老太太跟温璇还在守岁, 两人都没睡,看完春晚后便闲闲说着话。   新年夜。   新年夜。   而他二十四年没有跟自己的女儿过过新年。   突然听见他们到来的动静,老太太也微愣,“不是说在外地回不来吗?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温璇站了起来,跟他们打着招呼。面上先是一喜,想起上次的事件,又有些拘谨。   老太太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还没说话,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她往后看了看,温珩之没来,温熹也没来。目光从大儿子和黎月的脸上扫过后,她的神色就慢慢地静了下来。   她手上原本在泡茶,动作停了停,放下了茶具,安然地坐着。   温承章看着她,冷声问:“当年温熹是怎么丢的?”   依然是这个问题。   二十七年前,丢失当天,他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当时她的回答是:“我就掏钱买个东西的功夫,一转眼就不见了她。”   而现在,时隔多年,她的神色平静到带着点死气,声音也如一潭死水:   “是我将她带到了人最多的地方,将她留在了原地。”   她松开手,往回走,没有再回过头。会去到何处,只看温熹的造化。   那时候的集市人很多,人挤着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个行为。没有大人在,孩子实在是太容易走丢了。   过了几小时,她才缓慢往家里走去,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知道真相是一回事,亲口听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难以置信。   温璇完全不知,愕然地看着奶奶。她一直都以为,温熹是自己走失……   老太太没有看她,神色不改。   温承章收住了拳头,冷冷地扯了下唇,“她是我的女儿,是你的亲孙女。”   他只有一子一女,谈不上多子家庭的什么对谁多疼一点,对谁少疼一点。他的母亲明明最是清楚,他对女儿有多疼爱。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努力在压抑情绪。原本就在沸腾的怒火,在今晚跟明泱的那通电话之后,更加加剧。   老太太哪里用得着他说?她心里什么不知道。她闭了闭眼,从温熹回来后第一次被带到她面前,她就没有敢太仔细地看过那个孩子,态度始终冷淡。目光对上时,她总是先回避。   兴许,她也是心虚,心底也有愧对。   这些年她也没有全然忘记,最开始那两年,她还梦到过那个孩子死了,从午夜惊醒过来,后面一整晚都睡不着。   她平时都没有去管过他们的生活,安静到没有存在感,不来往,不交集。随着温熹回来,她原以为当年的事情就这样翻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温承章给找了出来。   ……是了,他从小就很厉害。   到了这一刻,老太太只能哑声道:“我不这样做,你们不会把温璇带走,也不会把她当做亲生的那样上心。”   温熹的命太好了,可她的小孙女却太过命苦。   她握紧了膝盖。她要的很简单,就是长子手里所有的资源,都能够用在温璇的身上。那些是温璇原本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狠就狠了点,但是利益大到叫人动了心。   温承章始终站在数米之外,嘲讽地扯唇。他们一家被利用到了这个份上,他的女儿甚至要这样给温璇腾位。   他的嗓音像是糅杂了粗硬的沙砾:“你从没想过我,从没想过温熹。”   老太太低垂目光,没有说话。   是她强行更改了一切,她也无话可说。   安静了半晌。   她只是低声叹道:“你后来还是没将温璇当做过亲生女儿。”   她也曾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被她安排好了。可是直到温熹真的回来以后,她才算见到原来他真正对女儿的疼爱是什么样的。也才恍然,这么多年,他从未将这份疼爱给过温璇。   算是百密一疏。   “你总该有点,”黎月不敢相信她能将这样的话说得出口,咬牙道,“做人的底线。”   她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可耻到这个份上?   生而为人……生而为人!   黎月掐紧了指尖,任由指甲陷进手心。   她当做过。   她对温璇真心疼过。   可到头来,她的孩子是因为温璇才被丢掉,甚至后来还在被温璇伤害。   纵使做生意多年,知道人性复杂可怖,但她仍是于今日,被震惊四肢百骸。   这些年,温承章和老太太的关系一直都很疏远,是她念着婆婆和丈夫的母子关系,对这边多有照顾与走动。可是现在,一切全都变成了她的可笑至极。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恨。生平第一次,连怨恨都感觉到了自心底而升的无力。   温承章牵住妻子的手,安慰她气到发抖的愤怒。冷声道:“我不会放弃追责。你做过的事情,让法律来判。”   “我不仅不会将她当做女儿,还会将她当做我女儿的对家。”   老太太终于抬起眼,平静成一片灰淡的眼眸突然起了涟漪,“她是你侄女!”   “温熹也是你孙女。”温承章平声回复,“她不会有我财产的任何继承权,从我这,到珩之那,她与我家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地,他不顾老太太的任何反应,转身带着妻子离开。   走之前,连带着停掉了对这边佣人的雇佣,以及所有的照顾与交代。   “温承章!”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车辆启动与开走的声音,他们夫妇没有半分逗留。   坐到他这个位置,断亲之类的戏码他能做到比任何人都心狠。   端看他想与不想。   他们一走,本就有些冷清的宅院好似变得更加冷寂。   老太太没能叫住人,只掀起了心口大片的火气。   就差一步,就差那么几年。   温璇或多或少都能在财产分配中分到一块!   只要一部分,就能让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她腿脚不好,才刚出院不久,情急之下差点摔倒,温璇忙去扶她,“奶奶……”   温璇喉间发哑。她没想到、她父母无法为她做到的筹谋远虑,老太太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都已经为她做尽了。甚至,筹谋到已经踩在了法律禁止的线上。   那是蓄意遗弃……   老太太干枯如树枝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胸腔还在起伏。耳边好似响起了温璇小时候吵闹时的话语。   “我不要姐姐……奶奶,我不喜欢姐姐。”   “我可不可以不要姐姐呜呜呜呜…”   “我也想要姐姐的妈妈。”   一念起,歹念生。   后来,逐渐成了万劫不复。   她死后,或许是要下阿鼻地狱。   ……   剧组放了两天的假,山路通了,想要出山过年的人都能出去。第二天,所有人宿醉过后睡得毫无负担。   至于山路是怎么通的——自然是归功于导演搬来的救兵,这部剧的出品方之一。   一早大家就都已经和他热热闹闹地打过了招呼。   等到中午过后。   沈既年带着吃食进来,明泱被动静弄醒,支起身看了看回到房间里的人。   深山里的条件有限,平时吃的都很简单。但这人一来,门一打开她就闻见了各种香味。   剧组里人多,这个点很热闹,沈既年早上避开人出去,此时又避开人进来,却还显得游刃有余。知道她醒了,他一边忙着手上的事情,一边问说:“要不要起来吃饭?”   他在那边忙碌着,有几分生活感。   昨晚的事情她都还记得,这次没断片。但也是因为没断片,才叫她不大好应对。明泱顿了顿,提醒他说:“那天温璇说的话……”   沈既年收拾好东西,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需要别人置喙。”   ——她爱与不爱他,他不用听别人说。   他看得见她的眼睛,以及,那天她酒后突然提起的纽约的夜色,他就知道她还没有忘记。   诸多种种。   他确认她动过心,所以他这么执着。   退一步来讲。   就算她没有爱过他……结果不变。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间,明泱维持着冷静,她提起一个猜测:“我以为拾悦冬季新品叫‘自由’,是你要放我自由。”   沈既年的目光在她的面上停了两秒,似乎在费解,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天真的女孩。   笑了一息,男人笑得依然慵懒贵重,说出的话却不然:“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么大方。” 第72章   她所得到的信息, 是她自己解读错误。   这个男人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要放手。   对视间,明泱道:“沈总还真是一如既往。”   她算是看明白了。   也不该对他的大度抱太大的希望。   沈既年站姿都显矜贵,抬了抬眉。   难得的休息日, 今天没有任何任务,可以随意消遣。   明泱身体往下一滑, 拉过被子盖过脑袋, 不着急起床, 还想赖。   她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个红包。   家里人送的红包她早就已经收了起来, 这个是谁放的, 不言而喻。   一如往年。   和这个红包放在一起的,还有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瓶香水。和当初她收到的那三瓶定制品一样, 没有任何包装。   她的视线一掠而过, 只是摸过了手机。从昨晚到现在,里面的消息成堆,被推到最前面的有一个是纪含星的聊天框,十几条未读消息,她点了进去。   【在这个全世界都在热闹的夜晚, 无人注意到深山里悄悄进行完了一场烟花秀[奸笑][奸笑][奸笑]】   传播视频的那些人并不知道答案,但纪含星会给她发这条消息,等同于是猜中。   明泱也不见太多意外,坦然认下。   昨晚的事情她都还记得。   见她终于出现,纪含星跟她闲聊了几句。   【听说设计师请的是国内最有名的那位。他可真能保密, 自个儿在深山里安排了这么大一场。哼, 要是事前让我们知道的话, 我们肯定得开车杀过去看。】   纪含星充满意见。但别说是这场烟花秀的地点保密了,他们也想不到这个人能这么浪漫啊。   果然得分人。他们所认识的他,和明泱所认识的他, 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聊着聊着。   纪含星问说:【他现在在你那?】   明泱:【嗯。】   纪含星不见意外:【猜到了。昨天我们聚了一场,就差他一个。】   很快,她又发了一条:【不过,这两年他也很少来跟我们聚。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面,经常忙得抽不开身,连轴在转,根本不见他休息。】   【看起来好像很着急,急于揽权,急于站稳脚跟。】   将原本要用上一年时间的事情,压缩到半年完成。就这样的强度,他又哪里空得出时间来跟他们吃饭聚会?他走得太急了,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急。   至于是为什么着急,在着急什么,似乎不必多说。   明泱在国外的那一年,闭关拍戏的那一年,他这边也是同步在忙碌。   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比谁轻松。   纪含星:【直到去年你回来,他才一下子腾出了空闲。】   他不是一直都有空,也不可能真的那么闲。只是在她回来以后,他才特地安排开的时间。   纪含星突然想起什么,发来了一段视频。   【对了,想给你看这个。】   明泱眸光微顿,抬眸看了眼正在回复邮件的他,将声音关掉,静音打开视频。   视频里,他们一群人在他到来之前,玩心很重地在商量着什么。只是看着神情,就知道憋着坏水。   明泱眉眼很静地往下看着。   不多时,他推门走进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没察觉有人在拍摄,也对他们的计划毫无察觉,神色散漫。   过了会儿。   众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   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   男人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扫过众人一眼,将酒杯搁在了桌上。   周身的气场冷沉了下来,眼神也冰冷,看上去不再像刚才那样好说话。   即便没开声音,明泱也感觉得到,当时的场面该有多阒静。   只怕是所有人都不再敢开口。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眉目之间。   过了几秒,只见他端起酒杯碰了下桌子,不知道是在敬谁,是与他不太相符的客气。她看见他开口,但是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而后,等那阵令人窒息的氛围终于过去后,视频画面闪烁乱跳了一阵,应该是偷偷录制的人将手机取了下来。   ——视频到此结束。   明泱没能听见那句话。却是忽然对那句话的内容生出了探究。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紧,在心里猜测着。   ——他可能会说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   房间里突然出的声惊得她下意识抬眸,同时也按掉了手机。明泱一眨眼,缓了缓心神,将手机放去旁边,“……没什么。”   她掀开被子起床去洗漱。   沈既年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做停留,才重新垂眼,落回手机上继续忙工作。   从浴室出来后,她端了杯水喝,探头想看看饭菜。   ——饭菜就放在他的手边。   她这么一往前探,与他的距离也拉近。   沈既年偏眸看了她一眼。   明泱微顿,似有所觉地偏了下头。   他们的距离极近。   他手机熄屏声响起的同一秒。   沈既年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颈。   擦过她的视线。   想做什么的意味已经很浓。   他将她抱起在身前的矮柜上,漫不经意地逼近,吮住她的唇。   她自己一个人住,平时没什么防备,就连睡裙的裙摆都很短,这么一被抱起来,裙摆又往上滑了滑,跟穿他衬衫时一样短。   屋子里本来就很暖和,现在更热。   她推了推,但纹丝不动,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为捏紧。   昨晚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对某些画面格外清明。   谁都没说话,可是成年人之间,有些时候,又是什么都不必说。   进与退,攻与守。   以及,不经意间一些无声的转变。   他隔着睡衣摁着她的腰,贴在她的腰侧的掌心热度也在上升。   直到此时,突然响起来视频邀请的声音。   惊醒了梦中的人。   沈既年不太肯放,但旁边一声一声的,不停催着。   他按捺住微沉的呼吸,松开她。   静望对视。   她咽了咽喉咙,在那双眼里,想起来昨晚的某一刻。   过我嶙峋,拥我九春。   对视间,他的眸光如墨般浓重。   手机还在响,什么都要被打断……   明泱抿了抿明显比平时要红的唇瓣,先移走目光,跟着低头去看他的手机。   上面显示是他母亲。   沈既年凝了下眉,将手机捞了过来。   明泱准备跳下矮柜,可他没让,一手拿手机,一手箍住人,动作强硬。   她瞪了他一眼,他也不受影响,只将视频挂断,回拨过去一个语音。   ——他家里的电话,他也丝毫没有要避开她接的意思。   明泱被迫留了下来,双腿悬空着,脚踝纤细白皙,时不时蹭过黑色的西装裤。黑与白的对比十分浓烈。   成滢今年的大年夜又没见到他。现在好了,连想拨个视频看看人都看不到。电话一接通,她更没好气地叫了他一声:“沈既年!”   明泱微顿。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他的母亲。   她维持着安静,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既年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只简短地应一声:“嗯。”   “今天大年初一,你又跑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家里多少叔伯在等你?”   沈既年散漫地应着,抬手触上她的唇角。看他这态度,很明显是对那些人不以为意。   实在拿他没办法,成滢很快就不再提别人,只是眼看着女儿和女婿一家,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能不往外跑,而是带着人回家里来过年?”   她能猜到他去见人,但不知道此刻人就在听着这通电话。   明泱顿了顿。她看向他,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沈既年低声道:“再说。”   他今天的话少得可怜,为了遮掩此刻嗓音的沉哑。电话那头也浑然不觉。   成滢只是抱怨——又是再说!   说来说去,都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   他的喉结滚了滚,暂且按捺着耐心,在等成滢那边有没有什么要事。指腹揉着她的耳垂,又落到了她的脖颈上。   但是耐心实在不足。   在与她的肢体接触中,很快就低下头,复又吻她。明泱急促地眨了下眼,踢了踢他,但是没有用。   这个吻安静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往里吮,喉结在滚,任由电话里继续说。   “今年可是小宝过的第一个年,想见舅舅都见不到。”成滢吐槽了一句,她那边很热闹,看见沈惟宁过来,便问了一声:“要不要跟他们说句话?”   沈既年哪来那个耐心?偏偏成滢连他的拒绝声都听不到,下一秒就招呼起了人:“宁宁,你抱着宝宝过来——喏,不是说要跟你哥讲电话?”   那边,成滢还在等着沈惟宁来接。   可这边,沈既年忍到火起,已经干脆了断地按下挂断。   手机被扔去了一边的桌上。 第73章   一阵碰撞声在旁边响起。   他屈膝抵开她腿。   明泱不知道那通电话有没有被他挂断, 她往后躲了一下,却没能逃得开,腰身后仰, 被吻倒在柜上。手臂撑着身体,纤细修长的指尖已经攀紧身下的柜子边缘。   他的手从下摆滑入, 往上。   没再隔着阻碍。   因为身体贴得近, 所以所有的变化都能感觉得很清晰。   沈惟宁才刚赶过来接到电话, 就发现通话已经被掐断。   此时, 被沈既年扔去旁边的手机连震了好几下。   【?】   【就半分钟。】   【您在忙什么:)】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儿子还在想跟舅舅说话, 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明明他们平时不常见面,但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 不仅记住了人, 还很喜欢舅舅。   忙什么不知道,但总归是没有功夫理会。   他连一眼都没有空分过去。   将她困在其中吻着。   在唇上,在耳廓,在颈窝。   明明之前什么都干过了,肆无忌惮地相拥过接吻过, 做到过最极致……但是重逢到现在,还要装这么久的不熟。   他早就忍够了这股火。   带有进攻性的侵袭,唇舌都在侵占。   明泱偏过了头,沈既年就咬在了她脖子上。   巨大的情潮在汹涌席卷,身体里一阵一阵的颤栗。   他重重咬了一口, 才声线喑哑地问她:“这部拍完后有什么安排?”   会这么问, 是想等她忙完, 也是想等,她会不会回答。   看似漫不经意的对话,也藏着交锋。   明泱微往后退开, 静了几秒,才回说:“一些活动,还有几个宣传片。”   这次接连两部剧都在北城,她等到长宁开拍的时候就知道了到底都是谁作的安排。   但他能安排得了一时,不可能一路都这么安排下去。接下来她的工作全都不在北城。   ——起码,近几个月内。   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缓了下来,找回了氧气。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再迈入同一个沼泽。   第一次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抽离,第二次再陷进去,再想抽身的话,还不知得是怎样的锥心刺骨。   可是她的心告诉她,如果真的断干净,不再纠缠,她也不甘。   心口有一股情愫退下去后又涨起来,反反复复。   ——所以,此题无解。   在这场纠葛里,可能谁都不会是赢家。   不会有赢家。   这段时间,他们在彼此面前渐渐都不再遮掩,逐渐看清了对方。   她咽了咽喉咙,提起一件事:“温璇说的那个……”   沈既年握住她的腿,细到他一只手完全可以圈住,懒怠地抬了抬眼:“她看错了一点。不是你依靠我,是我渴望你。”   从最开始就看错重点的人,她的算计也显然不会成功。   明泱心口一震。不可思议地一抬眼,就望进了他有如被浓云席卷的黑眸之中。   她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他超出她想象的,一步步留低。   不断俯首,不断低头。   被握住的小腿反应过来,踢动了动,试图挣脱桎梏,可是不仅发软,也没能踢得动分毫。   他没松手,而是帮忙按了按,安抚着它的发抖、打颤。   “沈既年……”   到后面,她叫他都已经完全没了用。   刚才被安抚住的轻抖颤得更加厉害。   最重的那一瞬间,瞳孔的边缘也散了。   溃不成军。   ...   这次剧组放的两天假,直接免除了后顾之忧。   折腾到了晚上,等他进浴室后,才只剩下她一个人。   感觉才刚睡醒,但是现在又困到想睡。   明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找出半天没碰的手机,点开跟纪含星的对话框,重新打开那个视频。   这次趁他不在,她可以将声音调大。   等进度播放到最后,她也清晰听见了视频中沈既年的那一句——   “喝酒就喝酒,你们别总是提她。”   她的眸光微顿。   以为自己听错,可是事实确实就摆在那里。   直到听见这一句话的内容,她才明白过来他敬的那杯酒是什么意思。   是在请他们放过。   这个认知叫她微微蹙了眉。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如果告诉从前的她,她对他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她大抵也不会相信。   她轻轻垂下眼睫,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   那两年他们毫无联系,但她好像,突然触碰到了一点当时的他。   纪含星后面给她发说:【你别看我们现在敢说笑,其实那两年里我们提都不敢提一句。】   唯一提的这一次,全场沉默了多时,后面又都默契地当做不可提。   纪含星:【还好你回来啦。我也好高兴!】   看得太出神,明泱没发现浴室里的水流声停下,也没发觉他已经洗完了澡。   直到浴室的门打开,她才突然按掉手机。   心跳快了一阵,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回床边。   沈既年擦了几下头发,扫过她一眼。   “饿不饿?”   他按着手机,让李特助准备些吃食。   和大雪封路时的状况不同,剧组里的物资全被补充满,加上他们自己带的那些,她想吃的都能有。   明泱确实饿了,很少会有的很明显的饥饿感。她爬起来,想等吃饱再睡,先喝了点温水垫垫。   很快,外面就有人将东西送了过来,沈既年开门去接,打开餐盒,先递给她一碗热汤。   他们久违的,这么太平地坐在一起吃饭。   还是事后。   有一股暧昧自然存在与滋长。   不需要有什么话语,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的。   明泱拿着勺子喝汤,又吃了一些东西。   她身上换了一条睡裙,低下眸时,还能看见白皙的小腿上被按出的指痕。   今晚比往常多吃了一点,吃得差不多后,她拿过手机,想要看一眼,但是两次都没能解开锁。   沈既年站在她旁边,这时,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按下密码。   顺利解锁。   她微愣,才反应过来,她的手机还放在床头那里。   他们刚巧都没戴壳,她也就没发现。   他没让她停顿太久,指引道:   “相册里有那只面包。”   他知道她在惦记着什么。闻言,明泱就退出了原本的邮件页面,想去看看。   壁纸上的人很突兀地跳进眼帘。   本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是她当年在婚纱展上,纪含星给她抓拍的那一张。   她微垂着眼在笑,看起来并不像模特,而像是新娘。   指尖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停住。   她还以为他那个时候真的有那么平静。看她穿婚纱和跟穿别的礼服的时候一样。   这个男人,果真能藏。   几年了?   距离那场婚纱展……三年了。   他一直没换。   沈既年看过来,明泱佯装无事地找出相册,点进去。   他手机里的信息都很简单,突如其来的查看手机,看他一点不慌就知道了里面会有多干净。   相册里也只有一些工作图片,贝果的照片视频在里面很显眼。   她点开视频,一条一条看着。   她离开后,它又回到了原主人那里,跟刚出生的小主人也玩得很开心。   “什么时候休息?我带它出来。”   小家伙也通了人性,他看得出来它也在想她。上次在医院分开的那天,它蔫了许久。   但这也只是个借口。   真正在等她休息的不是它。   明泱去拿自己的手机,查看接下来的行程。这部戏拍得差不多了,二月就要杀青,但是好像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休息不了,三月一号飞国外。”   要在那边待上至少半个月,今年的生日也要在那边过了。   她的日常就是很忙,而且是不固定在一个地点的忙。   沈既年问了声哪个国家。听完后,点了点头。   那边距离确实很远,比不上国内见面方便。   剧组里不少人都出山去了,就算没出山的,现在在外面也是一片热闹。   明泱没有出去一起玩,天才刚黑透,她就已经回到了床上,回着团队那边的信息,也回着亲朋好友的信息。   他在沙发那边处理工作,顺便开了简短的一个小会。   明泱想起纪含星跟她说的,他经常忙得抽不开身,连轴在转。   但后来时间却是一次一次地跟她耗在了剧组里。   也称不上闲,毕竟他在她这边的时候,各种视频会议就没断过。   时间渐晚,手机没碰多久,她的困意渐渐涌上来。   剧组里肯定能给他准备出来一个休息的房间,但等到她放下手机,昏昏欲睡时,旁边的位置还是往下塌陷。   他将她拉进怀里,很轻地亲着她的唇。她困到不想睁眼,温热的吻随后落到了额头上面。   房间没开灯,就着黑暗,热度悄悄滋长。 第74章   那个怀里太热, 她睡得不习惯,本来想撤走,但又被不容商量地按了回去。   明泱睡得迷迷糊糊, 也就没再去动。   翌日早上,茉茉来找她, 还跟往常一样敲了敲门。   里面好像一片安静。   又敲了两下后, 她在外面等了等。   半晌过后。   门终于被打开, 茉茉不设防地转过身:“姐……”   话还没说出口, 就卡在了半路, 她愣了愣,眼睛微微瞪圆, 怔然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沈既年单手扣着袖扣, 看向她的助理:“她还在睡。有什么事?”   她还在睡、她还在睡,可您为什么会从里面走出来?   茉茉的脸一下子涨红,想控制,但没能控制得住。她勉力地深呼吸了下,磕绊道:“我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她现在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们用餐就好, 她的餐食我这边会有人安排。”   “噢……好。”茉茉摸了下头发,本来还有别的事,但突然间也想不起来了。她没再多留,转身离开的动作明显有些机械。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偷偷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沈既年出去忙了一会儿, 再回来时, 明泱刚刚睡醒。他一面走过来, 一面接起家里的电话。   正值新年,是他最忙碌的时候。公司、家里的电话都不断。   沈既年站在床边,眼眸低垂, 伸手去碰她。   但这人在电话里的形象还是一丝不苟。   “嗯,我回去后会安排见一面。”   听起来会以为他此刻正一板一眼地坐在办公桌前。   像是讲完了公事,电话那头聊起了私事。   成滢问说:“她喜欢些什么?我是不是也该备份新年礼物?”   沈既年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意见,只道:“可以按照您的眼光准备看看。”   明泱微愣,抬眼看他。   他似乎没有向家里隐瞒她的存在。昨晚和今天这两通电话里都能听得出来。   沈既年抬了抬眉骨。正事说完后他便挂断了电话,俯首下来堵住她的唇,吮吻着,有几分慢条斯理,声音混杂在鼻息之间,“怎么?”   “你家里没有意见吗?”   “哪方面?”   明泱眸光轻动,想起来纪含星说的,这几年,他急于揽权,急于站稳脚跟。   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和位置,权利也就是自由。权利越大就意味着所能拥有的自由越多。   他那么着急,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她想过了好几个问题,最终问出口的是:“你……不准备要孩子的事情。”   他们这样的家族门第,肯定很看重子嗣。毕竟家里是真有“皇位”。他可以接受,但她不相信他的父母也没意见。   沈既年的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唇角散漫地勾了勾。   会开始探讨起一些问题,当然是因为这些问题变得与己相关。   “努力在让他们接受。”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他为家族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但总要允许,他也为自己想要的那个人而做出些什么。   明泱望了望他的眼。   他回视着,低声道:“你不在乎的事情,我也不会在乎。”   她不在意孩子,他人生的步调要与她一致。   他们都说他不爱她。   可是早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不婚的准备。   她的家世于他而言并无影响,这也是他这几年努力的目标。   他不可能让当年的事情重演。没做好准备的话,他也不会铺路让她回来。   她的心一跳。   他是真的做好了准备。   房间里这么安静,话筒里的声音没什么遮掩。沈既年知道她刚才听见了,便问道:“要见吗?”   “不了吧。”她没有犹豫。顿了顿,旋即声音很轻地说:“还没到那地步。”   那现在是到什么地步?   浅浅的在门外?   沈既年撩起眼,看着她的眉眼,目光只静了一息。   很快便接受。   淡淡嗯了一声。   当年欺负的人,总是要还的。   …   第三天,春节假期结束,剧组准时开工。   沈既年就跟她同住在那间不算很大的房间里。   剧组里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他们只知道来了个大金主,片场从里到外的条件都被改善了一遍。不说别的,光是餐食的成本怕是就翻了四五倍。   白天她去拍戏,他就在房间里办公,两不影响。   等再过段时间,这里的雪就会开始化去,冬天终将过去,迎来属于这片深山的春天。   深山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要是收工得早,熄灯也会熄得很早。她房间的灯亮与不亮,都不足为怪。   这天她回来的时候,灯连开都没开就是暗着的。   在昏暗的光线里,那个吻灼热又熟悉。   他扼起她的下巴,按住她的腰肢往深里吻。   在这边跟在城市里显得不太一样,那是一种整个世界真的都静下来了的感觉。   上次才两次她就没受住,今晚看着也很凶。   他们的身体比他们还要熟悉彼此,根本不需要一个重新熟悉的过程。   欲潮涌来的时候。   沈既年其余的动作忽然停了,他将她按在了心口处。   心跳的声音澎湃,咚然作响。   连带着潮热的细汗的触感。   他们谁都没说话。   心跳同样加快的途中,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三年前某个同样的时刻,她问他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沙哑,看她神色,问:“不好奇了?”   她停顿了下,摇摇头。   沈既年的眼眸持续性暗着,垂眼看着她。   他为一个人而心动时的心跳。   在这个讳莫如深的夜晚,突然有人敲门。   明泱偏开头看向门口。   少顷后,外面响起这部剧男主角的声音:“明老师,在房间吗?想来请你一起对对明天的戏。”   他们这次的合作很愉快,对戏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如果有时间的话。   山里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男主角来之前还以为她在房间,却没想到还真刚好不在。   他在外面等了等。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只当她是自己住。   沈既年揉了揉她的指骨,她偏着头,他就克制地去吻她耳垂。   过了会儿,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有声音,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明泱提起的心才安然落地。   沈既年俯下身亲她,沙哑着低声道:“什么时候给个名分?”   他就这么被她藏在这里。也不止这里,还有全世界。   这个男人的目光有如实质。   又沉又重。   她仰头看他,眼尾泛着媚色的红,忽然踮起脚亲了下他的喉结。   唇瓣不着急离开,停留着,感受着上面急剧的滚动变化。   他微眯了眼,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是被掀过去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被她拽着沦陷。   明泱问说:“明早走?”   他这次能够停留的时间不多,不是每次都能纵着他像上次一样一待就是几个月。   “嗯。”   他嗓音太哑,但离餍足还远称不上。   “回北城的时候告诉我。给你生日礼物。”   在他那边,她的生日也更正作了三月二日。   他按照她是温熹的生日给她过。   “如果我没回去呢?”   她看起来很叛逆。   他从善如流地接收:“那就你想见面的时候告诉我。”   她忍不住笑起来,被取悦到。   这回答应了,“好。”   “明早不叫你了,你安心睡。但要记得给我回消息。”   她暂时还没回答。   也就两秒。   直到下一秒被重重撞上,她闷了须臾,才吐字说好。   …   翌日,她睡醒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旁边的床铺上温度是冷的。   准备出门前,明泱发现了桌上的便签纸:【那瓶香水是样品,首瓶「自由」。】   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瓶「自由」。   看完后,她撕下标签,将它收了起来。   那群来客一走,山里的拍摄恢复到了往常。   她这次长达数个月的拍摄拢共只出了不到五次剧组,粉丝们手中掌握的属于她的信息只减不增。等到二月,已经少到几乎为零。   ——好在,在这个弹尽粮绝的关头,她这部剧总算是拍得差不多了。   从二月中旬开始,就陆陆续续有粉丝在蹲守她杀青离组。   从二月中巴巴等到了二月底。   二月底的某个下午,明泱乘坐的航班落地北城国际机场。   她这边围绕的粉丝太多,声势浩大,只要一走出去就能瞬间被吞没在人海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传来了同样的热闹喧嚣声响。   明泱还以为是不是遇到了圈内同行,今天是不是也有别的明星也在差不多时间点的航班。   茉茉飞快地打听到了消息,着急地跑过来同她说:“泱泱,是沈先生在另一边。”   她们还没走出去,现在外面的嘈杂声已经比之前还要高出好几倍,声音近乎掀翻屋顶。   不单是为她在、他在,还为他们两个同时都在。   他们安静了几个月,但不代表他们身上的热度结束了。   别说是粉丝,狗仔此刻都已经将相机举好了,只等着她出来。   明泱后背一僵。   ——她比原计划提前了几天结束拍摄,提前离组。   没有事先告诉他,但也没想到他今天也会在这。   她还没想过要跟他一起在公众面前出现。   茉茉紧跟着动静,和她说:“沈先生那边好像快出来了……”   想也知道,待会所有狗仔的快门声都不会停。   明泱手机响了一声。   正好是她此刻正在想着的人。   沈既年:【今天到北城?】   两年前,他于人潮中好似偶遇故人,但那条询问消息没能成功发送。   两年后,发送成功。   可她却顾不上回,知道他发现了她也在后,急急发来一句:【别看我。】   沈既年:【……】   …   他们现在还不算在一起,她也没有要公开恋情的打算。   ——她的职业比较特殊,加上目前对待事业的谨慎性,如果不是特别确定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公之于众。   就如同她跟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他们还没到那地步。   外面的人潮以暴风一样的速度在吸聚,已经到了连路人都要过来围观的程度。   但绝对称不上太平。一小批cp粉和数量明显呈碾压状的事业粉,不管线上还是线下,都不太看得惯对方。   与此同时,有几个热搜在快速爬榜——   #明泱 机场#   #明泱、沈既年#   #北城xx机场#   #世纪同框#   网友们实地拍摄的视频还在实时上传,整个热搜上面热闹不已。   此刻不在机场的人只能不断刷新实时微博跟进进度。   这个热闹也没能持续多久。   明泱给他发完消息后,已经在人群聚集到无法控制的密度之前就快步离开了机场。   全程,没有抬头看过另一个方向一眼。   有网友不死心,去看沈既年那边的拍摄画面。   但也是同样,他只是提步离开。   两个人,难得在公众面前的同框,但是全程连眼神都没有半点交集。   从头看到了尾,直到眼巴巴看着他们各自上了车。   一群人怒摔键盘——   【好不容易让我蹲到了他们在一起出现!等了半小时,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   【我就差拿显微镜看了,结果?搞什么鬼?哪怕微秒的眼神接触都没有吗?】   【我不管,他们肯定看了,或者心里肯定特别想看,只是没被我们捕捉到】   【苍天啊,大地啊,最苦的是cp粉!吃点儿糖容易吗我?我等了大半年了啊!!快告诉我,他们两个今天坐的是同一个航班!相邻的两个座位!】   【实在不行有没有人能跟上去,然后告诉我他们回的是同一个家:)】   另一群人怒喷回去:【正常行程偶遇,嗑什么嗑,嗑你个大头鬼】   【整个北城机场那么多人,你们眼睛瞎了只看得到他们俩?】   明泱的一群唯粉直接拉出一大张行程表,强势力压诸多嗑cp的声音。   在线上线下的一片喧闹声中,明泱所乘坐的车终于摆脱人群驶离机场。   车门关上的那个瞬间,车上的所有人仿佛才终于活了下来。   茉茉捂着心脏,感受着心口的砰砰狂跳。   跟着明泱这么久,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刚才的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了掌控。   以前明泱跟别人也有被嗑过cp,比如宗衍,但是阵仗好像都不及这一次。   而且沈先生还只是一个圈外素人。   根本不知道怎么能嗑得这么火热。   明泱的微信还在震动。从刚才在机场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但直到现在她才能有空点开看一眼。   纪含星的消息直接弹出来跳到最上面。   【什么!情况!】   【你们一起回来的?】   【!!!】   【你们和好了吗!!!】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亢奋,明泱忍不住弯了弯唇。   敲字回复说:【不是一起,就是刚巧碰见。】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重点。   在纪含星遗憾地叹息之前,她思考斟酌了下,接着回说:【我们,还在尝试中。】   和好是重归于好,回到以前的状态。但他们现在还没有。   三年的时间距离还横亘在那里。   他上次说让她再试试,直到不再怕为止。而她现在就是在重新迈入。   虽然不是肯定句,但这个回答在纪含星眼里的激动效果没差,下一秒,明泱就收到了满屏的【啊啊啊啊】。   明泱被她逗笑,跟着弯起了眼眸。   【啊啊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试试就试试!愿意试就好!不着急,让他慢慢哄你!】   【我好高兴!比我追到了你还高兴!】   说是试试,但试试就代表有可能,纪含星好像已经看见了试成功的那天一样。   ——他们之间,长达数年的纠葛,在很多人好几次都以为肯定就要结束了的时候,沈既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死死纠缠。好在,终于即将跨过寒冬。   冬天将尽,这场僵持也进入尾声,他们之间终于等来了转机。   明泱挑了挑眉:【?】   纪含星飞快地打着字:【宝贝!我想死你啦!!muamua!!】   车内空间一封闭起来,香水的味道也更明显。   明泱挺喜欢喷香水,换一种味道就像是换一种心情。只不过平时埋在剧组工作的时候会少喷。今天在出门前,她喷了一点他新年送的那瓶香水。   那是一种很清新轻盈的,类似旷野的味道。   自由,旷野。   她最开始对于那个名字的解读还以为是他准备放她自由。   后来,慢慢领悟过来。   他跟她的自由不是不可以并存。   不是一定得做出二选一。   她平时还没怎么试过这种调,这次试用了下后,发现同样也很喜欢。   心情好像都在跟着轻盈起来。 第75章   不止是纪含星, 她的好友里也有不少其他人都在问着今天的事情。   明泱回着消息,指尖忽然停了停。   想起来,她好像还没有将他介绍给过她的任何朋友。   他们已经相识了很多年, 从尚算青涩的岁月至今,迈过了将近七年的岁月长河。   他很早就将她带进了他的好友圈。一开始她与他们存在着阶级差, 他们对她来说更像是她在这座城市的资源, 真遇到什么事儿了, 他们任何一个人随便出个手都能帮她摆平。可她无法回馈同样的价值, 所以最开始时她自觉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但七年的来往, 交集再怎么样也少不到哪里去。   她与他们从不熟,到后来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 还与其中几个志趣相投的人得以深交。   她自己也有不少朋友, 但还没有带他去认识过。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定义,让她觉得没有这个需要。   直到现在。   突然意识到这个情况。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方,迟疑了须臾。   此时,她所乘坐的车刚开出机场,他那边的情况应该跟她差不多, 消息也正好进来。   沈既年:【。】   他刚才,一眼都没有看她。   明泱有愧在先,赶忙回着刚才来不及回答的问题:【提前了两天杀青,正好回来一趟,本来想等到了再告诉你。】   他的车就在她附近。没跟她计较刚才的事情, 只是看着她车子行驶的路线方向, 问了声:【去哪?】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一个月前。   说起来好像已经很久。   但她这次去不了他那边。   明泱:【回趟家, 明早就得走】   沈既年轻抬眉骨。   【现在还不想见面?】   他的消息,有几分引诱的意思。   看着那行字,明泱握着手机的指尖微紧。   当然看得出来。   但行程也确实着急, 她本来不想这么折腾,只是很久没回家,爸爸妈妈又说想见她,所以才准备在北城停一晚。   一晚而已,短到实在来不及见面。   她只能狠狠心:【时间来不及】   还真应了他们当时在剧组里的那个假设——要是见不上怎么办。   【等下次再见】   【我再收礼物】   他们的工作好像都很忙。   刚才在机场碰见,如果能见一面的话都很难得。可惜,他们现在在公众面前没有关系,刚才那一眼也没能见上。   沈既年的长指在手里的侧面轻点。   确实没有商量,倒也没办法。   现在她不会见他家人,同样,他也不可能去温家。   所以她这次回家的话,他们自然是见不上面。   他的眉间凝了抹深思。   …   晚上,趁着明泱在家,阿姨们在那收拾着她的旧杂物。   中途她也走过去看了一眼,毕竟都是她的东西。   围观了会儿,她从美国那边寄回来的旧物里,拿出了其中的一封信件。   打开看了眼,那四个字,她到现在还记得。   遥叩芳辰。   当时这封信寄过来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断了联系,远没有到朋友那般正常联系与问候的地步。   关系和缓之后,她还没有问过他,当时是在怎样的心境下,会给自己寄来这一封信。   转眼,她今年的生日就快要到了。   明泱想了想,距离他的生日好像还有很久。跟他还会给她寄信不同,那几年她是真的跟他断了个干净,也从来没有记得要在那一天去做些什么。   将信纸重新收进信封,她轻垂下眼睫,动作有些慢。   …   她这次的行程确实着急,翌日一早便乘坐车离开了北城。   次月一号,按照计划登上了出国的飞机后,急匆匆的脚步才逐渐得以放慢下来。   飞机起飞前,她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既年:【起落平安。】   看着那条消息,她的视线在上面多停留了两秒,才关掉了手机,唇边的笑意清浅。   半晌过后,她所乘坐的飞机升上万尺高空。   距离他们上次在机场的偶遇时间才刚过去两三天。当时因为他们两个毫无交集,都只是暂作停留,下飞机后就立即离开,所以后面的热度也持续不了太久,突然爆发,又慢慢沉寂。   可那个简短的风暴是在毫无准备、也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这一次,酝酿已久的风暴重新在席卷。   这趟飞机的飞行时间很长,要去的国家很远,明泱所乘坐的飞机还未落地,微博上突然重新掀起了新的一场风暴。   热搜上,#明泱 沈既年#的词条再度出现在前排。   娱乐圈的一个知名大V刚发布不久的微博,带着他们当年传出来的最火的那个片场视频——   就这么一个晦暗不清的视频,当初在某个视频软件上面不知道顶到了多少个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嗑疯了。   只可惜当事人从未回应过,这个视频之外,也再无任何物料与后续。   直到这一次。   【有知情人投稿,在女方近几部剧的拍摄现场,男方都有出现。有一部主场在草原拍的戏,这里就不说是哪部了,男方全程跟组。[挥舞][挥舞]请问这是好事将近了吗?】   【据传,这两个的私下接触也不少。在女方未公开的一些私人行程里,还有人拍到过他们在一起的照片。这是不是准备公开恋情了?】   词条在热搜上出现的时候,评论区的评论已经数不清:   【不是刚刚在机场偶遇吗?难不成那天真的是坐的同一个航班?】   【卧槽,我心都死了,你又要给我吹燃了?】   【草原?长宁公主?也就是说沈总在剧组里陪了她五个月?】   【京越的老总这么有时间的吗?不可能吧,空口就是吹?】   【关注很久了,没点证据的事这个博主不会乱说】   【上次那个狗仔呢?后面怎么销声匿迹了?被沈家摁哪儿去了吗?要不要再来发几段上次这种视频?我等很久了,爱死了】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别说,我开始期待起来了】   这个大V手里是真有点东西,按照时间线,一条一条地整理放出了手中所掌握的证据。看起来真实性应该是没跑了。   明泱粉丝的控评来得很快,但依然压不住评论区的热潮。   各个娱乐号手里或多或少,或真或假的消息都往外一发。   热度被点燃了一波又一波。   明明另一方只是个素人,但明泱这两年几乎成了热度的代言词,绯闻的热度毋庸置疑。   没过多久,评论区的高赞已经是:   【坐等一个官宣。】   仅次于第二的一条是:   【坐等热搜被压。】   有一群人不管不顾,不管说什么,反正就是等一个官宣。   另一群人理智在线,按照明泱那边一贯的行事作风就能推测得出结果。不管是沈氏出手还是明泱这边出手,反正不可能让热度发酵太久。官宣?做梦。   此刻,明泱的飞机还在高空之上。   简短的几个小时,相关热搜稳稳位居热搜榜高位。   爆掉的热搜第一俨然是:#明泱 官宣#。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点进来后会看到的就是明泱的认证微博大号发布的恋情消息。然而等真一点进来,就会发现不过是一群人的臆测,硬生生给臆测成了个“爆”,简直离谱。   一众人分作两派。   但也没让他们等多久,高下立决。   ——明泱的工作室及时回应,否认了众人臆测想象出来的情况。   老生常谈的一句话:别过多关注艺人的私生活。   这几年,放在明泱私生活上面的目光似乎格外的多,远远超过了曾经。   【我从这则微博里看到了经纪人无奈的眉头。这一两年,不知道无奈过多少次了】   【经纪人说:我们好好一个宝贝花,干嘛老盼着我们谈恋爱?单身单身!说了我宝贝单身!】   【我表哥是圈里人,大概知道点情况,据说明泱明年的行程大体上都已经定下来了,又要进好几个组。加上她的剧审核过得基本上都很顺利,差不多也是要陆续开始跑宣传。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去谈恋爱?】   【先是机场,才过了没两天,又是今天这个爆。我说有些cp粉够了没有?】   【果然,不出所料,似曾相识】   【呼,松一口气。那个大V说得那么真,我差点就信了。不过虽然恋情是假的,但是某人去探班跟组的消息有照片为证,应该是真的。综上所述——是真的还在追啊!这都一年了,某人在背后也偷偷努力一年了耶!】   发完声明后,周慕就吩咐人开始撤那些热搜的热度。   就跟评论区所猜测的一样,他此刻确实眉头紧锁,但是命令下得毫不迟疑。   等这边的情况控制住后,他给明泱发消息,留言交代着国内网上的情况。   在这一点上面,他不怕自作主张,也不怕明泱那边生气与反对,他们早就达成过一致。   …   经过漫长的十几个小时飞行后,明泱的飞机落地。   她打开手机,看到的就已经是周慕处理过后的结果。   轻扫过一眼网上的状况,她回了一声:【好。】   周慕提醒她:【你们现在不适合公开。】   她的指尖停了停,回复说:【我知道。】   刚刚落地,她给家里人发完消息后,又接着点进他的对话框。   报完平安后,她迟疑了会儿。   她知道,网上的消息他肯定也看见了。   事实是真的,但是官宣却不是。   可沈既年就跟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替她回答:   【还没到时间。】   她如释重负。心口上的重石被移开。   她这一路走过来,每一步都不容有失。越是走到后面,走错的代价越大,走得也就越发谨慎和小心翼翼。   她此刻放轻松于,他的理解与接受。   今年很赶巧,她生日这天刚好就抵达了这边。亲朋好友的一些礼物她都提前收到过了,唯独他的礼物还没有来。   明泱转移走话题,好奇起了他的礼物:【是什么?】   但他如果要告诉她的话早就告诉了,之前没说,现在也不会揭晓。   沈既年:【半个月后给你拆。】   明泱:【那要是半个月后还回不了怎么办?】   她这次是说至少要在这边待半个月。但工作么,情况总是说不准,时间延长是很常有的事。   他那边应该是思考了一下。过了几秒,回说:【那我再寄给你。】   明泱这才满意了,好歹等待有个期限。   她这边很快就陷入了忙碌。   当时这句假设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等半个月过去后,她这边果然无法抽身。   原定的计划完成了不到一半,各种情况一累计起来,结束日期一下子变成了不知道得是多少个半个月。   其他工作人员奔波于商榷之间,别的都好说,费用、手续,双方都能谈拢,但唯独时间是个问题。明泱问了几遍,都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束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句回复只有:“明小姐,这个月肯定无法结束。”   他们还在接着忙。   收到这句回复后,明泱才去旁边给他发消息说:【这个月应该都回去不了了。】   她找了个角落蹲下,双手捧着手机。   像是在成人世界里的一个小女孩。   偏偏小女孩也逃避不开成人世界的这些工作法则与秩序。   这次出差的时间远远超出了预期,她也不免有些沮丧。   她的下一个行程安排在四月。   三月里剩下的这半个月,她的计划之中有他。   他们在二月初分开,现在是三月中旬。   国内那边是凌晨。   沈既年却还在出现着回复消息:【没事,我已经让人将礼物带去给你,过两天就能拆。】   在看不见结束日期的工作之中,这个礼物给她带来了一点期待与慰藉。   明泱弯弯唇角:【好。】   她又问:【你在做什么?】   【在香港,准备飞德国。】   沈既年看了眼腕表,【收工就去休息,等我落地给你发信息。】   德国那边有一场交流会,他脱不开身。   而他们能够聊天的时间也这么短。   明泱乖乖应:【好。】   他也要登机,她学着他的样子,给他发了一声:【起落平安。】   国内那边,看见消息,沈既年笑了一息。   正处在一个粤语的环境里。   他也念了一声。   妹妹仔。   -   他的礼物果真在两天后送达。   沈既年专门派了李特助送过来,亲手交到明泱的手上。   明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方盒子,不大,看起来装不下什么,但又不是信件。不由问说:“这是什么?”   李特助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可以拆开看看。”   这本来就是送给她的礼物。   明泱先问:“他还在德国?”   没有人会比他的特助更清楚他的行踪,李特助颔首:“是,会议会在三天后结束。”   犹豫过后,明泱还是选择先不着急拆。   她想等见到他之后,或者跟他视频联系的时候再打开这个礼物。   李特助将东西送到便完成了任务,原本准备订机票回国,但是被她拦下来:“反正他也不在国内,你别着急回去了,在这边休假玩几天。”   他千里迢迢过来一趟,总不能连着一直飞,好几天都待在飞机上。明泱转头便让人去安排一下他的住处。   李特助微愣,实在无法拒绝,便和沈既年那边请示了一下。   但这个请示可能有点多余。   她的话,沈既年大抵就没想过拒绝。   闻言便道:【你先留在那。】   李特助请示着:【沈总,那我这边大概几号回来?】   沈既年语焉不详:【到时再说。】   李特助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个字,只应道:【好的,沈总。】   不管几天还是几个月,反正他莫名喜提带薪国外旅行。   明泱帮他安排好了吃喝住行,让他自己休息,而她那边则是继续忙碌。   工作基本上都是在户外,强度时强时弱。   他在德国开会的几天,她这边也没闲到哪去。   一连两天,他们都没怎么说上过话。   等最忙的那阵过去后,明泱得了一个下午的休假。   她和自己的工作人员出去闲逛了逛,走过街头,偶然遇到了一家街角的咖啡店。   茉茉馋了,想去点杯咖啡,“泱泱,你喝吗?”   明泱抬头看了看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喝,帮我也点一杯。”   “好嘞。”   他们兴高采烈地钻进了这家店里。   今天的阳光很好,也不会太强烈,照在身上刚刚好的暖。   明泱拿出手机,点开他的对话框。   路经这家咖啡店,她忽然想起了那句歌词。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即便是在陌生的国度,咖啡店的牌匾上写着她全然不懂的文字。   但是有些情绪是共通的,不受国界阻隔。   她给他发了条消息:【想见你了怎么办?】   上次见面已经是在很久之前,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这场分别的时间。   他说:你想见面的时候告诉我。   那时候她答应得漫不经意。   直到几个月的某个午后,在暖煦的阳光下,给他发去了这条信息。   不知道他们此时相隔多少公里?相隔着几个海域?   也不知道他的定位,以及他在做什么。   但是那些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仅仅是,在此刻,在当下,她想要发去这一条信息。   他们现在有时差,他可能也有事情在忙碌。等到她的咖啡做好,茉茉递给她,手上的手机才响起一道消息提示音。   明泱点开查看。   他先发了一个此时的定位,而后道:   【泱泱,可以看一下,我此刻到你那里,会是哪一条路线?】   明泱微愣住,握着咖啡杯,怔然须臾。   随即欣喜地反应过来道:【你要来找我吗?】   她这边结束的时间还遥遥无期。   沈既年的回答如她所愿:【嗯。】   下午无事,明泱跟茉茉他们一起在咖啡店外面坐下,她立即按照他所说的话开始,研究起了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以及,如果他要过来的话,会走哪一条路线。   选择不多。   很快,她的指尖就落在了地图的某一个国家上面,划一条线,最终抵达她的所在国。   到这里转机,再直飞她这边。   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仿佛他的飞机此刻已经落地。   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她今天、刚才、几分钟之前刚刚亲手拆封的惊喜。   明泱喝了口手中的咖啡,发了那个国家的名字过去。   他显然早就知道答案。   就是这一条路线。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转机比较麻烦,但全程下来也不需要多久。就算遇上误机,最多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   放了半天假后,接下来两天的工作重新堆满。刚开始,明泱还能抽点空,给他发消息,关心关心他最新抵达的地点。   但到次日,那点能抽出的空闲也没了。   茉茉都在连轴转,拿着几条裙子匆忙给她做着选择。   在一片忙碌之中,忽然有人说:“xx国打起来了。”   他刷着手机,战乱爆发的新闻跳出来得猝不及防。   眼下国际形势紧张,战乱时而爆发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   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像国内一样和平安好。   明泱那边还在着急换装。   他也就是扫一眼消息,感慨完后就要将手机收进口袋。   却是突然接收到一个发问:“哪个国家?”   名字挺绕口,说话的人记不太清,便拿出手机又看着念了一遍:“xx国。”   明泱刚刚摘下一只耳环,另一边的钻石吊坠还在空中轻晃。   她记得,她的指尖刚刚从世界地图的那个国家上面经过过。   亲自看过的路线,此刻她的脑子里格外清明,几乎是复刻。   他这趟过来,会经过那里的附近地带。 第76章 正文完   化妆室里大家的手里都还各自拿着东西在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明老师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明泱拿过手机,拨过去一个电话。但是直到铃声结束, 那边也没有接起。   她的眉心蹙起,点开微信。   忙了大半天没顾上看消息, 他们上次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他在酒店休息过后, 今天会前往转机的地点, 也就是在那个国家的附近。   一旦那边战乱爆发, 以那个距离范围, 很难幸免。   确认完了事实,心口几乎是顷刻间开始发慌。   她放下了手头的全部工作, 继续尝试着跟他那边取得联系。   很快, 战乱的消息全面传开,两个国家陷入战火之中。   形势在一夕之间发生剧变。   又一次通话自动挂断,根本联系不上。   明泱握着手机的手收紧。   她抬起头,望向了远方的天际。   辽阔的天边连云层都寂静。   忽然很想唤出他的名字。但一张唇就发现她现在的喉咙有多干涸,像是很久没有流经过水源的沙漠。   直到现在, 她都还处于难以置信的程度。   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发生并不会跟你讲道理,更不会让你提前做好任何准备。   李特助那边很快就给她发了消息,但是情况就跟她料想的一样。战乱爆发,沈既年及身边的人联系全部断掉, 他现在也只能等待。   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太久, 平时战乱好像距离很远很远。直到它突然爆发在身边, 才会让人惊觉,原来两种形势都处于同一个世界之中。   明泱不知道需要等多久才能等来消息。反正一连等了两天,这场等待还没有被宣布结束。   时间越长, 在不成文的规定下,似乎就意味着情况可能越糟。   或许不影响现实情况,会有这样的感受,只是因为这会让等待者的心渐次地坠进谷底深渊。   战争所在地的一些具体消息不断传出,也有一些国内同胞不可避免地被席卷入这场灾难之中。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过去后,带有生机的绿茵仿佛在一点点湮灭,化作灰迹荒芜。   她跟他在微信上的聊天页面依然停留在她最后给他发的那句:   【看到消息,一定要回我。】   仍无回复。   他的联系一断,沈氏和京越不知多少事情都会受到影响。一连断了这么久,国内那边肯定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要派人接管他的工作,也要派人查探战地他的情况。   他本来在结束德国的那场交流会后是要回国的,从德国飞回国内,不会途径那条战线。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改为前往另一个国家,还因此陷入战乱之中。   但是沈家却没有过来质问与她。   两边现在都在忙着查探消息,没有消息,也就无法将信息送给对方。   过了三月中旬后,时间一日日在向四月靠近。   她三月的生日早已过了,等再过段时间,四月份的那个生日日期就要到了。   明泱已经好几天没能休息好,直到这个深夜,才昏昏蒙蒙地睡着。   可能是太疲惫,她睡得很深。   画面陡转,眼前浮现出了两年前的一些碎片画面。   她在医院,刚刚检查出来了怀孕。   那是个距离她的世界原本很遥远的词语。   彷徨又措手不及。   什么决定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她还在医院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那一瞬间,她先是怀疑是不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可转念一想,他也不可能那么神通广大,上一秒检查出来,下一秒他那边就能收到信息。   和他说着话,听着他的声音。有很短的一瞬间,她想将这件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告知他。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后来,再去做检查,医生和她说,这个孩子留不住,也生不下来。   手术很短,也很快。   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条生命的离开。   就那么从她的生命中退场。   生命的告别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离别却会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不会将你打湿浸透,却会永远都有湿漉的感觉。   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依稀还是记得现实,朦朦胧胧中感觉得到,好像又要有什么从她的生命之中退场。   在大片的黑暗空荡里,她想起了沈既年。   他说,她想见他的时候要告诉他。   他说,他一定要在她的未来里。   上次分开时,她以为很快就能见面,所以都没有好好地道过别。   她并不能接受,就这样再也不见。   明泱确定了一个事实。她可以接受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过得安好,哪怕他们之间没有交集,但是不能接受他死。   她的生命中,很难再去接受对她很重要的人的退场。   离别这场课题,她今生都学不会。   ……   于梦中惊醒的时候,还是深夜。   万籁俱寂,很深的空荡感,黑夜将孤独描绘得更加明显。   她揿亮灯光,看了眼手机,微信上依然没有回复,手机里也没有任何通知。   无声点亮,又无声按掉。   在阒静的夜里,她再睡不着,掀开被子起了身。   她走到桌前,他让李特助带来的那个生日礼物就放在那里。她本来是想当着他的面拆,只是于这个深夜,好奇忽然抑制不住。   小小的一个方盒子,看起来装不下什么太多的东西。   拆掉外面的包装后,最终露出了置放在里面的那张CD。   明泱有一瞬的迷茫。之前有过很多猜测,包括在看到这个外包装的大小之后,又重新有过一批的猜测,可是全都没能猜中。   ——这是一个她没有想到过的礼物。   CD上面给出的信息也不多。   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   心脏音博物馆。   ——位于濑户内海的丰岛。   她的眸光一动,指尖从CD上面的那行编号上面碰过。   这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一个编号。   黑夜漫长无边,在看起来很富裕又很空茫的时间里,她开始解锁这张CD里面的答案。   在整个世界仿佛都归于沉寂的一片阒静里,她听到了一场心里的海啸。   此起彼伏的心跳,听取心动的声音。   她的眼睫遽然一颤。   这在旁人眼里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一场心脏跳动声,可她知道他想给她的东西。   他录制的这一段声音里,他的心跳只属于她的。   她抬了抬睫,在那阵声音盈满耳膜时,泪水忽然淌落。   他圆满了她想要得到的所有。   她的愿望被小心翼翼地托起,就像月光温温柔柔地洒满海面。   萍水相逢,惊鸿一眼。   她曾以为他不会为任何人心动。   即便有,那个人也不会是她。   拥有一场就好了。   有些故事只要够深刻,就不必最圆满。   她没有那么多的执着。人生短暂,本身就只是一段旅程。一段美好的旅程,怎么会因为结束了,就否认它的美好呢?   可是后来。   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有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得而追寻。   他也一样。早就知道该结束。知道和她走不到最后,又想陪她多走一段路。   可是后来。   他说,他陪她走过所有寂灭的岁月。   她沸腾与寂灭的那些时岁,她所有的过往、野心,他全都知晓。   她是他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女主角。   他们之间这道题,命中注定,早就无解。   CD的声音还在耳旁不断循环。   她想见他的欲望在这个黑夜里不断地膨胀、放大。   胀到顶住胸腔。   如果烟花能让愿望成真的话。   如果他允她所有的心愿实现。   这次她想将她所有的幸运全都押在他的身上。   他许她愿望成真。   她愿他平安归来。   …   次日,茉茉他们终于跟这次的品牌方沟通完毕,可以收拾准备回国。   主要是,等联系上沈既年那边后,他们肯定要先回祖国一趟,不可能直接再飞来另一个国家。明泱就想先回去,到时候能第一时间与他见面。   而且她现在的状态不好,没法硬拍,再在这边停留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次完成的工作内容早就覆盖了他们在来之前谈好的那些,剩下还未完成的部分,后续双方可以进行商榷,在国内补拍或者等她有空的时候再飞回来拍之类的。   品牌方的总监亲自送他们到机场。   明泱这两天的状况他们都看在眼里,在离别之际,她还是忍不住询问道:“请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明泱习惯性地刷新了下手机上的信息。上次他们在微博上的绯闻传得很热闹,即便是她的工作室亲自下场声明,到现在也还有残存的痕迹。   她刚下车,视线从其中的几条微博上面一掠而过。此刻面对询问,她收起了手机,静了静,回答说:“我的爱人遇到了危险。”   她的这句回答一出,就在一旁站着的茉茉和李特助,全都看向了她。   此时,战局还在与日恶化,而他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总监愕然地捂了下唇,“OMG。”   她忽然就理解了所有,怜惜地看着这个东方美人:“一切都会好的,不要太过担心。”   明泱微微弯起唇,颔首道谢。   品牌方的工作人员亲自送他们去登机。   带着行李往里走,李特助还回不过神来。   ……分不太清现实跟梦境。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为什么是他听见而不是沈总听见?他忘记了、不、是没来得及录音。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后,他们的飞机落地北城。   那边依然没有声讯传来。   李特助安排了人来接,与此同时,还有另一方接机的人。   看见抱着花的沈惟宁时,明泱微愣。脚步停了停,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李特助犹豫了下,本来想叫住人,但还是被沈惟宁抢先一步。   她将花送过去:“还顺利吗?”   她精心挑的这一束花,单看表面,还好是配得上人的。   明泱颔首。   这还是事情发生之后,她第一次见沈家的人。   但和她想象过的情况不同,沈惟宁并无恶意。她带着贝果和她的宝宝一起过来接人,上车后就给小崽子介绍道:“这是姨姨。”   目前她还不适合叫“大嫂”,她的孩子也不适合叫“舅妈”。   沈惟宁很有分寸,不会叫她觉得不舒服。   这还是这个小宝宝出生之后,明泱第一次见他。但他出生那天,她也有去医院的。   见他朝自己笑,明泱伸手碰了碰他的小拳头,和他打着招呼。   至于贝果,早就已经乖乖跳进了她的怀里。   一猫一崽,敞开双手欢迎着她,缓解她所有的陌生。   明泱能猜到沈惟宁是因为她哥哥的事情来的,但好像也没猜准,沈惟宁说的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哥那边还没有消息,过去了好几天,我怕你太担心,今天才想过来看看你。”   她知道,明泱的担心并不会比他们家人少。更不会在此刻,朝她发出责怪与为难。   他与她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开,但在彼此的一些关系网中,似乎早已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到,就连否认都欲盖弥彰。   明泱微低头弯弯唇,像是认栽。   沈惟宁送她回家,在不算短的路途上,与她闲聊间,提起一件事:“姐姐,在你刚回国的时候,我哥有一天突然跟我提了一句,让我可以考虑生两个。我当时一脸懵,因为他怎么都不像是会催婚和催生的人,但是被我追问了半天,他也一个字都没吐露。”   小宝宝坐在儿童座椅上,但是他的心早就飞到了明泱怀里。想让明泱抱,但是被他妈妈强制禁止了。   明泱的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静静听着,已经猜出原因。   果然,沈惟宁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他跟你不准备要宝宝。但是沈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我丈夫家也需要一个,不论男女,总得给双方老人一个孩子,所以当时他才会这么跟我提。”   她顿了顿,补充说:“当然,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哥哥很早就想把自己放进你的未来里了。”   “他不是不爱你,他最初的时候,可能只是不懂怎么爱人。”   路很长,她们能说的话也很多。   她的这句话在明泱的脑海中复现。   “家中的父母长辈会教我们很多,为人、处事,经商、分析各种形式关系……但唯独在爱家人的这一课上,过分的欠缺与贫瘠。我爸爸连续几年都在德国那边负责一些工作事务,我母亲也很厉害,他们各自为王,唯独从未关心过我们的感情与喜好。他们觉得,沈家是不需要这些的,我们只要负责牵连利益,将原有的盘子扩大就行,至于爱情,从未被他们纳入眼中。”   可能是怕将明泱吓跑,沈惟宁赶忙又加一句:“但是自从当年我跟他们吵了一架后,我爸妈都有在反思跟改正。现在已经不会那么严重了。”   这个世界上好像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很多的佐证,牵着她的手,去触碰分离那两年期间的沈既年。   她宝宝的手紧紧抓住明泱的食指。   明泱垂下目光与他对视,“惟宁,当初你第一次跟我说宝宝大小的时候,我觉得很奇妙。”   她第一次和他以外的人提起这件旧往,“我确实怀过一个孩子,打掉的时候差不多是同样的月份大小。”   惟宁早就知道这件事,可是听她亲口提起的时候,心口依然忍不住骤痛。   身为一个母亲,没有谁能比她此时此刻更加感同身受。   明泱轻声说:“我们错过过很多。”   惟宁看着她。   她轻抬眼看她,弯了弯唇角:“但我想把握住以后。”   他们之间,应该还有很长的未来。   上天总不能对她这样差,又给她一次“本应该”。   惟宁的眼睫湿了又湿,她扑上来抱住明泱,“肯定会的。时间还长着呢!”   司机将车停在了温家门口,惟宁大方地让贝果留下来陪她。   贝果喜欢自己,也喜欢她,不管在哪个家里都是一样的。   明泱摸了摸小猫咪的毛。   小贝果。   他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她的祈愿好像没有成效。   …   回家以后,妈妈给她煮了安神汤。借着药物的作用,明泱才勉强能够睡着。   黎月觉得她这样一直去想那件事情也不好,带着她去了京城很有名的一家寺庙。   是散心,也是宽解。   进寺院后,黎月很贴心地让女儿自己走走,没有去打扰她的世界。   明泱走到了庙里最大的一座观音像前。   观音慈悲,垂眸看人间时的慈爱,不知为何,叫她泪水突涌。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地而拜。   心内莫名的安静。   能够让她去回想许多事情。   她翻了翻记忆,也真被她翻出了点什么。   ——她想起来,在那场烟火之后,重新打开心扉之后,她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他,她爱他的。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在这信仰消弭的时代,依然有人重塑莲台。   佛陀垂身而拜,敬向七尺凡胎。   刚刚离开寺庙,黎月想带女儿去吃点东西,也是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这段时间里养成的反应,不论在做什么,先看眼消息内容。   而这一眼。   她终于等到了她已经等待多时的信息。   【信号断了多日。】   【刚刚落地北城,别担心,等我过来。】   沈既年看到了她的那句:【看到消息,一定要回我。】   不论现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不论有多少更紧急的事情,他先回她个平安。   明泱愣住,看着手机半晌,睫毛根部微湿。   她问说:【你现在在哪?】   沈既年:【先回趟沈宅。最多一两小时,等我,嗯?】   一条又一条他亲自回复的信息。   都在确认他的存在。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所有缺失的灵魂也在那个时刻归位。   明泱舒了一口气。   退出来页面后,她的目光从今天的日期上面一掠而过。   这一年,她也等来了她的远方“来信”。   她是笑着的,哪怕有眼泪。   …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倒不是沈既年不想立即过来见她,只是身上确实有些尘土,他原想先回去换身衣物。   只是还是没能如愿。   沈家一众人所乘坐的车依次在沈宅门口停下。   下车后,沈既年刚准备跨过沈宅的门槛,忽然听见动静回头。   不止是他,还有他此刻身边的一些家人也都注意到了情况,陆续有人回过头。   沈既年遥遥望她,心跳比他更先认出人,他轻提唇角。   明泱来得确实很冲动。   比起这么多天漫无止境的等待而言,一两个小时实在是太短,短到不足为道。   可她还是等不了。   但在来之前,她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还都是沈家人,他的家人们。   她的脚步确实犹豫了下。   在剧组的时候,他问她要不要见他家人,哪怕只是至亲的两三位,她都拒绝了他。   可现在,人更多。   那么多目光,直接将她的脚步焊在原地。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让他出手,他恐怕也不知道是该将她藏起来还是带出来。   进退都不行。   她没有勇气太直接地对视分析,加上紧张,也就无法感知得到,那些目光都是善意的、温柔的。   包括成滢也在一行人之中。   她此时也是很温和地在看着她儿子的爱人。   明泱心里很清楚,重新在一起后,她对他的爱一直都是收着的。   有限、内敛。   在家人、剧组、公众面前,都从来没有张开过这份感情。   在此刻的静望对视中。   她忽然想要。   给他更多一点的坚定。   尝试放开,她所能给他的爱意。   心里百转千回地绕了十万八千里的路。   终于,她还是快步走向他。   按照原定计划的、做她原来就很想做的事情。   不再顾忌任何。   沈既年在那一秒,很适时地拥住她,手臂收紧。   声音擦过她的耳廓,有些无奈地轻叹:“我身上很脏。怎么不等等我?”   ……其实不算肉眼可见的脏到有多无法忍受,至少明泱觉得此刻这个拥抱能够比它更重要。   她笑起来,“有件事着急想要告诉你。”   拥抱之间,两颗心脏也贴得最近。   她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以及他的真实存在。   沈既年低声:“什么?”   她轻踮脚尖,好让他听到得更加清晰、准确。   “我爱你。”   很抱歉,她好像说得很晚。   他毫不设防,心脏直接被一股海浪冲击拍打而来。   忽然失重。   -   战火纷飞,这次她将所有的幸运全都押在了他身上。   而这一次,上天并未愧对她。   她终于相信,原来,她真的很幸运。   -   “我们会在无数个四季的风里,继续相见。”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